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安室透车开得很稳。
安静的道路，只有机动车微不可闻的运行声，道路两侧时不时响起的鸣笛。
夜晚的道路很吵，车上却很安静。
安室透握着方向盘，紫色的眼眸微微滑动，看了一眼旁边依靠在车窗上的萩生。
萩生靠在车窗玻璃上，车内的温度比外面高，喝了酒的萩生被车内的温度一烘，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只是他的眼神很清明，路灯一盏盏掠过他的眼眸，宛如坠入太阳的火星。
“说起来，你喜欢的人，你找到他了吗？”不知道怎么回事，安室透嘴巴一秃噜，问出了这句话。
话刚说完，看到萩生眼底的惊讶，安室透不禁有些懊恼。
因为他从来不会主动向萩生提起这件事情。
一方面是因为他这个人比较有分寸感，即使萩生的朋友全都知晓这件事情，但这毕竟也是萩生自己的私事，所以萩生不提，他从不主动提。
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个人感情，他不想和萩生说起那个人。
萩生沉默了一瞬间，萩生金色的眼眸笼了一层淡淡的灰雾，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太阳，唇边含着的笑似乎也多了一丝忧郁。
“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没找到也算是好消息了。”声音淡淡，萩生自然地掠过了这个话题，不想多言。
安室透冷静下来了。
有些事情，不必多言，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揭示一切后果。
喜欢哪有什么那么多大道理。
他对道山说，萩生之所以喜欢年幼时的玩伴，是因为那个男人曾经在萩生年幼时保护过他。
萩生那些朋友也以为这是萩生对其念念不忘的原因，但其实，毕业时，萩生喝醉酒了，他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从萩生细碎的言语中，他推断出被萩生深藏的真相。
其实哪有什么保护，那个男人根本对萩生视而不见，对方不仅没有保护萩生，甚至拒绝求生的保护，厌恶萩生出现在他身边。
安室透当时很疑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萩生当时喝醉了，没有回答。
但仔细想来，这个答案他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
喜欢哪里有道理可言。
开车行驶在夜晚的道路上，霓虹灯飞快地从车窗两边掠过，安室透觉得这句话再正确不过了。
萩生为了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童年玩伴努力当上警察，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可是那个人或许连萩生的名字都不记得。
即便如此，萩生也依旧对对方念念不忘。
安室透忽然有些生气，那样的人又有什么好喜欢的呢？
嗤——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安室透把车子停在萩生的楼下。
萩生一脸惊慌未定地看向安室透，“你车速好快！”
安室透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自己超速了，他立即哈哈憨笑起来，笑着伪装过去，“只是忽然想到了工作上的事情，一时走神了。”
萩生摇头。
安室透帮萩生停好车，然后把车钥匙还给他。
“你真的不在我这里住？”
“不用了，明天早晨我还有事情。”安室透直接拒绝。
“好吧。”萩生有些遗憾，“本来我想我们晚上再喝一点呢。”
“你少喝点。”安室透无奈。
见安室透态度坚决，萩生只有帮安室透拦住计程车。
安室透坐在副驾驶，和萩生道别，正准备让司机离开，站在车前的萩生忽然弯腰，脸庞出现在车窗外。
安室透措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鎏金般的眼眸，那温暖的金色仿佛看透了他，他微笑着，仿佛随口一说，“零，别生气，我很好。”
“……”沉默一瞬间。
萩生似乎只想说这些，他不再多说什么，替安室透报了地址，让司机送他回去。
车子缓缓行驶，把萩生的身影甩到后面。
计程车内的安室透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看，萩生永远都那么敏锐，永远能得他人的喜欢，永远说话一击必中。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越雷池半步，他现在都不知道萩生是否猜到了他的心意，又怎么敢贸然接近呢？
说起来，他们这种敏锐的性格，倒是和那个道山很相似。
安室透回到家，月亮已经高悬。
他站在窗前，吹着冷风回顾自己今天的所思所行。
他真是昏了头，竟然差点相信了道山的话，幸好，他没有靠近萩生。
萩生应该没有察觉他的心意？
安室透思绪乱了一下，又很快冷静下来，他翻开手机，找到了道山的号码。
距离他上次和道山打电话过去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在前两次的通话中，他有意向道山透露自己在辉业集团工作，道山并没有打听他工作上的事情，再加上他在辉业集团有其他的线索，道山的嫌疑降低了不少，所以这些天他都没有怎么联系对方。
不过，道山并没有完全排除嫌疑，再加上对方依然有诈骗犯的可能，还需要再试探两次。
安室透思索，手指按在了拨通键。
嘟嘟了两声，对面人接通了电话。
道山懒洋洋的声音从手机传来，“晚上好，前田先生。”
道山的声音慵懒，有股奇异的魔力，他仿佛是你的一个朋友，再大的事情都会在他这里化作和风细雨，让紧张的人不由自主也跟着放松下来。
“晚上好，道山先生。”
安室透心神有一瞬间的松弛，又很快紧绷起来。
他不是道山里斗的朋友，他给道山里斗打电话也不是为了向他倾诉。
安室透这样想着，拿出和朋友聊天的架势，苦恼地说道：“可以陪我聊会天吗？”
道山里斗：“让顾客保持好的心情也是我们的工作，如果前田先生不嫌弃收费昂贵的话，我可以一直陪你。”
安室透笑：“道山先生说话一直那么好听吗？”
“也许。”
“那我可能没有那么多钱。”安室透眸光闪烁，开口问道：“对道山先生来说，什么身份才能不收费，一直和道山先生聊天？”
的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
道山里斗是诈骗犯的可能性还没有降低，可是在对道山的试探中，道山的应对完美无缺，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恋爱咨询师，在咨询过程中，也并没有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
安室透怀疑是他一直没有展现出受骗者的特质，所以总是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含蓄又暧昧地表达自己对道山的好感。
他不相信，道山里斗这种恋爱老手会看不出来。
安室透轻轻撩拨了一下道山里斗，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话题，“开玩笑的，我只是好奇，能被道山先生特殊对待的人一定很优秀吧。”
他语气中带着艳羡。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前田先生也很优秀，所以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你那么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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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没有纠缠，不能冒进，要钓鱼，态度转变就不能太快。
他顺着道山里斗的话，把话题转向了自己的恋爱话题。
“道山先生给的建议没有成功。”
“哦？”
“我一直记得道山先生的叮嘱，所以今天下班的时候……”安室透面不改色的撒谎，
他塑造的暗恋对象以萩生为原型。
在察觉到自己暗恋心情的瞬间，安室透不是没有考虑过，如果被萩生知道自己的心情后，会发生什么。
或许是他过于了解萩生，他很清楚，萩生对他并没有那种感情，如果萩生知道了他的心情，肯定会避开他，直接用行动表示拒绝。
从见到的第一面，他就知道萩生并不像表面那样温柔包容，他高傲又清醒，对于所有事情都有一种近乎绝情的理智。
除了对那个男人。
安室透甚至称得上平静地设想自己流露感情后的下场，然后以此来糊弄道山里斗。
“……所以道山先生，你的方法似乎行不通啊？”
对面笑了一声，“不是我的方法不行，说起来，前田先生，我记得你前天说，洗手液快要用完了，有买吗？”
道山里斗忽然问了一件和现在对话不相关的话。
“洗手液？”安室透虽然有一瞬间揣测道山问这句话的目的，但还是笑着应道：“谢谢，已经买了。”
他为了套道山里斗的信息，总是会有意识地和道山里斗说一些和恋爱无关的事情，引导话题。
洗手液的话题就是上次他为了套道山里斗的话，故意装作洗手液忘记买了，打开话匣子的借口。
“那前田先生的洗手液是什么香味的？”
“这个啊，大概是樱花味的……”安室透笑着道。
他洗手间的架子上，放着的是一瓶樱花味道洗手液，这个味道似乎对男生来说太过甜腻，不过安室透在促销的货架上看到洗手液上面的樱花包装，下意识一就想到了警帽上的警徽，感觉很有趣，于是就顺手拿了这瓶洗手液。
不是，现在是说这个话题的时候吗？
“真巧，这款洗手液最近正在打折，我也在使用这款洗手液。”
“你……”他正想询问，道山里斗又继续道：“不过樱花味和樱花味是有些不同的，安室先生有机会可以闻一闻这款洗手液真正的味道。”
真正的味道。
随着道山里斗的话语，安室透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打开洗手液时的嗅闻，浓郁的樱花味直冲鼻腔，馥郁的香味有着普通樱花没有的浓烈，浓烈到艳俗。
道山里斗似乎没有让他说话的意思了。
“虽然洗手液的樱花味道太过浓烈，但是每次使用后，能够残留在手上的并不多，那是一股非常淡的味道，不仔细嗅闻根本闻不到，但是当不在意时，这股若隐若现的味道又开始彰显存在感。”
随着道山的叙述，安室透紫有关这股味道的记忆逐渐想起。
确实如此，淡淡的樱花味在使用完很浓郁，但是擦拭干净后就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当手抬到脸颊附近，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这才窜入鼻腔，显得分外有存在感，清香的，仿佛有花瓣在鼻尖掉落。
他没有回答道山，对道山的目的隐隐有所明悟。
道山也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声音带着静谧：“高中的时候，妈妈的洗发水就是樱花味道的，比洗手液浓郁许多，经常弄得身上都是这股味道。但是我觉得这股味道太过少女，于是便每天早晨都要装模作用的抽根烟，掩盖这种味道。”
道山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低沉，宛如黑夜中静静流淌的小溪，有股魔魅的魅力，“前田先生，你能想象那种味道吗？是不是很怪？”
紧接着咔擦的打火声传来，烟被点燃的刺啦声。
安室透原本还在顺着道山的话语想象，但是咔擦的点火声瞬间让他的思绪停顿了一秒。
卧底的脑子不自觉地推测对面的场景，男人在点火，点点猩光在烟头燃气，寥寥烟香漂浮，又消弭与空气中。
那打火声似乎点燃了一股特殊的气氛。
在这一刻，安室透似乎闻到了那股味道。
淡淡的香烟味下藏着樱花的清香，混合在一起。
是道山里斗身上的味道。
不，是他确实闻到了这股味道。
安室透不是个会抽烟的人，但是他身上还沾染着和风见共处一室的香烟味，鼻腔习惯了这股味道，回神后才发现它一直存在。
道山里斗不说话了，电话那头与他此时的呼吸声分外明显，安室透的喉结上下滚头了一下。
他很确定。
道山现在在——
“你……”
“前田先生，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道山里斗又适时地打断安室透的话。
“什么？”
那字仿佛从道山的舌尖吐出，带着笑，安室透仿佛能感受到字呵出来的气温、温度，以及低语的缠绵暧昧：“我的手背有一颗痣，红色的。”
白皙的手背一颗红色的痣，如冷艳的血，扎眼刺目。
安室透缓缓捏紧手机，他很确定，对面的道山里斗在和他调情。
是的，调情。
他灰紫色的瞳孔微暗，氤氲着锐利的雾，像是密密的网，“道山先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前田先生觉得我这话是什么意思？”道山的语气很凉，仿佛一切是他的自作多情，偏又带着含糊不明，带着暧昧的尾巴。
对面留给他思忖的空间。
安室透思绪飞快运转，他只是一开始撩拨了道山一句话，这是道山的回敬。
道山上钩了，想要确认他受害者的潜质？
安室透试探地夸赞：“道山先生，你的手一定很好看。”
对面的人呵笑了一声，字字含笑，“前田先生，你真可爱，我是在教你如何接近你喜欢的人啊。”
对面的人仿佛抓不到的鱼。
安室透，猜到了，但是他回应的是道山的暧昧信号。
“哦？你是说气味。”
道山里斗也十分懂得恋爱中的欲擒故纵，欲语还休的暧昧手段，他恢复了面对顾客的态度，再认真不过教导安室透。
“是，拉近距离不一定要靠肢体接触，气味和眼睛更容易帮你靠近心上人，大多数故事中，美人离开总会留下香味，让人魂牵梦萦，当一个人拥有特殊的气味，只是正常的社交距离，也会让别人有一种侵入感，而且是正常的侵入感，如果你的味道能被对方熟记，这又何尝不是接近……”
安室透听着道山徐徐道来的声音，深觉自己学习的还不够多。
友好地交流后，双人默契地没有提及方才的暧昧。
公寓内，站在阳台打电话的黑发青年挂断了电话，目光凉凉地看着手中的手机。
房间内，出来泡夜宵的红发青年无意中听到青年的谈话内容，捧着泡面杯，忍不住愤愤不平，“大哥，这个家伙是不是和上个一样？”
唐堂收起手机，微微挑眉，“没事，是个花心的死同性恋，我赚够他的钱就把他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