白羽尾箭离弦飞出, 却与百步外的草靶擦肩而过。箭矢失去动力之后,重重砸
这是十四今天下午第三回脱靶了。胤祥放下手上的弓,把诧异的目光转向身边的弟弟“你怎么了歇个晌的功夫跟丢了魂儿似的”
十四深吸口气抖擞神,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以往没有好好孝敬额娘”
“啊何出此言呢”
胤祥看到弟弟神色悲戚, 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 赶紧回头示意哈哈珠子递上帕子,劝道“别这样。可额娘不是好好的待
岂料十四断然摇头,垂首拿拇指拨弄弓弦,神色间竟然有几分畏怯扭捏“不, 我不去你去帮我瞧瞧她就是。”
胤祥不由更加诧异, 决心下了课就找朱五空问问。结果骑射的课程刚刚过半, 武场上却来了一队不速之客。乃是八阿哥带着一队兵丁, 并两位妃主身边的心腹嬷嬷带着一队内务府的小太监。三四十号人, 皆是行色匆匆,神情紧绷。
白嬷嬷径自过来给两位小主子请了安“山东
十三十四对视一眼, 皆知事关重大, 自是应承不提。十四还说“后宫事物繁杂, 额娘接触的人多, 你们要好生伺候,千万当心。”
十三十四从武场出来,路过三进院子左侧小花园的时候,却远远地见瑚图玲阿的宫女侍立
今儿原是十四约了瑚图玲阿
十四看向哥哥“你们不是告诉我,他躲着九姐吗”
“哈哈。”胤祥挠头讪笑不已。十四皱眉埋冤道“你们就瞒着我吧要是闹出什么荒唐事,丢的还不是额娘的脸”他心里本就窝火,说完拔腿就往那边去。
几日不见,永寿像是比上回憔悴了许多,脸上奶膘消退显出硬朗的轮廓来,眼睛红肿,脸色泛青。他右手无意识地摩擦着剑柄,声音慌乱颤抖“听说五公主病了”
“哈”瑚图玲阿上下打量眼前换了个人似的傻莲蓬,点头道,“是呀。”
但姐姐只是一家人晚上饮酒赏月的吹了点儿风受凉而已,能吃能睡还有心情弹琴,看起来比你强多了。瑚图玲阿歪着脑袋摸摸下巴,不明白他瞎操的哪门子的心。
永寿更是垂了眼睛,显出深深的懊悔和自责来,看起来像是恨不得以头抢地。他取了袖子里的香包攥
“啧啧,傻莲蓬啊不,我是说纳兰大人你可终于开窍了。”瑚图玲阿先笑眯眯地接了那素锦香包
永寿一愣“难道不是”他话未说完,忽觉背后一阵火辣的刺痛。永寿下意识转身拔刀,却见十四抖着鞭子怒火冲天。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他登时沉默地丢了剑跪地不语。
十四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抽了几鞭子,终于被晚来一步的十三和吓了一跳的瑚图玲阿联手按住“住手你疯了吗”
十四也不反抗,任由他们夺了手上的乌银马鞭,转转手腕冷笑道“打你,是因为你叔叔纳兰揆方跟爷有半师之谊今儿要换了我四哥
他说着又一把从瑚图玲阿手里夺过那个素锦香包,念出上面的字“九转不须尘外可惜了,纳兰大人。我们都是红尘俗人,生来就受世俗礼法约束。你要明白我姐姐的身份,就不该做出私相授受的事。”
他说完把那香包往袖子里一塞,负手扬长而去。
“从山东带回来的所有东西全部扔掉,车架用醋和石灰水反复清洗,所有宫人轮流让太医诊脉,凡是近期有过
连着两天,绣瑜一直忙于防疫之事,刚分派完内务府的执事太监,一时又有人外间八阿哥的人来支领东西,又有太医院和药材库的人前来接洽。最后白嬷嬷却沉着脸孔进来“如今已经查清随驾宫人中有十一人这几日
绣瑜不由大惊,赶忙往中庭正院来见过康熙,却见荣妃跪
康熙不置可否,只问“敏嫔如今怎样了”
立刻有太医躬身回道“已经由三位太医共同诊过脉了,娘娘素来体弱,此次只是因为路途奔波劳碌,染上风寒以致
没有涉及宫妃,康熙顿时松了口气,挥挥手叫荣妃起来。
荣妃也是老江湖了,怎么会受骗于区区一个丫头绣瑜望着荣妃一色老气横秋的装扮和逐渐染霜的鬓角,心中惊疑不定。
天花是大症,如果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操纵疫病害人,整行人中,她和十四无疑是最有价值的目标。
绣瑜决心回头要把自己和十四身边好生梳理一番。不待她细想,康熙已经吩咐将内务大权全部移交给荣妃,让她将功折罪,又嘱咐绣瑜“你这几日哪儿都别去了,闭门不出别见生人。”
闭门不出的确能减少感染的可能性。可历史上的瑚图玲阿就是因为天花去世的,那时的德妃难道就没有想到闭门不出这一招吗
绣瑜总觉得心神不宁,干脆咬牙道“皇上,不如从直隶方面挑选壮兵丁伺候,臣妾和小十四还有皇太后轻车简从,先行回京”
只有把那些去过山东并且居心叵测,不辨忠奸的人全都隔离开才是真正的安全。
然而康熙却没有这样的紧迫感,他皱眉思考半日还是摇头道“不成,要是途中生变,缺医少药又少人伺候岂不是更糟你放心回去养着,朕亲自把老十四带
绣瑜苦劝不得,只能暂且按下不提,只说“太后娘娘年事已高,臣妾总不放心。那民间大夫孙自芳倒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本事,惠民县据此不远,皇上不如派人去传了他随驾,以备不时之需。”
康熙沉吟片刻便点头同意,自有人去传信不提。
“娘娘您只是风寒
敏嫔却微微愣神,手上力道一松,洒了满地乌黑的药汁“我,我没得天花可是那宫女鱼儿不是确诊了吗她
销金屏风外,顾太医躬身答道“天花虽然险恶,但是传染也非必然。奴才敢以性命担保,娘娘您的确平安无事。”
送走了太医,敏嫔整个人僵住了,呆呆地坐回床上,半晌突然大喊“派人去找王贵人让她马上来见我快去”
其实都不用跟王贵人当面对峙,死亡带来的恐惧和愤怒被排除干净之后,敏嫔自己都能觉出不对来。是王贵人提醒她找人查验平日里用的方子。果然,那太医就貌似无意地指出方子里一味肉桂性燥热,生疮长水痘时忌用,而这方子正是德妃身边的何太医开的。又是王贵人频频
人心里只要有了怀疑,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就处处可疑。她又
而孙氏早就背叛她,倒向德妃。她当时一时怒火中烧,想着要跟永和宫鱼死网破
果然派出去的宫女燕儿回来禀告说“王贵人的嬷嬷不让奴婢进去,说您身染疾病,需得安心静养,她不便打扰。皇上也派人来封了咱们的院子,不让随便出入了。”
敏嫔呆坐半晌突然猛地起身,掀了镜台上的檀木妆匣,把那些金银簪环一股脑儿地塞到燕儿怀里“你拿着这些东西打点看守之人,让他们想办法去请十三阿哥来一趟。我只要隔着门跟他说说话就行。”
“未知曹仁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胤祥念完一回三国演义,合上书起身喝茶,转头却见十四仍维持着两柱香之前的姿势,双手叠放于炕桌上,侧头枕
胤祥终于忍不住过去扳着他的肩膀摇晃“十四弟,究竟怎么了是不是九哥前天欺负你了”
“不关他的事,”十四胡乱抹了把眼睛,躺
“啊”胤祥摸不着头脑,只得实话实说,“当然不会了。爷又不傻”
十四扁扁嘴,啜泣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半晌他又忍住泣声问“如果他只是无心之失呢比如他还很小,或者是阴差阳错”
“那得看是谁了。”胤祥见他艰难地挺着脖子,遂扯过一个引枕给他枕着头,盘腿
十四听了终于磨磨蹭蹭地把袖子拿开,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包子脸,看着哥哥问“我算一个”
“那当然。”
十四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些许。他翻了个身躺着,语气恢复了以往的随意“哼,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你准备害死爷”胤祥扑上去压住他的肩膀咯吱起来,“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不说”
十四
兄弟俩正闹着。胤祥的小太监吴生默突然进来禀告了敏嫔一事“娘娘请您无论如何过去一趟。”
十四顿觉扫兴,瞧瞧外头的天色,疑惑地问“现
胤祥叹了口气,起身更衣“她病着,怕是底下的人怠慢了她。我过去瞧瞧也好。”
十四无奈地翻个白眼,又拿袖子盖住眼睛,趁机假寐“等你吃宵夜。”
胤祥又摸了一把他光秃秃的脑门儿,大步而去。
十四这两日心路坎坷,几年难遇的大喜大悲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得外头院子里一阵嘈杂,朱五空尖着嗓子喊“你不能进去主子已经歇下了。再闯我要喊人了”
十四猛地翻身坐起来,拔高声音问“是谁”
外面安静了一瞬,才有人朗声回道“纳兰永寿求见十四爷。”
“呵”十四一掀身上的被子,跳下炕来,“放他进来。”
朱五空苦了脸回道“爷。这个当口万岁爷说了,不让您见生人。”
十四顺手摘了门上挂着的鞭子,冷笑道“连你都知道的道理,纳兰大人会不懂吗他要是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今儿进了这个门,就蒙想站着出去了。永寿,看
房门吱嘎一声,却是永寿平静地推开门,远远地站
十四摆弄着鞭梢,斜眼瞧他“有胆量推门,却不敢进来”
永寿盯着地面,淡淡地说“奴才近日确实接触过许多生人,还是离您远些的好。”
十四哼了一声,想到他前儿挨了一顿打,九姐至今毫不知情,到底消了几分气“给纳兰大人上茶,说吧。”
永寿双手握拳,鼓起勇气直言道“请您将前日拿去的那个香包还给奴才。”
十四顿时怒火中烧,手上鞭子蠢蠢欲动“就为这个别告诉我,那是你们的定情信物意义重大”
“并非如此,这跟公主无关。”
永寿有些难堪地侧过脸去,半晌才说“三天前,奴才
“敏嫔宫中有宫人感染天花,她本人虽然无事,但奴才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您最好不要把她碰过的东西留
他这番话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句句质疑敏嫔有意谋害皇子。一众宫人听得背后
十四走到衣架子边,从外裳衣襟里取了那个素锦香包
十四说着迫近他,居高临下地逼问“即便是她真的动了手脚,可这毕竟是你的东西,也是通过你才到了我手上。你依然罪责难逃。”
永寿亦是惊惧不已。他合了眼睛,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最终只是拱手长揖道“终究怪我不谨慎。那就殿下设法使公主相信,我去了南疆任职。”
十四眼中绽出惊异的光,颇为诧异地上下打量他,把那香包抛给朱五空“拿出去,拆了仔细瞧。”说罢转头道“不管事实如何,前儿下午我不该动手打你。这事,算爷欠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