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天色一点点阴沉下去,烟雨笼罩的灰色城市亮起一盏盏朦胧的灯。
山吹律理盘腿坐
她一只手放松地搭
我心口有一朵开满谎言的花，
你要我赤诚剖露心脏赠你，
便也一并吞了苦涩的果,
与我惶惶终日，与我厮杀磋磨。
“与我惶惶终日,与我厮杀磋磨。”她轻轻念了两遍，放了一片粉白月季的花瓣做书签，合上诗集。
晚间八点,太宰治仍然没有回来。
“他今天加班”山吹律理走到落地窗边俯瞰仅有零星车辆驶过的街道,标志性的五座大楼是灰暗城市中唯一灯火通明的建筑物。
“还是说他知道奥吉尔白兰地死了”
怎么想也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如果只是单纯加班，太宰治早就打电话给她一边批示文件一边疯狂抱怨，非要她同仇敌忾狠狠骂森鸥外一通才高兴。
奥吉尔白兰地之死、泄露的消息、不见人影的太宰治和他可怕的疑心病山吹律理
“还以为他会带着一群黑西装上门堵我，一脸大义灭亲地把我押送到审讯室去呢。”她伸了个懒腰,“真可惜。”
可惜什么,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从阳台搬到室内的月季舒展吸饱水分，一盆花中有三两株花苞，唯独最左边那盆只剩一枚孤孤单单的花骨朵，被人辣手摧花摘了她的姐妹走。
最后看了眼客厅的石英钟，山吹律理走到玄关弯腰换鞋。
公寓内的灯熄了,防盗门被打开,踩
一片漆黑之中,窗外的雨还
雨滴打
昏黄路灯清晰照出丝丝雨线划过的印迹，浑身湿透的野猫长长喵了一声，窜进垃圾桶后的暗巷。
酒吧的灯牌
不认识的人。
是个五官漂亮得近乎锋利的少女，暗金色的瞳孔像猫，黑色束腰裙勾勒极美的腰线，望过来的眸子平静宁和，像极今晚寂静的雨夜。
“晚上好。太宰不
猫咪情不自禁地晃了晃细长的尾巴，喉咙呼噜作响，腮帮子搁
是
直接用“太宰”来称呼太宰治、没有加上“先生”“大人”甚至“长官”为后缀的人
也就是说，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之前
他们不是每天都会到喝酒，坂口安吾忙一些不常
就
他点了一杯加冰球的威士忌，坐到太宰治身边。
“晚上好，织田作。”
太宰治举了举酒杯，黑色西装上带着明显的氲湿痕迹，衣角滴落的水
水珠从太宰治的额
离太宰治有一个座位的距离，织田作之助也能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晚上好。”织田作之助抿了口酒，“太宰，你没有拿伞吗”
雨一天都没有停，太宰治淋雨从港口afia总部走到，
织田作之助到的时候，他身上的水分缓慢地被人的体温蒸
“总部没有多余的伞啦。”太宰治趴
他虽然是笑着说话，却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身上那股厌世的苍凉感几乎压不住，丝丝缕缕属于afia的血腥气味漫上来，让人几欲窒息。
哪怕刻意学了女子高中生欢快可爱的语气，也不能使与他聊天的人放松分毫。
“出了什么事吗”织田作之助平静地问，他是少有的不畏惧太宰治的人，是太宰治为数不多认可的友人。
“没有哦。”
太宰治晃了晃酒杯，杯中的冰球
“哦，是这样。”织田作之助没有追问，相信了这个答案，他平平喝了口酒，“下次记得要带伞。”
“没有下次了。”太宰治仰头喝干杯中的酒液，语带笑意地说，“下雨天的鹤见川，湍急的打着暗旋的河水，人一沾到水里眨眼就不见踪影你说，最迟多久能找到我的尸体”
不等织田作之助回答，太宰治轻轻把酒杯放回吧台上，杯底与木制吧台磕撞
“开个玩笑。”他单手插兜站起身，向后挥了挥手，“我回家啦，你慢慢喝。”
太宰治的背影消失
“他说他回家了。”织田作之助回答山吹律理的问题，“会不会和你正巧错过”
他猜出眼前的黑
“太宰走的时候有带伞吗”
山吹律理拧了拧湿透的裙角，雨水顺着她的指缝向下淌，黑色的布料紧紧贴着皮肤，飘逸的裙角因沾水褶皱，黏
她同样是一路淋着雨走过来的。
“没有。”织田作之助养了五个孩子，言语间不免带上老父亲的关心，“老板这里有伞可以借，如果你要去找太宰，不如拿一把”
“已经淋湿了，再打伞也没有意义。”山吹律理缓慢地抚开黏
“我知道他去哪儿了，不打扰你，你慢慢喝。”少女摆摆手，最后撸了把猫头，转身离开。
地面上太宰治留下的水痕才要干涸，又被另一道水痕的覆盖。
同时被两个人叮嘱“慢慢喝”的织田作之助拿起酒杯，
下了一整天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像破了个口，一盆盆水泼向人间，满目皆是氤氲的白茫雨雾。
暴雨之中，山吹律理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越走越偏，路灯从一步一盏变为米才有一道黯淡的光，泛滥的河水冲击堤坝，往常安静的水域升起一个个起旋的暗流，卷入漩涡的枯叶眨眼被撕得粉碎。
她停
太宰治坐
雨水顺着他尖尖的下颌淌下来，滑进西装领口。太宰治揪下一片花瓣扔进水里，嫩黄色的花瓣连挣扎都不曾有，瞬息间被河水吞没。
“是她不是她是她不是她”
是她背叛、是她泄密、是她千里之外取人性命吗
太宰治揪着花瓣一点点地数，像是固执地非要得出一个答案不可。
港口afia不是讲证据的组织，哪怕有一点怀疑，太宰治都可以直接把人拎到审讯室。由他亲自去审，没有问不出来的话。
这次偏偏不成。
世上大抵总有些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人，一切规则面对他们统统都要绕道，不讲道理，没有理由。
山吹律理是最典型的代表，何止是需要证据，哪怕抓到现场太宰治也要掂量掂量打不打得赢，值不值得因为一些事和她翻脸。
太宰治有证据怀疑山吹律理是卧底吗
没有。
全是他一厢情愿的猜忌，她
有证据证明她是蓄意接近太宰治、故意借机加入港口afia的么
没有。
白嫖的人是太宰治，主动开口邀约的人是森鸥外，以约会为名义带她加入与琴酒的商谈这点她事先根本不知情。
太宰治的怀疑
可这一分异样，始终耿耿于怀。
太宰治想不通，心情愈
雨水打湿眼睫，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耳畔剧烈的雨声与昨晚震耳欲聋的烟火炸响何其相似
勾住指节的手指冰冰凉凉的，水袋中的金鱼
夏日拉长暧昧的气息，暖玉生香的氛围流动
美好得让人几乎遗忘手染鲜血的事实，遗忘月色绝非仅是情人间的爱语，更是暴徒们的狂欢。
我
他明确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不高兴”，不是警惕、畏惧、如临大敌。
他
“沉溺于暧昧的只有我。真是，太逊了。”太宰治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以为山吹律理是个恋爱脑，以为她陷
很多时候，是太宰治故意引诱山吹律理往绵云似的陷阱中走。
他隔着一道朦胧的门帘教她系浴衣的腰带，耐心地排队替她买一份甜甜的玉子烧，烟花绽开的那一秒，勾住她的尾指轻轻缠绕，十指交错而握。
对付强大而不守规矩的敌人，要用计谋与细节一点点蚕食，攻心为上。
太宰治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他一手主导了这场完美的约会，即使稍有波折也依然达到了他预想中的效果。
系不好腰带的少女第一次表现出难为情的一面，吃到新奇小吃后开心又依赖地跟着他的脚步走，蹲下身捞金鱼时抬起的眸中全是太宰治的模样。
她会
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太宰治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所以，即便他看错了人，即便他被反将一军，也是应得的报应。
太宰治手中的花瓣揪的只剩最后两瓣。
“不是她。”扔掉一瓣。
最后一瓣花颤颤巍巍地坠
雨打得花瓣蔫蔫的，嫩黄色的小花像极了月白色浴衣上点缀的图案。
再怎样欺骗自己，太宰治也不能否认某个瞬间，所有复杂晦涩的念头都散去了，他看着烟火下眼睛明亮的少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真好看。
那么漂亮，那么不可信。
太宰治拿花的那只手缓缓向内紧，花瓣即将
照亮河堤的路灯灯光忽然暗了一片。
修长的影子从身后映来，笼罩太宰治的身影。
“不回家吗”
山吹律理站
太宰治向后仰头看她，额
玻璃是冷的，她的手也是冷的。
没有遮雨的伞，只有另一只流浪的猫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路灯静默地照亮四周，河堤边死寂般坐了很久的少年站起身，他脱下湿透的黑风衣举
白茫茫的雨雾遮住他们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城市中又亮起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