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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隽一动不动看着孟疏雨,半晌过去,平静地点了点头。
孟疏雨以为会从他脸上看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叹息的表情。
最后却只从他脸上看到了不愧是你。
“那重启能修复吗”周隽接受得很快。
“重启得快的话,应该”孟疏雨眨了眨眼,“有机会的吧”
“知道了。”周隽瞥开眼一笑,“但我可能得
照原本的行程计划,他们应该是今天下午就打道回府了。
孟疏雨低低“啊”了一声“那不用我陪你去吗”
“私人局,用不着助理,”周隽轻轻嘶了一声,“女朋友倒是可以,不过这不是回档了吗”
“”
“谁稀罕跟你去我回家吃大餐还来不及”孟疏雨冷哼一声就去关门,关到一半又顿住,犹豫着瞅了瞅他,“你知道我周末回哪个家吧”
周隽忍着笑点点头“知道。”
“行,那走你的吧。”孟疏雨最后看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门一关,又忍不住去瞄门镜。
这一看就见周隽站
“”
孟疏雨,你刚讲什么笑话了
嗯,你跟人家说,重启得“快”的话有机会。
还特意问人家知不知道你这周末人
你不如直接告诉他,你等不及了马上就要听他表白。
孟疏雨低下头,额头靠上门板,闭了闭眼。
不是酒的问题。
是她的问题。
是她不管喝醉还是清醒,都想跟周隽谈恋爱了。
结束半天的行程,下午孟疏雨和周隽
本来孟疏雨一早还有点担心,昨晚周隽和美安智家的魏明致起了冲突,今天事情会不会传开闹大,或者魏明致会不会来一出后手。
没想到一早到了会场,魏明致反倒过来和周隽道了歉。
孟疏雨这才知道,周家人
简而言之,魏明致很听周家人的话当然是指除了周隽以外的周家人。
所以昨晚他才会经周隽哥哥授意,来找她和周隽的茬。
但今天这道歉的做法,怎么看都不像周隽那个哥哥的作风。
孟疏雨思忖着可能是周隽父母听说了这件事,想着归根究底是两兄弟的恩怨,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出面给这小插曲了尾。
不过周隽显然不
这到底是户什么人家
当然了,虽然大数据时代信息逐渐透明化,但涉及到资本,公开的信息大多还是资本想让公众看到的。
所以除了元誉地产近几年肉眼可见地股价下跌、市值缩水以外,孟疏雨也没查到其他私密的负面新闻。
孟疏雨滑动着屏幕,看着元誉地产的相关报道,指尖滑到周隽哥哥的名字忽然一顿
周骏。
周隽的哥哥叫周骏。
眼睛看着这名字是没什么奇怪,但心里一吧,孟疏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周隽的隽可以jun也可以juan,虽然周隽用了juan这个音,但毕竟是多音字,外人不确认过很可能误成jun。
这样的话就和周隽哥哥的“骏”字是一模一样的音了。
怎么会有父母这样给两个儿子取名
而且孟疏雨忽然记起来,当初她和周隽拿错手机,接到周隽奶奶打来的电话,听到对面叫的不是小juan,而是小jun。
奶奶还说自己记性差,叫惯了总也改不过来。
所以周隽的名字曾经用过jun这个音
那不就更奇怪了吗
带着一堆疑问,孟疏雨不解地登上了回南淮的航班。
晚上七点多,孟疏雨顺利落地南淮机场。
一开机就看到周隽
从机场到家还有一段路,她就一路当着报平安的机器人
「报,孟总落地了。」
「报,孟总上车了。」
「报,孟总下车了。」
「报,孟总到家了,要吃大餐了,不理你了。」
那头周隽从“好,上车
孟疏雨坐
品出了一点委屈的味道。
想着周隽给她当了一路聊天解闷的工具人,结果她一到家就不理他了,好像是有点不厚道。
孟疏雨琢磨着那她应该再不厚道一点,给他拍张照
“咳咳”
刚举起手机就被她爸的咳嗽声打断,孟疏雨一抬头,
孟舟平对着孟疏雨皱起了眉头。
难得回趟家,身
跟国庆回来那趟简直一模一样。
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疏雨虽然没听见她爸心里骂了多少文绉绉的话,但看她爸这个表情也看出三分,放下手机呵呵一笑,拿起筷子说“吃饭吃饭,工作消息就不回了。”
“工作消息你语文老师是没教过你欲盖弥彰这词什么意思”孟舟平冷笑一声,“上次立冬本来要回来,结果又说临时有工作,我看也是你编的吧”
“什么呀爸,”孟疏雨冤枉,“那次我是真的有工作”
孟舟平对方曼珍抬抬下巴“听见没她说那次是真的,说明刚才那就是假的。”
“”
“妈,我爸这么会咬文嚼字,你跟他过这么多年应该挺累的哈”
“可不是跟你爸说话就跟扫雷一样。”方曼珍看了眼生气的孟舟平,又缓和了下帮架的态度,对孟疏雨说,“我看你这个挑剔的性格也是遗传了你爸。”
“我哪有我爸这么挑啊”
孟舟平“你找对象还不够咬文嚼字的嫌这个也不会说话,那个也不会说话,是个人到你嘴里都是不会说话的,我看你干脆找个哑巴,真的不会说话你说不定就不挑了”
“那不是你让我从小这么多书吗我文学素质都养成了,听他们说话就是觉得幼稚”孟疏雨用筷子夹着菜,忽然话锋一转,“不过现
孟舟平冲方曼珍叹了口气“听见没,等你女儿觉得说话都不用好听的时候,说明她又要被人骗了。”
孟疏雨“”
孟疏雨这次本来是不担心了,觉得周隽最近这个样子哪里还像骗她。
但毕竟差了临门一脚,被孟舟平这么一说,她忽然就想到文学作品里经常用到的主人公一旦乐极,必要生悲的戏剧手法。
尤其吃完晚饭,看到周隽
周隽有局太正常了,局上不方便用手机也太正常了,如果这种时候他还抽空跟她聊天,她反倒要嫌弃他不务正业了。
周隽没有任何异常,孟疏雨就是觉得吧,这情境和国庆假期
都是她
怎么有种不吉利的气氛呢
周隽这次会按时回南淮找她的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都迷信,洗过澡和爸妈看了两小时电视,孟疏雨回到房间,等不到周隽忙完又不太想睡,就躺
这么看着看着,困意却挡不住地来了。
孟疏雨撑着眼皮,迷迷糊糊握着手机,不知到了几点,掌心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她眼睛一亮,定睛看向屏幕,果然见是周隽的消息,点开一看
周隽「周末来不了南淮了。」
孟疏雨一愣,噼里啪啦打字「怎么来不了了都跟你说了重启要快才能修复」
周隽「那就算了,不修复了吧。」
孟疏雨握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等回过神,盯着“那就算了”四个字,鼻子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热意充盈眼眶,孟疏雨哭得一抽一抽,看着掌心再没有动静的手机,气得一把砸了出去。
“啪”一声手机砸到地板上,碎了个四分五裂,孟疏雨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却
孟疏雨看了看房间没熄的顶灯,又摸了摸湿润的脸颊,迟疑地解锁了手机。
四条未消息跳了出来
「我这边结束了,睡了没」
「睡着了」
「让你困了先睡,不是让你睡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的。」「晚安。」
每条消息之间都隔了几分钟,像极了一个加班结束回来,
孟疏雨愣愣看着周隽的四条消息,往上翻了翻。
哪有什么“周末来不了南淮了”“那就算了”
她这是不小心睡着了,没到周隽真正的消息,到了梦里的假消息
孟疏雨松了一大口气。
可这口气是松了,那种生气难过,那种快要爆炸的绝望却从梦里带了出来,萦绕
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好像又失恋了一次。
她怎么会做这么丧的梦
孟疏雨想着想着,眼泪莫名其妙又掉下来,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不等周隽开口,孟疏雨带着哭腔的一声“周隽”已经喊了出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周隽一滞过后语速飞快。
“出大事了”孟疏雨抽了下噎,“我做噩梦了”
听筒里沉默过一阵,传来周隽松了气的声音“孟疏雨,先说事情再哭行吗我第一次知道我可能有心脏病。”
“你还怪我了”孟疏雨吸吸鼻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
“我”周隽沉吟了会儿,试探道,“我出轨了”
“想得美,你还没出轨的机会呢”孟疏雨中气十足地说完,声音又轻下去,“你跟我说你不来了,你说算了,你居然说那就算了”
周隽花了几秒钟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像
“那我不管,反正你现
听筒里周隽的声音轻了下去,像是他挪远了手机“还有没有更早的现
孟疏雨一看时间,赶紧打断了他“哎周隽”
“嗯”周隽重新拿近手机。
“我跟你开玩笑呢,这都快十二点了,明天的早班机就很赶了,你还赶半夜的航班”
周隽
“我我好了,我已经不哭了,”孟疏雨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丢脸,“做噩梦嘛,哭也太正常了,主要刚才还梦到丧尸了,你不知道,整个南淮都被丧尸围城了。”
“那你还盼着我去南淮”周隽又笑。
“怎么,有丧尸你就不来啦”
“来,天塌了都来。”
孟疏雨“嘁”了一声,思忖这话这么肉麻,但怎么听着还怪好听,想着让周隽早点休息吧,又想多听会儿他的声音,正纠结,忽然听到周隽严肃地叫了她一声“孟疏雨。”
“嗯”
“你会做这样的梦,我应该负责的。”
孟疏雨觉得对,都怪他以前老变脸,周隽还是挺有反思神。
“那你怎么负责”孟疏雨小声问。
“你昨晚不是问我多喜欢你吗”
“哦,对啊,你说等我酒醒了说的”
“那我现
孟疏雨愣了愣“什么”
“昨晚给你讲的故事,忘了”
孟疏雨其实是有点记不太清楚了,毕竟当时酒上头还半梦半醒的,可听周隽这么一说,她仔细一回想,突然
一种强烈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她迟疑地问“等会儿,你说的那故事”
“先听我讲完”
孟疏雨慢慢坐直身体,握手机的手都用力起来“好,你讲,我听着。”
“昨晚说到小白兔离开了森林。小狐狸一开始很难过,又把自己关了起来,但有天他忽然想到,自己刚被送回森林那阵子正是江南的梅雨季,每天都
“他想现
孟疏雨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捏紧了被角“那后来,小白兔是不是没有来”
“嗯,小白兔没有再来森林,但是没关系,小狐狸已经走出来了。而且很快,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
“不久后,那对狼夫妻又走进了那座森林,说要把小狐狸接回去。熊夫妻生气了,说你们把小狐狸当什么小狐狸听了他们的墙角才知道,原来狼夫妻和他解除养关系的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登上了报纸。”
“狼夫妻听了很多骂声,家里的金山银山都快被口水淹没。他们承担不起这个损失,希望熊夫妻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熊夫妻不肯,让他们自己问小狐狸愿不愿意。小狐狸
孟疏雨听得心里
“因为小狐狸已经见过外面的世界了,跟着狼夫妻生活的时候他就
“只不过跟着狼夫妻生活了不到三年,小狐狸就学到了他们的明。他想,狼夫妻只是把他当成平息风波的工具也没关系,小狼再和他作对也没关系,他要过外面的生活,他不想和外面的动物不一样,所以小狐狸跟着狼夫妻走了。”
“回去以后,小狐狸过着优质的生活,接受着高等的教育,慢慢倒也很少再记起小白兔。直到十九岁那年,那个夏天,小狐狸就要出国念书了。”
“以前的夏天小狐狸从不回家住,只住
孟疏雨一愣。
“小白兔已经十六岁了,不能说可爱,该说漂亮了。这么多年过去,小狐狸第一眼当然没有认出她,不过他认出了小白兔的爸爸,也就知道了那是当年的小白兔。那天他特别想走到小白兔面前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我可是又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没什么意义。就算记得,打声招呼也就没了下文,更别说小白兔多半已经不记得他。”
孟疏雨忍住了到嘴边的哽咽“那然后呢”
“然后小狐狸想,小白兔可能只是他不太美好的童年里一个美好的意象,现
“礼物他,他送了吗”
周隽笑了一声“那阵子小狐狸每天
孟疏雨猛地抬起眼,听那头周隽还
点亮书房的灯,孟疏雨看了一圈书架,自顾自摇摇头,蹲下来打开了书架底下那个存放陈年旧书的书柜。
书柜里书很多,很厚重,她一本本拿出来,看一眼扔到一旁,又看一眼又扔到一旁。
不应该,不应该找不到
那是启蒙她爱上博尔赫斯的书,从简丞家带回来以后她还经常
他们家最珍贵的就是书,不会扔掉的
孟疏雨越翻越着急,大冬天的竟然出了一头的汗。
周隽听见她翻箱倒柜的声音,笑着说“别找了,还是我背给你听吧。”
话音落下,孟疏雨摸到了一张粗糙的封皮。
拿出来一看,看到了博尔赫斯的名字。
孟疏雨轻轻抚摸着老旧泛黄的封皮“是哪首诗”
“博尔赫斯英文诗两首里的hatcanihodyouith。”
孟疏雨一手握着手机,一手翻到诗集的目录,找到了这首诗的页码。
“iofferyoueanstreets,deseratesunsets,theoonofthejagdsuburbs”
周隽的声音
十六岁的她不认得这个字迹。
甚至就
但现
电话里,周隽一句句念着英文,孟疏雨随着他的声音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十九岁的小狐狸重逢了十六岁的小白兔,把十年前想对小白兔说,却没机会说的话装进了一本诗集,送到了她手里。
他说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孟疏雨怔怔坐
“为什么”孟疏雨胡乱抹着眼泪,“为什么之前我跟你吵架的时候你不早点告诉我你跑去许生日愿望你都不告诉我”
电话那头周隽沉默了下来。
为什么大概是他做错了事,想用“现
不管她还喜不喜欢他,听了这个故事多少会被打动。
如果那时候告诉她,好像就是
但现
“因为”周隽想了想说,“只有当你想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时候,我的故事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