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认知,在望见正厅摆放的桃花枝后到达了巅峰。
年娇脸红红的,决定回头就写日记,用膳的时候十分小口,抱大腿的动作都收敛了许多。
四爷眉目平静,举止若常。
他看在眼里,也没有问,只唇角细微地牵了牵。
苏培盛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四爷缓缓摩挲拇指的扳指,心想暴殄天物,偶尔也别有趣味。
下回再让人摘几株新鲜的桃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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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娇裹着被子,睡到日上三竿起了身。
老板是出了名的劳模,每每等到她醒,被窝早就凉了,年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因为一夜好眠,小花妖心情明媚,不再计较昨天种种,她坐在梳妆台前,姿态软绵地等待秋嬷嬷梳头。
啪嗒一声,年娇打开藏得严实的首饰盒,数了数自己金光灿灿的宝贝,然后心满意足地盖上。
吃完一小碟酱鸭配粥,年娇饱了,正准备记日记,便听外头传来通报,耿格格领着五阿哥求见。
秋嬷嬷有些惊讶,比武格格前来拜访还要惊讶,低声问年娇道:“格格可要见?”
年娇皱着鼻子,努力回想着什么:“昨日请安的间隙,耿格格同我说了些话……”
耿格格攀家常似的,说五阿哥很是喜欢年侧福晋的见面礼,除了天天要吃的蒜泥蛋羹,最爱的就是赤金小锁了。
年娇补充:“她觉得当面道谢还不够,若我准许,今天带五阿哥前来栖桃院认一认人。”
秋嬷嬷无奈道:“您也不早点告诉老奴。”
年娇心虚,无关紧要的事,她很快就忘了。
秋嬷嬷又问了一遍要不要见,年娇说:“来都来了……”
于是下人们备茶的备茶,挪凳的挪凳,耿格格踏入正厅的时候,步伐有些拘谨。
她怀里的五阿哥快一周岁大,单眼皮,小嘴巴,面颊圆嘟嘟的,见了年娇口齿不清地嘟囔:“年……娘……”
“是年额娘。”耿格格纠正道,“弘昼说话还不太利索,还望年侧福晋勿怪。”
年娇有些稀奇地看着五阿哥,半晌优雅开口:“不会。”
目光掠过桌上的瓷瓶,以及瓷瓶里插着的花枝,耿格格瞳孔一缩,继而慢慢放松自己。
年娇看见桃花枝就别扭,悄悄不自在了起来。
她破天荒解释了一句:“这是昨晚摘的。”
“很好看。”耿格格温顺地说。
耿氏小心找着话题,颇有些套近乎的意思,那厢,好奇的五阿哥啊啊叫着,伸手想要碰触花瓶,忙被她阻止了下来。
年娇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态度平易近人,却是不接她的话,仿佛没听见里头的示好。
耿格格最后词穷了,动动嘴唇,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得起身告退:“奴婢叨扰年侧福晋了。”
年娇:“嗯,下回不必叨扰。”
耿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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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格格离开栖桃院回屋,没过多久,五阿哥竟是出了红疹。
红疹不一会儿遍布了满身,密密麻麻,十分吓人,伺候的奶嬷嬷当即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此事惊动了福晋,更惊动了整个后院,很快,拎着药箱的大夫匆匆赶来,检查过后,松了一口气:“不是出痘!”
所有人的呼吸方才恢复正常,方才有心思看向耿格格。
福晋问她:“怎么回事?”
耿格格不住摇头,眼泪一滴接着一滴。
她实实在在地被吓着了,从前无意看过的医书上说,服用蒜汁后,以下几个行为是大忌,其中一项便是接触花粉,许会造成皮肤微红。她犹豫很久,回屋过后,还是照着做了,万万没有料到“微红”竟是成了一片片的红疹,浑身遍布,触目惊心!
大夫显然有点本事,很快察觉出了不对:“恐怕是特性相冲导致的,五阿哥接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问耿格格:“五阿哥今早吃过什么?去过哪里?”
耿格格流泪道:“五阿哥每顿早膳都要吃一碗蒜泥蛋羹,雷打不动。”
说着哽咽了起来,贴身婢女连忙替她补充:“用完早膳,格格便同五阿哥去了栖桃院……”
福晋皱起了眉,众人哗然。
那厢,大夫已是找到了症状的根源所在。他叹道:“幼儿服用蒜汁以后,一旦接触与蒜汁相冲之物,便会反应强烈,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危。譬如花粉,若成人靠近嗅闻,只是皮肤微红,而幼儿则不然。还有特殊的香料、陈皮等等……”
真正的相冲之物是什么,恐怕只有耿格格知道了。
福晋同样意识到了这点,往四周扫了眼。
五阿哥日日食用蛋羹,若是耿氏的屋子有问题,怕是早就发了疹子,而不是等到今天。
那么原因只剩一个,福晋缓缓开口:“是年侧福晋的栖桃院不干净?”
耿格格闭了闭眼,神情瑟缩了下,继而摇头。
她不敢指认。
闻声赶来的钮钴禄格格眉头紧锁,扭过头,问耿氏的贴身婢女:“你随你们格格前去,有没见过栖桃院的什么东西,与蒜汁相冲。”
那婢女仔细回忆:“……花,奴婢清清楚楚地看见正厅摆了一株桃花。”
她越说越是顺畅,神情惊惧起来:“昨儿一早请安的时候,奴婢亲耳听见格格与年侧福晋说了几句话,说、说五阿哥最是喜欢蒜泥蛋羹,也喜欢年侧福晋送的赤金小锁,今日想要领着五阿哥去栖桃院坐坐。”
钮钴禄氏不敢置信:“那桃花……”
婢女惊惧道:“桃花是昨晚采摘的!年侧福晋亲口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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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纷纷扰扰,栖桃院依旧宁静。
年娇正准备午睡,便听问春问夏在窗边窃窃私语,说五阿哥不知怎的出了疹,大夫前往医治,很是吓人。
秋嬷嬷遣人探听消息去了,片刻回来道:“不是天花。”
栖桃院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
年娇竖起耳朵,同样松了口气,刚见过的五阿哥还是一只幼崽,她自然希望幼崽能够健健康康。
哪知午睡最终还是没有睡成——不一会儿福晋传召,邀请年侧福晋前去正院一趟。
前来递话的正是福晋的奶娘方嬷嬷,方嬷嬷能亲自过来,就代表心底早就有所偏向。
她安慰年娇:“侧福晋不用怕,福晋召集所有女眷,正是要找出真正作梗之人,洗清对您的污蔑,一旦查明绝不姑息。”
四爷子嗣不多,加上大格格统共四个,都是千里地的珍贵苗苗,故而即便耿格格不受宠,五阿哥出了事,也绝不能等闲视之。
一番话说得年娇云里雾里:“我……被污蔑?”
方嬷嬷叹气:“说是您知晓五阿哥爱吃蒜泥蛋羹,更知道蒜汁与花粉相冲,特意于昨晚摘下桃花,用来迎接耿格格做客,导致五阿哥生了红疹。”
年娇:“…………”
她努力思索,半晌被绕晕了,只听明白了一句话——
她桌上的桃花,是导致五阿哥生病的罪魁祸首。
从天而降一口大锅,年娇只觉再委屈不过:“那是王爷自己害的他儿子,关我什么事?”
方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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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娇怒气冲冲踏进正院,迎面而来武格格的声音:“耿妹妹身为五阿哥的亲额娘,平日里再小心不过,如何会让五阿哥接触不干净的东西?”
话间含义不言而明,向来康健的五阿哥生病,定是栖桃院所害。
李侧福晋摸摸指甲,阴阳怪气道:“武格格好生笃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亲眼见过五阿哥出事的全过程呢。”
武格格被噎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忍了又忍,才没有同李侧福晋呛声。
当下的情形已经很明了了。年氏处心积虑,层层铺垫,利用花粉与蒜汁相冲的特性,促使五阿哥出疹,除此之外,哪还有第二种可能?
就年侧福晋那善妒样,使暗手陷害王爷的子嗣,也不是不能预想。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福晋淡淡道:“慎言。”
爷今天去了外边,她派去请他回府的人手,已经在路上了。
福晋看向哭得不能自已的耿格格,轻叹一声:“只是普通的红疹,弘昼会没事的。先收收泪。”
“我问你,今日除了栖桃院,弘昼就再也没去过别处,他生的病,真是人为?”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耿格格身上。
她一咬牙,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继而哽咽:“太巧了……”
是啊,天下之事哪会有这么巧。武格格捏紧帕子,电光火石间,一道清澈中蕴含怒火的嗓音飘来:“是巧。”
年娇跨过门槛,居高临下望着她们。
错过午觉让她很不高兴,更何况迎面一大盆污水,关公庙都要被淹了!
年娇气呼呼的,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失去谦逊的人设,学着李侧福晋阴阳怪气道:“真是天道不公,人心不古,堂堂格格都敢放肆,最漂亮最鲜艳的桃花,就这样拿来暗害五阿哥,真是可惜了呢。”
堂下骚乱一瞬,李侧福晋瞪大了眼睛。
耿氏差些一个倒仰,武氏嘴唇都发起了紫,就连面色平静的钮钴禄氏都不再淡然,这是个什么话?!
福晋轻咳一声,正要开口,方嬷嬷气喘吁吁地挤了进来。
天爷,她的老腿都要跑断了,还是追不上年侧福晋,真是、真是……
方嬷嬷赶在众人面前,沉声揭露真相:“栖桃院的桃花,是王爷亲手摘下,放进正厅的。”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见年侧福晋作证般地点头,向来隐身的宋格格咳嗽起来。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这、这……
难不成是王爷想要暗害五阿哥?
李侧福晋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笑,意味深长地对耿格格道:“闹了这么一大通,罪魁祸首原来在这里。唉,年妹妹被冤枉得可怜,大夫医治红疹,也实在辛苦得很,他又招谁惹谁了呢?”
年娇觉得这话中听,怒气都消退了好些。
耿格格听得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福晋,五阿哥……五阿哥的红疹遍布全身,他才不到一岁啊!即便不是花粉,也会是其他……”
福晋打断了她:“栖桃院正厅刚刚置换了家具。不管大件小件,都是本福晋亲自挑选,你的意思,莫非是家具不干净?”
随即淡淡道:“耿格格指认的便是本福晋了。”
耿格格冷汗立马下来了。
栖桃院置换家具的事,为何她们都不知晓?
与年侧福晋对上,和与福晋对上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她惨白的神色转为灰败,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四爷冷厉的话语传来:“够了。”
他站在门外逆光处,面色看不分明,耿格格登时魂飞魄散:“王爷……”
年娇转身,定定地望着他。
她气归气,却也懂得狐假虎威的道理,仰起脑袋,迅速站在了四爷身旁。
伸出手一指:“爷要好好惩治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