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书去见李岩, 原本已经做好了李岩会请求他帮忙找些出路,谋个差事的准备, 哪知道等他见了李岩, 对方根本没提这些。
李岩只是与他谈论,询问陈景书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
这让陈景书有些惊讶。
这说不上好与不好, 但却肯定显得很遗憾, 不过也算是人之常情。
过去的李岩似乎就是照着这样的趋势
陈景书尚且记得自己上回与李岩见面的场景, 他原以为这回也不会变,哪知道李岩真的变了。
陈景书有些好奇,倒也没
李岩听到这话笑道“也并不是突然就变了,只不过是想通了。”
说到这里,他看着陈景书,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若瑜之前恐怕以为我是来求你为我谋个职位的”
陈景书有些尴尬。
嗯,他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
李岩倒也不介意“换了谁都会这么想,不过对如今的我来说,自己有手有脚,只要愿意干活儿总不会饿死,我来找你也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我想知道,这个世道
陈景书好奇道“那你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了吗”
李岩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眼里看到的与我看到的是一样的世道,但却又不一样。”
陈景书和世上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陈景书自己倒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评价,不过他也没什么意外的。
他的看法确实是与这个世道下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个世道,哪怕是最好的清官,他固然爱民如子,为民做主,但总归也是自上而下的,他依旧俯视着最底层的百姓,他所给予的爱护,是一种带着优越感的爱护。
陈景书的视角却从来都是自下而上的。
不过这会儿陈景书也没想解释什么,他只是问道“你如今靠什么生活呢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再多的银子也不经花,总要有个依靠才好。”
李岩不提,但陈景书确实关心这个问题。
李岩道“我明日就出门去找活儿干,一个大男人难道能饿死”
其实来见陈景书只是他自己心中的一点执念,倒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要求陈景书去办了。
陈景书想了想道“如今京城盛行新学,李兄有过么”
李岩道“我之前倒是听说过你所倡导的新学,不过这哪里是我能学的,糊口尚且不易呢。”
陈景书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等会儿叫人给你送几本书过来,你且先看着,这里还有些银子,也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生计,你暂且不用为此
陈景书叫跟着的小厮给李岩包了二十两银子。
嗯,他也只有这么多了。
谁出门身上也不可能带着几百两的现银啊,就算不考虑安全问题,也得考虑一下负重的问题吧。
李岩这回没有推辞,而是接受了。
而且他说的很认真“若瑜以后有什么需要差遣的地方,管来与我说,我定不推辞。”
陈景书心中不由一动,叹道,啊,他知道的呀。
陈景书一直觉得李岩聪慧,
不过那会儿李岩心有执念胸怀怨气陈景书早说,若不是因为这个,李岩的成就绝不只是个秀才罢了。
现如今他一朝看开,果然十分敏锐,也许是早年经历坎坷的缘故,反而比寻常人还要多几分沉稳内敛。
陈景书确实有事希望李岩能够帮他的。
因此这种时候也不装模作样,只道“李兄先安心书,若有需要我一定对你说,自然,也不会强迫你,到时候你要是不愿意,到时候只管拒绝我就是。”
李岩只是笑着答应。
陈景书回去之后没多久,便听说谈判的事情终于有了确定的结果,剩下的不过是
到了这时候,陈景书才算终于完全放心了。
可他也只能够高兴一小会儿,等他回去,面对黛玉的时候,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黛玉见他神色不对,便问道“你这是遇到烦心事了”
陈景书见了她含笑的脸庞心中更是复杂“玉儿,我唉,我、我对不起你。”
黛玉
陈景书连忙喊冤“这种事我怎么会做,好好的,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黛玉噗嗤一笑,她听陈景书的话就知道肯定不是这事了“那你说说,今儿从一回来就愁眉苦脸,是为什么事情”
这
陈景书才刚轻松一些的神色再次沉重起来。
黛玉见他不说话,干脆捏着他脸上的软肉把陈景书的脸掰过来,朝着自己“快说吧,好好的爷们怎么突然扭捏起来了”
陈景书叹了口气,心想,这么不说也不是个事儿,他早晚都要说的。
“南越和倭国的谈判如今已经基本定下了,玉儿知道这事吧”
陈景书怎么都算和这事有牵扯,黛玉当然是知道的,因此点头道“我倒是听说过,怎么突然说这个”
陈景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之前南海遭灾,又逢南越和倭国作乱,后来虽然平定了,但我也知道,南越和倭国的事情一天不能彻底解决,朝廷便一天空不出力也空不出多余的银钱来办赈灾的事情,因此当初回来的时候我就想着,先把谈判的事情解决,这事解决了,后头赈灾的事情才好办。”
黛玉本就聪慧,听到这里哪有不懂的“你又要出门”
她如今月份已经很大,陈景书若是此时出门,那定然是赶不上回来的。
这年头生孩子本就凶险,黛玉又是头一胎,自己心中也十分紧张,此时陈景书却说他要出远门,黛玉心中顿时也难过起来,这难过还带着几分委屈。
黛玉想着,若万一出点事情,她恐怕连见陈景书最后一面都做不到。
陈景书心中也是酸楚,若非必要,谁愿意离开怀孕的妻子呢,别说是如今通讯不便,就算是后世,只要不是逼不得已,多数人也不会离开吧。
“我”
他想说要不他就不去了,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那不是一条两条人命,那是几千条几万条的人命。
陈景书清楚这年头的赈灾工作是怎么处理的,他当初殿试的文章写得便是安徽水灾的事情,这回又特意关注南海的事情,陈景书比谁都清楚
哪怕不能扭转整个局势,但该做的却也是一定要做的。
不做如何安心呢
黛玉道“我早该知道的,这回母亲来,还给你带了那么多的书信,若只是寻常家书,哪里需要那么复杂,便有些许事情,父亲也可叫母亲转达。”
陈景书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选择可以有很多,但最后却还是选了最对不起黛玉的方法。
陈景书知道这对黛玉有多么不公。
自古有舍小家为大家的话,从来都是夸赞男人的,不说其他人,便说最常见的,人人都知道的三过家门不入的故事,人们颂扬的又是谁呢
陈景书轻轻叹了口气,揽着黛玉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觉得自己既然说不出不去的话,那么与黛玉解释任何大义,那都是对黛玉的伤害。
黛玉这般聪慧的人难道是不懂道理的么
她懂,不需要任何人与她多说。
若是此时再拿大义劝说,陈景书觉得自己恐怕就不是不合格那么简单了,当得起一句渣男。
因此他只是轻轻搂着黛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黛玉最期盼的话他说不出来,其他便都是虚的了。
陈景书原本确实是这么想的。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才刚睁眼,便见他身边的黛玉正看着他“玉儿”
黛玉没有应答,只是突然说了一句“你去吧。”
陈景书还没来得及摆出感动的表情,就听黛玉继续说道“路上带一万两银子恐怕有些少了,两万够不够那里如今形势不好,三万不,路上带的太多了也不好。”
她轻轻叹了口气“唉,想好好养你可真得操心。”
陈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