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病秧子去了田井巷”
李淮忙的脚打后脑勺, 三月初的天,竟热出一身汗,气的牙痒“他去那里干什么人京兆尹的活儿,大理寺凑什么热闹有没有问题, 这外头死了人的事, 都得报过来, 他到时再看不就是了,现
卢冬给他递上盏茶“京兆尹那位师爷可不好相与,大人可要去看看”
“我管他去死手头活儿这么多不干,上赶着吃人教训”
“那若是尸体真有问题, 京兆尹却没管”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这功劳是他想要就能要的么”李淮一摔笔, 站了起来, 头上汗都来不及擦, “你也别歇着了, 跟我过去看看”
“是。”
“才来就挑事, 连带着满官衙同僚都没饭吃, 这样没眼力劲的货色要能顶了老子上去,老子倒立吃饭”
田井巷西, 护城河边。
盛放尸体的小船已经被拉到岸边,官府还未来得及交接, 围观百姓一堆,谁都能看得到。
有人觉得场面热闹, 有人只觉得被挡了路, 着紫袍, 戴金色面具的男人就勒了马“啧, 真烦。”
沐十看看左右“帮主, 我们可以往南走。”
稍稍绕了一点路, 但绝对安静。
夜无垢哼了一声,待要催马,突然看到远处熟悉身影,重新勒了缰绳“他来了。”
沐十
夜无垢翻身下马,择了处好地方“这个案子一定很有趣。”
沐十提醒“主帮那边念京帮帮主,正
夜无垢全然不
“若这批货丢了”
“丢了不会抢回来小木头,莫要进了京城,学人家谦逊君子,连咱们吃饭的本事都忘了。”
朝慕云因大理寺主簿身份,可近距离察看尸体。
船随水波飘荡,一夜之间不知行至何处,现
皂吏们描述,这是一艘小白船,以朝慕云看,小是小了,只能躺一个人,可这白色,却不是他以为的,故意漆成的白,更像是用的太久,经年累月掉色后的泛白,远远看像白色,离近了更像淡了的褐色,很浅的那种。
船上放满了白菊花,很多散落
死者看起来年纪很大,头
死者身上衣服干净,并非崭新,面上这块白布却质地如纱,崭新无痕,料子轻透薄软,裁的四四方方,沾有少许花粉,大小仅能遮盖头脸,并非官府会用的覆尸布,这应该是原本尸体
死亡,白花祭奠,双手交叉置于小腹的姿势,遮盖住的面部有太多的仪式感展现。
很多计划内的自杀,的确会有仪式感展现部分,可他杀,这些仪式感代表着什么
凶手为死者送葬,是
“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突然,一位师爷打扮的人看到朝慕云,过来阻住他的视线“京兆尹办差,闲杂人等速退”
朝慕云亮出自己腰牌。
“原来是大理寺主簿,
朝慕云“此为他杀,当要立案。”
曲才英皱眉“你说什么无凭无据,你说立就立”
野外
毕竟事关命案,破得漂亮,那是政绩,于仕途助益,解决的不好,那就是责任,要受处分的,答案要案破起来,哪个容易你又怎知,路边随便死一个人,会不会是哪个大案子的关键人物
负责任的好官,对任内职责当然不会推诿,但底下人么,事关自己业绩,未来一段时间清闲还是繁忙,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况这个尸体,仵作也验了,看起来就像是自杀,话都撂出去了,再改岂不失了威信
曲才英当然不愿意被打脸。
朝慕云“你说自杀,这船这白花,都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自然”曲才英大声道,“哪个自己想死之人,不想
朝慕云指着尸体的衣角鞋子“他都为自己准备了那么多,为何不换身干净衣服,穿双新鞋,是穷的买不起么”
曲才英一愣。
一般有计划自杀的人,的确会有后事准备的行为,换一身好衣裳,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走,几乎是这类人的大多选择,为什么这个老头船备了,花洒了,却忘了换一身好衣裳穷不可能,就他身上这套旧衣服旧鞋,都肉眼可见,作料作工不便宜。
“这许是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换衣服,倒来的及准备一方新帕子盖脸他怎么不为自己找身覆尸布”
曲才英顺着朝慕云手指,看到了那方素帕,虽然轻薄,但无有折痕,明显是新的,且不便宜。
朝慕云神色淡淡“京兆尹若连这些异状都看不出来,不若直接将案子移交大理寺,还免的误事被罚。”
曲才英自然不干“你不过一个主簿,哪来的胆子和我这么说话”
“主簿怎么了,主簿吃你家的米,花你家的钱了”
远处拂开人群,走过来一个人,正是同是主簿的李淮,不管步伐还是目光都火气十足。
再看曲才英,下巴抬的更高,眼睛眯的更深,比刚刚更有斗志了。
朝慕云顿时明白,这二人有过节。
曲才英“怎么,往常标榜自己窝里独大,现
李淮“放你娘的狗屁,本官再不济也是个有官阶的实差,你给人做舔狗这么多年,还没放成擦屁股的事一件没少干,怎么,被提拔了么”
曲才英“姓李的胆敢污蔑上官,看老子不”
李淮“本官污蔑谁了指谁名道谁姓了你要是怕了,就直说,本官可不为难你,直接寻府尹大人办移交就是”
曲才英“你知道屁,这案子就是自杀没有凶手”
李淮“若有如何,你可敢与我作赌”
曲才英“赌就赌,今儿个这尸体就给你们大理寺,若半月内不能破案,查半天还是自杀,你这主簿就别要了”
“对,没错,大理寺主簿朝慕云就跟你赌了”李淮把朝慕云拉过来,“他若找不到凶手,自此再无颜面留
朝慕云
你们骂战,以我作赌
曲才英被噎的差点闭过气去“姓李的你好狗啊”
李淮盯着朝慕云,目光阴阴,冷笑连连你自己跑过来看的案子,你不接
朝慕云算是被坑了,但殊途同归,他的目的本就是查案,但
“若我赢了,当如何”
曲才英和李淮齐齐看他,你赢了就赢了呗,能如何
“总不能随意为你们赌注,”朝慕云淡淡道,“若我半个月内能破解此案,找到凶手,曲师爷自此以后见到我大理寺的人,客气行礼,一次不能漏,李主簿”
李淮“你之功绩,我不插手。”
大理寺内部竞争,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若你真有本事让我心服,我也不是不能容你。
四周围百姓们都看着,有些话不太好明说,三言两语间,几人就有了默契,曲才英最后看了一眼现场,甩了袖子,带着自己的人走了,李淮也未多留,着急出来,午饭还没吃呢。
朝慕云再次看了会儿现场,让剩下的皂吏清场带回,准备安排接下来的事。
“帮主,咱们是不是”
夜无垢翻身上马“还留着干什么,这都表演完了,走吧。”
沐十“死的那老头好像是江元冬,要不要帮朝公子一把”
夜无垢“小木头,别太小瞧了他,他搞的定。”
沐十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帮主似乎对这位公子很感兴趣,可要说想靠近,并没有,不想亲近吧,凡有遇处,又每每为他停留
朝慕云回到大理寺,很快拿到了死者卷宗,江元冬,今年六十七,日常身体康健,未有病痛,二十二中进士,入仕途,曾经最风光的日子是
家庭现状比较简单,早年家中曾走水,妻子和两个嫡子两个庶女都死
社会关系有些不好说,说是官场人吧,他这几年都
日常行踪更是,随着年纪大了,脾气越
还有死者的船是
相关行踪痕迹,皂吏们
正
厚九泓他如今押
朝慕云垂眸,到档案房寻到相关卷宗 ,看了一会儿,出来执笔写了张纸,带
找到厚九泓的牢房并不难,朝慕云微笑“二当家,又见面了。”
厚九泓挡着脸,努力往墙根缩
你不要过来啊
朝慕云以茶暖手,任对方徒劳半晌,才道“未想到二当家如此面皮薄,若是嫌丢人,我为你清个场”
厚九泓
什么叫脸皮薄九爷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丢过人他就是纯粹不想见着病秧子,一见准没好事
被人叫破,已经躲不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厚九泓一撂手“怎么
朝慕云“你猜”
厚九泓一看他身上那官服“这还用我猜”
这病秧子真够有本事的,找到机会混到大理寺,还当上官了
一边看病秧子,厚九泓眼睛一边滴溜溜转,转着转着就笑了“我说朝大人,你可还欠着我东西呢,”他拍拍自己胸脯,暗示那张契纸,“债主
朝慕云眼梢微抬,似有笑意“如此岂不是正好你若
“你不要脸”
心肠好黑的病秧子合着老子这一说话,还给你机会了是不是
“哦。”朝慕云转身就走。
厚九泓“别”
朝慕云顿住,面色板正“二当家还有别的事”
“那什么,”厚九泓
“多谢夸奖,”朝慕云再次转身欲走,“我知道我很优秀。”
厚九泓“我有用”
朝慕云这才彻底停步,眸底墨色晕开“二当家能给我什么”
厚九泓咬牙,又被这病秧子算计了他刚才要是不先说话,还失不了这先机,病秧子绝对是有事求他才来的
可他不想对方如意,憋了半天,憋出四个字“给你减债。”
朝慕云没说话。
厚九泓闭眼“废了,契纸做废了还不行么”
“不行,”朝慕云摇头,“我这人说话算数,欠了债,就得认。”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一张新的契纸“一事归一事,我欠你的,会还,此次帮你,你便也欠了我。”
厚九泓
这是让他签个新契那以后不也被套牢了,再也跑不了了再一看细则
“什么玩意,我还得当你的门房”
“放你出来,我不用担责的”朝慕云垂眸,“你以功赎罪,我对你有监管权,并连带责任,你走的太远,别人告你借机逃跑怎么办”
厚九泓冷笑“我若要跑,做你的门房,便跑不了了么”
朝慕云晃晃契纸“我欠你的债,你也不要了若我猜的没错,你现
厚九泓沉默。
的确叫着病秧子给料中了,因为招提寺的案子,京城最近查的很严,兄弟们的买卖都不好干了,但榴娘娘那批贱卖清理的库房,倒的确让他赚了一把,现
朝慕云看着他“还想不想赚更多”
厚九泓“你真不怕我跑”
朝慕云“你若真放得下,又有本事,随便跑就是,且看我能不能抓你回来。”
厚九泓知道病秧子有这个本事,这份算计人心,事事洞察的心思,天底下恐怕不会有第二个。
相处过一段时日,再加翻着大理寺对黑风寨的卷宗记载了解,朝慕云大概知道这位二当家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守规矩,干过不少坏事,牛能吹破天,但手却没沾过血,经常犯到官府手里,京兆尹大理寺的牢房坐过不少回,回回都罪罚不重,关一阵就能放,然后他再犯再放
“签不签”
“签签签就没见过你这么黑的公子哥”
签完契纸,厚九泓从牢里出来,活动了活动手脚“可憋死我了说吧,需要我干什么”
朝慕云带着他往外走“怎么进来的”
厚九泓“你都知道我
“我问的是,怎么打翻的为什么砸人家的酒坛子”
“谁没事也不会那么疯啊,我接了个活儿,打那条街路过,有个小屁孩儿简直没长眼睛,看不到老子也就算了,他还敢往别人马蹄子下撞,那马又惊了,老的是不想救人,可老子得自保啊,这不就掀了别人的摊子,砸了别人的酒,还把人主顾要带的东西摔了,主顾不干,我进来也不冤说吧,叫我干什么”
朝慕云把写着名字的纸递给他“打听消息。”
厚九泓一看“你们大理寺又来案子了还一来来俩不是,就这点事,你们自己的皂吏还不够使么”
朝慕云肃容“交叉寻找,效率更快,你记清楚,我这次要找的人,心智成熟,非常喜欢仪式感,年龄一定不会很小,你朝三十八,甚至四十岁往上找,此人有很多的空闲时间,会经常打理花草,不管剪多少花,别人都不会怀疑,工作时间自由,有很大的属于自己的空间,可能有私宅,这个人还可能很孤独,没有太多朋友,不与人亲近,不太主动社交,有极为隐秘的伤痛”
“不对等等,为什么”厚九泓不理解,“你不就是看了一眼现场,还不是第一案
朝慕云颌首“死者的死亡情景,给了我这些信息,我认为凶手有复仇倾向,
“那空闲时间,私宅”
“死者的船有大量白菊装饰,凶手需要布置这些,不能别人看到,没有自己的空间,并不方便。”
“没有太多朋友,工作时间自由”
“江元冬死亡时间是
“那什么叫喜欢仪式感”
“祭奠方式,还有死亡日期,史明智死
“这个都是节日”
“不,都是与花有关的节日。”
朝慕云敛眸,花朝赏红,清明祭亡灵,哪个节日都少不了花朵的存
厚九泓感觉后背有点凉,指着卷宗上的信息“那你说与花有关死者这个儿子,不就经营着花房”
“所以他也很可疑。”
朝慕云看厚九泓“明日江府挂白,你可伺机而动,我亦会同去,看看这江元冬,到底为什么让人这么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