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陈景书, 会试与之前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那大概要数会试是不允许回家的这一点了。
参加会试的考生们,
蜡烛是统一
会试的号房比之之前的两场要稍微大一点,但总体来说还是狭隘逼仄的,陈景书领好了东西找到自己的号房时也松了口气, 他的运气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号房是一字排开的建筑,
放
号房内一张桌, 一张椅和一个砌
单人床很小, 如陈景书这样的身材躺上去都不大敢翻身,若是换了何昕那样高壮的来, 甚至能称作是一种折磨了。
床上有被子, 陈景书看了看, 果断把被子压了压,放
鬼知道这被子之前谁用过,有没有洗干净之类的,他来的时候倒是带了一张干净的大布,这会儿当做床单铺
这年头衣服宽大,厚实的外套脱下来也是个小被子。
对着床的另一边摆有一个小炉子,每日考场会炭火,或是做食物或是取暖,都可以用。
考生每天由考场
是的,大饼。
这种既能填肚子又方便保存的食物简直考场神器了。
除此之外陈景书还带了点腌渍好的小菜,可以就着饼吃。
另外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事情需要一一处理,
王撰当年会试考了两回,说不上特别经验丰富,但也是个考场老手了,他便把自己觉得不便,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说出,并且告诉陈景书怎么处置,这回会试的东西也是准备好之后请王撰过目的,若有不合适的就改换掉。
等陈景书终于把自己要住三天的号房拾好的时候,第一场也就差不多要开始了。
试卷和打草稿用的纸都是挨个
会试依旧是以制艺为主,头一天是一道制艺一篇策论。
会试答题,哪怕陈景书也不能作的很快,就算是写
今年主持考试的三位主考官中,最让人
之前陈孝祖曾猜测过今年主考的大学士不是程鸿光就是杨勉,如今看来还真叫他猜对了。
对程鸿光这个人,陈景书是研究过的,老爷子偏爱雅直清正的风格,而老爷子自己本身的文风也是以言语朴素但意境深长出名的。
这会儿虽然不一定完全按照程鸿光的爱好来写,但至少那辞藻华丽或是慷慨激进的写法可以被放弃了。
陈景书
晚饭他
至于说考场
虽然有过分小心的嫌疑,但考虑到之前被子上那仿佛三年没晒过的气味,陈景书对考场的食物也是很警惕的。
嗯,宁愿浪费这三天的粮食,也不想
吃完饭略休息一会儿,陈景书便把椅子挪开,
打完两遍五禽戏,陈景书才觉得整个身体放松下来了。
想着如今这地方又小,被子又薄,还带着奇怪的味道,还要神高度紧张的连考三天,难怪常说有考生撑不住呢。
陈景书如今十八岁,正是神最旺盛的时候,他又从小骑马射箭,五禽戏等锻炼身体的也没落下,这会儿也觉得全身疲惫,若是寻常考生,还不知道怎样呢。
这么想着,见天色黑了下来,陈景书还是得睡觉。
春三月里,白天已经让人觉得有些热,但到了晚上还是会凉的,何况号房的条件有限,不太能挡风,陈景书又把之前煮粥的小炉子烧起来,放到床前去,这才觉得好点。
当然,一般考生是不太敢这么干的,毕竟使用的东西都有定例,用炉子取暖未免太奢侈。
不过如陈景书这般奢侈的考生也不
考场虽不许带银子进,但
比如陈景书分到的食物都是最新鲜最热乎的,给他的水也是有人打了一桶干净的给他挑到号房前,炭火蜡烛一类的,只要他开口,随时都是备着的。
东西虽小,也都不值什么钱,但只要想想如果送来的食物是冷硬的,送来的水是不干不净的,炭火蜡烛是多一分都不给的这就很惨了嘛
因此陈景书之前打听了自己
之前郑沄还开玩笑说,若是塞的钱多,是不是能
陈景书最开始还当是个笑话,结果今天他隔壁房的那位居然真的点了几个炒菜。
陈景书不由感慨,钱啊,真是个罪恶的好东西。
如此三天的考试考完,陈景书不由捏捏自己的胳膊“啧,瘦了。”
拾东西出去的时候,他还特意快了一步,然后略停一下,就看到自己隔壁房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貌端正清秀,身上穿的十分干净整洁,哪怕
兄台啊,就是你
陈景书有粥有干粮还有清爽可口的小菜,到第三天觉得大饼硬了,还干脆放水煮了,顺便给自己打了个鸡蛋,总体来说
大哥,你真的是来考试的吗
仿佛是察觉到陈景书的视线,那男子便朝着陈景书看了一眼,大约是见他年纪小,还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冲着他一笑。
笑了居然还有一个小酒窝的吗
陈景书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完全不想再看了。
陈景书才刚出了贡院就看到陈家已经派了马车来接了,上了自家的马车,那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回去之后陈景书二话不说,吃了点东西就爬上了自己柔软的大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直到第二天,把自己这几日所写的题目文章都重新写下来,拿去给王撰看。
大晋会试的名次一般
会试刚结束,国子监给他们都放了三天的假,吴玉棠这便赶紧来找陈景书了。
当然,他也把自己写的文章都带来了。
这是陈景书头一次看到吴玉棠如此紧张,要知道吴玉棠之前可是很少做这种考完和人对题的事情的,就算有,也不过略说几句罢了,这种连夜把题目全部重写一遍,然后拿着上门找人对答案的事情,陈景书还是头一回见。
陈景书试图安抚他几句,但效果似乎不大,何况陈景书自己心中也十分紧张呀。
哪怕王撰对他说他这回
毕竟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考中而已。
如此一个本就紧张的人去安慰另一个紧张的人,当然是没有效果的。
直到放榜那一天,松烟一大早就带人去贡院外头守着了。
可很快陈景书就觉得松烟大概是白辛苦了。
因为
陈景书考了那么多回,自然知道报喜的人图的什么,最开始听到动静他并不敢确定,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明显是一路往陈府而来,陈景书却更加坐立不安了。
“大爷中了会元”
陈景书才刚听到有人呼喊,不一会儿就见菖蒲一连喜色的快步进来“大爷,报喜的来了,会元”
陈景书的心思猛然一松,随即道“快,给他们包喜钱”
菖蒲笑道“哪里需要大爷操心这事,太太那里早准备好了。”
陈景书嘿嘿一笑,又问“除了咱们家,林妹妹那里打
过了会试就能参加殿试,殿试出身的就是正经的进士了,不过多数时候,只要不出现重大失误,殿试是不会再刷人的,只是由皇帝定等级和名次罢了。
因此陈景书觉得这会儿该给黛玉送消息去。
菖蒲摇头道“还没呢,如今家里正乱着,还没来得及安排。”
陈景书点点头,问“我这里有一桩赚赏钱的好差事,你去不去”
菖蒲噗嗤一笑“大爷是想打
陈景书点头“这么容易就猜到啦”
菖蒲笑道“这会儿要是猜不着那才是蠢呢,行,既然是赚赏钱的好差事,我自然不让给别人的,这就去了。”
陈景书又道“记得先去母亲那里回话,跟她说过了再去。”
如此陈景书又给自己换了一身新衣裳,显得气十足的去见吴氏。
吴氏那里早已喜极而泣的,
陈景书一到,吴氏哭的更厉害了,直说“我儿出息了。”
陈景书不得不先安慰她一番,又问“父亲呢”
吴氏道“你父亲那里也得了消息,也
陈景书道“这个又不急,之后还有殿试呢,殿试过了才算妥当。”
吴氏点点头“你呀,这会儿才算有点你大伯的样子。”
陈孝祖算是整个陈家的骄傲,哪怕他如今辞官了也是如此。
虽然陈孝祖辞官突然,但陈孝宗接到消息的时候不知为何竟没有多少惊讶,甚至心中有种总算来了的感觉。
以前陈孝宗和吴氏虽然也都希望陈景书能出息,却也不敢想他能像陈孝祖一般,毕竟那样的人,几百年也不一定出一个,陈孝宗私下就说,陈景书只要能得陈孝祖一半的好,也就足够了。
哪知道陈景书自幼年开始书,一路童试乡试接连夺魁,如今会试又是会元,若是殿试能好,岂不又是一个六元及第
就算没有,六元能中五元者,也是古今少有的了。
陈家这里喜气洋洋,黛玉那里自得了菖蒲的消息就更是如此了,听说陈景书中了会元,黛玉自然为他高兴。
“总算不负他这些年的苦。”
又给菖蒲包了赏钱,赏钱虽只有二三两银子,但黛玉还额外赏了一支黄金翡翠的
菖蒲原要推辞,黛玉只说“我素日里又不爱戴这沉甸甸的,何况这做的样子喜庆,姐姐只当是今日讨个好头呢。”
而陈景书
几个朋友自然是一番恭贺。
何昕自然十分羡慕,不过好
这会儿见了陈景书和吴玉棠,何昕干劲更足。
当然,打击也是难免的。
他和陈景书同龄,可陈景书已经是会元了,他才勉强算个生员。
好
一众朋友
何况有郑沄这个能闹腾的
十七日则会正式举行殿试,那时候皇帝也是必定会到的。
只是殿试考什么,向来全由皇帝决定,虽然八成以上的都是考策论,可剩下的两成,以前也不是没有考过制艺或者诗赋。
对于陈景书来说,临到了这会儿早已没什么可准备的。
不过剩下半个多月的时间,就算临时抱佛脚,若是平日的学的不好,这会儿也是不够的,若是平日的功夫到了,这会儿自然也不必太紧张。
但自从他再中会元,想要结交他的人便不知有多少,很多以前听说过没听说过的,都往陈家下帖子请,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就是书人之间的邀请了,但不管是什么邀请,陈景书一概以专心准备殿试为由推辞了。
直到十六日那天。
这一天的考试自然没什么难的,最简单的一道四书制艺和三十道帖经题,只要不是靠着一路作弊考上来的,应答这些题目都不成问题,说是两题,但不过半日的功夫大部分人就都作答完毕了。
中午
要面见皇帝,礼仪规矩是必定不能少的。
但又不是每一个人都像陈景书这般的出身,莫说是别人,就是吴玉棠那样的,他还得跟着练习呢。
他家以前至多见见官,见皇帝需要注意啥,那是真的不知道啊
陈景书属于先天环境好的,再加上陈孝祖一早
倒是陈景书再一次看见了考试时他隔壁房点外卖加餐的那位兄台,原本想上去搭话,但吴玉棠却过来问他问题,请他指点,陈景书也只好罢了。
说起来他对那位外卖兄还是挺有兴趣的。
直到日头偏西,见大家虽然不是人人都做的最好,但到底也有模有样,不至于因为失礼冒犯皇帝之后,负责教导他们的翰林院学士便宣布他们可以回去了。
自然,宫里不许乱走,大家还得排好队被人领出宫门外。
十七日便是正式的殿试了。
陈景书虽然最年轻,但他是会元,是这一届贡士之首,自然是由他走
殿试的地点
陈景书猜测是不是
这么一想池子里的鱼还蛮可怜的。
如此胡思乱想着,陈景书终于走进了文和殿内,皇帝一身正服高座,陈景书对皇帝还是有几分好奇的,忍不住抬眼去看,哪知道却正对上皇帝看他的视线。
昨日就说,他们进殿之后必须低头,不许到处乱看。
四处张望都不行,更别说是直接抬头打量皇帝了。
陈景书原本只想偷偷看一眼,哪知道被皇帝逮个正着,刚要重新低头,就见上头的皇帝忽然对他一笑。
陈景书眨巴一下眼睛,跟着咧嘴露出个笑。
然后就被皇帝瞪了一眼。
这下陈景书不敢乱做表情了,也立刻低下头去,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
希望皇帝不要跟他计较吧。
他却不知道上头的皇帝心里也正犯嘀咕呢。
那个打头的陈景书,就是陈卿的侄子吧怎么瞧着傻乎乎的呢,半点没有陈卿的机敏从容啊。
偷看朕被
看着更傻了呀。
由于陈景书已经低下头去,这会儿从皇帝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这就是今年的会元这么傻的
一边暗自嘀咕,一边还是叫了起。
当然了,虽然觉得陈景书傻乎乎,但皇帝对他并不讨厌。
十八岁的陈景书,与几十年前少年意气的陈孝祖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他们本就是血缘之亲,相貌上也有几分影子,只是当年的陈孝祖更加单薄一点,陈景书瞧着,至少
当年的陈孝祖是一种秀与柔雅的样子,如今的陈景书则更加英气勃
皇帝对比一下,觉得既相似,又有差别。
嗯,陈卿那样的人果然是少见的,哪怕是他的亲侄子也难和他一样呢。
当然了,比起相貌上的相似,对于皇帝来说,他对陈景书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
都是被陈孝祖坑了的人啊
陈景书完全不知道表面上看起来庄重严肃的皇帝内心都
好
陈景书眨巴一下眼睛,简直觉得这是陈孝祖和皇帝商量好的题目了。
陈孝祖他不仅猜中了会试主考官,甚至连殿试的题目都猜中了啊
这题陈景书是练过的,还为此搜集了不少资料,这会儿不仅写起来得心应手,更是言之有物,而不是如大部分考生那般只会写些什么朝廷派遣钦差,
讲真的,论歌功颂德,这些考生们算什么,大佬们可都
嗯,歌功颂德拍马屁这事,陈景书也是学过的。
不过陈孝祖告诉他,这个技能不需要经常用,甚至多数时候是不必用的,因为皇帝真的不喜欢。
等陈景书洋洋洒洒一篇几千字的策论写完,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文和殿内不知何时已经点起了烛火照明。
其实这会儿还远未到需要点烛火的时候,不过陈景书猜测主要是为了光线好点,不影响考生作答。
等交了卷子,就可以到旁边偏殿里休息等候,大家一起来的,自然也是要一起走,不会让考生自个儿随便溜达的。
不过比起前几回,陈景书对这次的殿试倒是十分有信心,因为那场安徽水灾,他看过前后所有的处理方式,王撰和陈孝祖都陪他总结过得失,而陈景书自己则据此又与往年其他水灾做对比,总结了一些水灾救灾的要点和原则。
可以说,他写的既是那场水灾,又不仅仅是那场水灾。
总结经验,制定规章制度,这是后世常见的做法,但却很能体现眼光和格局。
因此殿试之后,陈景书可以说是最不紧张的一回了,回去之后只管弹琴作画,完全没把殿试当回事似的。
殿试一共只有三百多人,但陪同皇帝一起卷的考官却有二十人,因此出结果是极快的。
第二日再进宫,就是宣布名次,并且委任职务了。
按照惯例是先宣布一甲三人,之后宣布二甲三甲。
当陈景书听到一甲第一是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会十分激动,但实际情况却是,他非常平静的向皇帝谢恩。
一甲第一俗称状元,第二名称为榜眼,第三就是探花了。
当年的林如海便是探花。
现
一甲第三,沈纯。
陈景书抬眼一看,好嘛这不就是他隔壁那位外卖兄吗
一甲前三一般是当场授予职位,其他人就得以后再说了。
按照惯例,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当然,要说起来,这些事情大部分和普通老百姓没有关系,要说唯一有关系的,就是状元游街了。
披红挂,高头骏马,年轻的状元郎意气风
何况老百姓最爱看的就是少年状元郎嘛,没见戏文里都是中了状元娶公主么。
陈景书这一天可以说是相当风光的一天。
等他晚间回去,吴氏虽然早就得了陈景书真的中状元的消息,可真的见了他,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只觉得有这么个儿子,自己这辈子都算圆满了。
好不容易哄着吴氏了眼泪,陈景书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还有件事情想和母亲说呢。”
吴氏正是最宝贝他的时候,这会儿陈景书就算说他要摘月亮,吴氏都得叫人给他摘的,因此道“你有什么事情,管说来。”
陈景书羞涩一笑,问道“母亲,我的婚期定了没呀”
吴氏“”
看着之前还觉得少年壮志酬的儿子,吴氏突然觉得自己前一刻大概是眼瞎。
哪里有什么少年壮志,分明是一脸少女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