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璃把自己在球队了解的情况和薛南途说了,问他怎么看。
薛南途听罢,沉默半晌:“养活一支俱乐部固然要一大笔钱,但是这笔钱除去运营需要,分到球员手中的算不上多,这种情况下,球队没有解散,必然还有能支撑他们继续下去的东西。”
“我也这么想,”安璃问,“会是什么呢?梦想吗?”
那也太童话了,安璃自嘲地笑了笑,却见薛南途目光中带着些单纯的疑惑,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笑。
“能坚持下来,只能是因为喜欢了吧?还有别的理由吗?”
“可是这样一直输一直输,再多的喜欢也磨没了,”安璃不以为然,“这就好比你喜欢一个人,一直追一直追,对方始终没有回应,正常的人都会放弃吧?人尚且如此,何况梦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薛南途沉默半晌。
“就是……有没有可能,也有人不会放弃呢?”他突然说。
安璃摇摇头:“我想象不出。”
安璃又道:“其实我这个比喻也不对,人和梦想还是不一样的,而且全队上下这么多人,步调一致,这也太离谱了。”
薛南途却笑笑:“也许正是因为有人同行,才有这种勇气……总比一个人被当成疯子好。”
“也许吧。”喜欢呀爱呀,这些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此刻安璃满脑子都是明天的比赛。
这一周她除了每天到球场上“监工”,什么也没查出来。她给球队重新规划了训练时间,确立了奖罚制度,每天坐镇球场。大概是金主的魄力起了点作用,队员们居然也很配合,球队训练起来终于成了点样子。
约定的第一场比赛,对手是S城海狮队,联赛积分排名第十四,不高,和鹿工业算是难兄难弟。早过去的比赛中,双方战绩是两胜,一平,还没有输过。
接下来的两场比赛分别是上一任联赛冠军目前排名第四的上野梦之队和目前积分排名第一,同属鹿城本地的麒麟俱乐部。
周培安慰她说:“大小姐放心,海狮是我们的老对手了,最近集训效果这么好,赢一把不成问题。”
“那就拜托周经理了,”安璃说,“明天祖父也会来,大家好好表现。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希望球队赢,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如果周培是一个贪心的小人,听懂了她的意思后,就应该立刻开一张单子,将球队的各种问题夸大其词地一一列举,忽悠安璃往这个无底洞投一笔巨款……然而,周培只是笑着说:“明天就比赛了,这个时候钱救不了球队,只有人才能。”
他看向操场上跑动训练的众人,信心十足。
安璃却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
第一场比赛就在一周之后来了。
LGY对战S市海狮队,安璃和薛南途都来了现场。安老爷子“海钓”准时归来,安兴国也在,紧紧地贴着老爷子座位,生怕安璃这个侄女又进什么“谗言”。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么离谱的“赌约”,必然是安璃狮子大开口,威逼老爷子同意的。
倒是安邦国,声称“对足球没兴趣”,没再来球场上和她大眼瞪小眼。
安璃和薛南途挑了老太爷脚下的位子,这样回头说话还算方便,也保护了距离。反正——全场都是空座,只有第一排有几个零星路人,一看就是送票观众,居然还有抱着孩子来的。
对面看台倒是有十来个球迷,穿着海狮的队服,人虽然少,但是气势还不错,手里拿着那种长长的彩色的喇叭,吹起来的声音像大象迁徙。
安璃看向周培:“海狮那边人也不多啊。”毕竟也是老牌子俱乐部,多少该有一些球迷组织吧。
周培忙道:“海狮的老板一个月前卷钱跑了,一直找不到新老板接手,俱乐部已经快要挺不住了,能不能坚持到这个赛季结束都不一定,人心早就散了,哪儿还有球迷。安小姐,你看着,这一场我们赢定了。”
周培信心十足,安兴国凉凉地道:“周经理,临阵轻敌可是兵家大忌。”
周培还要说什么,老太爷却像睡醒了似的,突然睁眼。
“要开始了吗?哎呦,钓了一个礼拜的鱼,怎么感觉在哪儿都能睡着呢。老大说的也没错,有句话怎么说,骄兵必败,周小胖,戒骄戒躁啊。”
周培却非常乐观:“安老您放心,我都调查过了,他们队伍连训练场都租不起,这礼拜是在少年宫的公用场地训练的,而且教练也走了,现在是助理教练在带队。就这种队伍,一打就散,您就看我们发挥吧。”
老爷子“哼”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意思。
哨声一响,比赛开始。
本以为能看到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没想到还真如周培所说,一开场,鹿工业这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直接逼压到了海狮队半场。
三十七岁的前锋在海狮队半场横冲直撞,逛马路一样。虽然还没有得分,但是对方明显已经被冲懵了。单看这几脚球,鹿工业倒也没那么不可救药,一直输应该还是缺钱缺人的问题,倒是这个什么海狮的,凌乱的毫无章法。
一晃二十分钟过去,海狮队险情阵阵,周培笑呵呵地道:“安老您看,我都说了,咱们打这种弱队还是没问题的。要不是他们那个守门员经验丰富,咱们这会儿已经三比零了,不过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安兴国脸色如炭,说道:“周经理,还没得分呢,你话别说太早了。”
薛南途难得的没多话,安静地看着球场,没什么表情。
系统:“看来赢定了,这次不用你出马喽。”
薛南途:“未必。”
系统:“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薛南途凝眉,他也不是专业的,说不出个一二三,但是感觉上就是不对。
“你看海狮的队员,脚法其实尚可,但是彼此之间没有一点默契,好像第一次上场比赛一样。”
“而且被连连冲开后防线,他们的队员脸上没有一点慌张,好像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精气神也很好。”
说玄一点大概就是,形散而神未散,不像一只即将面临解散的队伍。
说话间,肩膀忽地一沉,薛南途下意识地接住,却是安璃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起了瞌睡。
安璃今天穿了一套运动服,扎了个青春的小马尾,打盹儿的时候身上那股霸总气质全无,整个人软软的靠过来,像一块甜软轻盈的棉花糖。
她这两天一直在啃足球规则和赛事情况,甚至读了厚厚的一本《体育经济》,白天还要去体育场看训练,整个人简直比上班都忙。这会儿面对看不懂的比赛,精神上很难集中,精神一散,中午的太阳又暖,瞌睡就上来了。
看安璃困得直点头,睫毛垂得小扇子一样,薛南途有种像让整个世界静音的冲动。然而眼看着鹿工业的前锋又带球突了进去,身后的安兴国一下子站了起来,不顾形象地喊叫:“守住!守住啊!干什么呢那几个人?”
“这什么队伍,怪不得要解散,会不会踢球!X!”
球打在了门框上,海狮队后卫将球大脚开出,及时解围,安兴国松了口气,坐了下来:“这个队伍也就守门员还有点价值!”
安璃此刻睡意全消,但依旧没什么精神,看着球场上二十个男人追着一个球争夺,始终难以领会这项运动魅力。
而且一场没有球迷的赛事,也缺少观赛氛围。
说来可笑,安兴国大概是全场最激动的人。
上半场接近尾声,两边都没什么起色,鹿工业也只是踢得相对比较好,整场比赛还是乏味至极,比分也是毫无波澜的零比零。
中场时间安家老爷子去了VIP休息室,安兴国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安璃笑了一声,没离开座位。
“累了吗?要不要靠着我再睡一会儿。”薛南途看她脸色好像不太好。
安璃摇摇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祖父不会设这么简单的局。”
虽说两遍踢得都难堪,但这样下去,鹿工业赢球是迟早的,那她的赌约就算赢了,百分之十的股份归她了,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老爷子的作风。
下半场开始之前,老太爷从休息室回来,脸上已经有了些疲态。他这个年龄看比赛坐满全场,周培都感动了。他在台下,对着坐席的方面激情演讲:“安老这个年纪,亲临赛场,这是对我们寄予了多大的厚望!都使出劲儿来,下半场来个三比零!”
安兴国也回来了。
这位大伯父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去时愁眉苦脸,回来却喜笑颜开,还颇为有兴致地和安璃打招呼。
“小璃,外面这么晒,怎么不去你爷爷的休息室呢,女孩子的皮肤最拍晒了,是不是,小薛?”
薛南途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阳伞。
开玩笑,他老婆刚才都不舒服了,他还能让安璃晒到一点?
“看球都堵不上你的嘴吗?”安老爷子突然道。
安兴国连忙狗腿地道:“对,看球,看球,比赛开始了。我还真觉得这个海狮队不错,下半场说不定很精彩。”
精彩?
安璃打了个哈欠,看着这怎么都跟“精彩”挨不上边的比赛,不知道说什么。
突然,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的球员脸上,微微皱眉。
下半场哨声响起,比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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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璃注意到,场上多了很多新面孔,海狮队几乎整队换人。安璃低头翻看自己的资料,但是球场上队员跑动迅速,她一时之间也对不上号码和名字。
“他们换了七个人。”薛南途开口道,“4号,7号,9号,10号,14号,25号,30号,你看看是不是。”
安璃低头翻看资料,一一对应,有六个能对上,最后一个却怎么也找不到。
薛南途又指出他资料上的人:“这个30号,你这里面没有,应该是他们请的外援。”
“外援?这也可以?我记得引援需要……”安璃又去翻赛事规则。
薛南途说道:“这是非职业比赛,只要在下场比赛之前完成手续就可以,而且也不会有媒体关注,如果对面故意低调办理,咱们很难查到。”
薛南途又查了这个“张大进”的信息,前甲级联赛冠军俱乐部选手,刚刚退下来,曾经还入选过国家队,是纯纯的专业选手。这样的人就算退役了,一般来说,也不会主动到低级别赛事来虐菜,除非对方给的实在多。
安璃不解:“不是说都要解散了吗?他们哪儿来的钱?”
身后传来安兴国风凉的语调:“鹿工业也快要解散了,不也有人花钱给他们请教练,加训加餐吗?小璃,你也没少投入吧?”
安璃刚要说话,就听球场方面一阵欢呼,广播传来声音——“海狮队,进球!得分者,三十号,张大进!”
五分钟内,第二个球。
对面的海狮队应援区欢呼声还没从上一轮接续,就再度尖叫起来。
安兴国更得意了:“大侄女啊,都说了临阵轻敌,兵家大忌,你怎么就不听呢?我看那个什么周培,就是要糊弄你的钱,嘴上说得好听有什么用,赢不了比赛,都是白扯。还是你祖父有远见,赶紧把这球队‘推手’了。”
自始至终,安老太爷一言不发。
安璃再看不出这是老爷子设得局就是傻子了。
“祖父,是您?”
安兴国没有这个本事。但是如果祖父出面疏通关系,加快引援速度,缩短流程,这件事不难做到。
安老爷子眸中闪过谋算,不动声色:“安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是你,这个时候就赶紧看看自己的球队。”
上半场病怏怏的海狮队一口气换了七个人后,突然气势一转,从左路猛攻,连连扰乱鹿工业的阵型,反观鹿工业,因为上半场想要速战速决,打得毫无保留,球队整体年龄又偏大,下半场体力弱势就十分明显,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三十号带球过人直奔禁区。
没了后卫,门前就只剩下守门员,一对一的情况下守门员心理压力巨大,一个判断错误,又丢一分。
连失两球,海狮队士气大振,反观鹿工业,已经完全被打蒙了,阵型也越跑越乱。
教练席上的周培一直在擦汗,对着球场比划,几乎要冲到场上去,被裁判提醒了好几次。
在被灌入第三个球后,鹿工业的陈教练终于有所动作,他换下了已经体力透支的中场和前锋,换上了仅有的两个替补,之后全队收缩阵型,彻底放弃进攻,门将在压力骤减后,也终于找回了状态,几番惊现扑救,避免了更大的惨剧。
安璃从第二个球就站了起来,一直到比赛结束都没有坐下,再也没有丝毫困意。
比赛结束,海狮大获全胜。
安老爷子拍了拍裤子,站起身:“我们也走吧。”
“爸,您累了吧,我扶您回去。”安兴国的得意刻在脸上了,他还故意叮嘱道,“小璃,你也早点和小薛回家,别再胡闹了啊。”
安老爷子似乎确实累了,起身的动作格外缓慢,只是看向安璃的眼神却锐利深邃:“安璃,什么时候休息够了,记得回来上班,你爸和你大伯两个还要你多照顾呢。一家人嘛,和和气气的,有话好好说就是了。”
安璃垂眸,没有说话。
她输了,至少在当下的场合,她是一个输家,输家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安老爷子笑着摇摇头,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安家的继承人不能只赢得起,也要有“输得起”的心态。
突然,薛南途开口:“后面还有两场比赛,只是输了第一场而已,爷爷也高兴得太早了吧。”
安老爷子失笑,回过头,审视自己这位似乎除了讨老婆开心什么也不会的孙女婿,问:“你知道后面两场比赛的对手是谁吗?”
积分第四的上野梦之队,排名第一的鹿城麒麟。这两字队伍对目前的鹿工业而言就是不可逾越的大山,没有任何胜算。
这三场比赛中,鹿工业唯一有希望赢的就是海狮,但是他们输了。
输了这一场,就是全盘皆输。
薛南途却目光笃定,面带微笑:“我只知道胜负还未分晓,就不知道爷爷答应我老婆的话到时候还作不作数。”
老爷子挥挥手,离开球场前,留下一句话。
“老头子说得话当然算数,只要你们做得到。”
……
安老爷子在安兴国的陪同下离开了,安璃和薛南途的表情都有些凝重。他们都明白,这场比赛之后,胜算已经非常小了。
系统也没想到会这样。
系统:“他这样不算犯规吗?”
薛南途摇头:“本来就是‘打赌’,又没有约定不许资助敌方。”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安光禄会出这么一招。显然,他就是想让安璃知道,她还太嫩,还拿捏不了他这位“老人家”。
老爷子真狠,当着安兴国的面,狠狠地削了安璃的面子。
亏他之前还觉得老头儿人不错。
薛南途真刚想着怎么安慰人,安璃却突然站起身,没事人似的道:“走,去球场看看。”
当然不是毫无感觉,安璃捏了捏拳头,她觉醒后,因为知悉一些剧情,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到后来执掌安氏,多少年没吃过这种哑巴亏了。加上系统的帮助……以至于她都快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今天,老太爷当着安兴国的面,又给她上了一“课”。
周培垂头丧气地来到安璃面前,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他身后跟着是队伍的主教练陈斌,陈斌面色还算平静,他作为队伍的主教练,是球员之外最了解场上动态的人,下半场一开始,他就已经感觉到不妙。但是主力队员体力难以支撑,板凳又特别单薄,无人可换,他也无能为力。
“安小姐,对不起,是我的责任。”陈斌主动道,“我这就递请辞呈。”
“老陈,你别这样,你走了球队怎么办?”周培连忙道,“安小姐,这次的失败责任在我,怪我没有好好调查海狮的阵容,是我骄傲自满,是我轻敌……”
“你们这是做什么?”安璃抬起头,眸光熠熠,却没有半点失落,反而斗志昂扬。
仿佛刚才的参拜不存在一般。
她说道:“对面引入强力的外援,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败也在所难免。再说了,你们不是经常输吗?也该习惯了吧。”
安璃前面的话还算宽慰,最后一句,周培等人都觉得有些刺耳,却又无法反驳。球员垂下头,也有的甩下了球衣,离开球场,陈教练叹了口气。
“安小姐,我们……”
安璃打断他的话:“时间不多,我们进入正题吧。我不管鹿工业从前经历了什么,我来这里,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赢。我只问一句,你们还想赢吗?”
无声。
后面的对手是梦队啊,是上一赛季的冠军,这怎么可能赢?
突然,稚嫩的嗓音打破沉默——
“想赢。”
安璃低头,发现教练席旁边居然有一个小女孩,因为个子太矮了,被椅子上的背包挡住,也不知道来多久了。
“楠楠?”周培吃了一惊,匆忙过去将女儿抱起来,“你怎么来了?妈妈知道吗?”
小女孩抿嘴不语。
周培无奈,对安璃道:“安小姐,这是我女儿,小学一年级,因为学校离体育场很近,所以放学经常自己跑过来找我。”
安璃微笑,说道:“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不想赢的队伍,你女儿都不想输,难道你就想这么一直混下去?”
“我还是那句话,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赢,我不管鹿工过去怎样,明天怎样,我安璃从不与失败为伍。你们呢?”
“你们说不知道为什么留在这,我想肯定不是为了一场一场的输下去。人不能一直沉绵于过去,不然未来也葬送进去了,说梦想什么的,太大太远,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不知道梦想价值几何,值不值得你们最后搏一把。我只知道,连你们的孩子都知道,要赢,不要输!”
周培猛地抬头,像被击中软肋。
安璃面色平静,心中却燃起前所未有的斗志——那是怒火所化。
耍她是吧?
她对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本来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祖父毕竟对她有恩,那又是他老人家自己的东西,怎么处置是他的自由。安璃是本着的是祖父给就要,不给也无所谓的心态。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输得起?不,她是全天地下最输不起的人。这事,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