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
谢昭宁红着脸, 一阵剧烈咳嗽,咳得小脸通红,谢蕴直勾勾地看着她:“蓝颜是好心, 你就是恶意。”
吃顿饭, 两人都可以闹起来。谢昭宁咳嗽后, 又喝了口水, 嘴里的味道便消散了。
谢昭宁眼中带着水雾,得意的笑了, “恶意就恶意,我就是个恶人。”
顶着一张白净无暇的脸说自己是恶人, 任谁来了也不信。
谢蕴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搁在一旁,谢昭宁盯着补药, 眼眸都笑眯了眼,“我喝,如何?”
谢蕴心中有数, 最明白不过, 自然也不会给她吃, 连烫带盅都丢到了门外。清脆的声响在黑夜下极为清楚, 吓人一众婢女面面发怔。
屋内两人谁都不生气, 静静吃饭。
吃了一半,谢蕴问她:“你还有钱吗?”
谢昭宁自然是有钱的, 现在全京城, 数她最有钱。面对谢蕴的话,她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有, 你要多少?”
谢蕴点点头,温柔的笑了, 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你能给多少?”
狮子大开口。谢昭宁拂开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从她眉眼再到足尖,体态婀娜,幽静优雅,不怒自威。
谢昭宁承认自己没有出息,被她所惑,瞥了一眼后,说道:“你告诉我,你要干嘛。”
“嫁妆。”谢蕴又提旧事。
谢昭宁是不信的,上回就回了,这回还要,信她才怪。
但她还是问了:“要多少?”
明知有怪,她还是给了。
谢蕴缓缓地伸手,作了一个数字,谢昭宁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是想套空我的钱,然后将我甩了,重找新欢吗?”
“给不给?”谢蕴凝眸,气势微显。
谢昭宁怂了:“给、给、给,回头给你挪来,给我两天时间。”哪家好人在家里摆那么多现钱。
很快,两人都放下筷子,谢蕴要去书房,走了两步,有些发热,回头看了一眼不断拨弄算盘珠子的谢昭宁。
她倒像无事人一般拨弄她的算盘珠子。
谢蕴又不走,传话让书房里的幕僚都撤了,自己留在卧房。
去而复返的人让谢昭宁有些纳闷,“你怎么不走了?”
“我去沐浴。”谢蕴淡淡一笑,眉眼温和,一改往日清冷冷的模样。
她这么一笑,烛火下美色惑人,谢昭宁看傻了眼。谢蕴转身朝内室走去了。谢昭宁呆了一瞬,刚刚她在故意诱惑自己吗?
谢昭宁歪头朝里面看去,“我要一起吗?”
自然是拒绝了。
谢昭宁哪里还有心思拨弄自己的算盘,想起谢蕴方才惑人心神的一笑,她丢了自己的算盘,不要了。
她颠颠地往里面跑,走到门口,砰地一声,哦豁,门关上了。
来晚了。
浴室内热气涌动,站在门口就感觉出湿漉漉的,抬了眼,歪了头,门又开了,谢蕴望着她,她心里打了个突,少不得笑了笑,“你怎么又出来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谢蕴不悦,“算盘呢?”
“钱都没有你重要,还要什么算盘呢?”谢昭宁笑得格外明媚,如同小孩子吃了糖葫芦一般。
谢蕴的眼睛眨了两下,没动、没开声。
谢昭宁从她的神色中摸索出来,下意识伸手抱住她,两人转了个身子,一脚关上浴室的门。
如此丝滑的动作,看得婢女们呆了,她们对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她们深刻明白,此刻站在这里就是碍眼,远点站着。
不多时,里面传来水声,接着就是婉转低吟的声音。
婢女们望着天,什么都没有听到。
夜色漆黑,谁都凉了,两人都没有动,谢蕴无力,面色被熏得发红,懒洋洋地伏在谢昭宁的身上。
少女肌肤嫩滑,依靠着,十分舒服。谢蕴感觉到了几分快意,便闭上眼睛,沉浸其中。
谢昭宁被她这么靠着,怎么会安静下来,少不得将她抱住,再度贴在了一起。
谢蕴阖眸,随她去闹,只觉得水越来越热。
哗啦作响的水声,掩盖住低吟的声音。
水实在是冷了,不能再待了,谢昭宁才将人抱出来,轻轻给她擦干净。
背上留下几道粉妍的痕迹,伤口脱痂后留下来的,谢昭宁的手轻轻抚过,引得谢蕴阵阵清颤。她睁开了眼睛,望着少女眼神暖了起来,她伸手,却摸不到衣裳,无奈极了。
谢蕴随手扯了个大些的毯子将自己裹住,遮掩住风光,谢昭宁也学她,扯个毯子裹住。
谢蕴:“……”
一副沉迷美色的样子。
浴室与卧房连着,两人就势回到了卧房,谢蕴刚躺下,人就跟着来了,她说:“衣裳呢?你拿了吗?”
换洗的衣裳都在浴室里,谢蕴指望后走的人会拿,殊不知谢昭宁压根就没穿衣裳的觉悟。
凑上来的时候,贴在一起,谢昭宁扯开她身上的毯子,道:“怪热的。”
“谢昭宁,该睡了。”谢蕴皱眉,却又笑了。
说说笑笑,将那股不近人情的模样撕开了,谢昭宁也笑了,俯身吻着她的而后,慢慢地,唇角贴在了肩膀上。
谢蕴轻颤,没动,任由她贴上来。
她只想了一句,年少气血热,精神倒是好得很。
刚想完,谢昭宁咬着她了,疼得一抽,她勉强打起精神迎合。
****
那夜风雨后,谢蕴忙得不见人,成亲的日子忘了说,谢昭宁索性定了十月的日子,还有两三个月呢。
定下日子后,新宅那里重新修缮了,各个角落里都要改,谢昭宁每日里就在新宅里忙。
两人各自忙各自的,谢昭宁答应的钱,也给了谢蕴。
相府门口每日都有拿着帖子求人办事的人,站在后门口,巴巴地等着,这些时日,莫说是主子,连个管事都没出来。
谢昭宁每日回家都要看到他们,心中纳闷,问蓝颜怎么回事。
蓝颜笑道:“谢相忙成那样,哪里有时间见他们。”
谢昭宁好奇,吩咐她:“你将人都唤进来,我问一问,横竖我闷得慌。”
蓝颜没多想,让人排队进来了。
谢昭宁先问了事情,多是求人办事的,各方来的人,还有外地的,京城的也不少,打了人,杀了人,想要求谢蕴帮忙走一走。
多是些私事,没有涉及到朝政大事。若是大事,就不会站在门口等了。就算朝廷来人,问了一问,也不会有人吃饱饭没事干去弹劾谢蕴的。
谢昭宁问了一通,发现没自己可插手的事情,都打发走了,办不了。
第二日,依旧是这么多。
第三日、第五日,她发现多是家里人被抓起来的。
仔细算下来,不下十余人,她好奇问蓝颜:“他们都是无辜的吗?”
“有的无辜,找不到门路就在这里蹲着,不是无辜的,花钱走门路,想要减罪行。以前谢相管过两回,后来没什么精力去过问了。他们听了旁人的指点,就拿钱在这里蹲着。谢相又不缺钱用,哪里会搭理他们。”
蓝颜叹气,谢相忙得半夜回来,哪里有时间过问这些小事。
谢昭宁点头,拿来一本册子,将这些人的名姓都记录下来。
刚过半月,册子就写满了。
她讲册子交给浮清,说道:“让他们去安排,有些囚犯在外地,花些精力挪到京城来。”
浮清糊涂:“您挪这些囚犯做什么?”
谢昭宁不说:“我自由用途。”
浮清出去传话了。
谢蕴没有回来,谢昭宁打开顾漾明留下的册子,各个地方的暗探,就连禁卫军内都有人,职位最高的一人……
看着熟悉的名字,她笑了笑,须臾后,她将册子塞到床底下去了。
谢蕴又是半夜回来,谢昭宁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谢蕴皱眉,自己累得慌,她倒好,睡得香甜。
谢蕴伸手,去戳她的脸,“你的脸,可真软。”
睡得正香的人,没搭理,脸埋进了自己的臂膀间,谢蕴掀开被子,老样子,伸手拍拍她的屁股。
人醒了。
谢昭宁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谢蕴笑姿悠闲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迟钝了一息,而后朝里面挪了挪,趴着,继续睡。
谢蕴轻笑一声,转身去洗漱。
回来的时候,谢昭宁动都没动,还有趴着睡。
谢蕴眉眼骤然软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下,不觉低头,亲吻谢昭宁的发顶。
她又觉得不累了。
她贴着谢昭宁静静的躺下,没有吵醒她。
一夜好眠,谢蕴醒了,谢昭宁还没有醒来。
谢蕴要走的时候,谢昭宁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裹着被子,睡眼惺忪地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晚睡早起,会老得快。”
谢蕴伸手就拍她一脑门,“你想怎样?”
“谢蕴,你辞官,我养你阿。”谢昭宁眯眼笑了。
谢蕴冷哼一声:“那我还得看人脸色,你应该让我做最显赫的人,还不用晚睡早起的。”
“不过,你是谢蕴,辞官就埋没你的能力,算了,我还是睡觉。”谢昭宁嘀咕一句,转头就躺下了。
谢蕴矜持地笑笑:“傻。”
说完,谢昭宁又爬了起来,说道:“我与谢夫人定了十月十二的日子成亲,你放心,你的事情我来安排,你只需出席即可了。”
“听你的。”谢蕴记住了,十月十二,“你继续睡,多睡会长高。”
婢女们听到这句话都笑了,谢昭宁羞得钻进被子里,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黑暗中的神色添了些阴翳。
谢昭宁爬了起来,走到窗下,看着远去的人,那人一袭官袍,身姿颀长,背影坚立。
谢蕴啊。
谢昭宁在想,她的脊背永远都是那么挺直。
若让她弯下脊骨,怕是会要了她的命。
谢昭宁淡淡一笑,随后关上窗户,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又打开窗户,迎着晨曦的光,扬起笑脸,清晨,是一日间最美好的时候。
当然,夜里是最美妙的。
谢昭宁洗漱更衣,吃过早饭就提着鹦鹉出门去了。
鹦鹉在宫里饱受折磨,见人也不喊卖瓜了,甚至会口吐恶言,“看什么看,薅秃你的毛。”
“再看我一眼,薅你的毛。”
小甜甜不甜了,成了‘小恶恶’。
谢昭宁提着鹦鹉走街串巷,按照礼单上去购置聘礼,先送去谢家,到时约定良辰送去相府。
黄昏会提着鹦鹉去接谢相。
谢相出来得晚,时常一等就是两个时辰,鹦鹉挂在车窗外,趾高气扬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看它一眼就要骂一句。
比街上的泼妇还要凶。
接连骂了两日后,整个朝堂都知晓谢小娘子的鹦鹉进宫一趟后,从小甜甜变成了爱骂人的小混蛋。
谢昭宁无奈极了,拨弄它的羽毛,“你的瓜不甜了吗?你的瓜呢?”
“不许摸、不许碰,薅秃你的毛。”
“看什么看,薅秃你。”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谢昭拧不得不捂上耳朵,这是受了多大的折磨,才会改了心性。
谢昭宁叹气,谢蕴提醒她:“丢了,要不就找个人回来重新教一教。”
“你说得也对,我去试试。”谢昭宁拍掌叫好,心情好了许多。
谢蕴沉默,静静看着蔫了的小甜甜。小甜甜自从回来后,吃得少了,羽毛也不如以往光鲜亮丽了,像是失去了精神一般。
这样的鸟,像极了人从沼狱回来一般,受得了非人的折磨。
人会说,鸟又不会说,好在它还会骂上两句。
****
日子渐渐凉快了,选了吉日,谢家将聘礼送到相府,一路上敲敲打打,格外热闹。
谢蕴让人收了聘礼,装入库房。
喜庆的日子里,谢大夫人哭着回来了,她一头撞进来,惊到了宾客。
宾客们望着她,不知所措,谢大夫人擦擦眼泪,走到谢蕴跟前,说:“裴暇不肯认我、阿蕴、他不肯认我……”
谢御史夫人眼疾手快的上前拉过她,与宾客们含笑说了两句,拉着人走了。
走到门外,谢大夫人不肯走了,“你别拉我,我有要紧事找谢相。”
“要紧的事也到等宴席散了再说,今日下聘,你糊里糊涂闯进来,作甚?”谢御史夫人不高兴了,活到今日,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人。
坏人好事,好比作孽。
谢大夫人被推了下去,不情不愿地去客院先休息。
等到宾客们都散了,谢蕴喝了酒,晕乎乎地睡下了。大夫人来见,依旧没有见到。
一直到天黑,谢昭宁将人喊了起来,喂了醒酒汤才辗转醒来。
谢蕴酒醉头疼,瞧着没什么精神,大夫人等了半日,终于见到她,立即说了出来,“我去见裴暇。他说他不信,我又拿不出证据来,阿蕴,我说什么他都不肯信。”
没有证据,确实不容易让人信服。
谢蕴望向谢昭宁,谢昭宁无辜道:“我回头去问问她们,不过这等紧要的事情,未必有人知道。”
一路上的人都死光了,连户籍小吏都没有放过。
谢蕴琢磨道:“莫急,陛下有意招裴暇为婿,此事慢慢来,你先留下。”
“招裴暇为婿?那是天大的好事呀。”谢大夫人欣喜道。
谢蕴一顿,抬首看着她:“你以为是好事?”
谢大夫人迟钝:“做天子女婿,不是好事 ?”
“随时都会掉脑袋的好事。”谢蕴语气沉沉,“我与阿嫂说心里话,此事不可应,裴暇并无根基,陛下不过是想拉着我罢了,我派人去阻止了。你若想你儿子长命百岁,就别高兴。”
“这、这……”谢大夫人傻眼了,天上掉的馅饼还有毒啊。她见谢蕴面色凝重,一时间不敢再说了。
她只讷讷道:“我只想认回儿子,可他说他是裴家子,与谢家无关。”
“他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吗?”谢昭宁疑惑,自己是被灌了药,那裴暇呢?
裴暇那时都五岁了,怎么会没有记忆。
谢大夫人闻言也被提醒了,“他对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了,难不成也被喂了药吗?”
谢蕴扶额,头疼极了,心里将故去的顾漾明骂了一遍,选谁家落户不好,偏偏坑好谢家。
她说道:“莫慌,先去查一查,谢昭宁,此事你去查。”
谢昭宁点点头,她还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对上谢大夫人狐疑的视线,她并没有解释。
让人送走谢大夫人,谢昭宁就去找浮清问明白。
浮清说:“我也不太清楚,我来到少傅身边的时候,此事都过去了。少傅说他是,那他就是,中间有些波折罢了。他不肯回来就不肯回来,回来作甚。”
谢昭宁被气到了,“你有家,你不认祖归宗?”
“您也有家,您怎么不认祖归宗?”浮清反问一句,“谢大夫人待您并不亲厚,您何必管她的闲事,她找到儿子了,说不定还要来骂你。她儿子做了驸马,她就是皇亲贵族了,到时候显摆,您也得气死。”
谢昭宁直问:“你有证据,对吗?”
浮清不吭声,谢昭宁吩咐她:“有证据就拿出来。”
浮清说:“他身上有胎记,扒开衣裳看一看就得了,有了证据,人家不回来,还是不会回来的。”
谢昭宁不知道胎记的事情,回头与谢蕴说了。谢蕴吩咐人去告诉大夫人,谢昭宁又将浮清的话说了一遍。
“是啊,有证据又怎么样,裴暇明摆着不想回来的,倒是个君子。”谢蕴夸赞一句,若是旁人,巴巴地想要回来,毕竟有个高官姑母,日后仕途再怎么也不会差了。
谢昭宁纳闷:“大夫人怎么说的?”
两人对望一眼,谢昭宁无奈地动了动嘴皮子:“她肯定说,我儿啊,你是我的命根子,你回家后就是长孙,谢家都是你的,你跟我回家认祖归宗,少奋斗二十年,有谢相在,你肯定会步步高升的。”
她又说:“要是我,我也不会跟她回来的。”
谢蕴被逗笑了,尤其是那句“我儿啊”,学得活灵活现,她掩唇而笑,脸颊红了两分。
谢昭宁问:“不如我去一趟,话说清楚,毕竟此事因我而起,若他不回来,我也过意不去。”
“你过去?”谢蕴摇头,“你离开京城太危险了。”
“我偷偷过去,对外就是秋日乍寒,我染了风寒,在家修养,门口将小甜甜一挂,谁敢不信我在家里。”谢昭宁说得煞有其事,“我与大夫人生活了十多年,我熟悉她的性子,着实不靠谱,若不然,当年怎么会上当呢。”
谢蕴叹气,谢昭宁说得很认真,她要出京城一趟。
“好,你去办,快去快回。”谢蕴答应了,她没有理由不答应,这是顾漾明算计出来的事,就该谢昭宁去解决。
两人商议好行程,吃了晚饭,谢昭宁去打点行囊。
看着少女忙碌的身形,谢蕴兀自发呆,她缓了缓心神,谢昭宁要走了。
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人给她暖床了。
年少的人,体质好,身子热,一上床,身子就暖了,被窝里自然就更热。
谢昭宁走了,被窝就是冷的。
她趁机问人家:“几日回来?”
“我快马走,来回七八日。”谢昭宁说道,过去说完话就走了,顺道办件事,回来再快马,也差不多了。
谢蕴若有所思,像是思考是什么大事,欲言又止一番后,说道:“让浮清去办,她合适。”
“你又后悔了?”谢昭宁心中警惕起来。
谢蕴不承认;“不是后悔,担心你吃不消,细皮嫩肉的。”
谢昭宁松了口气,道:“我的过错,总得我来弥补才是。等我回来,我们趁着休沐去泡泉水,可舒服了。”
谢蕴没说话了,转身走了,去书房见幕僚。
整理好行囊,吩咐门房准备好远行的快马,周周转转,亥时才歇下。
脑子放松后,谢昭宁坐在坐榻上,神色呆呆的,谢蕴也回来了,本想说上两句不高兴的话,可见到她这副模样,又不忍心了。
“累着了?”谢蕴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脸,“累了就歇着,那么急做什么呢。”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伸手抱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说:“我走了,别收美人,你收一个,我回来弄死一个。”
谢蕴:“……”挺横呀。
“那你别走了,我一个都不收,我晚上都陪你。”
语气婉转,最后一句话拖着尾音,带了一股酥麻,听得谢昭宁当即松开她,“当真?”
她这么一高兴,谢蕴自然哄着她:“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本该温馨的画面,被谢蕴一句话就破坏了。
何时骗过你?
谢昭宁冷笑,“你连个失忆的人都骗,丧心病狂了,还说什么何时骗过你。”
一时间,谢蕴尴尬极了,恨不得找到地洞钻进去。
她好脾气地说:“我保证,这回不骗你。”
新娘
在美色面前, 谢昭宁坚定自心不动摇,翌日清晨,城门一开就跑了, 气得谢蕴一整日都没有好脸色。
谢蕴心情不好, 下面的人提心吊胆, 就连刚升官的祝云见到面色不好的谢相都要退两步。
祝云纳闷, 拉着人就问:“你家谢相怎么了?”
“大概又吵架了。”
祝云好奇:“和谁吵架?”
“谁敢和她吵架?”
祝云琢磨了会儿,以前秦思安是敢惹谢相的, 但是自己不敢啊,自己都不敢了, 下面的人更没这个单子。
琢磨了会儿,她明白过来,悄悄问道:“是家里那位?”
前些时日, 谢家小娘子逛望云阁的事情刚过去呢,谢相气得整顿风气,不是刚闹结束吗?
祝云说道:“美色在前, 谢相都不是谢相了。也是个爱吃醋的女人。”
“祝云。”
一声呼唤, 祝云没出息的抖了抖, 扭头就笑了起来, 冲着谢蕴笑开了花, “谢相,您有吩咐?”
“在嚼舌头?”谢蕴三步并两步走来, 上上下下地将人打量一番, 冷笑道:“你比秦思安的单子大多了。”
冷冷的嘲讽,吓得门口一众人话都不敢说, 忙揖首请罪。
祝云心里悔恨极了,招惹谁不好, 招惹谢相做什么。
谢蕴依旧看着她:“你很闲吗?”
“不不不,我是来找他们的,马上就走。”祝云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有秦思安的能力,不敢与谢蕴针锋相对。
得了没趣后,祝云跑得飞快。谢蕴凝眸,冷哼一声,转身进屋去了。
一日间,一帮子人苦叫连连,谢相骂人都不带重复的,听着里面的声音,一个个都缩着脑袋。
“我三日前就与你说了,你的脑袋留在家里了吗?”
“我嘱咐你几回,不要与互户部起冲突,你耳朵给了刑部的人了?”
“内廷司那里的人不要得罪、她们日日跟着陛下,你觉得你可以比她们红?不要以为自己皮肤红,就以为自己是个红人。”
众人:“……”
“谢小娘子八成又去青楼了。”
其他人点点头,若不然,谢相怎么会反过来找他们的茬。
有人甚至提醒谢御史,管好女儿,莫要祸及朝堂。
谢御史听后,半晌没有明白,自己女儿不入朝,日日忙着做生意,东跑西跑是真的,抛头露面也是真的。不过如今风气改了,女子都可参加科举,也可做生意,自己女儿做的都不算出格呀。
谢御史以三寸不烂之舌骂了回去,什么人,见不得人家好,做生意怎么了,又没上你家门口抢。
骂了一通后,对面抹了抹脸上的口水,“你家女儿去青楼玩,惹了谢相不高兴,我们就挨骂。”
谢御史:“……”原是这么个‘祸及朝堂’法。
他摆摆手,“我管不住,我一管,她就哭,谢相过来找我茬,不值当不值当。”
一连闹了三日,下面的朝臣吃不消了,谢相这回晚上都不带回家的,下面的人只好跟着,熬出了黑眼圈。
这时,谢昭宁到了县衙,见到了裴暇。
裴暇惊讶,少女风尘仆仆,面色染了灰尘,依旧难掩丽色。
谢昭宁说:“日前谢家大夫人来过,想必你也知晓了,我来,还有一件事。陛下欲招你为驸马,京城正在查你的过往。你究竟是想做裴家子,还是谢家嫡长孙。”
开门见山的一句话激得裴暇不知所措,他沉默了会,不得不问;“陛下选我,是因为我是谢相的侄子吗?”
“多半是有这个想法,不瞒你,太女对谢相有感情。你想想,该怎么做。”谢昭宁喘了口气,眸色湛亮,“若是做了驸马,你怕是不能入朝了。”
我朝驸马,不可干预朝政。
裴暇皱眉,摆在面前的路,都不好走。
“谢相有何想法?”
谢昭宁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谢家嫡长孙,仅仅是谢家嫡长孙。”
女帝这么做,一是想断了太女的心思,二是想让谢蕴认真辅佐太女,好好做个纯臣,而不是‘床臣’。
裴暇依旧愁眉不展,谢昭宁口渴,道:“我来这么久,一杯茶都没有吗?”
“好、好、我让人去备茶。”裴暇恍然大悟,匆匆走出去吩咐婢女上茶。
谢昭宁看着他的背影,问浮清:“你说,他若是生在谢家,这个时候是不是在京城内有一席之地了?”
浮清嗤笑:“有谢大夫人那样的母亲,你觉得他会有什么前途?”
谢昭宁语塞。
很快,裴暇去而复返,坐了下来,认真望着谢昭宁:“谢相的意思,我明白,我尽快成亲?”
“指不定你的新婚妻子成婚不足三日就暴毙。”谢昭宁懒懒地提醒一句。
裴暇脸色煞白,谢昭宁说道:“裴家宗族愿意放你回谢家认祖归宗?还有、你五岁才走失,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吗?”
“不记得了,我是裴家老太爷带回去的,我在山里染了风寒,病了许久,浑浑噩噩,醒来的时候,他们喊我公子,我就以为我是裴家的孩子。”裴暇失落地摇首。
山中阴寒,待了许久,自然就会感染风寒。
谢昭宁望着裴暇,心中多了几分愧疚,便说道:“该回家还是要回家的,凭借谢相今日的官位,你回去,不委屈。但你要想推掉驸马,就必须闹一闹,最后的结果,就是你回谢家做嫡长孙,对裴家多加提携。你可以做谢家嫡长孙,也可以做裴家子,没有人不允许你不认裴家,就看你怎么在中间周旋了。”
“可大夫人说,我是谢家的子孙,必须与裴家断了。”裴暇苦笑。
谢昭宁:“……”
谢昭宁无话可说,该说什么,该说大夫人不长脑子,还是说她一时昏了头。这么多年来,回回昏了头。
“她是你的生母不假,可谢家如今是谢相执掌,她的话,你听着就好。养育之恩大比天,你按照你自己的心意来。”
恐裴暇不信,她又添一句:“我与大夫人相处多年,她的心不坏,就是一时偏激。谢相岂会不让你认养育的父母,你不必担忧。眼下是要如何委婉的拒绝女帝。裴谢二家,吵一回,记住,一定要是裴家赢。待陛下定下驸马后,你再回谢家。”
“若是陛下不信呢?”裴暇忧愁。
谢昭宁说:“别说你,就连太女都不愿答应此事,京城里那么多世家,你不想吃这块肉,其他人想。毕竟做了驸马,将来就会是皇夫,下一任主君就会有他家族的血脉。”
只要裴暇二家闹起来,那些世家们见缝插针,就会将此事搅黄了。
裴暇点点头,“我会通知家里的。”
得到他的答复,谢昭宁如释重负般笑了,“好,我的事情也办妥了,来日京城再见,我要回去了。”
“你这么快就走了?”裴暇问道,“你好像很累,不如歇息一夜,明日再走。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不必了,我带了护卫。”谢昭宁摆手,重复一遍:“你可以肩挑两户,这并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问题,裴暇,谢相的助力,是你想不到的。”
说完,她拒绝裴暇的挽留,领着浮清匆匆离开。
少女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马蹄疾驰,一幕落于裴暇眼中。
裴暇看得出神,良久后,道上恢复寂静,灰尘散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厮见他良久不动,心中好奇,“大人,您在看什么?”
“我从未想过,兜兜转转,我还得喊她一声姑母。”
小厮瞪大了眼睛,“谢小娘子与您同庚,怎么喊上姑母了。”
裴暇失落不已,苦笑连连。
****
谢昭宁一刻不敢停歇,从县衙出门,一路往南走,找到水乡大城,一头扎进城里。
买粮食。
她买下了半座城的粮食。
浮清一路跟着她,付钱、付钱、还是付钱,一路上就是付钱了。
累得半死,口袋里空空的。
她说:“再买,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
谢昭宁打马就走,约定好送入京城,到时候就有人收粮,付下另外一半的钱。
“你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我要成亲了,摆流水席,搭棚请京城内的百姓吃饭。”
浮清冷静地问:“我不信您这么大方。”
谁不知道她谢昭宁是出名的铁公鸡。
“既然你要请,怎么不在京城里买呢。”
“京城里太贵了。这里便宜。”
浮清可不好糊弄,她笑笑:“运费不要钱吗?船运不收钱吗?”
折算起来,比京城里也不便宜呀,说不定还要贵一些。
谢昭宁不听她的话,但她心里没有底,握住缰绳的手微微发抖,可买都买了,路走了第一步,就得继续走下去。
往京城方向走,她入城又买了些,没钱拿玉佩去抵。
回到京城,已是三日后,紧赶慢赶,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
看着喧嚣奢靡的京城,谢昭的宁渐渐平静,面上有了笑影,她累得够呛,吩咐浮清:“你与前辈们说一声,收下粮食,玉佩抵抗的那船粮食不必动,其余的想办法藏起来,放在新宅附近。”
浮清心中有万般疑惑,可还是照办了。她是习武之人,体力比谢昭宁好,再折腾一日也不在话下。
谢昭宁来回跑了六七日,累了才眯会儿,此刻已到极限,脚迈过门槛,人就倒下去了。
蓝颜吓得要喊娘,匆匆将人扶了进去,找大夫看脉。
谢相本来就在家里,听到外面的动静后,走了出来,见到蓝颜背上的人后,面色骤然变了。
她上前摸摸鼻息,又摸摸额头,不发热,松了口气,道:“累的,放床上。”
出门一趟,将自己折腾成鬼样子,谢蕴很不满,但人家睡着了,骂又听不见。
蓝颜将人放在床上,谢蕴蹙眉,身上太脏了,像是从灰尘里打滚来的一样,还有,衣裳有些熟悉……
她六七日没换衣裳了?
谢蕴更加不满。
脏死了。
谢蕴耐着性子说:“去打些水来。”
先洗一洗。她不断安慰自己,洗一洗就好,洗一洗就还能要。洗干净了,还是白白净净的女孩子。
谢蕴上前给谢昭宁脱了满是灰尘的外袍,“丢了,一把火烧了。”
指不定出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以确定一点,就是没去勾搭人。若不然不会六七日不换衣裳。
谢蕴自顾自想着,拧干了热帕子,看着脏兮兮的少女,先擦脸,脸干净了,看着也舒服。
谢昭宁累得不轻,由着她折腾,动都没动一下。
帕子仔细地擦干净,一点一点地去擦,渐渐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谢蕴又很满意了,揉揉她的小脸,想笑又笑不出来了,瘦了。下巴都没肉了。
谢蕴又不满了。
婢女换了一盆干净的水,谢蕴看着她的头发,忍不住说道:“给她洗洗头,擦干净了好睡觉。”
婢女们上前帮忙,费劲洗了头,擦干了。
谢蕴继续给她擦,擦完了脖子,她扭头看着婢女,道:“都出去,有事喊你们。”
人还是没醒。
“你这是多累,将你一刀砍了,都不知道。”谢蕴自叹一句,掀开被子,解开领口,她望着白净的肌肤,玩笑道:“终于看到不用擦就干净的一块地了。”
“谢昭宁,你起来洗澡吧,你这还是脏,擦不干净了。”
谢蕴有洁癖,谢昭宁这么脏,实在是受不了。她不擦了,将帕子丢了,对外吩咐一句:“去搬个浴桶过来。”
还是洗吧。
她将人扶起来,谢昭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合眼又睡了。
谢蕴气个半死,趁着婢女放水的功夫,她捏着谢昭宁的下颚,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亲上去了。
唇角相碰,感觉就不一样了,谢昭宁终于醒了,迷迷瞪瞪地看着谢蕴。
谢蕴指着浴桶:“衣裳脱了,自己去修洗。我要换被子,脏死了。”
谢昭宁不理她,倒头还想去睡,谢蕴托住她的脑袋,“洗了再睡,我不喜欢不干净的人。”
“你给我脱。”谢昭宁如同一个没骨头的人,歪到她的身上。
谢蕴不生气,反而,笑了。她摸摸谢昭宁的脑袋,哀叹一声,伸手给她脱衣裳,“谢昭宁,你若敢负我,我第一个先杀了你。”XŻϝ
衣裳脱了,谢昭宁趴在浴桶上,眼睛也不睁,谢蕴摸摸水温,还可以泡会。她去收拾床。
床上的被子抱起来,丢出去,拿了新的去铺上。
谢昭宁还是没睁开眼,谢蕴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面前:“你干什么去了?”
“你算一算,来回六日的路程,我都没闭眼。”谢昭宁有气无力,“他还让我住一夜,我想你,就赶回来了。”
一番话,十分熨帖,铺床叠被甘做小奴婢的人心中很高兴,她又摸摸谢昭宁的脑袋。
谢蕴一言未发,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一番折腾下来,谢昭宁抱着被子去睡了,谢蕴累得不轻,跟着躺下了。
谢蕴歪头看着疲惫的人,眼中深深,她靠过去,亲了亲少女的眉眼。
谢昭宁一觉睡了两日两夜,起来的时候,浑身都疼,躺久了,骨头都疼了。
起来活动了会,谢蕴回家来了,她抬头看着夕阳,又看着谢蕴,好像在说你又早退了。
婢女们伺候谢蕴更衣,谢昭宁还没缓过来,歪倒在美人榻上,半阖眸,耳朵听着谢蕴的动静。
谢蕴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斜襟宽袍,头发也垂了下来,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添了几分温婉。
她走到谢昭宁跟前,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干什么坏事去了,你前天晚上都招了?”
谢昭宁一听‘前天晚上’乍然坐了起来,震惊道:“我睡了那么久吗?”
谢蕴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她走了,她在睡。她回来,她还在睡。她走了,她还没醒。她想着,若是回来,谢昭宁还是没有醒的话,她就打算找大夫来看看,好在是醒了。
“是呀,我两夜都是和一个木头人睡的。”谢蕴俯身坐在谢昭宁身边。
谢昭宁自觉没理,有心讨好她,伸手抱住她蹭蹭她的侧脸,说道:“我买了粮食,成亲那日,我们摆粥棚,救济百姓,一人发一斤米,你说,好不好?”
“铁公鸡怎么会拔毛了?”谢蕴吃惊,凝着讨好她的人,“想什么坏主意?”
“哪里就是坏主意了,我是想热闹一番,一次成亲就一回。我还想请长公主来观礼,我得想想办法。”谢昭宁捧着谢蕴的脸,轻轻亲了亲嘴角,随后又放开她,“这是救济百姓的大好事,我现在有钱,不缺钱用,自然要大方些。”
谢蕴看着她:“是陡然得了那么大家财,一飞升天了。是该显摆显摆,随你了。至于长公主,我给你想办法。不过长公主十八年没有出宫了,怕是不容易。”
谢昭宁心中一颤,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谢蕴还在说;“我去问问陛下,陛下若是愿意即可,陛下出宫容易,长公主……”
“陛下过来?”谢昭宁翻了白眼,“那还是不必了吧,我们不用长辈观礼,自己玩儿挺好的。陛下来了,我只会觉得添堵。”
她这么一说,谢蕴反而笑了,道:“倒不如请她二人一道来观礼,在陛下心目中,她与长公主是一体的。”
谢昭宁还要翻白眼,谢蕴捂住她的眼睛:“再翻就有抬头纹了,别再折腾了,今日早,带你去喝喜酒。”
“喜酒?谁家办事儿?”谢昭宁好奇,想起京城里的事情,“陆白红?”
谢蕴颔首,“对,陆白红、她和与他哥哥定娃娃亲的女子在一起了。不过后来她家出事,对方退亲了,折腾一番,女子来了经常,顺势留下了。”
谢昭宁托腮,“听着很是波折啊,你要去,那就去,带礼物了吗?”
“我俩还没成亲呢,你带你的,我带我的。”谢蕴起身就要走。
谢昭宁忙起身去库房找合适的礼物。
女子之间送礼物,没什么顾忌,合心意就好了。
谢昭宁选择了一对同心玉,装入匣子里,直接带过去就好。
她又去换了一身衣裳,跟着谢蕴出门去了。
陆府今日办事,没有邀请客人,同僚们知道的都来送礼,多是直接走了,谁都不知道新娘的来历,有的好奇就留下来吃酒。
谢蕴来时,府门口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上贴着喜字。
谢昭宁抬首,看着喜灯笼,猩红的颜色,浓墨重彩般的视感,让人看着就很高兴。
“怎么了?”谢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当她喜欢,“到时你多挂几个便是。”
谢昭宁点点头,“好。”
两人携手走进去,同僚们一看,哦豁,两人又好了,谢相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就败给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娘子,啧啧啧,一物降一物。
陆白红也是诧异,忙从屋里走来迎接两人,见两人眉眼如画,怪道:“都道谢小娘子去楼里玩,谢相拿下属撒气呢。”
“什么楼里,我病了六七日,刚好些呢。你瞧我像是去玩的吗?”谢昭宁解释,扭头看着谢蕴:“你不替我解解释吗?”
谢蕴也是委屈:“我说你病了,他们不信,说我委屈,说我没本事,让你去玩,自己在家生气。”
谢昭宁傻眼了,这叫什么事儿,谣言传得这么厉害吗?
她要解释:“我真的病了。”
陆白红讪讪,“您这副模样,面色憔悴,是像病了一回。”
其实,更像是身子虚了。这句话,她没敢说。
陆白红好歹是主人家,不说不该说的话,热情招呼两人进去玩。
谢昭宁委屈极了,与谢蕴说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没事折腾下属做什么?”
谢蕴说:“许是秋日里凉快,他们越发懈怠,出了一回又一回的错,我若再不说,就出大错误了,我错了吗?”
谢赵宁觉得在理,肯定是那帮人挨骂了,心里有气没处撒,便又开始胡言乱语。
两人坐下来,便有人来说话,谢昭宁在旁听,静静听着她们说话。
成亲礼已结束了,新娘在新房,很快就要开席了。
不多时,陆白红领着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出现了,女子相貌清秀,规矩的站在陆白红身边。陆白红笑吟吟地说话,她也会跟着笑。
走到谢蕴跟前,陆白红介绍她们,女子含笑行礼,温婉得宜。
待新人退下后,谢昭宁开口说道:“查到身份了吗?”
“是北边的人。”谢蕴端起酒杯抿了口,“她是再嫁,前面嫁人了,还有个女儿呢。”
谢昭宁:“……”
有些荒唐了。
她说:“她是喜欢男子,还是喜欢女子?”
谢蕴说:“我怎么知道,我给你去问问。但要说的是,权势之下,喜欢谁都不是重要的。”
成亲筹备
陆白红与她的新娘, 恰是最好的证明。陆白红低谷之际,对方家退婚,兄长惨死, 陆白红一步步爬了上来, 对方便又回头了。
女官太过特殊了, 成亲者少之又少, 许多世家看不起女官,多有嫌弃, 又不得不巴结奉承。
谢昭宁心中想了想,又问:“她是和离还是什么情况?”
前者和离倒也罢了, 若是用了什么手段……谢昭宁莫名恶心了,未嫁倒也罢了,这等嫁人生子, 就不妥当了。
谢蕴却说道:“陆白红的地位,需要她动什么手段吗?她眨眨眼睛,讨好她的人, 不计其数。”
谢昭宁:“……”
“人家主动贴过来的吗?”谢昭宁又问, 转而一想, 心口一颤, 不得不说道, “谢相,我觉得……”
“别说话了。”谢蕴伸手捂着她的嘴, “你是来吃酒恭贺的, 不是来砸场子的。”
谢昭宁偃旗息鼓,只得不说了, 她还是抬首看了过去,新娘面上笑容淡淡, 陆白红满面春风,似是极为高兴。
酒过三杯,天色不早,都要走了。
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陆白红早就醉了,管事代为送客,春宵一刻值千金,谁都在意主人家的失礼。
谢昭宁放下酒杯,也要离开,谢蕴依旧坐着不动,她纳闷:“你不走吗?”
“你急什么?”谢蕴慢悠悠地望她一眼,“外面都是马车,等会儿。”
谢昭宁坐下,捞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宾客散尽了,官事回头,瞧见大佛还没走,不得不走来陪着。
谢蕴问道:“新娘是怎么来的?”
管事愣了下,谢蕴抬首又问:“你若不说,我现在去问陆白红。”
管事赔笑道:“是下面的人送来的。”
吃瓜的谢昭宁瞪大了眼睛,端起酒杯就饮了一大口,好刺激呀。
“下面的人犯了事,拿她讨好陆白红?”谢蕴猜测道,若不然不会巴巴地送过来,陆白红如今官位不低,值得人家动心思。
谢昭宁有自己的想法;“陆大人的哥哥都死了,将人家送来做什么?”
谢蕴解释:“你家危难,你未过门的嫂嫂退亲了,你哥哥在这时死了,你心里怨不怨人家袖手旁观?心里有恨,有人巴巴地将人送过来给你泄恨,你喜欢吗?”
谢昭宁:“……”
管事低头不敢说了,这件事说出去,不好听。
谢蕴起身要走了,谢昭宁扶着她,问清楚了事情后,她又不解:“陆大人这是不恨,还爱上了呀。”
按照常理来说,是该恨的,家里有难,哥哥岳家不仅袖手旁观,重要关头还退了亲,无疑是雪上加霜。
月色当头,洒了满地的银辉,两人慢慢走着。
谢蕴靠着谢昭宁,反问她:“若你是陆白红,会善待人家吗?”
“你问我,那我问你呢?”谢昭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先回答我,我再想想。”
谢蕴说:“不会,心中喜欢,我会将她妥善送回去。”
谢昭宁不解:“既然喜欢,为何不留下呢?”
“心中有根刺,永远也过不去,看着就会想起当年的事情,不如放手。喜欢就舍不得伤害,两不相见,记得过往的好,便也罢了。”谢蕴低叹一声,“哪里有那么多破镜重圆呢,不过是自欺欺人,伤害存在过,怎么都会忘不了的。”
“哦,我懂了,你这是记仇。”谢昭宁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她说道:“我是不是该记着你将我赶出谢家的事情?”
“你、你恢复记忆了?”谢蕴故作惊讶,学着谢昭宁往日的模样,将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何时恢复记忆的?”
谢昭宁无话可说,不演戏会死吗?
她甩开谢蕴的手,怒气冲冲的跑开了。谢蕴一人,悠悠望着月亮,唇角弯弯,无奈道:“又生气了,年轻人为何气性那么大呢。”
前面的人停下来,怒吼一句:“谁气性大,你若是我,压根都不会来京城。”
谢蕴说:“那不是伤害啊,怎么能是伤害呢。”
谢昭宁气呼呼又走回来:“怎么不是伤害,你都让我无家可归了。”
“那是你的家吗?皇宫才是你的家,你回得去吗?”谢蕴语气慵懒,甚是无奈,哀叹一声,怜爱般摸摸谢昭宁的脸蛋,“你还是无家可归。”
谢昭宁气炸了,瞪眼已经不够了,不管左右怎么看,伸手抱住她,不管不顾地亲上她的唇角。
送她们出府的管事见状,捂着自己的眼睛,又让人赶紧散开。
一股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谢蕴推开了眼前的人,疼得抿唇,谢昭宁说:“这是伤害吗?”
谢蕴老实道:“不是。”
“那什么是伤害?你说,什么是伤害?”谢昭宁生气地质问。
谢蕴被她的怒气吓到了,“你咬人了,怎么还有理骂人呢?”
许是谢昭宁不知说什么,转身跑开了,谢蕴挑眉,下意识抚摸自己的唇角,道:“胆子大了,还敢发脾气了。”
还是做侄子的时候好,再大的怒气也忍着。
谢蕴心情很好,美妙极了,慢悠悠地跟着出府,一旁的管事看得是心惊肉跳,谢相被咬被骂,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不是都说谢相凶狠的吗?
****
谢昭宁爬上马车,谢蕴慢吞吞地跟上了,两人都不说话,一路无言。
回到家里,谢昭宁抱着被子要分床睡,婢女拦着她,谢蕴进来说道:“让她走,那个什么鸳鸯还是鸳儿还在府里,你喜欢吗?给你送过去?”
谢昭宁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得震惊了,“你说什么呢?”
“这不是怕你孤枕难眠吗?”谢蕴好脾气地哄她,“高兴吗?”
谢昭宁气得丢下辈子,赶走婢女,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门外的婢女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了。
“散、散开吧,别站在这里。”领头的婢女吩咐一声,或许明早就好了。
婢女们听话的散开了,屋外一片寂静,同样,屋内也没有人说话。
谢蕴深深无奈,“你气什么呢?你先说说,你生气的点在哪里?”
“那就是伤害。”谢昭宁咬牙切齿。
谢蕴叹气,说道:“随你,你说是伤害,那就是伤害,我的人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一句话,让谢昭宁哑口无言。
对呀,人都是你的了,你还吵什么,闹什么。
谢昭宁戛然失声了,坐下来,半晌不吭声。谢蕴挨着她坐下,欣赏她失落的模样,脸上笑容就没有停下来。
“谢昭宁,我那不算将你赶出家门,我不过是让你换个身份回到谢家罢了。你如今还在谢家呀,你如今的地位,可比嫡长孙高多了,你要家主的位置,我给你弄来,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州比起京城,繁华多了,有什么可惦记的,老夫人喜欢二房,大夫人惦记亲生儿子,没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你想什么呢,惦记什么呢?”
“还有,若说是伤害,我带你回京城也是伤害……”
唠唠叨叨的话还没说完,听客谢昭宁忍无可忍的用自己的嘴巴堵住了她的嘴。
怎么会那么聒噪呢。
肯定是心虚了。
唇角相碰的瞬间,屋里安静了,落针可闻,渐渐的是呼吸声。
谢昭宁的怒气随着呼吸声加重而消散了。
谢蕴的嘴角有些疼,她望着始作俑者,道:“这才是伤害。”
谢昭宁解气了,不搭理她,高高兴兴地开门去洗漱了。
谢蕴失笑,这样的生活莫名有趣多了。
洗漱后,谢昭宁爬上床,果断地躺在里面,默默等着谢蕴来。
谢蕴没有来,她去了书房,巴邑王回信了。
巴邑王的信中所写,孩子是先帝给他,而后送到西凉。且这个孩子不是西凉后代,当年误杀质子,恐引起两国战乱,故而将错就错,如今的荣安郡主并非是质子的孩子。
其二,便是他否认追杀谢蕴,追杀牙侩小吏。
巴邑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谢蕴看着书信,良久没有出神,此刻若揭露荣安不是质子的女儿,西凉以此为借口发兵,便又是另外一重麻烦了。
至于他否认的事情,谢蕴并不在意,杀人者怎么会承认自己杀人了。
如今证实一点,先帝当年冤枉长公主,碍于两国之间的微妙关系,并没有还长公主清白。
谢蕴心中七上八下,此事牵连重大,涉及两国,确实不可胡乱行事。
荣安又是谁呢?
谢蕴也猜不透,想来巴邑王也不清楚,笃定一点,荣安身上没有西凉的血脉。
谢昭宁的父亲是谁呢?
这件事至今都是个谜,顾漾明不知道、巴邑王不清楚,想来只有长公主自己清楚了。
到了如今这一步,谢昭宁的父亲是谁,已然不重要了。她身上没有西凉血脉,就可以继承帝位。
谢蕴凝眸,悄然吞下一口气,心中悄然了有了想法。她带着书信,连夜入宫去见女帝。
深夜入宫,女帝还没有睡,看到巴邑王的书信后,她并没有惊讶,只说道:“朕知晓荣安身上没有西凉血脉,不必惊讶。”
谢蕴浑身僵硬,陛下知晓?
她问道:“陛下至今为何不肯澄清呢?”
“澄清做什么?引来西凉发兵?”女帝不屑一顾,靠着宝座,淡淡一笑,“无关紧要的小事,何必在意。荣安愿意蹦跶,就让她蹦跶。你也看到了,数年来,两国边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情况,不好吗?”
谢蕴唇角张了张,烛火将她的身影拉至颀长,“那、荣安郡主的父亲是谁?”
女帝一颤,闻声望向谢蕴:“卿问此事作何?”
“臣、好奇罢了,既然不是质子,又会是谁?且荣安郡主的相貌不似长公主殿下,臣在想,对方必然是个芝兰玉树的郎君。”谢蕴故作玩笑道。
女帝摆手,“卿何必多问,时辰不早,臣让人开了宫门,放你家去。”
谢蕴领旨,匆匆离宫。
回到家里,谢昭宁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谢蕴心中杂乱无章,脑海里浮现女帝平静的面色,平静、不屑。
她深吸了一口气,挨着谢昭宁躺下。
女帝从始至终都知晓长公主被冤枉的事情,但她从不曾想过澄清过。
谢蕴在想,这是帝位平衡之策,还是贪婪呢?
一时间,她也想不清了,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拿走了什么,徒留一腔热血。
深夜静谧,她翻身看着熟睡中的人,伸手,抚上对方的脸颊,心中有话,却又不能说。
她想了许久,收回手,平躺下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夜色深深,耳畔无声,心乱了,怎么都睡不着。
谢蕴又睁开眼睛,面对谢昭宁,伸手去摸她的耳朵,谢昭宁没有醒。
她叹气,凑到谢昭宁的耳畔喊她:“谢昭宁,天亮了。”
她使坏,谢昭宁慢慢地睁开眼睛,有些迟钝,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她又要睡,甚至往谢蕴的怀里挪去。
谢蕴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手搭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了揉。谢昭宁的软肋在哪里,谢蕴很清楚。谢昭宁很快就醒了,握住她的手,先是迟缓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眼睛睁大了,“你回来了。”
不等谢蕴回应,谢昭宁翻身,伏在她的身上亲亲她的眉眼。
谢昭宁彻底醒了,谢蕴也不用睡了。
巫山一场梦,搅弄风云,待醒来,酣畅淋漓。
谢蕴到后半夜才睡下的,很累,睡得很沉。谢昭宁望着她,伸手去抱她,徐徐合上眼睛,继续睡。
谢蕴到了时辰就醒了,身上懒怠,不想动,婢女来催了两回,她才不情不愿的起身。
沐浴后,她匆匆去上朝,望着近在咫尺的宫门,第一回,她有了厌恶的心。
下车后,她深吸一口气,照常去上朝。
没有秦思安,她失去了闲聊的同伴,再多的话也只能藏在心口上。
朝会散后,女帝留下她,询问裴暇的事情。
谢蕴照常回答:“裴氏在江州是大姓,也算有名望,苦心培养良才,如何甘心让他回谢家,我大嫂去见过裴暇,他不愿认祖归宗。大嫂哭着回来,至今还在相府内不知所措,只怕一时认不回来的。”
女帝纳闷,“为何不愿认祖归宗?”
谢蕴回道:“我那大嫂令他放弃裴家,与裴家断了。”
女帝皱眉:“你这阿嫂也是厉害。”
表面夸厉害,实则是贬低她不长脑子。
“阿嫂不肯让步,且她替我那侄子定了娃娃亲,与秦氏晚晚定亲,如今僵持着呢。陛下,裴暇若为驸马,只怕裴谢两家会闹得不安宁,就算两家放手了,那帮子老臣也会说三道四。”谢蕴故作无可奈何,“朝中良才众多,陛下不如重新择一良婿,裴暇身份多疑,会惹来朝臣反对。”
驸马便是将来的皇夫,身份需清白,家世相当,裴暇的身份,朝臣们一抓一个准,肯定会闹起来。
女帝不甘心,凝着谢蕴:“卿不愿与朕做亲家?”
“陛下说笑了,那又不是臣的儿子,臣做不得主。臣长兄因臣而去,大嫂对臣心中有怨恨,臣说什么,她都反对。臣压根无法说话,臣说什么错什么。”谢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臣愧对大嫂,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女帝听后,想说什么,又停下来,总不好说,你这个大嫂愚蠢得很。
不管怎么样,这个大嫂是太女未来的婆母,她还不能贬低了,传出去,朝臣们又添一个反对的理由。
光是这么一想,婆母爱找事,将来日子也不好过。
女帝迟疑了。
谢蕴见状又说道:“臣这个大嫂做了许多糊涂事,没想到,儿子这么厉害,也算是她的福报。”
话说到这里,女帝更是不悦,摆手说道:“朕再考虑考虑。”
谢蕴不再多言,揖首退下。
****
粮食来了,谢昭宁亲自去接,运回新宅。一路上,百姓们好奇打量,一车一车粮食拉进门,门口卸货便花了半日时间。
新宅有一地库,上面放粮食,下面也堆放了数船粮食。谢昭宁仔细查看一番,也不怕粮食发霉,嘱咐一番后,问浮清:“旧宅里的阵法是谁做的,你还会吗?”
浮清奇怪:“会,当初是少傅吩咐我去办的,我只会依样画葫芦,其他不会。”
“那你试一试,让进来的人都出不去。”谢昭宁低头说了一句。
浮清不懂其中原因,应声答应下来。
谢昭宁出府,回首看着匾额上的字:谢宅。
是啊,自己姓谢,这里就该是谢宅,谢蕴也姓谢,也可称是谢宅。
谢昭宁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打马走了。
婚期将近,新宅日日有人进出,布置宅子的人进进出出,深夜也不见停歇,隔壁邻居都知晓这是谢昭宁买下的宅子,即日将成亲。
眼看着婚期将近,谢蕴忙得半夜才回来,谢昭宁一人躺在美人塌上吃秋葡萄,等上许久也不见人回来。
谢昭宁等到亥时就不等了,自己洗漱睡觉。
新宅重新修缮一番,用了一月的时间,等谢昭宁再进门的时候,府内的设置都变了。
十月初,谢宅就开始散米粮,来的人都有份,每日里都有定额,发完了就没有了。因此,新宅门口日日都有等候的乞丐,吵吵闹闹,左右邻居都不满,可人家背后是谢相,只得忍耐。
谢昭宁提前将小甜甜送来新宅,教会它说好听的话,日日跟随发粮的管事发粮,一来二去,各种好听的话应接不暇。
鹦鹉爱说话,周围都跟着闹起来,整座京城谁不知晓谢家的小娘子要成亲,为了成亲好兆头,发粮半月,谁不说一声谢家小娘子阔气。
就连下朝,同僚们都打趣谢蕴,找了个有钱的小娘子。
谢蕴自己也纳闷,就谢昭宁那个铁公鸡,一文钱都要还半天,怎么会这么大方发粮。
谢蕴也是云里雾里,回去后,好奇问谢昭宁。
谢昭宁得了个差事,写请柬,按照谢蕴给的名单,挨个写。听到谢蕴的话后,她早就有了说辞,回道;“他们收了粮,说一句话恭喜,你想想,我们该得到多少恭喜,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好吗?”
谢蕴听后,觉得也对,她不会心疼钱,好奇谢昭宁怎么突然开窍了。
她想着,谢昭宁递给她一个匣子,道:“这是上个月的分成,给你存在银庄里,你若想要,让人去取来放进相府里。”
一匣子的银票,让谢蕴忘了计较她的反常。
一月的分成,抵得上谢涵十年给的。谢蕴看着钱匣子,突然感觉以前的钱都是小数字,也陡然明白了谢昭宁挥金如土的做法了。
她说道:“你二娘真好。可惜我没有。”
谢昭宁震惊的抬首,“谢相,要点脸,好不好?”
二娘?老夫人听到这话,得打断她的腿。
谢蕴让婢女将匣子收了起来,她走过去,望着桌上的请柬,“大夫人若是没走,见到你这么败家,肯定会问你要多年抚养费。”
谢昭宁阔气地说:“等到她儿子成亲,我给她送大礼,给他买个宅子,省去诸多压力。”
谢蕴不悦:“那你还是把钱给我,谢家不缺这个钱。”
“谢家不缺,你缺呀?”谢昭宁落笔,看她一眼,将写好的请柬递给她,“你吹干。”
谢蕴不懂,道:“我缺你,命中缺你。”
谢昭宁只得自己吹了吹,一面说道:“你不是缺我,你是命中缺一个赚钱的我。”
这么一说,谢蕴拍手叫好,“你说得极是,你命里也缺个有权的我。”
甚好甚好,若能这么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
谢昭宁写得手腕疼,拉了谢蕴坐下,“你写,我给你研磨,你朋友真不少,我写了不下百份了,你邀请的人太多了。”
“你邀请谁了?”谢蕴反问谢昭宁。
谢昭宁说:“我在京城有朋友吗?我认识的人,都是你的朋友,你自己写了就好。”
谢蕴郁闷:“你怎么会没有朋友呢,你做生意,没有朋友吗?”
“那些是生意上的伙伴,不值得请过来。”谢昭宁拒绝,届时来的都是朝中的达官贵人,商贾不适合掺和进来。
官与商,本就是不平等的,他们坐在一席,官员们会不高兴,商贾上诚惶诚恐,酒都未必能喝得下。
谢蕴问:“你有很想邀请的吗?”
“长公主。”
谢蕴皱眉,道:“我得去问问陛下,不能给你保证。”
“不勉强,能来是好,不能来便算了。”谢昭宁盈盈一笑,低头研磨,眸色如同墨黑一般,瞧不见光。
前夕
谢蕴要办的事情极为棘手, 女帝帝好邀,长公主多年不出宫,自己一张嘴, 女帝就会觉察出不对劲。
如何开口, 是个难题。
看着身侧人乖巧的研磨, 谢蕴想让她放弃, 可成亲没有长辈来观礼,又会是人生憾事。
谢昭宁研好了墨, 木木地站在一旁,谢蕴偷懒, 又将她按坐下来,“你写,我想想如何与陛下开口。”
谢昭宁有求于人, 只得去办。
谢蕴想了一阵,没想明白,心里烦躁得厉害, 扭头又见谢昭宁提笔书下, 沾染墨香的女孩, 显得越发乖巧。
想不出来, 她便问:“嫁妆的事情, 安排得如何了?”
“安排妥当了,等全部安排好了, 嫁妆单子会给你的, 你自己留着,日后都是你的。我听人说嫁妆很重要的, 你别那么败家了。”谢昭宁如同晚辈般絮絮叨叨地开口。
虽说民风改了,女子成亲不再是稀罕事, 可这样的结合不受人尊重的,律法也没有针对这个有新的改动,唯一一条,就是嫁妆是女人的,谁都动不了。
谢昭宁深受长辈们的影响,觉得嫁妆很重要。
她抬起头,与谢蕴认真说道:“我给你一些铺子,都有善做生意的人管着,你自己也可以物色更好的人选,铺子是你的,日后不必问家里张开,家里那个样子,未必走得远,你还是先顾好自己。我不是让你不管家里,而是家里事情繁杂,有些根已经烂了。”
“事到如今,你要想好家里的事情,裴暇肩挑两户,家里生意肯定顾不上的,三爷又是那样的性子,怕是不成。若让庶出的几位承了家主的位置,老夫人得气死。所以,你还是要及早抽身。”
谢蕴如今在京城,管的事情多,应接不暇,家里的事情就不好管,鞭长莫及。家里又有老夫人在,两人意见不同,就不好管。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就是个难事。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谢蕴安静的听,也不插嘴,她迟钝地想:谢昭宁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谢昭宁胆大心细,行事细心有分寸,是个足以当家的人,但她这样的命,又不是当家的。
谢蕴很矛盾,谢昭宁还在说:“老夫人心里偏袒二房,如今二房被赶了出去,她必然心中惦记,你瞧着,日后还有你忙的时候,她指望你拉着二房一把,你如今好了,她就指望你带着家里的人都好,不会体谅你的难处。”
“你要清醒些,说简单点,都是扶不起的阿斗,你那么累,又要费心,听我的,能不管就不管,自己有钱有权,过自己的日子。我同你说,你记住了吗?”
谢蕴乐了,“听到了,小姑奶奶。”
谢昭宁讪讪地说:“我在你嫁妆里的放的铺子,抵得上好几个谢家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涵生前总对谢蕴说:这些年来给了多少钱,给你多少扶持,你应该怎么样怎么样……
拿了人家的东西,就会低人一等,自己有了,就不必依靠旁人。
谢蕴点点头,想了想,反过来问她:“你为何给我那么多?”
“我不给你,给谁呢?”谢昭宁翻了白眼,“我这个身份,要么短命要么逆臣,你都得和我撇清关系,既然这样,那就提前给你。我喜欢你,愿意给你,没什么让人不懂的道理,就这么简单。”
“你这像是在安排临终事。”谢蕴皱眉,她不高兴,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谢昭宁说;“是你问我的。”
谢蕴缄默,便不问了。
写好请柬,吹干后,一一整理,到时候让人挨个送出去。
嫁妆单子隔日就到了谢蕴的手中,看到那么多铺子店面,她震惊了一番,这么大的手笔,不像是给媳妇,倒像是给女儿的。
“你这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
“你要做我女儿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谢蕴抬手拍她脑门:“小东西,占我便宜。”
“你不要吗?”
“你给,就要。”谢蕴收下了,厚厚的一份单子,像是一座山压在自己的心口上,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谢昭宁倒是十分坦然,告诉她;“我只是拿了三分之一给你。”
谢蕴:“……”
“我还感动呢,还以为你都给了我,没成想,只有三分之一,你心里还有三分之二,留给谁了?”
“少傅留下许多人,得养活她们呀,那么大一家子人,吃什么喝什么。”谢昭宁解释,“都给了你,那就是你的负担,还会让你背上东宫逆臣的罪名。我给你挑的铺子,都是很干净的,你就放心去用。”
谢蕴觉得她办事越发有当家的风范了,好笑道;“顾漾明若知晓给了我,怕是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我脖子。”
“翻不出来,听说陛下令道士做法,让她永世不得超生,你还怕什么呢。”谢昭宁自顾自说一句。
谢蕴不说了,越说越晦气,女帝做的那些事情,她也是知晓的。
知晓是一回事,阻止又是另外一回事,于她无益的事情,豁出性命去做,那就不值当了。
谢蕴年少就入京求官,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知晓后就没在意。且女帝那个疯性,一回不成还有两回。
她也就懒得去管了。
看着厚厚的嫁妆单子,她又有些愧疚,拿了顾漾明的,又不去帮人家。
谢蕴正犹豫,谢昭宁的脑袋从算盘珠子上拔了出来,说道:“少傅的身后事还是你安排的,也当答谢你的。”
“呦,你这一份买卖做两件事,当真是值得啊。”谢蕴揶揄一句,心安理得的拿了嫁妆单子。
顾漾明也是厉害,不足二十年就给谢昭宁挣下那么大一份家业。
两人说了会儿话,各自安歇。
隔天,谢蕴就通女帝说了成亲,邀请观礼一事。
谢蕴说得诚恳又正经:“谢昭宁是善贾,朝中多有人看不起,虽不得陛下赐婚,臣还是希望陛下亲往府中一趟,给臣主婚,且臣的母亲未来,谢家人皆未来,还望陛下怜悯臣一二。”
女帝听后,有些诧异:“你母亲为何不来?”
“她不赞同这门亲事。”谢蕴说实话。
女帝骤然明白了,家里人不同意,距离那么远,不如就不通知了,自己在京城里成亲就算了。
话挑明了说,坦坦荡荡,就能免去许多因猜疑而产生的误会。
她轻笑一声:“朕知晓了,朕会去的。”
谢蕴又说道:“听闻长公主多年不曾出宫,不如陛下也带殿下去观礼,也是臣的荣幸。”
此话一出,女帝面上的笑容淡了,她紧紧凝着谢蕴,谢蕴神色平静,这句话说完后,眼睛都不眨一下,坦坦荡荡。
“阿姐久不出宫,怕是不适应。”
谢蕴笑笑,道:“陛下说得也是,您到时得去啊。”
她这么快就放弃了,女帝逐渐打消疑虑,谢蕴又说:“臣成亲后会有几日假期,打算带着她去庄子里玩上几日,秋菊开了大片,赏菊也是不错的。山中清凉,正是野鸡野兔出行之际,再去打猎,也是舒服。”
“你这谋划得可真好。”女帝打趣她,听她说了一番,心中也有些向往,顾漾明已死,阿姐如今是她的,也该出去好好玩上一番。
女帝自己有了打算,并未与谢蕴细说,但答应她去观礼,至于带不带长公主,也没有说。
谢蕴没有达到目的,忧心忡忡地离开大殿。
天气越发凉了,冷风吹得谢蕴打了哆嗦,遇到朝臣,对方打招呼,她点了点头,同对方擦身而过。
事情没办妥,她在想,回家怎么糊弄谢昭宁。
谢昭宁不好糊弄,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她在想,大抵只有美人计可用了。
谢蕴忧心忡忡地去了官衙。
****
谢昭宁这几日就待在了新宅里,提着鹦鹉小甜甜坐在后门口看着散粮,时日久了,百姓们都认得了谢昭宁。
领取米粮的百姓都是底层百姓,天不亮就过来排队了,宵禁过后,人就来了,导致新宅附近日日可见城内的百姓走动,就连货郎都来凑个热闹。
发了三五日后,天一亮,门口就堵住了,导致附近人家出入困难,他们是有户籍的百姓,前来领粮,没有违反法律,就动不得他们。
可进出都困难了,还怎么生活。
隔壁几户人家找谢昭宁商议,这样闹下去,他们出行就不方便。
谢昭宁闻言后,笑了笑,诚恳道:“不如我多设几处,人流分开了,就会好一些,如何?”
几户人家一听,这也是办法,总不好不让人家做好事,人流分开了,出入自如,就不管人家的事情了。
谢昭宁又同几位道谢,待成亲后就撤了,就这么几日了,到时候左邻右舍,有事互相帮忙。
谢昭宁没有什么身份,御史的女儿,在京城内不打眼,谢蕴就不同了,她一句话,抵得上人家跑断腿都办不成的事情。
得到这样的答复后,谁人不高兴呢,担忧而来,高高兴兴而归。
谢昭宁喊来管事,在附近路口又设了几处,将原来的定额分散到几处,分流处置。
做完这些,她提着鹦鹉回家去了。
巧的是路上碰到了陆白红与她新过门的媳妇。
谢昭宁下马,同陆白红见礼,陆白红望着她,“从哪里了?”
“谢宅,大人这是去何处?”谢昭宁口中问着,抬头看上天空,秋阳淡淡,这还没到下衙的时辰,陆白鸿就跑出来?
陆白红说:“今日下衙得早,出来走动一番,你这是要回相府了?”
“回去了。不叨扰二位了。”谢昭宁两位道别,翻身上了马背,她勒紧缰绳,目光从陆夫人身上扫过。
陆夫人面上没什么表情,瞧不出情绪,可以感觉出来,她并不自在。
谢昭宁不再在意两人,打马走了。
回到相府,果见谢蕴回来了,她大步进屋,“今日怎么回来那么早,我在路上碰到陆白红了。”
谢蕴靠着美人榻,听到脚步声,说道:“长公主今日又跳城楼了,她说她要出宫去找先生,吓得陛下丢下满朝文武就走了。”
今日这么一闹,谁都知晓陛下在意长公主。
谢蕴想起今日满朝文武不知所措的模样就觉得头疼,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这回,若是哪个宠妃,陛下必然被冠上被美色迷惑的帽子,偏偏是长公主。”
谁能想到当今陛下对自己的亲姐姐有那种不堪的感情。
谢昭宁听后,冷笑一句:“我当你们为何回来那么早,原是这个原因啊,她跳楼,你们回官衙。怎么回家了呢。”
“陛下召我们说话,就没回去了。”谢蕴揉着额头,心道:女帝这样,迟早会出事。
帝位无错,到时候掀起风雨,首当其冲的是长公主。
言官们不敢去骂女帝,便会将罪责放在长公主身上,到时候口诛笔伐,长公主又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谢蕴心烦意乱,乱糟糟的事情,都叫自己给碰上了。
她倚着美人榻,一条薄薄的毯子盖到腰间,美人倚榻,风情万种。
谢昭宁看着她:“人没事吗?”
“没事儿。”
谢昭宁松了口气,巴巴地跑过去,对上她的眼睛,说:“你这样很诱人。”
谢蕴:“……”
她对上谢昭宁的眼眸:“你这是眼里什么都很诱人,我和你说正经事,陛下没答应。但是她自己会过来。”
“她来做什么?”谢昭宁嫌弃得要命,“她过来,一众人护着,心惊胆跳。”
“长公主丢了,你我都得没命,还是好好过日子吧。”谢蕴叹气,悄悄看她一眼,见她情绪尚算稳定,自己也松了口气。
她起身想走,一双手抱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谢昭宁,你做什么?”谢蕴被惊了一下,脸色瞬息就红了,有羞涩,还有惊魂未定。
一番天旋地转后,谢昭宁将人放在床上,目光黏在她的身上,“你在诱.惑我。”
谢蕴百口莫辩,“没有,你想多了,自作多情。”
“那我就是自作动情,当你在诱惑我。”谢昭宁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哪里有很久,你昨夜……”
谢蕴的话再度被堵住了,谢昭宁蛮狠地宣泄自己的喜欢。
谢蕴被她吻得心猿意马,脸色发红,身子也都感觉热了,她怒瞪谢昭宁:“白日呢、外面还是白日呢。”
“你都回来了,说明你就没有事情可做,那我们就做一做私下的事情。”
谢昭宁说得理直气壮,直凝榻.上女子,长长的黑发散下,铺满了枕畔。谢蕴鬓间上的海棠花,添了几分妩媚。她俯身,拨开襟口,吻上那处细腻的肌肤。
她抬手,除去谢蕴鬓上的海棠步摇,往日摄人的威仪,在此刻化为温水。
谢蕴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上的热意,坚持指着外面:“白日、白日呢。”
谢昭宁已非初见的谢昭宁,对与谢蕴的提醒,只当做耳旁风,她肆意吻着她的肌肤。
谢蕴抵着她肩膀的双臂徐徐落下,她被束缚了,甘愿沉沦。
****
深夜间,深秋的分带着刺骨的寒,灌入肌肤里,冷得让人发抖。
寝殿内早早地摆了炭,恍若春日。
女帝坐在榻沿,静静看着床榻上安睡的女子,眼中带着痴迷。
承桑茴刚服下安神的药物,睡得香甜,女帝伸手,痴痴地抚过她的脸颊,眼中带着缱绻。
她喜欢她,想要禁锢在身边,有什么错呢。
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做的没有错。自己对得起先帝,对得起祖先,先帝嘱咐自己的事情,一样样都办妥了。
她确信自己是个合格的君主。
比起长姐,自己更能胜任帝王。
女帝收回了手,心情好了许多,望着长姐安睡的模样,她越发坚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一个帝位若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安宁,那便是最合格的君主。
百姓跟着自己没有吃苦,边境没有战乱,那就是最好的一面。
****
成亲在即,谢昭宁要搬回新宅去住了,谢御史要派人去打点,她推脱说谢相早就安排妥当了。
相府的人打理过了,谢御史就不好再插手,象征性要给些钱财,谢昭宁依旧拒绝了,说自己跟着谢相,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两下推辞后,谢御史只得罢休,又因为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回家后闷闷不乐。
平白得了个女儿,女儿要成亲,自己没花一文钱,没操一分心,总觉得生分了些。
他夫人听后,白他一眼:“人家小两口过日子,你掺和什么,你要去打点是要安排人手去安排吗?人家还会以为你插手她们小两口的事情,你活了这么多年,就知道挑人家错处,你还晓得什么事。钱给的多,你拿不出来,给的少了,人家看不上,你说说你,做的什么事,不如静静等着新人拜你就好了。”
这么一说,谢御史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夫人说得极是,到时准备一份好的贺礼,日后就当亲戚走动。”
夫人又劝说:“我早就安排妥当了,你别插手了,我到时候让儿媳提前过去帮着打点,帮不上就歇着玩玩,给外人做做样子,外人知晓我们是一家人就好了,何必想那么多。”
谢御史放心了,隔日就嘱咐儿媳,提前一日过去。
谢昭宁搬过去了,谢家儿媳闵映也领着人去上门,挑了一间客院住下,亲自与谢昭宁说着章程规矩。
闵映突然搬了过来,谢昭宁不好阻止,只说宅子里许多地方刚修缮过,莫要随意走动。
“你若需要我,就说一声,没有的话,我就偷懒住上一日,尽尽我的心意。”
谢昭宁点点头,没什么让人家忙碌的,心意是好的,她笑着让人答谢。
成亲前一日,她翻墙去找了棺材铺子,见到了一月。
一月在在画纸人,红笔下去,纸人活灵活现,一月放下笔,见她魂不守舍,便说道:“你应该去找谢相,这个时候人家说不定也在想你呢。”
谢昭宁摸摸纸人,说道:“我若是死了,你也给扎几个,我要好看的。”
“呸,说什么混账话,你放心,我们就算拼了性命也会保你活着。”一月吐了口唾沫,拿起笔又说道:“别想那么多,你该想想好日子在后头呢。”
谢昭宁心情不好,出神看着眼前十几个纸人,感叹一句:“你说,我死了,她会伤心吗?”
一月笔下一抖,眼睛画歪了,她生气地看着谢昭宁:“小殿下,你再说胡话,我的纸人可不饶你了。”
谢昭宁说:“我说的真话啊,你说……”
“别说了,回家去,明日要成亲了,心里紧张就去找谢相,床上叙说一番,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一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觉得她碍眼,话又不好听,要成亲了,嘴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没一句中听的话。
“回家去。”
一月将她推出自己的棺材铺子,扭头看去,自己的铺子里摆了几十口棺材,她叹气,道:“怎么就那么多愁善感了,还是太善良了些。”
门外的谢昭宁牵着马,走了几步又回头去敲门,说:“你给我留一口上好的棺材。”
没人答应。
谢昭宁转身走了。
月色寂寥,月下人影至颀长,谢昭宁一人慢慢的走着,走了几步路,渐入繁华街景。XŹF
她走到糖葫芦的铺子前,要了两串,自己吃一串,留一串给谢蕴。
她吃完了就翻山上马,一路疾驰到相府,见到蓝颜,将糖葫芦递过去,“给她吃。”
说完,她就走了,蓝颜纳闷,大晚上过来就送一串糖葫芦,谁吃啊?
心里泛起嘀咕,蓝颜还是将吃食送到谢蕴跟前。
一串颜□□人的糖葫芦。
谢蕴不大想吃,睡前吃太甜腻腻的食物对身体不好。她有些抵触,蓝颜说:“她送来就走了,好像不高兴。”
谢蕴接过糖葫芦,上上下下打量一阵,普通的糖葫芦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人家送来的,她还是要吃的,不能糟蹋人家的心意。
一口咬下去,又酸又甜,酸的牙齿打颤。
谢蕴酸得皱眉,“她还说什么了吗?”
“就三字:给她吃。”蓝颜说道。
谢蕴有些拿不准谢昭宁的意思,一串糖葫芦,有什么奥秘,还说她看到了好吃的吃食,巴巴地送过来与自己分享?
谢蕴想不透,又不敢吃,找张油纸将剩下的糖葫芦包起来,明日去问问谢昭宁。
吃是实在吃不下了。
变动
两谢联姻, 原本与京城内百姓无关,谢昭宁发粮一事,引得全城百姓轰动, 一时间, 两谢亲事成了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喜事。
谢宅门口以及附近的路口, 依稀可见排队的百姓, 前往谢宅恭贺的人见到此情景,不由惊叹一句:“谢家可真是阔气, 光这一日散的米就不是小数目了,谢家还散了七八日, 可见家底丰厚。”
“谢家阔气什么,听闻这位谢小娘子于经商可是好手,若不然, 谢相怎么会看中她。”
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皆是笑吟吟地走进谢宅,主人家阔气,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谢御史夫妇在门口迎客, 笑得好看, 闵映在后院里招待客人, 唯独谢昭宁坐在自己的房里, 对着虚空,良久不说话。
浮清靠在一旁, 见她不穿喜服, 又是一副呆愣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我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吗?”谢昭宁语气淡淡, “我在想,人最重要的就是一条命, 倘若有什么超过自己的命,那该怎么做?”
“你什么意思?”浮清被搅糊涂了,“你的意思是你有什么比命还重要?”
谢昭宁缄默。
浮清说:“比命还重要的事情有许多,其他事情可以重来,但命不能重来。小殿下,你若后悔,还来得及。您一声令下,全部撤回,今日依旧是高高兴兴办成亲礼。”
“闭嘴。”谢昭宁烦不胜烦,尤其是浮清的话,每一句都像刀一样插在自己心口上。ХŽF
此刻若是后悔,将会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谢昭宁起身,去拿喜服,“出去,我要换衣裳。”
浮清抱着剑,走了出去。
须臾后,谢昭宁推开门,迎着光线略眯了眼睛,今日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也不冷,是个成亲的好日子。
艳阳高照,寓意日后圆满。
谢昭宁伸手,试图去握着阳光,深吸一口气,淡淡一笑,阖眸感受深秋时分的阳光。
今日的天气,可真好呀。希望晚上,也这么好。
谢昭宁坦然地跨过门槛,大步走下台阶,招呼浮清:“该走了。”
浮清同样大步跟上去。
到了门口,谢御史夫人拉着谢昭宁,“过去后好好说话,不能发脾气,还有,她说什么应什么,你都答应。”
谢昭宁听得是模棱两可,“不就接回来了吗?”
“你以为好接的吗?谢相之下,多名女官,你以为她们会轻易放你走?”谢御史夫人提醒,“红包多带些,别小气了,”
谢昭宁说:“我带了一箱子铜钱,她们若要,都给她们去。”
谢御史夫人:“……”
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后,终于放了谢昭宁离开。
临去前,领米粮的地方已经停了,可还是有人排队,甚至有人连夜排队,想要第一个领,米是有定额的,来的晚了,就没有了。
谢昭宁看了一眼,眼中深深,像是看他们,又像是看其他地方。
谢宅与相府相距不远,隔了两三条街,一行人到了门口,果然见到一群女官,今日未着官袍,皆是常服,瞧一眼,花团锦簇,倒是一副上等的美人图。
谢昭宁与浮清开玩笑:“你说谢相手中的官怎么都那么好看?”
浮清也看了过去,都是一张张明艳的脸庞,脱下官袍,少了几分威仪,多了几分女子的温婉,打眼一看,确实挺赏心悦目的。
她说道:“或许谢相挑人捡好看的。”
谢昭宁下马,吩咐人抬上准备好的喜钱,上前说道:“文不会,为难我的话,你们上司出不了门啦。钱有,都在这里,你们分了如何?”
一箱子喜钱在黄昏下闪着金色的光芒,登时就迷住了人的眼睛,女官们面面相觑,未曾想到对方这么直接,用钱砸门了。
谢昭宁是一人过劳的,后面跟着浮清,两人于文墨上并无太深的研究,对方一个难题,就能难倒她们了。
怎么办?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还是分钱吧。”
真要太为难人家,谢相知晓了也不高兴。
门打开了,谢昭宁如鱼得水一般畅快极了,一众女官门叹气,凑在一起,商议如何分了。
谢昭宁单枪匹马就去了卧房,对于这里,她是再熟悉不过了,婢女们拦着她要喜钱。
她指着门口,说道:“那里,一箱子钱摆在门口,赶紧去,若不然,连铜钱什么模样都看不到了。”
“不成、不成,我们才不上当,那不是给我们的。”
“就是就是,您这是敷衍我们。”
谢昭宁叹气,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递过去:“没有了,就这么一点,分了罢。”
今日就是花钱的,花的钱都可以买几道门了。
谢昭宁叹气,歪头看进房里,谢蕴今日一袭红色的喜服,面上的妆容有些深,不过比起寻常新娘子,倒是淡了许多。
她走进去,谢蕴朝她伸手:“我的钱呢?”
最后一道门,还是要给钱。
谢昭宁在袖口里掏了掏,掏出几张,递过去,“真的没有了。”
谢蕴不信,她走过去,抬起双臂:“你自己搜,真的没有了,我没想到,你也有。”
“她们都有,我为何就没有呢?”谢蕴不服气,将人上下打量一眼,“今日脸色不好,这是怎么了?”
往日白净的脸蛋上蒙着一层灰似的,眼下乌青,精神也不如往日。
谢蕴纳闷,谢昭宁又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给她,“真的没有了。”
谢蕴凝眸,“你这是要给谁的?”
“给拦路的,他们说可能会遇到孩童拦路要喜钱。”谢昭宁老实道。
谢蕴气笑了:“孩童拦路,你给那么大的票额,你打算养他们吗?”
谢昭宁说:“钱给多了,好办事,不能耽误及时。”
谢蕴说:“你这个铁公鸡,是变成金子做的了吗?出手这么大方。”
“钱买平安,都是好事,热闹呀。你起来,我抱你出去。”谢昭宁说不过她了,“你兄长不在,我抱你出去。”
谢蕴将银票收了起来,估算着时辰不早了,也不与她说了,起身出府。
谢昭宁稳稳地将人抱了起来,喜娘在旁说着吉利话,接亲一事,倒也十分顺利。
回到谢宅时,女帝也来了,身旁坐着吃果子的长公主。
谢昭宁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长公主怎么来了。
她十分紧张,问谢蕴:“长公主来了,是你邀的吗?”
“不是我,陛下拒绝我了,我便没再提。”谢蕴也有些紧张了,紧紧握着谢昭宁的手,心中不宁,脚下就有些慌。
跟着谢昭宁走了两步,她问:“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谢昭宁可冤枉了,“我还能左右陛下的决定不成,我还以为是你呢。”
谢蕴沉默不语了。
此事确实不是她二人可以左右的,那就只有一个答案:长公主自己要来的。
念此,谢蕴的心情跌至低谷,糊里糊涂地拜过天地,进入新房。
谢蕴丢了团扇,拉着谢昭宁的手:“谢昭宁,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夜想做什么?”
“我……”谢昭宁有一瞬的慌张,她感觉谢蕴的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肃然,更像是失望。
“谢昭宁?”谢蕴重复一句,“你当真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呢。谢相,我无兵无权,能做什么呢?”谢昭宁抵住心里的恐慌,反握着谢蕴的手腕,“我难不成还要弑君吗?”
少女的手紧握着谢蕴的手,谢蕴感觉到几分安心,谢昭宁安慰她:“长公主为何过来,我们都不清楚,不如我们静观其变。”
谢蕴狐疑,重复一句:“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谢昭宁回答坚决。
确实,自己真的不知道。
谢蕴俯身坐了下来,心中乱糟糟的,或许只是巧合呢,自己想太多了。
“我知道了。”谢蕴糊涂地应了一声,很快,她又与谢昭宁说道:“你去外面看看。”
谢昭宁没动,而是看着她,眼神复杂,“谢蕴,若我与陛下将来真的会有那么一日,你会怎么做?”
“你想让我怎么做?”谢蕴抬首,对上谢昭宁的眼神,“我能怎么做呢?”
“说笑罢了,我去外面看一看长公主为何会来,花冠太重,你卸妆吧。”谢昭宁体贴地祝福一句,俯身在她眉眼上亲了亲,而后转身走出去了。
谢蕴很累,更多的是不安,陛下明明拒绝,又带了长公主出宫,真的只是巧合吗?
官场上走到今日,她确信世间没有巧合,只有事先筹谋。
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静观其变。
谢蕴摘下花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对外走去,门口有人拦住了她,“谢相,您去哪里?”
“困住我?”谢蕴冷笑一句。
门口的婢女低眉敛首,“不敢,眼下天色黑了,您出去不安全。”
“你们还是想困住我。”谢蕴面色变了,到了这一步,自己再反应不过来,就是傻子了。
谢昭宁敢在今日动手,她选择了今日……谢蕴一瞬间被气得头脑晕眩,“我要出去,你们拦得住吗?”
婢女解释:“拦不住,您要出去,也可出去。只您出去后,如同跳进黄河里,洗不清了。”
一句话就说明了眼前的境地,谢蕴如何不明白,只自己成亲宴上闹出天大的事情,还怎么洗。
她挥手推开婢女,提起裙摆,匆匆朝前院走去。
****
今日谢宅尤为热闹,男宾女客都分开安排,女帝与长公主在一席,长公主承桑茴端起酒杯小心地抿了口,眼神发亮,随后递给女帝:“好喝。”
女帝并没有推辞,就着她的手,饮下剩下的半杯酒。
长公主承桑茴淡淡一笑,放下酒杯,这时新人走来了,她望着新人,唇角抿着笑,说道:“阿珂,你觉得她像谁?”
“你喊朕……”女帝下意识一颤,紧紧盯着阿姐这张熟悉的面容。
承桑茴低叹一声,语气有些无奈,“她的相貌一点都不像我,像她的父亲。”
“阿、阿姐……”女帝惊诧,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水。
其他人闻讯看了过来,同时,谢昭宁也停顿下来,紧张的看着主桌上的二人。
承桑茴心平气和地开口:“阿珂,我在你的酒水里下了毒。”
她的声音不大,只有女帝听到了。
众人眼中的女帝大惊失色,慌忙地站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喉咙,“你、你为何如此待我。”
承桑茴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话一般,徐徐站了起来,朝谢昭宁走去,此时,谢蕴赶了过来。
谢蕴止步门外,大口大口喘气,看到长公主停在了谢昭宁的面前,她伸手,轻轻拂过谢昭宁的脸,她说:“先生将你教的很好,仁心为上,一旦失去了仁,便什么都不是了。”
女帝看到这一幕,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椅,“来人,回宫。”
女眷们变了脸色,齐齐朝着角落里躲去,门外冲进来数位禁卫军,同时拔刀对着谢昭宁。
谢蕴疾步走进来,下意识就朝女帝走去,谢昭宁伸手去拉她,长公主却先一步拉回谢昭宁的手。谢昭宁眼睁睁地看着谢蕴走自己身边走过,她无助的看着长公主。
谢蕴上前搀扶着女帝,“陛下。”
“你与她们合谋害朕。”女帝五官扭曲。
谢蕴摇首:“臣、不知情。”
女帝冷笑,反握住谢蕴的手腕,指着谢昭宁:“她是逆臣顾漾明养大的,你知道吗?”
“不是,她是我大嫂养大的孩子。”谢蕴依旧摇首。
女帝不信她的说辞,奋力抬手,一掌掌在她的侧脸上,“谢蕴,你在欺瞒朕。”
谢蕴被打得偏首,姿态狼狈。
谢昭宁皱眉,试图上前,长公主拦住她,同她摇首,道:“她是承桑珂最宠爱的臣下。”
“阿珂,何必为难她。”承桑茴哀叹一句,“你还是那么喜欢迁怒旁人。”
“是你诓骗朕来这里观礼,你早就算计好了。”女帝怒不可遏,直视承桑茴:“朕对你哪里不够好吗?你要背叛朕。”
“你喜欢一只鸟,斩断它的翅膀,囚于牢笼中,也是好吗?”承桑茴淡然以对,“十八年来,我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可每回清醒,我都想杀了你。”
她握着谢昭宁的手,面色不悲不喜,眼中如图明珠蒙尘,“承桑珂,你自己沉浸在‘对我好’的谎言中,我东宫属臣上千条性命死于你的手上。你这是怎么个好法?”
“拿下她们、拿下她们。”女帝疯狂大喊,推开扶着她的谢蕴,拼命指挥着禁卫军:“杀了谢昭宁、杀了谢昭宁。”
禁卫军拔刀冲上前,角落里的婢女推开女眷们迎上前。
顷刻间,女眷们尖叫连连,刀剑无眼,女眷们尽力躲在暗处,两方人马,打成一团。
刀剑之下,血尸堆积,血腥味充斥着鼻尖。
很快,禁卫军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来,直到最后一个禁卫军倒下。
女帝扶着谢蕴的手骤然收紧,谢蕴恍然,“陛下。”
毒.性发作了。
承桑茴看向女眷,谢昭宁会意,走上前,揖首愧疚道:“隔壁有干净的地方供你们休息。”
随后,婢女们请女眷们离开。
院子里空荡荡,看不见人,深夜之下,莫名诡异。
不知为何,这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前院男人们竟然没有察觉。
女眷们慌慌张张地进入早就备好的屋内,里面有热水被子,以及炭火。
酒宴厅内,女帝疼得俯身坐了下来,谢蕴望向谢昭宁:“解药呢。”
谢昭宁慌张:“我、我没有下毒,我只是堵住了外面的人进来罢了。”
“我下的毒,没有解药。”承桑茴代为回答,她看着承桑珂:“你若下诏退位,新帝登基,将你风光大葬,若你不愿意,新帝登基,废你帝位,尸骨无全,你怎么对顾漾明,我便怎么对你。”
女帝坐了下来,仰首望着自己喜欢多年的长姐,冷冷一笑:“你想要给她铺路,做梦,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给你下诏。朕无故被害,国无主君,你觉得满朝文武饶得了你吗?”
“是不会饶,但我也是先帝血脉,自然有人奉我为君。谢相,你说,对吗?”
承桑茴将目光落在久不出声的谢蕴身上。
谢蕴苦笑一声:“殿下,你将臣想得太过贪生怕死了。”
谢昭宁面色大变。
承桑茴不疾不徐,道:“承桑珂一死,太女登基,太女若是退位,也可。绕了一道路罢了,我若为帝,废帝号,将承桑珂尸体拖出帝陵,时间久了些,不过,也无妨,我可以等。毕竟,秦思安还活着。”
谢蕴阖眸,一时间无言。
“秦思安……”女帝咬牙,面色扭曲,疼意让她一时间发不了怒,她唯有死死盯着阿姐,“死在你的手上,也值了。”
承桑茴摇首:“我手上沾你的血,会让我恶心一辈子。”
闻言,女帝怒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谢蕴急道:“陛下,活命要紧,何必与她置气。”
谁知女帝并不听她的劝,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望着承桑茴:“顾漾明死了,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拥有你十八年,比她的时间多,足够了。”
“不知悔改。”承桑茴呵斥一句,而后吩咐谢昭宁:“马车在外面,先回宫去。”
谢昭宁说道:“外面的路被堵住了,出不去,禁卫军也进不来。”
眼下几道路口都用米袋挡住了,排队领米的百姓也围得水泄不通,外面的禁卫军无法进来,她们短时间内也出不去。
承桑茴问她:“你原本怎么想的,逼她退位,让太女登基,你带着我走?”
谢昭宁被说得低下头。
承桑茴扫了一眼谢蕴,低叹一声:“破釜沉舟,你长大了。不过,为何便宜旁人呢。”
而后,她看向谢蕴,“谢相,如何取舍,你还不明白吗?”
“殿下,别逼她……”谢昭宁张口就劝说,急道:“没有她,有秦思安,也是一样的。”
许是害怕长公主威胁谢蕴,她先开口吩咐婢女:“送谢相回新房。”
听到她的话,谢蕴终于抬首看向戏耍她的人,可惜,对方就连看她一眼的底气都没有。
婢女上前,做了请的动作,谢蕴无动于衷,下一息,浮清走近,蹲下来,说道:“谢相,随我来。”
事已至此,已无路可走。
谢蕴却摇首:“我不是无路可走,我还有路可走,死路也是路。”
浮清皱眉,没有说话,抬手就将人敲晕,随后将人抱起来,大步离开。
承桑茴见状,走到女帝面前,“我带你回宫去。”
“杀了我。”女帝疼得脸色煞白,她感觉自己骨子里疼得似蚊虫在咬,丧失了力气。
承桑茴淡笑,道:“先回宫,别脏了人家的新房,我只是学你,利用你对我的信任罢了,当初,你如何利用我的,我如今统统还你。”
她笑了笑,扶起女帝,女帝却推开她的手,“杀了朕、杀了朕……”
“急什么,今夜的事情,还没结束呢,我们回宫再说。”承桑茴倒是很淡然,蹲下来,细细打量她,“你安在顾漾明身上的痛苦,都会放你身上的,疼吗?”
“你也喝了酒……”女帝颤然一惊。
“我事先吃了解药,你若乖巧听话,我们大可细谈,若是不成,我可直接杀了你。明日我登基,我相信,也无人敢说什么。”
随后,她吩咐谢昭宁:“陛下不愿配合,你弄些马车,将诸位大人请入宫,说一说当年东宫发生的事情,再不行,我也血洗一回朝堂,总得有人做逆臣,我今日便做了逆臣,改一改史书,后人如何评判,那是后人的事情,与孤无关了。”
谢昭宁说:“已备好了,天一亮,就会入宫。”
“不等天亮了,直接入宫。”承桑茴站起身,身形晃悠了两下,谢昭宁立即去搀扶她。
承桑茴拂开她的手,轻轻一笑,“你倒有胆子!”
“少傅说,做不做逆臣,随我。我想做一回逆臣,换那么多人平安,也妥当。她还是谢相,安然无恙。”谢昭宁低头。
承桑茴懒得与她说儿女情长的话,吩咐人将承桑珂抬上马车,“那些女眷都看好了,宫里没有消息之前,不准房她们离开。”
谢昭宁低头应下了,随后跟着去府门口。
府门外火光通天,禁卫军被困在路口,手持火把,见到女帝车驾慢慢驶了出来。
长公主掀开车帘,道:“回宫,别挤在这里,叨扰人家新婚可不好。”
见到长公主,领头的指挥使挥挥手,队伍分开,站在两侧,徐徐围着帝驾。
马车照常入宫,承桑梓领着人等着宫门口。
长公主看着东宫这般架势,玩笑道:“只怕还没人知晓这位太女血脉不纯,若是过继也就罢了,偏偏冒充先帝嫡出的血脉。”
宫变
若是过继, 昭告天下,是承桑珂的孩子,意味着也是先帝的血脉。但她并没有过继, 而是偷偷抱来的。
长公主承桑茴扫了承桑梓一眼, 同样, 承桑梓也在打量着帝驾。
帝驾与去时一般, 并无异样。看着随行的禁卫军,一时间, 承桑梓拿不定主意,不知谢昭宁到底有没有成功。
疑惑须臾, 帝驾从面前驶过,承桑梓失去了再度打量的勇气,下意识看向后面的禁卫军。
承桑梓只能按兵不动, 目送帝驾远去,她只能派人去谢宅打探消息。
她的人刚出去,就见一辆一辆马车驶来, 她有心去问, 却被禁卫军挡住。
看着陌生的面孔, 承桑梓怒火冲天:“你是何人?孤从未见过你。”
“殿下最好不要出声, 若不然, 火烧到你的的身上,可就麻烦了。”
对方小声提醒太女一句。
承桑梓遍体发麻, 谢昭宁失败了吗?
不会的, 谢昭宁布置缜密,陛下大丧, 国无储君,她顺利继位。
逆臣, 谢昭宁来做。
一切都会天衣无缝的。
谢昭宁带长公主离开,谢相依旧是谢相,哪里错了呢?
承桑梓恐慌极了,默默朝后退去,眼睁睁地看着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她被心里的恐惧捆绑,什么都不敢做。
谢昭宁失败了……
承桑梓陡然无力,唯有期盼着谢昭宁没有将她供出来。
谢昭宁说过,她做逆臣,让自己安稳做新帝,有谢相的扶持,一切都会安然无恙的。
就算败了,谢昭宁也会自己承担下来,不会连累东宫。
希望谢昭宁说到做到。
她深吸一口气,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领着自己的随从循序朝大殿而去。
没事儿的,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皆是谢昭宁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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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大殿点,长公主下了马车,看向车里昏迷的女帝,吩咐随从:“送陛下去寝殿。”
吩咐过后,她自己去了大殿。
朝臣陆陆续续被送了过来,今日谢蕴成亲,朝堂上有名望的没有名望的都去了,低品阶的没有去,他们也无法入宫上朝。
朝臣们被送了进来,陡然见到长公主坐在大殿内的台阶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诸卿,许久不见了。”承桑茴微笑地同朝臣打招呼,“我是谁,你们很清楚,不需我来说的。”
殿内老者在朝二十多年,怎么会不认识先太女承桑茴。
有人识趣地跪了下来,帝党不肯跪,见其他人陆陆续续跪下,他们也好跟着跪下来。
承桑茴并没有叫起,只说道:“二十一年前,三公主承桑珂生下一女,取名承桑梓。”
她说完,目光落在门口承桑梓身上,她招手示意对方进来,“你来,姨娘有话同你说。”
承桑梓遍体发麻,在宫中生活多年,她最会察言观色,长公主的笑容如同一把刀,戳进了心口里。
那不是笑,是杀人。
“你过来,孤又不会打你。”承桑茴语气亲昵,“怕什么呢,满朝文武都在呢,他们就是你的保护伞。”
满朝文武都在,长公主不敢对太女怎么样。
承桑梓慢慢地挪进殿,徐徐靠近承桑茴,承桑茴依旧在笑,说道:“先帝取名承桑梓,殊不知这个孩子并非三公主亲骨肉,而是从巴邑王手里买来的一个孩子。”
“准确的说,你是巴邑王的女儿。这也是巴邑王为何要追杀谢昭宁的缘由了。”承桑茴轻叹一声,“好孩子,你若愿去寻找你父亲,孤派人将你送过去认祖归宗。”
“巴邑王的女儿……”
“荒唐,长公主,你可有证据……”
“长公主,话可不能乱说,这是国祚大事。”
承桑茴眉眼端庄,姿态懒散,眼眸半敛,听到一声声质问也没有生气,好脾气地说:“若要证据,你们去见承桑珂要证据,我只能证明承桑珂从未生育过,去找太医院调脉案,她有没有生育,太医院一查便知。”
承桑梓震惊在原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脸色煞白,嘴角一张一合,什么都话都没有说出来。
内侍立即朝太阳院而去。
承桑茴不疾不徐道:“她的事情先摆在一边再说,孤今日搅了谢相的亲事,是孤不对,改日,孤还她一个盛大的成亲礼。孤说说孤的事情,你们愿意听吗?”
刀架在脖子上,他们敢说不愿吗?
没人说话。
承桑茴继续说道:“孤当年被害,生下一女,得先帝恩准,送至顾漾明手中,辗转托于谢家教养,便是如今的谢昭宁。她为何与荣安郡主那么像……”
她故意顿了顿,似是大鼓书一般,故意吊了朝臣的胃口,毕竟这等皇家秘事,得到长公主亲口所言,也是稀罕事。
承桑茴停顿,目光梭巡一番,落在了顾国公身上,她面带愧疚,随后看向旁人,说道:“她二人是姐妹,但孤只有一女,便是谢昭宁。至于他们的父亲是谁,并非西凉质子,是我朝儿郎,至于是谁,孤不在意。”
“殿下说不是西凉血脉,就不是西凉血脉,有何证据。”
御史叫喊,很是不屑。
谢御史吓得心口一跳,下意识就将同僚拉了回来,你自己死就好了,别连累御史台啊。XΖƑ
承桑茴并不恼,只说道:“曾经东宫的侍卫长,亡故多年,朕说了,你们去挖坟来验证吗?忘了,当年他连坟都没有,丢到乱葬岗,野狗咬得尸骨无存了。”
“孤说了,不是质子,便不是质子,谢昭宁身上并没有西凉血脉,至于那位荣安郡主,身上自然也没有西凉血脉。你们信则罢了,不信就算了。不信的人,脱下官帽官袍,回家种红薯。”
满朝文武露出惶恐,叫喊要见陛下。
“长公主殿下,您没有资格罢免我们,我们要见陛下、要见陛下。”
“陛下在何处,我要见陛下,唯有见到陛下。”
“长公主,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吗?你的胆子太大了。”
承桑茴听到一句句叫喊,好脾气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淡淡一笑,无奈极了。
朝臣们吵了有半个时辰,承桑茴闭上眼睛,由着他们去吵。
吵吵闹闹至天亮,太医院院正抱着脉案来了,颤颤悠悠地跪下,朝臣们骤然失声,良久不说话的承桑梓也在这时睁大了眼睛
院正将多年前的脉案找了出来,不等他说,早就有人冲过去找了,一群人围着老太医撕扯,完全没有了体统。
承桑茴也不管,就让他们去找,忽而她唤来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徐徐问一句:“如何分辨妇人有没有生过孩子?”
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常常和死人打交道,如何懂这等妇科的问题。
两人摇首,承桑茴又耐心问:“如何是死人呢?”
大理寺卿说:“仵作会验。”
说完,他又后悔了,忙低头认罪:“臣胡言乱语,望殿下恕罪。”
没成想,承桑茴将这句话听进去了,道:“那就等陛下大去后剖腹看一看。”
一句话惊得两人噗通跪了下来,口中一个劲地喊不敢不敢,愣是吓出以额触地,浑身冷汗层出。
院正那里给出来答案,“陛下于十五年前登基,臣去诊脉,发现陛下脉象不似生育过的人……”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承桑茴揪着这句话:“这就是证据,脉案上所写就是证据,你说的话就是事实吗?证据摆在你的面前,你说不是,那什么是证据,将你缩下了,塞到陛下肚子里去看一看?”
对方吓得偃旗息鼓,立即缩到一旁不敢说话了。
吵到天亮了,一个个精神都很亢奋,承桑茴也不急,就等着他们闹。
随后她问刑部:“今年谢相回京,可是交给你们几个案子?关于临城江州城牙侩被杀一案的,查得如何了?”
刑部尚书正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谢相交代过,臣派人去查过,对方下手狠辣,不是寻常之辈,他们都曾接触一个叫漾儿的女孩,最后漾儿辗转卖到了谢府,就是如今被谢相带回来的谢昭宁。”
“何人动手所杀?”承桑茴问。
刑部尚书答不上来。
承桑茴摆手,“罢了,孤不勉强你。孤查到了,是巴邑王,太女,对不对?”
她转头看向了承桑梓,承桑梓面色苍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不知道,孤在问你,就是勉强你了。”承桑茴怜悯道,转头看向刑部尚书:“继续查,好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继续问,若觉得脉案不足以证明,那就等你们陛下死了以后再去剖腹,让仵作来验。”
“陛下呢?陛下在何处?”
“你们陛下酒醉了,在宫里歇息,我来解决太女并非先帝嫡出一脉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管。”
“长公主,臣想见陛下。”
承桑茴问;“好说,你多大了?”
“臣今年四十有三。”
承桑茴叹气:“四十三岁挺好的,我想见见你的母亲,问问她怎么管你的,做人这么杠,不是好事。”
对方哑然。
“殿下休要混淆视听,臣要见陛下。”
承桑茴还是叹气:“说了,陛下酒醉,你耳朵没有用?来人,割了他的耳朵,孤说累了。”
她站起身,众人骤然停了音,她说;“孤今日站在这里,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也为了我儿认祖归宗,至于你们要见陛下 ,孤不会不让你们见,但是你们这么吵,死人都被吵活了。待会见到了陛下,别说我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有,你们的陛下没有后嗣,若我酒醉死了,国无储君,孤就是最好的人选,你们该想想,陛下死了,你们怎么办,孤若是新帝,会不会拿你们开刀。”
“你们听听,孤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们应该都懂了。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很蠢,所以孤就说清楚点,至于怎么办,是你们的事情,孤不阻拦你们。”
“哦。对。你们的夫人孩子在谢宅,好好说话,不然,贬官死儿子死老婆,就是人生一大憾事。”
“谁随孤去见陛下?”
承桑茴镇定自如地问了一句,无人应答,偶尔有几个脾气冲的想要说什么,同僚们死死拉着她们,谢相不在,秦思安又死了,新上任的内廷使没有反抗长公主的能力。
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后,她摆摆手,“回家去吧,或者你们找个地方商量对策,你们肯定在想是我弄死了皇帝,对不对。但是你们得想,我弄死了皇帝又怎么样,我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我女儿算是先帝唯一的孙女,你们弄死了我,我女儿继承皇位,你们还会跑得了吗?但是呢,皇帝还没死,活蹦乱跳,所以你们就别想了,好好当差。”
话说得明白又明白,众人脸色白了又白,话不说明白,他们还有揣摩的余地,这么一说,长公主就是逆臣了。
承桑茴点了几人,“内廷使、顾国公、禁卫军指挥使,院正、还有……”
陆陆续续点了六七人,她说道:“孤带你们去见陛下,免得真的有人说孤弄死了皇帝,孤已经背了冤屈十八年,可不想再背一个冤屈了。”
被点名的顾国公眼神发直,不敢相信长公主所言,但他心中清楚,若陛下驾崩,长公主继位,顾家必然会复起。
其余也是几人是颤颤惊惊,跟着长公主前往陛下寝宫,其他人不肯走,偏要在殿内等候。
七人跟随长公主离开,只见长公主步履平常,并无慌张,甚至好脾气地与内廷使聊起了近日的天气,吓得内廷祝云使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全。
长公主安慰她:“你慌什么,孤又不会杀你,陛下酒醉,又不是孤灌醉,你这么慌张就坐实我谋害陛下,你慌什么呢。”
祝云低声道歉。
须臾后,七人迈进寝宫,女帝就躺在榻上,众人都瞧见了,陛下面色红润,不像是被谋害了。
院正上去诊脉,众人焦急等着。
院正面色发愁,回头与诸位大人说道:“陛下确实是酒醉,醉得深了,怕是要睡好几日。”
“什么酒会醉得那么深……”
长公主瞥他:“七日醉、十日醉、百日醉、千日醉,没喝过还没听过吗?不要总是质疑旁人,你越是质疑,就越显得你无知。”
其他人都不敢接话了,再说一句就显得你无知。
诊脉过后,院正开了药,匆匆离开了。
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所措。长公主说:“孤不管朝堂事,你们自己去解决,别来叨扰皇帝就成。你们觉得孤要谋逆,那孤就什么都不做,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做。”
长公主似乎在耍无赖,明明就是谋逆,偏偏说得自己极为无辜。
顾国公敏捷,忙撩袍跪下,“殿下,您与陛下是亲姐妹,您如今康健,当年之事乃是冤枉,臣等信您,望殿下拿个主意。”
“拿什么主意,陛下是醉了,又不是死了,你们赶紧出去。”长公主承桑茴摆摆手,“孤会将证据送去刑部,东宫当年一事重新再查,查清楚,还孤一个清白,记住,莫要声张,若不然西凉不会善罢甘休。”
剩下的六人默默退了出去,回到大殿。
被众人围住,“你们见到陛下、陛下呢?”
“陛下确实是醉了,长公主说诸事交给我们自己处理,别去烦她。”
“她不管?她闹了谢相的成亲礼,将我们绑在这里,什么都不管了?”
“谢相呢,去找谢相?”
谢蕴今日没有来,但是众人没有顶梁柱,尤其是祝云,想都不想,拔腿就往谢宅跑去。
****
谢昭宁在府门口坐了一夜,脑子里浑浑噩噩,她不敢进门,也没有进去的想法。
她吹了一夜的风,露水打湿了衣襟,她有些冷,但又不想动。
放米的棚子还在继续,说好了会延续到成亲后三日的,百姓们不懂昨夜的事情,依旧在继续。
祝云打马冲了过来,在谢昭宁跟前停了下来,她愣了一瞬,“谢相呢?”
“你是谁?”谢昭宁抬起头,鬓发上都是露水,一抬头,露水落在了脸颊上,她仰首去看,水从脸颊滑过,如同泪水般滑入脖间。
一瞬间,少女美丽又凄凉,那股破碎感让祝云心头的怒气散了大半。
好好的亲事被搅了。
她哀叹一声,“内廷使祝云。”
“谢相在屋内。”谢昭宁随手指了指。
祝云冲了进去,管事带路,直接带到了新房前。
“谢相,我是祝云……”
一声喊过,门就打开了,谢蕴还是昨晚的红衣,面色苍白,她走出来,说道:“祝云,我欲辞官。”
“谢相,别闹了,长公主说了,还你一个更为盛大的成亲礼。陛下醉了,人事不省,长公主说让我们自己解决,怎么解决,一人一句,吵起来,谁都不让睡,我和你说,明日就能打起来,一盘散沙,会乱的。”
谢蕴无动于衷,望角门看去,那里没有人。她摇首,坚持自己的说法:“既然如此,我会上奏,至内廷。”
“你疯了,这个时候你要辞官,长公主并无谋逆的心思,昨夜发生了什么?”祝云不理解,她昨晚在前院与同僚喝酒,并没有来后院。
后院发生了什么?
谢蕴问她:“你有见到陛下亲卫吗?”
“没、没有、他们人呢?”祝云恍然大悟,“我们被长公主骗了?她确实说了不会碰朝政,陛下只是醉了。”
“她说,你就信?”谢蕴嗤笑,“我累了,祝云,你自己做选择。只怕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中。”
顾漾明的暗探监视每一户人家,意味着长公主也会了解到每一户人家的一举一动,做什么,都会被看见,不如什么都不做。
谢蕴陡觉无力,自己与顾漾明相比,还是太差了。
祝云糊涂了,“你的意思是陛下……”
“我不信。”
谢蕴懒得解释,只道一句:“你自己做选择,莫要来扰我。”
长公主铁了心,陛下被毒害,太女又非陛下血脉,这样的困局,如何顾漾明面对的困军。
皇位争来,给谁?
谁可担负天下呢?
“谢相,您教我,该怎么做?”
谢蕴望她一眼:“陛下崩,谁可担帝位,太女身份有假,二公主早就没了,清月长公主又非先帝血脉,一旦消息传出去,藩王异动,京城不宁,百姓遭殃,你自己好好度量。”
祝云彻底傻眼了,谢蕴也不了,转身回屋。
祝云豁然开朗,转身走出去,迎面遇到同僚,她说道:“谢相欲辞官,你们去了也没结果,此刻为安民心,为保江山,不如请长公主代为执政。”
“可她身上有谋害陛下的嫌疑。”
“那又如何,当年东宫一事,你敢保证与陛下无关。”顾国公赶来追诉一句,“长公主是为夺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祝云深深望向顾国公,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皇室纷争,外人说不通,但如今的局势,唯有认定长公主才可保京城平安。
她说道:“我们回宫细说,此地不是说话之地。”
一帮人匆匆而来,匆匆离开,唯有谢昭宁坐在原地不动,祝云见状,伸手拉她一把,说道:“你坐在这里无异,不如随我入宫。”
“不去。”谢昭宁拒绝,神色推磨,像是被人挖了心肝般。
祝云无奈,松开她,自己翻身上马,急急往宫里赶去。
再度回宫,如今以祝云为先,她首当其冲说道:“刑部在查当年东宫旧案,若殿下是冤枉的,我等自然昭告天下。第二,陛下不醒,谢相不问朝堂事,各地藩王察觉,西凉趁机兴兵,我等腹背受敌,如今唯有选出理政之人,先平乱局。”
陆白红看她,道:“唯有长公主合适,还有其他人选吗?若不然将谢昭宁过继到陛下膝下,但她什么都不会,又有何用。”
顾国公接过话来:“不如就请长公主理政,不准她插手东宫旧案。”
“查案需要多久,等得起吗?万一中间,长公主独揽大权,我等还有反驳的机会吗?”
“那你们说,怎么办?”
“谢相呢,她干什么去了,紧要关头沉溺于儿女情长,搅了就搅了,她不来算什么,大不了换个人再成亲,有必要半死不活的吗?”
陆白红淡淡一笑,提醒对方:“你说的那人可是长公主的孩子。”
那人立即偃旗息鼓。
谢蕴此刻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无论是伤心还是伤身,她都将自己摘了干净。
眼看着天色渐黑,也没商议出结果,众人更是一筹莫展。
突然间,外面一人走来,“好像很热闹,吵出名堂了吗?”
众人正要怒骂,朝堂重地,谁敢擅穿,张口要骂的嘴又合上了。
为首的祝云大喜,忙上前揖首:“大人、您没事?”
“养了几月的伤,便回来面见陛下,陛下呢?”秦思安故意询问,一只眼被掩盖住,面目多了可怕,也让其他人不敢闹。
祝云将人拉到一旁,细细说了一遍。
秦思安的面容变了,道:“此刻不可让长公主插手,我与谢相商议一二,诸位可信我?”
没有谢相在的一党与失去了帝位庇护的帝党,此刻都将希望放在了秦思安身上。
祝云先表率,“此刻下官听大人的。”
“其他人呢?”秦思安扫了一眼,说道:“我眼睛不好使,你们说话,我看不到你们。”
众人:“……”
气氛陡然轻松了些许,不管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祝云为首先表态了,其他人不得不跟随。
谢相不在,内廷使为上。
秦思安说道:“那你们等我。”
“秦大人,我等家眷还在谢宅,不知如何了。”
秦思安皱眉,“你们家眷不是已经回家了吗?我刚刚都看到了,她们都家去了,不要随便冤枉人,这点会害死人的,好人也被你们说成坏人。”
秦思安倒打一耙,让众人哑口莫辩,听着语气,倒与长公安相似。
秦思安不管他们怎么想,自己提着祝云去谢宅。
祝云心中不安,“长公主此举如同谋逆。”
本该肃然的气氛,秦思安却用一只眼睛看她:“你有其他选择吗?”
“没有。”祝云无奈。
秦思安闭上了眼睛,“我告诉你,因果循环,我只对得起天下人,兵不见血,便是我的目标,至于谁做皇帝,看她有没有能耐。”那
祝云不敢说了。
到了谢宅,谢昭宁就像木头人一样还坐在那里,失魂落魄。
秦思安下车,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的小殿下,你都已经做了,没有回头路,哄不好她就换一个,再告诉她,丞相谁都可以做,皇后可是不成的。”
话音落地,谢昭宁冷冷地看她,“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你什么都不做,坐享其成?哎呦,那么多旧臣,你什么都不做,谁信你。你很好,你的单量很足,我就喜欢你,将来等我伺候你的时候,一定尽心尽力。”
秦思安重回朝堂,甚至压过谢蕴,就差将‘得意忘形’四字贴在脑门上了。
谢昭宁气得自己起身就要走了,秦思安抓紧跟上,说道:“别跑那么快,我眼睛不好。”
将人带到新房前,谢昭宁也没有进去,守在外面等着。
秦思安慢悠悠地跨过门槛,谢蕴换了一身白色的衣裳,她玩笑道:“陛下还没死,你不必急着服丧。”
“秦思安。”谢蕴并不意外。
“你在等我,对吗?谢蕴,你此刻表态,你依旧是谢相。你若不表态,乃至辞官,一时痛快,也只能报复门外的人。”秦思安俯身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恨外面的那个人,你该恨她,大不了你二人和离,重新去找个更小的快活,都别对不起自己,何必放弃唾手可得的高位。”
“我对陛下……”谢蕴说。
“你对陛下忠心耿耿,我知道你的心,长公主也知晓,外面那位更知晓,但那又如何。你如今心口是恨谢昭宁,与你的中心何干。我告诉你,你现在应该出去,保你的陛下一条命,与外面那个和离。你是谁?”
“你是谢蕴,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拘泥于那一人。”
谢蕴冷笑,“你在嘲讽我。”
“对。嘲讽你,与我斗了那么多年,为一个小娘子半死不活,明日朝会上,你管文臣,我去禁卫军看看。”秦思安拍桌下决定。
谢蕴察觉不对,“你为何去禁卫军?禁卫军凭什么听你的?”
“外面那个没告诉你,顾漾明在禁卫军安插人了吗?”秦思安火上浇油,她笑吟吟地欣赏谢蕴狼狈的姿态,“被心上人插一刀的滋味,如何?”
谢蕴凝神,浑身气得发抖,秦思安淡淡笑了,“她没告诉,我告诉你。禁卫军总计十八营,十八个营指挥,不多不少,一半是顾漾明扶持上去的,不然你以为谢昭宁凭什么要扶持承桑梓。不然为什么昨夜禁卫军那么平静地迎着帝驾入宫。包括你信任的陆白红都受到过顾漾明的帮助。”
活着
谢昭宁的选择没有野心, 只是想带走长公主。
她试探多回,没有想到,长公主会反击。
秦思明的笑容太过得意, 她说道:“谢蕴, 你可以将自己摘干净, 可以向今上表达你的心, 但你该想想日后的路怎么走。顾漾明多年不动,对得起天下百姓。长公主反击是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当年, 今上谋划东宫宫变,时至今日, 是她咎由自取。你是不想背上逆臣的罪名。”
“我甘愿做逆臣,因为是我想活下去,长公主可以让让我对得起自己的心, 让我清明地活下去。我与你不同,没有今上,哪怕是长公主为帝, 我依旧可以做到内廷使。”
“今上对你有提携之恩, 从你考中那刻开始, 她就看中你, 一步步将你养成她的纯臣。你也做到了她想象中的纯臣。换句话说, 没有今上看中,便没有今日的你。是她的偏爱, 让你有了今日。所以, 你的内心愧疚。今上对长公主如何,对你没有关系, 今上对你,是有偏爱的。”
谢蕴不耐, “你今日的废话很多?”
秦思安难掩笑容,“我能重回朝堂,不该高兴吗?我给你送几个女人,好不好?要什么样,清纯的、不谙世事的、妩媚的都有,就是没有长得好看又会赚钱的。”
“闭嘴。”谢蕴呵斥一句,浑身无力,偏偏又烦躁得很,恨不得将秦思安推出去了事。
偏偏秦思安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兴得就要手舞足蹈了,她又说:“我最喜欢看你这么颓败之色,谢蕴,你若是要回家种红薯,我可以免费给你送种子的。”
谢蕴:“……”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那就换身衣裳,随我入宫。刑部已在查十八年前东宫旧事,我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秦思安站起身来,余光扫过门口方向,又问一句:“你还要住在这里吗?不回相府收拾收拾,和离结束这段不好的回忆。朝堂上叱咤风云,阴沟里翻船,谢蕴啊谢蕴,我高看你了。”
又是一番嘲讽,如同一盆盆热水浇在她的头上,谢蕴是有苦难言,言道:“我知道如何做,你不用提醒我。”
“我怕你要闹辞官,便宜谁了?你便宜我了。至于谢昭宁,你想过没有……”
“够了。”谢蕴打断她的话,“别唠唠叨叨,你等我换身衣裳,去宫里。”
秦思安满意地走出去。
并非是她良善,而是缺一不可,眼前的局面非谢蕴出面不可。自己离朝多日,空有祝云等人的支持,光是内廷司,不足以掌控朝堂。
出了门,谢昭宁直直地站在门口,她负手说道:“我问你啊,女眷们如何收拾的?”
“谢相出面安抚警告,该说的不要说,不该说的更不要说。她们见到的不过是我杀了陛下亲卫,责任在我,与长公主无关。”谢昭宁先解释,“不过我会派人盯着,谁敢擅自乱说出去,我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暗探在各府放着,她并不担心有人说出去。
她的目光飘向屋里,秦思安左挪一步,脑袋挡住她的视线啊,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看她的脸色,我和你说……”
“闭嘴。”谢昭宁瞪着秦思安,“你再乱说一句,我就另外一只眼睛也瞎了。”
秦思安:“……”两人一样货色。
没得救。
谢蕴换了一袭衣袍出来,并没有着官袍,一袭素色裙裳,她跨过门槛,走到谢昭宁面前,“我的东西劳烦你派人收拾一二,送去相府,我会拟一份和离书,是你的东西都会给你,我的自然会带走。”
“谢相、我……”谢昭宁急得瞠目结舌,下意识去拉她的手,她却生硬地避开,坦诚道:“在你的计划里,我看似干干净净,但你已将我抛弃了,对吗?”
“你为我好,将我摘得干干净净,在你成功之后,将我抛弃。我是你的一颗弃子罢了。”
谢蕴坦然地面对谢昭宁,“既然你还是成功了,何必再惦记我。如今你找到了家了,该放手了。”
说完,她转身下了台阶,谢昭宁恍恍惚惚,秦思安也愣住了,推了推谢昭宁:“去追啊。”
谢昭宁回神,快速追了上去,伸手挡住谢蕴,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谢相,我错了,如今的局面,我二人不用分开……”
谢蕴打断她的话:“谢昭宁,别坚持了,既然想过分开,就证明在你的心里,没有我的地位。如今给你更好的选择,何必再揪着过往不放。”
谢昭宁不敢看她,扣着自己的袖口,紧张道:“我、我不想和离。”
“你不想,我想。我欠你的,也还干净了。我让你无家可归,如今你有家,不必寄人篱下,是好事。”谢蕴幽深的眸子凝着漆黑的夜空,瞧不见一丝光彩。
她自嘲的笑了笑,“你放心,你我的事情,与朝堂无关,下回再见,君是君臣是臣,你若觉得我碍眼,大可将我调出京城。”
谢昭宁听着她的话,神色中带着愧疚,试图如往常一般抓住她的话,她依旧躲开了。
谢蕴说:“我是你的弃子,那就是弃子。谢昭宁,别说话了,让我走,朝堂上那么多烂摊子,总得去收拾。顾漾明宁负了长公主,也不愿负了百姓,所以,我也不能一时任性,毁了宁静的京城。”
秦思安劝醒了她,她不能因为谢昭宁而毁了自己的路。
“谢相,不能原谅我一回吗?”谢昭宁巴巴的望着她,眼中蓄了泪水,长睫轻轻一颤,泪水轻轻掉下,“我还有机会,对吗?”
“谢昭宁。”谢蕴退后一步,望着她,玩笑道:“若没有长公主的插入,太女登基,调转过来,你会带我一道离开吗?”
谢昭宁哑然,又不得不说:“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啊。”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你既然可以放手,为何不再放手呢。”谢蕴深吸一口气,侧开身子,与谢昭宁擦肩而过,她又停下,“从你开始布置这场局的时候,你就没有资格让人原谅你。”
谢昭宁不敢回头,不敢去喊她,对啊,想过放弃的,可没想过同在京城做什么君臣。
她忍不住掩面哭泣,露出难得的软弱,秦思安的声线莫名提高了几分:“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她又不是年轻的小娘子,换了她,重新来过。”
谢昭宁没有像方才那般与她对骂了,甚至懒得去应付她。
秦思安哀叹一声,怎么就搞得那么伤心了呢,权势在手,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大不了找个相似的也可。
大事要紧。
秦思安追上谢蕴的脚步,两人一道入宫,今日情况急,宫门也没有下钥。
朝臣还没有离开,依旧是昨夜赴宴时的衣裳,等了半日,终于见到讪讪来迟的谢蕴。
一见谢蕴,许多人有了主心骨。
谢蕴安抚众臣,道:“昨夜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出去说,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乱说是砍你们的脑袋,与我无关。二,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抽调主力去查东宫旧案,另外请清月长公主主审,她是先帝养女,她主审,最有公正力。”
“三,不准长公主出宫干涉查案,案子查清楚之前,各地奏报交由内廷司,内廷司初审,再递交内侍使祝……”
她顿了顿,看向祝云,明显祝云承担不了这样的重任,改口道:“秦大人既然养伤归来,暂掌内廷使。内廷司无法抉择之事,众臣商议。”
“四,禁卫军守卫各处宫门,不准随意进出。记住,不准惊动百姓,往日如何,今日照旧,谁若惊动百姓,陛下不怒,我先不饶他。另外,长公主之女谢昭宁的身份已查清楚,礼部去办。”
一番安排,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松了口气。
随后,谢蕴又说道:“还有何事,直接说。”
“昨夜,陛下醉酒一事……”
有人悄悄问出了声,谢蕴眼眸微睁,朝对方看去,对方立即低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谢蕴说:“陛下自己贪杯醉酒,与旁人无关,醉酒出事的例子不在少数,李大人想我如何回复你?告诉你,是长公主谋害陛下,还是何人谋害陛下,搅得京城不宁,到时候,你们的还可以高枕无忧吗?”
被称为李大人的官员躲在了同僚身后。
谢蕴望向众人,“你们有很多疑惑,我也有很多疑惑,比如你们的田地为何那么多,钱袋子为何鼓鼓的,我可以去查去问吗?不可以,因为你们是国之栋梁,缺了你们,朝堂不稳。待东宫旧案查清楚后,再言其他,都散了,各自去忙。你们的家人也回去了,昨夜来了刺客,她们也吓得不清了,可能会说些糊涂话,自己听听就好了,莫要因为糊涂话丢了全家的性命。”
众人闻言,这才散了。
秦思安没有走,望着谢蕴,“走,去见长公主与陛下。”
谢蕴没有拒绝,匆匆跟上秦思安。
女帝没死,躺在自己的龙床上,承桑茴静静地削苹果,匕首轻轻划过薄薄的果皮,每一下,都让女帝眼皮发跳。
苹果还没有削完,女官匆匆进来,在长公主耳边说了两句。
承桑茴看了一眼女帝,将匕首插进苹果里,而后放在榻沿上,转身走了。
谢蕴与秦思安求见。
长公主见了,见到谢蕴一袭素色衣袍后,冷冷地笑了,“你替她服丧,还早了。”
谢蕴低头,没有言语。秦思安上前揖首,道:“外面已办妥了,等三司查案,不出半月就会理清楚。”
承桑茴面上没有情绪,说道:“查多久,她活多久。”
简单七字,让人心口一跳,谢蕴想说句话,承桑茴先开口:“谢蕴,你去查案,其余的事情,不需你负责。”
谢蕴面色微变:“臣让三司主查,清月长公主主审,臣若插手,会让结果失去公证性。”
自己在众人眼中,早就偏向了谢昭宁。
承桑茴也想到了这些,旋即说道:“随你们。”
谢蕴上前,轻声询问:“臣可否能见陛下?”
“见她作甚?”承桑茴冷笑,“她会将今日的失败放在你的身上,痛恨自己有眼无珠,怨恨你明知谢昭宁的神份而隐瞒,你什么都没做,在她眼里,就已经是罪人了。你还要去吗?”
谢蕴沉默,徐徐叹息。
承桑茴自认自己性情和善,见谢蕴这般也不愿多加苛责,谢蕴已不说话了。
事情到了今日的地步,非一人可以扭转局面,她说:“谢蕴,孤给你几日时间,拟一份退位诏书。”
谢蕴一滞,原来自己还有这种用处。
她问:“臣若拟了,殿下可能让陛下活命。”
“东宫千余条性命在,她活不了。”
谢蕴又问:“臣可拟旨,待殿下得享所愿后,放臣离去,殿下可答应?”
一旁的秦思安脸色憋得通红,“你疯了,刚刚劝你,你又犯什么糊涂。”
谢蕴撂下衣摆跪下,直言道:“臣一生荣辱系于陛下,如今臣行谋逆一事,无颜立足于京城,但该做的事情臣会做。臣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谢昭宁,唯独对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如今,让臣背叛陛下换取后日前程,臣办不到。”
承桑茴静静听完她说的话,无声的笑了,秦思安吓得不轻,忙要替她说话,承桑茴答应了,“好,孤准你。”
秦思安:“……”完了完了。
她提醒长姐:“阿姐,谢相走了,您觉得您女儿会乖乖呆在京城吗?”
这么一说,承桑茴又不笑了,睨她一眼,她忙低头闭嘴了。
承桑茴言道:“谢蕴,孤给你时间考虑,查案的时间,就是你考虑的时间。在此之前,孤不会干预朝政,朕惜才,你若留下,孤以相位待之。若不留,孤更不会赶尽杀绝,你放心,谢家安然无恙。”
谢蕴俯身叩拜,依礼退了出去。
秦思安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谢蕴挺直的脊背,无奈道:“你放她走了,你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承桑茴不理她,阖眸想心思。
秦思安又说:“阿姐,非她拟旨不可吗?”
“非她不可,唯有她,才能让你我洗去逆臣的罪名。”承桑茴回答,“她拟了,注定不能留下。”
秦思安叹气,“你女儿怎么办?我来的时候,哭得可惨了。”
提及谢昭宁,承桑茴面色缓和许多,坦然道:“你以为没有谢昭宁,谢蕴甘心拟旨吗?”
“我……”秦思安语塞,确实,没有谢昭宁在,谢蕴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拟旨背叛今上。
她在名声与谢昭宁之间,选择了谢昭宁。
秦思安愣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承桑茴说:“派人护着谢昭宁,帝党不会甘心,必然会反扑,令各营指挥室打起精神去盯着。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秦思安领旨了。
两人都走了,承桑茴回到内室,苹果上的匕首不见了。她轻轻笑了,“你现在死了,秋末冬初的日子,不用放冰块也不怕腐烂。何必呢。”
女帝面色痛哭,全身骨头都在疼,她张了张嘴,“你、不如杀了我。”
“急甚,十八年呢,才一日就受不了了。”承桑茴俯身坐了下来,面带笑容,伸手摸摸她的手腕,温柔道:“我与顾漾明的私情,只告诉了你。你如何对我的呢?”
女帝浑身发疼,看她温柔的目光又再度沉溺下去,突然间,承桑茴掐住她的脖子,“承桑珂,我对你,没有一丝防范,我待你,呵护备至。我爱先生,超过自己的性命。你却折磨她十八年,生不如死。好心没有好报,以怨报德。为何要这么做呢。”
她说完,又及时松开女帝,哀叹一声,“你也配做帝王。你也配。顾漾明在东宫留下诸多良策,都被你挪用了。你口口声声喊先生,背地里动手。你将两面三刀诠释得很完美。”
承桑茴面上渐渐浮现痛苦之色,饶是如此,她还是站了起来,离承桑珂远远的,“这几日,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大不了,我们一同去见先生,去他娘的江山社稷。”
她晃晃悠悠地走了,女帝面色狰狞,疼钻入骨髓里。
****
天又亮了,晨曦的光落在谢昭宁苍白的面上,耳畔传来落云的声音。
“收拾妥当了,属下先回相府。”
谢昭宁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我派人送你们。”
“不必了,相府好手都在这里,且都是些衣裳行囊,不会有人在意的。”落云拒绝了。
谢昭宁没有勉强,她感觉自己的视线飘忽得厉害,头也晕,没什么力气与落云相争。
落云走了,新房空了一半,她浑浑噩噩地走了进去,坐在坐榻上,歪头看着门外的景色。
她有些困,却又不甘心闭上眼睛。
意志力慢慢地抵不过困意,她闭上眼睛睡着了。
浮清走了进来,悄悄拿了被子盖上,随后退了出去。
谢昭宁只睡了一个时辰就从梦中惊醒,浑身湿漉漉的,就连头发都是湿的,她慌忙站了起来,“浮清、浮清……”
浮清慌忙进来,“您睡醒了?”
“我……”谢昭宁欲言又止,下意识捂着发疼的脑袋,她问:“我该做什么?”
“您可想殿下,不如进宫去看看殿下?”浮清也拿不准,毕竟就连长公主都没有插手政事,小殿下这里,更是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旧案查清楚,事情才开入手。
若不然,名不正言不顺。
谢昭宁如同大梦初醒,心里乱得厉害,“那我还是入宫。”
“您去沐浴换身衣裳。”浮清提醒。
谢昭宁算不上狼狈,身上还是那日的喜袍,脸色白得厉害,像是从鬼门关走出来的一样。
谢昭宁如同算盘珠子,浮清拨一下,她动一下,乖巧的去沐浴,更衣,出门。
浮清又问:“你饿不饿?”
“不饿。”谢昭宁麻木地摇首,“走吧。”
马车就在门口,浮清护着她上了马车。
车行不过两里路,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惊得道上百姓四下逃离。刀剑碰撞声,如同雷名,顷刻间,硝烟四起。
谢昭宁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浮清握住她的手,“别看。”
谢宅不好闯,刺客进不去,一旦出了谢宅,就会有不甘心的来“替天行道”。
很快,马车继续往前走,谢昭宁收回手,浮清给她递过去一杯水。
“事到如今,没有后悔药了,与其颓靡,不如打起精神,您活着,她一辈子安然无恙,谁都不敢碰她。”
谢昭宁抬首,往日清澈的眼眸,此刻失了光彩。
浮清说;“若登基是长公主,少傅何至于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娘家不敢认,险些死无葬身之地。您应该想想,身在皇家,不是任性就可以享受的。”
谢昭宁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但还是点点头,接过水抿了一口。
宫门处遇到检查的,浮清下车,不知说了些什么,马车动步,浮清没有上来了。
后来,马车停下,谢昭宁下车步行入宫。
女帝寝殿外,多了许多看护的人,谢昭宁被放了进去。
望着巍峨的殿宇,谢昭宁第一回生了厌恶的心思,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需要权势。
若有权势,她何必鬼鬼祟祟地不做人呢。
她提起裙摆,迈上台阶,一步步走过,见到了门口站立的人。
承桑茴有些意外,面上的笑多了些,“我以为你还没有想通。”
“人得活着。”谢昭宁说,“我不活,她得活,总得活着,您说,对吗?”
朴实无华的言辞。
承桑茴点头,引着她往偏殿而去,宫娥推开殿门,母女二人走了进去,随后,殿门又关上。
谢昭宁止步,跪下行礼。承桑茴却说:“要虚礼做甚,起来吧。”
承桑茴自顾自坐下,举止并无规矩,相反,带了几分潇洒,她示意谢昭宁也坐。
“你既然选了路走,就别回头。谢蕴并非寻常人,她不会做笼中鸟。”承桑茴语气低了许多,又见她一副颓靡之色,不由好笑道:“十八岁了,懂得旁人对你的好,也是不错,比她强。”
谢昭宁说:“我的错,我不会推给旁人的。”
承桑茴宽慰她:“你也没什么错,选择罢了,你已做得很好,在情爱与仇恨上,你选择后者。因为你不是一人,做不到两全其美。在她看来,你为了旁的东西抛弃了她,那就是抛弃,不要解释,那就是你的错。既然错了,好好道歉。道歉是你的事,原不原谅是她的事,不可勉强。”
逼宫
承桑茴慢条斯理地开导走入死巷子的人, 她的语气比起旁人亲和许多。谢昭宁听着她温温柔柔的话,呆了一瞬,承桑茴见她不语, 才开口:“谢蕴此刻拉着你欢欢喜喜地说笑话, 那还是你喜欢的谢蕴吗?”
这句话说得极对, 谢蕴虽美, 她的性子与旁人不同,这也是吸引谢昭宁的地方。
谢昭宁颓丧的神色缓和下来, 她问道:“您会如何安排她?”
“我可安排不了这位。”承桑茴摆手,依旧笑吟吟地, “她可比秦思安厉害多了。你在她身边这么久,你做的事情,她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谢昭宁说不上来, 心里乱得厉害。
承桑茴也不管她有没有察觉,继续温温柔柔地说话:“她什么都不做,不帮你, 也不举发你, 就真是一个傻子?”
谢蕴能走到今日, 又那么年轻, 怎么会没有一点察觉呢。
承桑茴玩笑说:“你将她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殿下……”
“我是你母亲。”承桑茴皱眉提醒。
谢昭宁低头, 红了脸,承桑茴抿唇一笑, 道:“回去吧, 你的生意别丢下,将来肯定缺钱, 你捐些给我,也是不错的。”
谢昭宁:“……”一个个都想空手套白狼。
她幽怨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对方同她笑了笑,“顾漾明给你留的,你打算一人私吞吗?”
谢昭宁拔腿就跑了,又来一个争家业的。
承桑茴笑得俯身,揉揉眼角,见人走远了,自己歪靠着迎枕,慢悠悠地收起了笑容。
****
谢昭宁从宫里出来,回了谢宅,外面送来情报。她打起精神,看了一眼,女眷们回家后吓得不清,有的病了,有的尚且能理事,还有些与自己的夫君关上门说话,至于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了。
看过后,她都丢入了火里,一旁的浮清见她情绪好了不少,轻轻开口:“小殿下,您要不要休息会儿?”
两夜就睡了一个时辰,对身子很不好。
谢昭宁摆手,“不用,剩下的米还有多少?”
“还有一半呢。是卖了吗?”
谢昭宁沉思须臾,卖了虽好,可她不想卖,若再搭棚子放粮,也没人来了。
她歪头想了想,说道:“给各部衙门小吏每人发十斤米,登记入册。”
“您这是?”浮清觉得有门道。
“查一查这些人的过往,毕竟小鬼难缠,日后想要做什么,他们也是要参与的。”谢昭宁说道,“去办。”
就让这些粮食最后再发挥些用处。
浮清去办了,找秦思安去说了一通,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需要上面的人开口。
秦思安拢着袖口,无奈摇首:“我不管这些,你去找谢相。”
浮清没脸去找谢相,又觉得秦思安故意推卸,是在为难她。
“您为何就不成了?”
“她管她的,我管我的,我在禁卫军中整合,我不管这些琐碎的事情。”
浮清说:“你就是故意的。”
秦思安厚着脸皮笑道:“故意的又怎么样,让你们主子去找她,啧啧啧,那可精彩了。”
浮清没理她,这人回朝后,飘飘欲仙,得意忘形。
让谢昭宁去找谢相,她们晚上都别睡觉,谢相说一句难听的,谢昭宁都得哭上半夜。
从秦思安处出来,浮清还是去找谢蕴了。
女帝‘病’了,谢蕴代为理政,她的门外都是朝臣,一眼看去,乌泱泱一大堆,也不知晓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
浮清插了个队,见到了谢相。
谢蕴见到她,面色如旧,“何事?”
话到嘴边,浮清又不敢说了,那些粮食也是谢相心中的刺。
犹豫了会儿,谢蕴抬首望着她:“吞吞吐吐,不想说就出去。”
浮清耷拉着脑袋出来了,再回望一眼,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回去后与谢昭宁说了一声,谢昭宁没有怨怪,“再等等。”
谢昭宁的情绪平和了许多,没有激动,也没有颓丧,让浮清安心许多。
晚上,谢昭宁上床睡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浮清让人点了安神香,不管是怎么睡着的,好歹是舒服睡了一夜。
一觉醒来,谢昭宁的精神好了许多,小脸红润,换了一身衣裳,领着人出门去铺子里走动了。
浮清寸步不离地跟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日走下来,谢昭宁累得筋疲力尽,回家后倒床就睡。
就这么过了两日,相府管事蓝颜来了,浮清眼皮子一跳,蓝颜见到谢昭宁后递给她一张礼单。
“谢娘子,这是您给谢相的陪嫁,都已整理好了。还有聘礼,也会系数归还。”
谢昭宁没接礼单,也没有说话,怔怔看着礼单出神。
屋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蓝颜催促一声:“谢娘子,谢相说了,不是相府的,相府不能收,都还给您。”
“知道了。浮清,收下。”
谢昭宁说完就走了。
浮清愁死了,说道:“能不能晚几日再还,急着投胎吗?她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过得像个人了,你又来刺激她。”
蓝颜苦笑,“我也不想来,谢相这几日忙着朝政,抽空整理出来,怎么想的,你不清楚?”
自然是撇清关系。
“真是麻烦。”浮清叹一句,收了礼单,又问:“没机会缓和了?”
“我觉得、难,我还没见过谢相何时吃了这么大的亏。”蓝颜说道。
蓝颜跟了谢相十多年,就连秦思安在她手中都讨不了一丁半点的好处,这回,被甜言蜜语迷住了眼睛,阴沟里翻船,成了满朝文武的笑话。
浮清虚笑一声,理屈了。
蓝颜将事情交代清楚后,就回相府了。
谢蕴回来后,她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谢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再无言语。
黑夜下,她一人回卧房,形单影只。
蓝颜追上前,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谢相,旧案如何了?”
“不知道,我没有过问,三司主查,上下千余人,不会出错的。”谢蕴语调平静。
蓝颜找不话来说了,眼睁睁地看着谢相将门关上了,她悔恨莫及,怎么就找不到更合适的话题呢。
****
三司主查,清月长公主被拖了进来,被迫盯着案子,几乎住在了刑部,就怕自己一个不主意,有人被收买了去。
前前后后半月有余,查清之际,她看到结案语录,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众人着急忙慌地将人掐醒,她霍然站了起来,“找谢蕴、快、找谢蕴过来,再找我姑母过来。”
京城里还有几位大长公主活着,也是承桑皇室的人,不能救她一人被推入火坑里。
大家一起死。
谢蕴被找来,清月拉着她坐下,“你自己看看,我觉得我要死了。”
谢蕴看她一眼,不解地打开桌上的文件,前后扫了眼,眉尖频蹙,清月幸灾乐祸道:“你也傻了,对不对?”
“案子是你盯的,最后结果,你是要负责任的。”谢蕴冷冷的眼神落在清月长公主身上,“待到了群臣面前,这就是你查出来的结果。”
清月的母亲死了,被先帝收养,从郡主称为公主,再至长公主,靠着皇室宗亲的身份混着日子,才能平平。这么多年过了下来,突然被拉来办事,本就惶恐不安,这时被谢蕴盯着,吓得话话都不敢说了。
谢蕴的眼神太过迫人,压得清月喘不过气,“我盯着,自觉没有出错。”
“既然如此,那就……”
“我请了在京的姑母过来,此事涉及皇室,我不敢担责任。”清月打断谢蕴的话,吞吞口水,显得怕得很。
谢蕴看她:“那你喊我来作甚?”
“我怕呀,你来,你的护卫就来了,好歹护着我,你想想,万一我拿着这个入宫,半道上被杀了,多冤啊。”清月跳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胸口,“皇姐也不给我安排些护卫。”
“你的哪个皇姐?”谢蕴问她。
这个问题,杀人诛心。
清月怕得不行,瞪她一眼,“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那个小娘子、竟然是我外甥女,我险些就……”
就拉着她上床了。
谢蕴脸色变了,起身就要走。
一见她生气,清月伸手拦住她,“好谢相,陪我一回,别走、别走……”
“放开。”谢蕴低喝一声,周身寒气围绕,将她的面容衬得冰冷。
众人看着这一幕,忙打起了精神。
清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吞了吞口水,如今是不能和谢蕴闹翻了,半月来,女帝酒醉后,不良于行,如今都是由谢蕴管事的。
她提了口气,说:“我们入宫去说。”
“不必入宫,分头去找他们,在此处说话。”谢蕴反对。
清月连连点头,瞧见谢蕴晦暗不明的神色后,急忙吩咐人去办事。
半日的功夫,人都来了,就连大长公主们都被找来,她们穿着华丽的衣裳,头发花白,久不闻事,陡然遇到大事,都有些不安。
秦思安姗姗来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最后是谢昭宁。
谢昭宁是谢蕴找来的,堂内的座位都已满了,她狐疑了一瞬,就见谢蕴起身,让出她的位置。
谢昭宁自然不会去,走到秦思安跟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倔强,“你起来。”
秦思安暴跳如雷,“你故意的,非要挑我的座位,谢蕴都让你了,你干嘛还来找我的。”
“她是谢相,我如何敢坐她的位置,你无官,恰好合适。”谢昭宁就盯着秦思安。
秦思安想骂人,碍于满朝文武都在,生生憋了一口气,起来,腾出位置,而后看向祝云。
祝云起身,后面的人跟着起来,你挪我也挪,乌泱泱一堆人起来了。
谢昭宁心安理得地坐下来了,余光撇向谢蕴,谢蕴低头,从未看她。
顷刻间,她又如同被抛弃的小猫儿,悻悻地低头,摸着自己袖口上的纹路。
人都来了,刑部尚书颤颤惊惊地叙述查案过程,说得口干舌燥,接着又是大理寺卿,阐述大理寺查明部分,最后是御史台,将多年前被罚的东宫属臣的罪状念了一遍,发现那些都是冤枉的。
西凉质子潜逃,是有人帮扶,但不是承桑茴,而是承桑珂设计。
后来被抓获,质子说他得了太女的帮助,先帝震怒,彻查东宫。
东宫属臣过百,或多或少与质子说过话、一面之交,亦或办过事,查证之际,一根针都被放大了成了柱子。
属臣之错,牵连太女,导致冤案。
剖开分析,不过是姐妹夺位相争罢了。
叙述过后,三司退下,众人缄默。清月看向众人,“我半月没回家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谢蕴缄默,谢昭宁低头,秦思安望着屋顶,恍若没有听到这句话。
清月看向几位大长公主,对方都低下头,她不解:“我查完了呀,我要回家呀。”
无人敢回答她的问题,她急了,突然,谢昭宁站起来,问道:“沉冤得雪是好事,今上不仁,当退位,帝位还于长公主,各位可有异议?”
“放肆,人谁无过,你是要谋逆吗?”
一文官站了起来,斥责谢昭宁。
谢昭宁淡笑道:“人谁无过,我杀了你,再同你家人道歉,我是不是就没事了呢?”
她抬手拔下发上的玉簪,步步朝着对方走去,顷刻间,大堂内的人都站了起来,说话的文官更是朝谢蕴跑去,“谢相,救我……”
谢昭宁转身,不经意间对上谢蕴平淡的眼眸,两人皆是一颤。
谢昭宁下意识将手中的玉簪藏于自己的身后,谢蕴侧身,“要杀就杀,与我无关。”
文官叫了起来,“谢相,她要杀朝廷命官,成何体统啊。”
谢蕴理不都理他,“站旁边去,自己想死,别带上我。你自己说的人谁无过,她犯错了,我原谅她,也在情理之中。”
文官哑口无言,想道歉,群臣都在,只能僵持在原地。谢蕴嫌弃他碍事,吩咐一句:“丢出去。”
禁卫军将人拖了出去,大堂内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了。
秦思安望着众人不一的脸色,道:“怎么做,拿出个计策来,总得过下去,你们都不想过了吗?”
长公主自己躲在宫里,将烂摊子丢给她们。
须臾后,谢蕴起身,望向清月,道:“我与殿下入宫见陛下。”
清月本来就怕了,这回又被拉着当做挡箭牌,说什么也不肯去。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关我什么事,我是陛下过继来的,又不是亲生的,秦思安、秦思安还是陛下养女,你怎么不喊她……”
“谢蕴,你偏心,秦思安,你也得去。还有你、你、你、大家一起去……”
****
初冬的天气,已有几分冷意,风吹在脸上,刮红了肌肤。
承桑茴好脾气地给女帝剪指甲,外面闹了起来,她没在意,笑着说道:“我第一回给你剪指甲的时候,你可是怕得哇哇大哭,我不解你为何哭,后来才知,有一回宫人伺候你的时候,不小心剪到你的肉了,从那以后你就不愿意剪了。”
女帝躺在床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长姐侧脸温柔,语调听起来也很和煦,多年来,她从未听到过她这么温柔的声音了。
“后来你懂事起,都是我给你剪指甲的,阿珂,一晃三四十年了,我养了一头狼,吸干了血。”
她哀叹一声,宫娥哭着跑进来,“陛下、殿下,他们来了……”
长公主轻轻放下女帝,挥手示意宫娥退下,自己伸手摸摸她的脸颊,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就在外面,你告诉他们,我如何欺负你,让他们杀了我。”
女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做什么……”
“给你机会呀,怕什么呢。”承桑茴徐徐站了起来,一举一动都很慢,她望着外面的光,略眯了眼睛,“阿珂,我给你机会啊,你赢了,继续囚禁我。我赢了,将你挫骨扬灰。”
她说完,吩咐宫娥:“伺候陛下更衣。”
承桑茴不再去看女帝,大步走了出去。
殿外朝臣跪了一地,都不敢抬头。
承桑茴望着他们:“跪着太累,站起来,每人一个凳子,听听你们陛下如何辩解。孤也听着,如何?”
她招手示意谢昭宁上前,而后拉着她一道坐下,将盘子里的橘子递给她吃,“莫慌、莫慌。”
谢昭宁低头看着橘子,狐疑不定,担心道:“会不会出事。”
“怕什么呢。”承桑茴剥开一个橘子,望嘴里放了个,说道:“冬日的橘子已经很甜了,到了时候,水份足,味道甘甜。”
须臾后,宫娥们将女帝扶持了出来,群臣激动,“陛下、陛下……”
待见到秦思安活生生站在朝臣前面,女帝震惊极了,“秦思安、你胆敢欺君。”
秦思安走上前,“陛下,臣侥幸活着,是先帝在天之灵保佑臣。东宫一案已查清楚了,陛下,该还长姐清白。”
“查清楚?谁查的?”女帝咆哮一句,目光阴狠,“谁查的,你们如何查的,心里有数,偏向何人,心思狡诈。”
人群中的清月瑟瑟发抖,突然有人将她推了出去,谢蕴说道;“陛下,是清月长公主查的。”
清月吓得跳了起来,“不是我、我可以作证,都是真的,皇姐,我盯得紧,没人敢插手,都是真的。”
闻言,女帝盯着清月,清月要哭了,噗通跪了下来,哭哭啼啼,“皇姐,三司主查出来的,都很清楚,你相信我。”
“清月,你与长公主惯来亲厚,你的话不足以为证。”女帝嘶吼一句,面目狰狞,目光阴狠地在群臣面上梭巡,最后定在谢蕴身上,“谢蕴,是你、是你……”
“陛下,此事与谢相无关,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参与。”谢昭宁打断女帝的话,面色着急。一旁的承桑茴扶额,说道:“闭嘴,关你什么事,值得你巴巴开口。”
谢昭宁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女帝顺势望着母女二人,恨得咬牙切齿,“野种,玷污我承桑一族血脉,就该乱棍打死。来人,将她拖下去,打死。”
承桑茴哀叹一声,悲天悯人道:“你盯着我女儿做什么,罢了,不与你计较。”她转身看向朝臣,“想说什么赶紧说,查得如何了,赶紧说清楚。”
谢蕴作为百官之首,上前一步说道:“三司已查清楚,东宫旧事乃是冤枉,当还殿下清白。”
“孤是冤枉的,背后主谋是谁?”承桑茴温温柔柔地开口询问。
她的心平气和,与女帝的狂燥形成鲜明的对比。
无人敢回答。
她拍了拍谢昭宁的脑袋,望着女儿的呆模样,好笑道:“都不敢开口吗?”
“三司呢?”承桑茴望向刑部尚书,“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刑部尚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以额砰地,匍匐在地上,一声都不敢说。
承桑茴又看向大理寺卿,对方也跪了下来,接着是御史台。
“孤被冤枉了十八年,好奇是怎么回事,无人为孤解答吗?”
往日舌灿莲花的文官们垂下了脑袋,一声都不敢吭。
女帝满意眼前的局面,冷哼一声,承桑茴摆摆手,“请陛下回去休息。”
“承桑茴,朕是天子,你敢囚禁朕。”女帝大声叫喊,“来人、来人,护驾。”
满朝没有人敢动,女帝看向谢蕴,“谢蕴,朕命令你护驾。”
谢蕴撩下衣摆,同样跪了下来,开口言道:“陛下,三司查明,东宫一案背后主谋,乃是当今陛下,是您与西凉质子联合陷害长公主。”
“谢蕴,你放肆、你在说什么,你敢背叛朕,你被美色迷昏了头。朕是天子,朕做了什么,都是对的。朕登基后,从未有一日懈怠。朕哪里对不起先祖哪里对不起百姓。谢蕴,你登科之际,是朕采纳你的谏言,没有朕,你有今日之显赫吗?”
“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朕。”
承桑茴捂着耳朵,走过去,拉起谢蕴,而后面向女帝:“你喊什么,你自己做的事心里清楚。她替你办事,你给她高官。你做错事,难不成让她给你背锅不成。”
“承桑茴……”
“你叫什么,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三司都已查清楚,闭嘴,下罪己诏,自己退位。”承桑茴打断她的话,一气呵成。
女帝叫喊,心里不服气,“朕是天子,朕问心无愧,为何要退位,朕没有错。”
承桑茴烦躁,与宫娥看了一眼,两侧的宫娥直接将人拖了进去,给女帝嘴里塞上布条,砰地一声关上殿门。
殿外寂静无声。
承桑茴叹气,面色和煦,问道:“你们想怎么做?”
废帝
长公主并不急躁, 歪靠着圈椅,眼神温柔,将主动权还给了朝臣。
一时间, 殿门前风声鹤唳。
谢昭宁沉默地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又觉得长公主太过温柔, 难以令众人心服。观察一阵, 又发现众人不敢叫嚣,确实被长公主威仪所迫。
若论威仪, 不怒自威属谢蕴,清冷逼人。
可长公主又诠释了另外一种威仪, 淡淡言笑间,让人心中臣服。
须臾后,长公主又问:“旧案可牵扯到旧臣?”
事情过了十八年, 涉及的旧臣要么死了,要么贬离京城,留下者少之又少。
刑部尚书出列, 说了在世的数位朝臣, 死去的多为, 后世子孙犹在朝堂之上。
长公主扶额, 略微思考一番, 道:“子孙在世者,夺官位、抄家, 儿子孙子流放千里, 女眷归还娘家。在朝者,腰斩, 家眷同上。”
刑部尚书觑向谢蕴,谢蕴沉默, 他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长公主站起身,走到朝臣跟前,目光扫视众人,问他们:“孤可否为帝?”
简单五字,让朝臣闻声色变,悉数跪了下来,莫说反对,话都不敢说了。
长公主负手而立,悠悠叹气,好脾气道:“你们不反对的话,孤以长姐的身份废承桑珂帝位,择日登基了。”
她不疾不徐,目光淡淡。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臣遵从殿下吩咐。”
谢昭宁看了过去,是顾国公,倒是个墙头草,她低头笑了,也不知少傅在天上会如何想。
秦思安附和,接着其他人陆陆续续附和,长公主又说道:“朕为长姐,给承桑珂些许颜面,谢蕴,你进去劝她写下退位诏书,孤既往不咎,给予她长公主的爵位。”
谢蕴:“……”
秦思安低头发笑。
谢蕴并没有反对,起身朝殿内走去。
谢昭宁紧张地站了起来,长公主承桑茴有所察觉,回头看着她,友好地笑了笑:“你要陪她吗?”
“我……”谢昭宁浑身发麻,长公主的笑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刀,让人不寒而栗。
温柔的笑,杀人的刀。
谢昭宁规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不语了。
****
谢蕴迈进殿门,心悬了起来,往里面走,她越发觉得不安。
绕过落地屏风,走到了龙床前,她止步,承桑珂死死盯着她,“谢蕴,背叛朕,你会不得好死。”
谢蕴撩下衣摆跪下去,苦笑道:“陛下,您与长公主之间的旧事本与臣无关,可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您落于下风,禁卫军十八营,一半落在她的手中。臣、无力回天。”
承桑珂面如死灰,是她疏忽了。
“谢蕴,你来做什么?”
“请陛下写退位诏书,让位于长公主殿下。”
承桑珂冷冷地笑了,眼神阴翳,“朕若不写,你会死吗?”
地上的谢蕴脸色苍白,身上的官袍如同千斤般压得她喘不过气,“不会。您若不写,臣自己写,玉玺在长公主手中,您觉得是不是您亲笔写的,是不是您的意愿有那么重要吗?”
从她跨进殿门开始,就没指望女帝会答应写退位诏书。
她俯身大拜,随后起身,承桑珂猛地出声,“谢蕴,朕提携你,一力扶持你,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对朕吗?”
谢蕴并未回身,直言道:“陛下,不是臣决定待您如何,就算臣不写,您还是输了。长公主让您写退位诏书,不过是留几分颜面。如今,她可直接废帝。这样,不过都很难堪。您若写了,史书上好看。”
“今日的局面,不是您骂臣一句逆臣,臣就可以扭转局面的。您再骂再恨,臣都无力回天。”
龙床上无力的承桑珂咬牙切齿,比刀剑还毒的漆黑眸子,死死盯着谢蕴的脊背。
“长公主需要臣来稳定朝堂,臣若不做,京城不宁,藩王异动。臣做了,便是您口中的逆臣。臣想问一句陛下,臣该如何做,才可两全其美。若是一死,全了盛名,倒也罢了。偏偏臣在大殿上一头碰死,后世还会臣不分黑白,是一愚蠢之人。”
“不论怎么做,臣都是错的。既然都是臣,臣自然只有先保全家人,陛下,臣对不起您了。”
谢蕴径自走了,宫娥早就准备好了笔墨,她未经思索便提笔写了早就想好的言辞。
一气呵成后,宫娥取来国玺。
看着国玺,谢蕴失笑,深吸一口气,握起国玺,盖上。
她拿着诏书,转身走了出去。
殿门开,她大步走了出来,将昭书递给长公主。
长公主不接,唤了祝云,“内廷使,宣读诏书。”
祝云诚惶诚恐地上前,打开诏书,匆匆一眼,惊得脊背生汗,下意识看向宋思安。宋思安同她点点头,念。
祝云张了张嘴:“朕以寡德,罔知天道,一己私欲,无良为害……”
罪己诏与退位诏书同时宣布,朝臣面面相觑,长公主言笑淡淡,与谢昭宁交头接耳:“你看中的这个媳妇,文采十分了得。”
谢昭宁:“……”这么紧张的时刻,您好意思说笑吗?
什么叫‘你看中的这个媳妇’,是我看中的吗?是人家掳我来京城的。
谢昭宁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长公主的话。
祝云念得口干舌燥,最后抿了抿唇,转身对着长公主跪下,“拜见吾皇陛下。”
谢昭宁起身,跟着跪下,承桑茴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淡淡道:“不要慌张,都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换个称呼罢了。礼部去找个好日子,朕要去拜见先祖。”
礼部应声,承桑茴牵着谢昭宁的手要走,朝臣让开,谢蕴望着承桑茴身侧的少女,目光晦涩。
承桑茴去大殿了,朝臣们紧紧地跟着,谢蕴在最后慢吞吞地走着。
秦思安眼睛不好,走不快,也被人落在了后面,她直接停了下来,等着谢蕴。
“我眼睛不好走得慢,你这健全的人怎么也走得那么慢,走快些,莫要误了你的从龙之功。”
谢蕴没有功夫与她说笑,低着头,从她身旁走过。
“谢蕴,你甘心放弃多年来的功成名就吗?如今的局面,谁都不是逆臣,试问,天下易主,像这么安静吗?”
“谢蕴,我说话,你回答我好不好?长公主、不对,应该称呼陛下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位小殿下又这么听你的话,你矫情什么。何必想不开,回头就好,拉着小殿下抱一抱,你谢家就是外戚了。”
谢蕴恍若未闻,加快了脚步,将聒噪的人丢在了身后。
“我好心等你,你就这么把我甩开了……”秦思安怒骂谢蕴不讲义气。
她紧赶慢赶地赶到大殿,累出一身汗,谢蕴早就到了,站在她的位置上,低头不说话。
秦思安喘着粗气,搭在谢蕴的肩膀,“我告诉你,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谢蕴拂开她的手,“别挨我。”
秦思安累得不轻,招呼祝云过来,自己索性搭着她的肩膀说:“做人别学谢蕴。”
“下官明白。”祝云诚惶诚恐,“下官必不会沉迷美色。”
秦思安:“……”
谢蕴:“……”
一个冷着脸,一个笑得直不起腰,祝云更怕了,揖首退到自己的位置上,莫沾这两人。
都病得不轻!
谢蕴冷冷睨向秦思安:“你该闭嘴了,吵得我头疼,我就不明白,金镶玉喜欢你哪里。”
做人无德,做臣无脑。
提及金镶玉,秦思安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许,玩笑道:“她喜欢我全部。”
话音落地,金镶玉走了进来,祝云等女官惊呼,金镶玉如同一只高傲的花孔雀闯入,摸摸这个小脸,摸摸那人脑袋,亲密得不像话。
谢蕴陡然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气,道:“我若是谢昭宁,就给金镶玉送十个八个美人。”
秦思安不服气,谢昭宁那么乖,“她可好了,不像你、心中恶毒。”
谢蕴淡淡一笑,没有反驳她的说法。
须臾后,新帝归来,百官拜见。
承桑茴坐在宝座上,俯视重臣,挥手叫起,低笑一声,说道:“别都哭丧着脸,笑一笑,你们缺什么,与朕说一说,还有,若是缺钱,可以去找她。”
众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谢昭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秦思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殿上气氛轻松许多。就连谢蕴都抿了抿唇角,谢昭宁那副呆萌样,瞧着人畜无害。
承桑茴先说道:“朕护短,户部往后有何事去找她。她什么都不懂,唯有生意上比你们厉害些,各位卿家多加提点,财乃是朝堂之重,朕相信你们会配合得天衣无缝。”
然后,她又嘱咐谢昭宁:“朕会给你发俸禄,记住,不要带钱去户部办事。”
谢昭宁被打趣得脸皮发红,低头领了吩咐。
接下来,秦思安官复原职,祝云不恼,反而悄悄松了口气。
承桑茴又说:“明年春日开恩考,选拔良才,谢蕴,你可愿负责?”
谢蕴顿愕,上前揖首,道:“陛下,臣有一事,欲请陛下应准。”
“朕问你,愿不愿?”承桑茴言笑晏晏,也不恼她。
谢蕴回道:“臣不愿。”
承桑茴淡笑,“你不愿也可,陆白红,你可愿?”
人群中的陆白红面露喜色,当即跪下领旨:“臣愿意,必不负陛下期许。”
秦思安低叹一声,“可真是愚蠢。”
广招门生的机会就这么白白送给了旁人。
陆白红千恩万谢后,承桑茴站起身,扶着桌沿微微一笑,道:“朕欲迎回顾漾明尸骸,以皇后礼仪葬之。你们可以反对,但朕都没有听到,你们干的那些肮脏事都摆在了朕的心里。你们可以反对,你们站出来后,朕回家去翻翻情报,看看你们做了些害人的事情,朕不高兴了,你们也别想高兴。”
鲜少有皇帝将威胁人的话说得这么明白,满朝文武都震惊了,皆是瞠目结舌,唯有顾国公万分欣喜,他就知晓陛下登位,必然会恩待顾漾明,甚至恩待顾家。
“没人反对就先散了,朕累了。”承桑茴挥挥手,示意百官赶紧滚。
群臣没有动,谢昭宁跑下去,伸手扶起谢蕴,面容粉妍,带着几分年少的羞涩。谢蕴站起身后,同她道谢,转身走了。
谢昭宁失落,秦思安拍拍她的肩膀,“小侄女,你赶紧求她原谅,我突然想到,你二人破镜重圆,我就是她的姨母了。”
谢昭宁:“……”你的思路能不能正经些。
“滚。”谢昭宁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我想给金大人送十个八个美人。”
“你怎么和谢蕴一样的想法,拆人姻缘,天打雷劈。”秦思安低骂一句,“我就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一对,我告诉你,你敢给她送,我就让谢蕴辞官回家种红薯。”
谢昭宁淡淡一笑,不在意她的威胁,“你还以为谢相和你一样愚蠢,动不动就落进旁人的圈套里吗?”
“你什么意思,我掉进谁的圈套里了?”秦思安不以为然。
谢昭宁唇角扯成嘲讽的笑容,说:“那晚少傅给你送信,禁卫军随后就到,你以为是废帝跟踪你吗?你想多了,那是少傅故意去报信的,要的就是毁了你。”
秦思安笑不出来了。
谢昭宁玩笑道:“你笑呀,刚刚不是很开心吗?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呢,天生爱笑的内廷使,怎么不笑了呢。”
秦思安拂袖离开。
谢昭宁扬起眉梢,露出顽皮的一面,下一息被承桑茴揪住耳朵,“欺负她可不好,有本事欺负谢蕴去。”
“我欺负她作甚,她又没有笑话我。”谢昭宁紧张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哀怨极了,“她都不理我了。”
“活该。”承桑茴嘲讽一句,抬脚走了。
朝臣陆陆续续散了,谢昭宁没有归处,提起裙摆跟上承桑茴。
追了两步,承桑茴不高兴了,骂道:“你十八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天黑就要娘,你跟着我做什么,找你媳妇去。”
“我不去,我怕她打我。”谢昭宁摇首,委屈巴巴地挪到承桑茴跟前,“您教教我,怎么让她原谅我。”
承桑茴认真思考一番,给她提出建议:“你负荆请罪去吧。”
“换一个,她不上当的。”谢昭宁有自知之明。
承桑茴又说:“那你跪在相府门前。”
谢昭宁皱眉:“她不开门,怎么办。”
承桑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那是你媳妇,又不是我媳妇,关我什么事。出去将那十二位管事安排,明日带进宫见朕。正事不做,一天到晚找媳妇,找打吗?”
谢昭宁委屈:“刚刚是您让我去找媳妇的。你和秦思安怎么一样,说翻脸就翻脸。”
承桑茴转身走了,“别跟着朕,朕怕朕生气会打断你的腿。”
谢昭宁转头,只好先出宫。待出了宫,天色都黑了,她吩咐浮清,让十二位管事去谢宅,备席待客,明日见了陛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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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当空,京城繁华依旧,马蹄急急,谢昭宁勒住缰绳,抬首看向相府的门庭,往日想回就回的地方,今日却成了禁地。
她停了下来,浮清扶额,怎么就绕过来了呢。
“殿下,我们回去吧。”浮清轻轻说了一声。
谢昭宁紧紧看向相府,身形定住,她说道:“你去问问谢相可回来了。”
“如果她回来了,您敢进去吗?”浮清直问。
谢昭宁不敢回应了,是啊,她在家,自己敢进去吗?相府的人会放她进去吗?
问了也是白问。
谢昭宁又不舍离开,她犹豫了一盏茶的时间,后面传来马蹄声,浮清望过去,说道:“好像的谢相回来了。”
夜色昏暗看不清,随着马车靠近,相府的徽记引入眼帘,谢昭宁的心提了起来。
马车停了下来,车厢门推开,里面的人走了下来,正是谢蕴。
同时,谢蕴也看到了谢昭宁,两人遥遥对视一眼,谢蕴平稳下马,她没有躲避,而是朝谢昭宁走了过来。
谢昭宁突然紧张起来,着急忙活地翻下马背,谢蕴停在距离她五步外的地方,规矩恭敬地行礼:“殿下。”
一句殿下,规矩的行礼,陌生又疏离,谢昭宁似被重击,仓皇不语。
谢蕴微笑,一如既往,“殿下是想进去坐坐吗?”
坐坐?谢昭宁狐疑,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似有些憔悴,这一刻,自己的心疼了起来,摇首:“你快回去,我要走了。”
坐坐只会耽误她休息的时间。
谢昭宁不敢抬头,回身爬上马背,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匆匆离开。
主子失礼,浮清代为上前道别,“谢相,属下先回去了,您早些休息。”
一行人匆匆离开。
谢蕴望着黑夜下的马蹄,目光淡淡,喜怒不显。更多小说资源尽在QQ群8 23 410 647 若失联请加QQ3616484 774公众号 柚 纸推 文
黑夜下,谢昭宁一路疾驰,跑得自己喘气,到了谢宅门口,自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也不起来,就这么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站在门口的管事着急忙慌地去搀扶她起来,“快起来,摔哪里了吗?天黑看不见路,你就走慢点。”
谢昭宁失神,坐在地上,眼神发慌,由着人搀扶起来,脸色白得吓人。
下属随后就到,一月责怪浮清:“你怎么跟着的,她都摔了,你怎么才来。”
浮清见怪不怪了,“她见到谢相就像是老鼠见到猫,连自己是谁都不急得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几位管事面面相觑,一月作势拍了拍谢昭宁身上的灰尘,拉她进宅:“走走走,听说备了酒水,我们去喝酒。”
谢昭宁被拉进去宅子,手中塞了酒杯,她下意识抬首,面前站着十余人,皆是面露喜色。
她恍然一笑,打起精神,“陛下令我明日领你们入宫,各位,日后朝堂相见了。”
话说完,她仰首饮酒,众人随后。
“陛下以皇后礼迎回少傅,不管如何,少傅十八年心思没有白费。我在这里也谢各位多年辅助之情,你们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我在一日,便努力护住你们。日后,诸事不明,各位当提醒一二,我先在此谢过。”
她提起酒壶,放弃酒杯,直接用碗来盛酒,一碗酒,一口喝了。
众人大笑,“殿下是要借机一醉解千愁吗?”
“是吗?你们先灌醉我再说。”谢昭宁爽朗地笑了,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说道:“今晚可不能多饮,明日见君,诸位,你们的苦日子结束了。没有你们,就没有今日的我,也不会有陛下今日稳妥的局面。”
一月端着酒杯,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看着谢昭宁,揶揄她:“你现在后悔吗?后悔洞房夜行事。”
“不后悔。”谢昭宁苦笑,“再来一回,我还是会这么做。”
动手之前,谁都不知道结局,怎能拉她入局呢。
谢昭宁心中苦涩,微微一笑,端起酒碗,再度喝了下去,众人见状,拉着她坐下吃菜。
“酒不好喝,不喝了,吃这个,我替你剥虾。”
二月揽着谢昭宁,俯在她的耳边低语:“我和你说,时间就是最好的原谅解药,她在气头上,再等等,时间久了,她心中有你就不会变。你瞧少傅,惦记了十八年。”
“别听她的。”三月伸手拉回谢昭宁,扯开嗓门说:“我和你说,该道歉就道歉,她不接受没关系,我们要摆正态度。她得看到你诚恳的态度,不能躲避,多道歉几回。你是错了,就是错了……”
“胡说什么,现在过去,就是挨骂被骂。骂了几回,感情就散了。”二月又扯回谢昭宁,与三月对视一眼,“你不要教坏她,她已将慌了。
三月拉回谢昭宁,自己抱住她的肩膀,大声说:“屁话,你都没有道歉的态度,躲着干什么?她知道你错了,不知道你有道歉的心。谢相现在想的不是这回的事情,而是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殿下还会不会抛弃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不懂吗?”
“懂什么懂?这个时候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废话,都是狡辩,都是谎话,脾气坏的拿刀砍了。”二月也提高了声音,不就比谁声音大。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谢昭宁欲哭无泪,默默伸手端起酒碗,浅浅抿了一口,好奇两位管事有没有妻子,纸上谈兵的本事十分厉害。
在两人吵得难分输赢的时候,最小的十二月拍桌了,喊道:“喊什么喊,你们是过来人吗?你们成亲了吗?都没有,那就别乱说了。吵死了,殿下自己会做事,用不着你们费心。”
谢昭宁默默又喝了一口酒,果然,都是没有成亲的人。赵括纸上谈兵死了多少将士,这二人纸上谈兵是想坑死她。
下一刻,十二月告诉她:“换一个吧。”
谢昭宁捂着头,“哎呀,我好像醉了。”
都是些狗头军师。
母女
这些管事对谢昭宁不熟, 一听她要醉了,一个个收敛起来,吩咐人将她送回房, 她们接着喝。
谢昭宁没想到这帮人这么好糊弄, 成功脱身后溜回房间里休息。
隔日清晨, 谢昭宁领着她们入宫去见陛下。
礼部连夜拟定登基的日子, 日子很近,礼部上下, 翻了个底朝天,从各部借调人手去帮忙。谢昭宁刚进宫门, 就被户部尚书捞了过去。
户部尚书是位四十岁的女子,原属内廷使,后来调过去的, 一直就没有挪窝。
她拉着谢昭宁就问:“陛下说了没钱找你,你不晓得刚刚礼部找我,给我列了个好长的单子, 要我拿钱。”
“你有钱也不拿, 对吗?”谢昭宁一句话就戳破对方的心思, 她翻了白眼, “陛下昨日是开玩笑的, 你竟然当真了,没钱 。”
谢昭宁不上当。
户部尚书说:“你给谢相添妆的事情, 我都晓得了。”
“那、也和你没有关系。”
“我家里有个女儿, 殿下见一见?”
谢昭宁眼皮子发跳,真是个贪心得没边的人。她摆手就要跑, 户部尚书攥着她的手腕,她无奈道:“我和谢相还没和离呢, 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
“你要与谢相和离?”户部尚书抓住重点,
谢昭宁皱眉不语,说漏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相、谢相,你来了……”
户部尚书朝后看去,哪里有人,回过头来,谢昭宁就跑了,她气得跺脚,“你好歹赞助一些啊。”
赞助?
鬼哦。
谢昭宁跑得比谁都快,陛下登基,有钱就大办,没钱就小办,又不是成亲立后,大办特办,没钱就不要胡思乱想。
一口气跑到殿门口,脚下一崴,内侍扶住她,门口的谢蕴朝她行礼,“殿下。”
谢昭宁慌慌张张站好,同她点点头,谢蕴抬脚就要走,谢昭宁四肢比她脑袋反应还快,长腿一迈,胳膊一伸,直接拦着谢蕴的路。
“谢相,我、我有话同你说。”
谢蕴看向远方,一眼余光都没有留给谢昭宁,“臣需去礼部,殿下的事情,改日再说。”
谢昭宁悻悻地收回手,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谢蕴远去的背影留在她的脑海里,她郁闷得坐在长长的台阶上,户部尚书追了过来,见她神色不悦,吓得不敢凑过去了。
须臾后,殿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纷纷凑到谢昭宁的面前,摸摸她的脑袋,“我看到谢相了,吃瘪了?”
“你怎么天天吃瘪,换一个吧,这个太凶了。”
“你怎么可以乱说话,喜欢就是喜欢,怎么换。不要乱说话。”
“小殿下,你别这样沮丧,我告诉你,你去堵住谢相回家的路,让她带你回家,要不然你就不让她回家。”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要帮忙吗?”
听着一句句不着边际的话,户部尚书吓得默默退到一边,谢昭宁瞪着她们,“回家去,去吏部找找你们的名字,该换回本名了,吵死了,再吵,我就砸了你们的店铺。”
一月年级最大,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你骂我们的劲头放在谢相身上,你还会吃瘪吗?”
谢昭宁:“……”
这些人疯了吗?
谢昭宁将人赶走了,自己一人郁闷地坐着,冬日的阳光淡淡地洒在她的脸上,脸庞莹光如玉。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谢蕴来辞官,朕没有答应,打发她去礼部了。”
谢昭宁深吸了一口,心口莫名有一种无法描述的难受感。
她垂下头去,目光落在了脚下的地砖上,怔怔出神。
承桑茴说:“朕问她辞官去何处?”
“她说去走走,不会回江州。”
承桑茴叹气,摸摸谢昭宁的脑袋,“有些事情若是强求不得,那就莫要强求,放手也是不错的。”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眼睛有些疼,她抬起脑袋,望向远处,脑海里浮现谢蕴往日的模样。
她们在一起快一年了,从初见,到那日成亲,她们一起经历过磨难。
她从一身月光般的光芒,到今日失去了前程,黯淡收场。
谢昭宁皱眉,“您说,若我们不认识,她就不会辞官了。”
“你们不认识,她早就死了。你以为顾漾明会让这个大一个威胁放在朕的身边?”承桑茴给她解释,“她可以毁了秦思安,就有无数个办法毁了谢蕴。”
“她毁了秦思安,给谢蕴独大的机会,谢蕴包容你,容忍你的所为,才有了洞房夜,若是秦思安在,你的所为,岂会瞒得过她。漾儿,没有若没有假如,只有现实。她活着,是因为你。”
谢昭宁迷茫,片刻又想明白,她点点头,说道:“您可以不答应她的辞官。”
“朕与你有言在先,答应她辞官。”承桑茴无奈,“对不住,我帮不了你。”
谢昭宁忽而想起什么,激动的爬了起来,“陛下,将裴暇调回京城,将谢家老夫人请到京城来长住。”
承桑茴白她一眼,“你二人的事情为何要牵扯旁人,为何要利用她的软肋呢?”
“你又不帮我,这个不行那个又不行,你比一月她们还烦。”
谢昭宁气呼呼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身看着她,“她走,我也走,您过继个女儿去,别来烦我。”
承桑茴凝眸,瞬息又反应过来,不悦道:“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有本事去冲谢蕴发脾气,在这里装什么大爷大娘,见到谢蕴就成了孙子。谢昭宁,你的事情,别指望朕插手,你离京就离京,朕过继一个,她对朕感恩戴德,嘘寒问暖,比你强一百倍。”
谢昭宁气走了。
承桑茴气笑了。
殿门前的宫娥内侍吓得不轻,瑟瑟发抖,眼见着殿下跑远了,新帝笑出声,冲着远去的背影高声说道:“你去找谢蕴,骂她一顿。”
那个背影叉腰怒视她:“傻子才会去。”
半晌,谢昭宁又巴巴地跑了回来,屁颠屁颠说:“您将我安排到她那里去吧。”
承桑茴笑了,笑她不懂事,笑她太幼稚,“你以为是内廷使吗?随便丢一个人过去做冷板凳。谢蕴的人都是她自己挑的,就你这个什么都不懂,我怕你去了以后。谢蕴天天打你板子。”
谢昭宁又挂了小脸,气呼呼地看着她,“算了,不找你,我准备包袱和她一起走。”
“那你去找谢蕴,告诉她,你准备和她一起跑路,谢蕴会感谢你八辈祖宗。”承桑茴肆意嘲讽着自己的女儿,见她萎靡见她想招数,陡然觉得有趣。
她说:“你在生意上那么灵敏,怎么到了谢蕴跟前,就像是刚入学的小学生,死缠烂打不会吗?”
‘死缠烂打’让谢昭宁红了脸,这和‘负荆请罪’有什么区别。
“你不想去?”承桑茴唇角扬起了弧度,她想笑,又怕将人又笑走了,耐着性子说:“她若真的喜欢你,你靠近的时候,她就不会拒绝。除非她不喜欢你了。”
她顿了顿,又开始恐吓女儿:“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她可能就不喜欢你了。”
谢昭宁慌了,脸色发白。承桑茴满意道:“那你换一个。”
谢昭宁拂开她的手,“您怎么不换一个,巴巴地让人去迎少傅尸骸。”
“那是她死了,随着朕折腾。她若活着,朕也得愁如何接回来。”
话题越说越歪,谢昭宁觉得自己被她带进了阴沟里,她终于反应过来,陛下就没想着帮她,纯属就是睁着眼睛看热闹。
谢昭宁及时抽身,道:“我自己想办法,您准她辞官便是。”
她转身就走,承桑茴提醒她:“朕放了承桑梓,她不日就要启程去巴邑。听说,她喜欢谢蕴。”
“喜欢又有什么用,不必在意她。”谢昭宁信心十足。
承桑茴泼她冷水,“谢蕴辞官要离开,她也要离开,两人至少一半的路是同行。”
谢昭宁:“……”
莫名烦躁。
“那就将承桑梓关在京城。你就是故意的,非要折腾我,我死了,你哭去吧。”
谢昭宁再度威胁陛下,又气走了。
承桑茴失笑,再度用言语召唤她回来:“漾儿,朕给你赐婚。”
果然,谢昭宁又巴巴地回来了,她说:“京城那么多好儿女,你随便选一个。”
谢昭宁真的走了,捂着耳朵,头也不回地走了。
承桑茴笑得直不起腰来,蹲下来,一股疼意从四肢百骸传了过来,她疼得一颤,宫娥急急上前扶起她。
****
谢昭宁来到官衙前,想都不想就进去了,今非昔比,无人敢拦她的路。
她一直往里走,找到谢蕴办事的屋子,推开门,走进去,搬个椅子等。
下属们瞧她模样,吓得忙让人去找谢蕴回来。
谢蕴赶回来就见到屋里气势汹汹的人,先是一怔,随后将下属们驱散了。
“你来做什么?”谢蕴有些意外,长胆子了,敢来官衙闹事。
谢昭宁歪头看着她:“你要辞官?”
“与你无关。”谢蕴颤了颤,从她身边走过去,若无其事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谢昭宁望着她:“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谢蕴依旧是一句旧话。
谢昭宁说:“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谢蕴惊愕抬首,像是不认识她一般看着她,对方瑟缩了下,渐渐地缩回了椅子上,重复一句:“我与陛下说过了。”
“你缩什么?”谢蕴站起身,随手拿了本文书,想都没想就朝她砸过去,“你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了,谢昭宁。”
谢昭宁没躲,书在砸在脑门上,哐当了一声,她拂开书,质问谢蕴:“是你先做得,你凭什么要走,是我对不起你,百姓又没对不起你。”
“你、你、歪理。”谢蕴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谢昭宁硬着头皮,耍无赖般开口:“你走,我也走,我只会做生意,什么都不会。”
说完,她打开门,一阵风般跑开了,谢蕴气得头脑发晕。
谢昭宁和谁学的耍无赖?
人跑了,下属们朝屋里探头,试图想要看些什么。谢蕴起身,走过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谢蕴回身坐了下来,晕眩过后,头脑发重,慢慢地调整呼吸,提笔就写奏疏。
告状!
让陛下管!
****
谢昭宁从里面跑出来后,火烧尾巴般朝外跑去,一口气跑出来,累得蹲墙角。
浮清给她拿了水袋,“您喝一口,有进步,敢来这里闹事了。”
“我、我没闹。”谢昭宁后怕,接过水袋就喝了一口,畅快淋漓,她笑呵呵说道:“她生气了,气得不轻。”
浮清没眼看她:“您跑什么?”
“再不跑,脑袋都给砸破了。”谢昭宁郁闷一句,摸摸自己的脑袋,指给浮清看,“你看,这里。”
砸了一个包出来。
浮清笑出了声音,“您这是上赶着自找的。小殿下,您不会躲吗?”
“躲什么躲。”谢昭宁摆摆手,将水袋递给她,撑着墙站起来,余光瞥到一人。
户部尚书从马车上走下来,手中拿着册子,正往她这里走来。
她站着没动,户部尚书哎呦一声,像看到祖宗一样欢喜,“殿下,您在这里。”
浮清纳闷,“您这是又冒出来一个娘吗?”
谢昭宁白她一眼,“我娘是想我的人,她是想我钱。我不明白,户部没钱吗?陛下登基大典都没钱了?”
户部尚书走来,规规矩矩地行礼,“殿下,臣有事同您说。”
“走,去谢相跟前说。”谢昭宁拉着杜对方就要再度进去。
户部尚书不肯去,拉住她往外走,“我不找谢相,我找您、我找您,陛下要迎顾少傅的尸骨回来,于中宫内摆灵堂,我没钱啊。”
怎么又多出一桩事?
谢昭宁停了下来,她看向浮清,浮清点头,她便说道:“你拟个单子给我,我瞧一瞧。”
她有自己的顾虑,这件事与朝政无关,花费太多,会引起朝臣不满。
户部尚书笑得和花儿一样,上前替她整理衣襟,她不耐拂开,“您这是青楼里的管事呢。”
“殿下这话说的,您给钱,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户部尚书乐道。
浮清插了一句:“哦,这不是娘,是女儿。”
谢昭宁白她一眼,她往后退了一步。
户部尚书进门去了,谢昭宁疑惑,问浮清:“陛下要翻天吗?她还没登基呢,搞这么一出,不怕旁人骂她?”
“这不,您出钱呀,又没让户部掏钱,若不然户部尚书敢来找您吗?”浮清呵呵笑了。
谢昭宁:“……”
谢昭宁揉揉自己的脑袋,进宫去找陛下商议,此刻不宜这么闹腾,钱可以出,丧礼不要办得那么大。
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与浮清说道:“我去劝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浮清沉默,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谁都无法体会陛下心中的苦楚,谁都无法忽略顾少傅的功绩。
谢昭宁翻身上马,不知该同谁商议,她看向官衙,想回去同谢蕴商议,但又怕谢蕴不搭理她。
她走了两步,还是回头去找谢蕴。
这时,秦思安从里面走出来,今日大神都在这里。
谢昭宁将人拉到一旁,紧张道:“陛下要大办顾少傅的丧事,你知道吗?”
“知道呀,你怎么不反对?”
“朝廷又不出钱,你出钱,陛下说了,一切费用不需朝廷出。”
谢昭宁:“……”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没人告诉我。”
秦思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出钱的时候不就找你了。”
“谢相知道吗?”
“好像知道,说话的时候,她也在。就你不在。”
谢昭宁冷笑,“户部尚书清早就堵住我,让我掏钱给陛下办登基大典,我拒绝了。”
秦思安拢着袖口笑成了声,“大概看你有钱,礼部那帮人要巴结陛下,大办典礼,户部不敢不出钱,找你补贴一二,你别搭理她。对了,顾少傅,不对,应该称顾皇后了,她的丧礼为大,你自己掂量。陛下说了,一切费用都由你出,朝廷那帮子老臣才闭上嘴巴,不算大事,你有钱。”
谢昭宁说不出话了,幽怨地看着天上。她憋了半晌,问秦思安:“陛下性子如何?”
秦思安不假思索道:“陛下仁善,若不然怎么会放承桑梓回巴邑,若是寻常人,早就一杯毒酒赐死了。”
“是仁善,不给朝廷添麻烦,尽给我找麻烦。”谢昭宁忍不住说了一句。
秦思安笑了,言道:“她以前经常这么对先帝,先帝没了,还有你。”
谢昭宁哼哼一声,翻身上马,摸清楚情况,她就不急了,用钱解决的事情,不算大事,闹不起来就行了。
秦思安目送她离开,哀叹一声,“其实,挺好的,她比承桑梓善良。”
主君仁善,对于她们下属来说,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谢昭宁性子沉稳,做事有分寸,她的将来,必然璀璨。
谢昭宁心思不算深。
秦思安拢着袖口上了马车,谢蕴从里面出来,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上车走了。
秦思安说:“谢蕴近日的脾气很大,一言不合就引经据典骂人,果然,被抛弃的女人不能招惹。”
****
谢昭宁脑门上红了一块,隔天早上起来,那块红就青了,隐隐有些发紫。
婢女要给她上药,她摆手不要,直接就走了。
顶着伤痕去入宫了。
殿门口等候的宫娥乍然见到她,骇然一惊,“您这是怎么了?”
“被打了。”谢昭宁坦然。
宫娥纳闷:“谁打的。”
“还能有谁,谢相。”谢昭宁坦然得不能再坦然。
宫娥说不成话了,她刚想说,谢相将您告了……
她没敢说,放了殿下进去。
谢昭宁迈过门槛,悠然自得,见到陛下后,行礼问安,一侧的谢蕴避开两步,与她保持距离。
承桑茴准备开口说话,就见到她脑门上的伤,“你这是半夜出门跌了一跤?”
“不是,被打了。”谢昭宁看向谢蕴,弯唇笑了,“谢相,你还记得吗?”
谢蕴:“……”
“你自己不躲。”
“你承认就好了。”谢昭宁笑了,人畜无害。
承桑茴托腮看着两人,慢悠悠说:“小殿下,谢相特地给你写一本奏疏,弹劾你去官衙闹事,你认不认?”
谢昭宁指着自己的伤口:“您说,我认不认?”
“你二人自己门口闹去,别耽误朕的时间。”承桑茴叹气,“你二人若是要和离,朕可代办,其余的事情别来找朕。谢相,和离后,东宫缺一少傅,你可愿?”
谢昭宁:“……”看戏不嫌热闹小是吗?
谢蕴哭笑不得,陛下玩心很重。
“回陛下,臣近来感觉身子不适,无法担此重任。”
谢昭宁摸摸自己的额头,说:“你昨日砸我的时候,身子可好了,你这是欺君。”
谢蕴看都不看她,直视新帝:“陛下,殿下顽劣,臣教不好。”
“你以前教得挺好的。”谢昭宁诚恳地看着她。
谢蕴当做没有听见,静等着陛下的话。
谢昭宁又说话,“谢相……”
“闭嘴。”谢蕴忍无可忍,转身直视她:“臣已归还聘礼嫁妆,与殿下毫无干系了。臣近日忙碌,未曾拟和离书,待得空后,会补上和离书。”
谢昭宁耷拉着脑袋:“我不想和离。”
“臣心意已决,望殿下放了臣。”
谢蕴语气冰冷,面容隐在暗淡的视线,冷漠疏离的神情,昭示她的厌恶。
谢昭宁说不出话了。
殿内寂静了一瞬,宝座上的承桑茴挑眉,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顿了良久,她才开口:“你二人的事情回去说,小殿下,无事不要去官衙,免得让人厌恶。谢蕴,你退下吧。”
谢蕴揖礼,徐徐退了出去。
谢昭宁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心中揪了起来。背后响起承桑茴的声音:“看什么看,你的苦肉计没有用。你这个苦肉计,是朕见过最差的苦肉计。”
谢昭宁悲伤的情绪刚涌上脑袋,一盆凉水丢了过来,她转身看着宝座上的人:“我没有用苦肉计,这是事实。”
承桑茴认命的点点头,附和她:“好,是事实,你回家拟和离书罢!”
“你到底是谁的娘?”谢昭宁无语极了,一点都不帮她算了,撺掇自己写和离书。
她想一走了之算了。
不想承桑茴笑吟吟地开口:“朕只比谢蕴大了十二岁罢了,生不了她。”
谢昭宁险些要炸毛了,“我是这个意思吗?我问您的年岁了吗?陛下 ,您一点都不帮我,您刚刚帮我说句话呀。”
“朕不喜欢你在谢蕴面前卑微屈膝,和离便和离。”承桑茴叹气,“你看看你的态度,朝我大吼大叫,面对谢蕴的时候,你是没有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