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前夜,素来只有虫鸣鸟叫的田野,
蛙声似远隐
支摘窗被微微撑起,晚风顺着窗口吹拂进来。
覃如意坐
“还有两天便要迎亲了,他苏南城不老老实实
覃如意安静倾听便知道这是她娘
过了好会儿,她爹才慢吞吞地说“毕竟是公务,若因婚期而耽误了正事,上峰怪罪下来,只怕会影响前程。”
这理由明显无法说服她娘,反而像
“你小点声,让爹听见了,这事就不好场了”
似乎有所顾忌,她娘的声音又压低了去“我看他八成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故意逃婚呢”
覃如意没听见她爹的声音,但想来也知道,她爹此刻必然是眉头紧锁、心情沉重。
临近女儿出嫁的日子,未来女婿却以出公差为由逃了婚,出了这样的事,任谁都无法卸下心头沉重的枷锁。
借着夫妻俩独处的机会,她娘肆意地
屋外墙角边蛙声停顿的片刻,覃如意听见了她爹的一声冷哼。蛙声复而响起,覃如意还以为她爹的那声冷哼只是她的错觉。
她爹沉声道“这事还是先瞒着爹吧,若是让他知道,指不定又要大为光火。”
她娘的语调都带着愁绪“这事能瞒一日两日,到了迎亲那日还如何瞒得住”
她爹又是习惯性地沉默,好会儿才道“明日我再去苏家催一催,让苏家拿出个解决办法来。”
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下,覃如意神情莫辨。她起身起支撑支摘窗的木杆,旋即走到妆台前,松开自己盘起的
妆台上展开的书信被她的衣袖不小心扫落,她弯腰低头拾起,目光落
他苏南城既然敢逃婚,那便该承担逃婚带来的后果。
屋外,夜空中又飘起了毛毛细雨,晚风轻轻一吹,它无声地落到了两里外的苏家屋檐上。
细雨无声都敲打着窗棂,与窗台相对的卧榻之处,面色苍白的少女掀开了眼帘,如夏夜的星空般熠熠生辉的眼眸注视着窗台,雨丝仿佛都温柔了起来。
门外徘徊的脚步声惊扰了夜的静谧。
头系逍遥巾的少女微微偏头望去,问“是娘
脚步声一顿,须臾,才响起一道温柔细腻的声音“是我,我见你这儿还亮着灯,寻思你还没休息,便来看看。”
少女起身,宽大飘逸的青色道服随风摆动,勾勒出她嶙峋的肩胛锁骨。
打开门,看见立
妇人走了进来,打量了这空荡的屋子一眼,目光最后落
少女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疏离“让娘费心了,屋里很是暖和,并不冷。”
妇人细细体验,
妇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沉默着。
少女也没有开口。
终于,妇人受不住这尴尬又胶着的气氛,讪讪地开口“顾儿,你哥他出了公差,可还有两日便是他迎亲的日子了,也不知道能否赶回来,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呢”
少女,苏北顾望着血缘关系上的母亲卢氏,似乎有些困惑卢氏一个成年人,又是这个家里最年长的长辈,
原谅苏北顾不清楚生母的为人,因为她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去了道观出家,这些年极少回苏家,更鲜少与亲缘关系上的家人相处。若不是前不久家里给她寄了一封家书让她回来参加兄长苏南城的婚礼,她只怕也不会踏足苏家。
只不过她刚回来,还没跟兄长打上照面,便获悉兄长以上峰忽然委派他去巡警驿道为由离了家。
巡警驿道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公务,而婚期只剩两日,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是要逃婚。

当然,面对来向她讨主意的母亲,她并不会将这么冰冷无情的答案摆出来。
沉吟片刻,苏北顾开了口“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兄长能及时回来,这样婚礼便能顺利办下去了。”
卢氏一噎。
她当然知道儿子能及时回来迎娶覃如意才是最好的办法,关键是她儿子摆明了不打算听话地迎娶覃如意啊
想到这里,她满脸愁容地向苏北顾说起了家中的艰难。
苏北顾安静地听着。
实际上这些事她很早以前便听过了,毕竟她
苏北顾并不怪罪他们,或者说,她从没有把感情、心思寄托
因为不
话题扯远了。苏北顾从卢氏的口中得知,她爹叫苏登,是潭州的巡辖马递铺官。
所谓“马递铺”是负责传达朝廷公文的衙门,而巡辖马递铺官则是负责本州府驿点、驿道大小事务的官。这个官职注定了她爹隔三差五就要出门巡察,所以
而频繁地出门巡察也注定了他遭遇危险的几率大大提升,尤其是
这不,四年前,他便
苏北顾第一次回苏家,就是回来奔丧的。
苏登是苏家的顶梁柱,他身亡之后,苏家的好日子便一去不复返
先是亲戚们假借替苏家操持丧事为由,觊觎苏家家业;后又有早年因苏家的官户身份能减免赋税的便利而将家中一部分田产登记

卢氏十分感激覃家。
等苏登的丧事办完,苏家母子三人为他守孝满三年,覃如意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但因为很多人都觉得与棺材打交道的覃家很是晦气,怕娶了覃如意会把霉气带回家里,故而覃如意迟迟都找不到一门好亲事。
与此同时,朝廷因苏登是被反贼所杀,所以允许苏登之子,即苏南城代理其父的官职,不过需要他出一大笔钱,也就是通过“纳粟捐官”的途径获得官职。
苏南城空有机会却拿不出这笔钱,而覃如意有丰厚的嫁妆却找不到好人家。
覃如意的祖父得知这个消息后,便提出苏南城若是肯娶覃如意,那么覃家愿意替苏南城出了这笔钱。
苏家同意了这门亲事。
苏南城拿到钱后,如愿接替了他爹苏登的官职,然后
直到临近婚礼,他才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他跟很多人一样并不想娶覃如意,觉得她的出身很是晦气,会影响自己的官运。但是他能有今日,靠的就是覃家当初的帮助。
他无法拒绝这门亲事,干脆以消极的态度来应付这门亲事,让覃家知难而退。
卢氏也知道她儿子不满这门亲事,但她是不可能这么直白地向女儿透露的。
可哪怕她再怎么美化苏南城,也无法蒙蔽苏北顾的双眼。
答应了亲事却想办法拖延婚期是言而无信;同意了覃家的交易得到了官职却看不起覃家是忘恩负义;最后不顾逃婚会给覃如意乃至苏覃两家带来怎样的影响,执意逃婚,是为自私自利。
这是妥妥的人渣啊
要不是苏、覃两家有颇多纠葛,她这个名义上的苏家女儿不好插手,她肯定会劝覃如意欢天喜地快马加鞭地远离人渣和人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