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横恶毒大小姐9
白真真从厨房出来, 就往陈曲的院子里走。
虽然重要消息已经从老头口中套出来,不必再搭理他了。但事情尚未成定局, 再应付一下。
不就是去瞧瞧陈曲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姐来啦!”刚迈进院子,就见到小玉在行礼。
在她旁边,陈曲坐在石桌边,衣衫整齐,乌发洁净,瘦削脸庞养出一层肉,愈发俊美非凡。
他不能站起,便对她微微颔首:“白小姐。”
“我来看你。”白真真走近,爽朗直白地说,“你怎么样?”
陈曲听着她清脆婉转的声音,仰头望向她娇艳的容颜,不由得腮边泛起热意。心中想道,她来看我?她很关心我?
想起梦里“父亲”的教导,心神微荡,搁在桌上的手臂绷紧。
“多谢白小姐。”他矜冷自持地道, “我很好。”
“能站起来走路了吗?”白真真问。
陈曲愕然, 猛地抬头看去, 一瞬间心头浮起惊疑,嘴唇抿了抿,神色微怒:“白小姐此是何意?”
小玉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道:“小姐, 陈公子伤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还不能走路。”
小姐怎么这样呢?明知道陈公子的腿伤得重,还这样问。
白真真瞥了她一眼:“你退下。”
小玉咬了咬唇, 低头道:“是。”担忧地看了陈曲一眼,慢慢退下了。
白真真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
“白小姐有事?”陈曲绷着脸,下颌抬起,俊美的脸庞清冷倨傲。
白真真一点儿不当回事,笑眯眯道:“我想跟你做笔生意。但是,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以支付报酬。”
有事用得着他?陈曲心念转动着,淡淡道:“鄙人身无长物,唯有一条贱命罢了。”
这是他的自谦之言,但白真真不走温柔善良路线,因此并不同他交心,只道:“要你做我的仆人,你也愿意?”
“什么生意?”陈曲问。
“我有一件宝物,可以令你在三日之内,伤势痊愈,恢复如常。”白真真道。
陈曲愣住了。
他冷傲又疏离的神色,一下子僵住,愕然看向她。
“你……”少年抿紧嘴唇,欲言又止。
这岂是做生意?分明是想要治好他的腿,又怕他不肯白白受惠于人,因此找的借口罢了。
陈曲一颗心如同被火星溅到,又疼,又热。
从前不是没有人这样体贴他,但她是不一样的,她本不必体贴他。
“倘若小姐不嫌弃,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他垂眸道。
人家用宝物救他,他一条贱命,有什么可矫情的呢?
“端茶递水?鞍前马后?”白真真问他,“你能做得到吗?”
陈曲答道:“但凭小姐吩咐。”
“我肯定会吩咐你。”白真真说道,“但你不会觉得,我是在欺侮你吧?”
“先说好,我们是在做生意。”
“我治好你的腿,你给我当一个月的仆人。随我去一趟京城,路上要照顾我,陪我解闷。等从京城回来,这笔生意就完成了。”
“你若不甘愿,那便罢了。”
陈曲怎么会觉得呢?只需要做一个月的仆人,就把他需要三个月来休养的伤治好。
她分明是在照顾他。
“在下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他正色道,神情郑重。
白真真便笑了:“好。”
她手里提着一截竹筒,是从厨房里顺出来的,一边拧盖子,一边说道:“不要贪多,一天喝三口。”
这是老头给他计算的剂量。
陈曲肃容端坐,双手接过竹筒,并不多问,仰头就喝起来。
灵液的味道……其实没什么味道。
似水,又非水。酸甜苦辣皆不是,入口有些凉意,然而流入肺腑,却又激起一阵阵暖流。
陈曲只觉伤处发热,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痛麻痒传来,令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好了。”白真真不在意他感觉如何,将竹筒夺过来,盖上盖子,“其他的你慢慢喝。三天后,出发去京城。”
说完,转身走了:“你好好休息。”
见她走了,小玉从外面进来。
快步进了院子,发现陈曲满面通红地坐在桌边,额上的汗珠滴答滴答,咬紧嘴唇,拳头紧攥,痛楚难忍的样子。
不禁惊呼:“公子?!”
她飞奔而来,冲到桌边焦急道:“公子怎么样?发生了什么?小姐对你……”
陈曲大汗淋漓,浑身几乎湿透了,勉强道:“无事。扶我,进屋里。”
小玉忙扶起他,往屋里走去:“公子,你是不是很难受?奴婢去请大夫来吧?”
一定是小姐做了什么。想到这里,小玉难受极了,小姐怎么这样?公子已经很苦了!
“不用,我休息一下,便好了。”陈曲拒绝了她,躺在床上,闭上双目。
腿上传来难忍的痛痒感,手臂上、肋骨处、脏腑等也传来深浅不一的灼热感。
陈曲知道,这是因为那口灵液。
他闭着眼睛,视野里一片漆黑,脑中却浮现出少女起身离开时,腰间晃动的一块玉佩。
那是他拿出来的房租、诊金,他让她收好,因为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取回。没想到,她是这样“收好”的。
心间涌上一阵阵的热意,令他浑身都发烫起来,好似原本冰冷昏暗的人生,都被迫鲜活明亮起来。
另一边。
“你太冷淡了。”老头唠唠叨叨,“你这小丫头,真是不会说话。什么仆从,什么鞍前马后,做了好事不叫人说句好。”
在老头看来,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她明明可以更温婉,柔顺,叫陈曲对她心生好感。
可她呢?把好好的帮助,说成是一桩生意!这谁还会记她的情?
“我才十五岁,当然不会像你一样虚伪。”白真真毫不客气地怼他。
说那么好听干什么?开了这个头,以后不得继续下去啊?白真真才没那个闲心。
“你——,老夫不跟你一般见识!”老头生气了,不说话了。
白真真不管他。
等到天色暗下来,她低调出府,来到镇上的水井边。
小镇上的夜晚并不繁华,昏暗的街道上没有行人,她在井边稍作停留,也没有谁注意。
“帮我注意四周。”白真真对老头说。
老头很不高兴:“你在干什么?这是浪费!”
之前她往白府的水缸里注入灵液就算了。怎么镇上的水井,她也往里面倾倒灵液?
“浪费什么?我又用不完。”白真真随口道。
她尝试了好多次,已经不用真身进入玉佩的空间里,就可以取用灵河中的水。
现在,一边取灵河水,一边混入井水。
虽然灵气会四溢,但凡界只是灵气稀薄,并非容不下灵气。这些灵气即便溢散开,也还是在洛水镇的上空。
区别就是从高密度的饮用,变成了低密度的呼吸。但呼吸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还好。
“你,你这小丫头!”老头心疼她肆意挥霍灵河水,偏偏又没有立场阻止,“够了,够了!他们都是凡人,承受不了那么多灵气!”
白真真才不信。
陈曲也是凡人,他一次能喝一大口,别人怎么不行了?
再说,这世上又有谁没有个病啊痛啊的。老人喝了,身子骨强健。小孩喝了,发育更好。生病的人喝了,病灶消除。健康的人喝了,强身健体。
反正不是她的东西,白真真倾倒起来,一点儿不心疼。直到路边有了人影,她才收回手,状若无事地走开,去下一处水井。
老头心疼得火烧火燎,偏偏他制止不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又盯着陈曲去了。
陈曲已经沉沉睡下。白天那一口灵液,将他的伤势恢复了一半,也耗光了他的精力,打起精神吃过晚饭,就睡下了。
“你小子,可不要辜负老夫的期待。”望着少年沉静的睡颜,老头暗道。
转眼三日即过。
“你不是——”一同前往的管家,发现随行的人员里有陈曲,顿时惊讶地道:“你的腿?”
“已经好了。”陈曲说道,朝马车方向看了一眼,“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面对少年郑重地拜谢,管家笑呵呵地扶起他:“举手之劳罢了。既然你得了小姐的看重,便好好做事。”
“是,小子知道了。”陈曲应道。
不远处,马车旁边。
白真真拜别母亲:“我会听二哥话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任性。”
“好啦好啦。等我的好消息!”
白老爷和二儿子也在说话。到现在,白老爷还没有告诉二儿子实情,只叮嘱他探望故交时,礼节要到位。
最后,才顺口似的提了句:“看好真真。她头一回出远门,未免新鲜,别太纵着她。”
白二爽朗地应下:“我知道了,爹。”
临行前,白老爷走到马车前,叮嘱道:“真真,量力而行,记住了吗?”
“我会的,爹。”白真真快活地冲他挥手,然后催促道:“二哥,走吗?快走吧,时辰不早了!”
白二哈哈一笑,冲爹娘挥挥手:“我们走了。”
白真真坐马车,白二骑马,其余人随行在两侧。
陈曲作为白真真的“仆人”,自然走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他更换了仆从衣装,靴子里还藏了一把匕首,警惕地盯着道路四周。
他一定要保护好她。假若路上遇见不平,他豁出命去也会保护她。这是他答应过她的。
蛮横恶毒大小姐10
一连三日, 行程顺利。
景国在这片大陆上地处偏远,洛水镇又位于景国的边缘处, 山贼匪类一般不来这里做窝,有那么一两个心怀不轨的,也被他们一行人多势众的吓退。
白真真却不是很满意。因为马车太难坐了,没有丝毫减震设备,路途风景看了半天就腻了。
她跟二哥换,让二哥坐马车,她来骑马。二哥倒是依着她,但白真真骑了一会儿就又烦了,风吹得脸痛,太阳晒得眼睛疼。
“让你不要跟,你偏要跟。”重新骑回马上,白二哈哈大笑道。
白真真反驳道:“我从没出过远门!”
“行行行。”白二道,望着前方的路面,沉吟道:“到了怀安县,咱们休整一下。”
白真真却摇头拒绝了:“不要。长痛不如短痛, 早点到京城, 我早点解脱。”
白二见妹子这样倔强, 只好道:“依你。”
白真真的乏闷,落在陈曲的眼中。他走在家丁们当中,护卫着马车,望向车窗处。
少女掀开车帘, 探出一张百无聊赖的脸庞。无精打采,像是一朵蔫哒哒的娇花。
他是她的仆从, 陈曲这样想着。
“咦,什么啊?”白真真趴在窗口, 百无聊赖地走着神,就看到一张过于俊美,使得整个路途都鲜亮起来的少年,出现在面前。
少年将狗尾巴草编成的小兔子,递到她面前,神情有些不自信:“属下做来玩的,小姐拿着解闷。”
她会不会不喜欢?毕竟只是手编的杂草,再低贱也没有了。
陈曲真心觉得,这样不起眼的绿色,配不上她看一眼。只是,他身无长物,想不到别的哄她开心了。
“咦,你还会这个?”意料之外的,她接了过去,口吻新奇,还有些喜欢,“编得不错。你还会编什么呀?”
陈曲望着她晶亮起来的眼眸,不由得心脏砰砰跳。她喜欢,她竟然喜欢。
“属下还会编蛐蛐,小姐要吗?”他口吻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白真真果断点头:“要!”
陈曲就去摘狗尾巴草了。
这种野草,路边长得到处都是。他弯腰在路边摘着,一摘一大把,甚至不用车队等他,矫健的身形三步两步就追上了。
白真真趴在窗口,好奇地看着他编蛐蛐。
少年本来很熟练,但被她盯着,不知怎么有些笨拙起来,精细的地方几次都没编好。
他脸上渐渐红了,再看自己染得绿油油的掌心,忽然丧气起来。她一定很嫌弃吧?他这样脏兮兮的低贱之人。
那又怎么样?他只在她身边待一个月。一个月后,他便告辞离去。从此她做她的娇小姐,他自做他的卑贱穷小子。
心灰意冷之下,陈曲三下两下把蛐蛐编好了,走上前,垂眼递出去:“小姐,编好了。”
“哇,好快。”白真真是惊喜的,接过巴掌大的草编蛐蛐。视线落在他染了草色的指尖上,眼神一动,“陈曲,你的手生得很漂亮。”
陈曲如被电击一般,指尖一颤,连忙缩回手。薄唇抿着,不出声。
她若夸他“你的手很好看”,他说不得要误会,以为她讥笑他手脏。
但她说“生得很漂亮”,那就是另外的意思,是夸他的。
少年心中砰砰跳动,渐渐颊上染起红晕,终于抬起眼睛,朝前方看去。
只是,白真真已经缩回车厢里,玩小兔子和蛐蛐去了。
“哼。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哄人。”脑海中,老头怪里怪气地道。
这一路上,白真真和老头都没怎么说话。
老头还在生气她把灵河里的水,往镇上的井中倒。
也觉得没面子,明明他是前辈,是修仙之人,高高在上。偏偏,她一个小小凡女,从来不求他。
给她绝世良缘,她不动心。告诉她洛水镇将会迎来灾祸,她不惶恐。跟她说那玉佩是凡物,她不仅不信,还给解封了一角。
老头后来就不爱说话了,没人愿意一直打脸,何况白真真从来不主动热络。
“我说一句实话罢了,怎么是哄他了。”白真真随口道,感兴趣地让小兔子和蛐蛐打架。
老头哼了一声:“好一句实话。”
然后不吱声了。
白真真好像察觉不到他的冷淡,玩得开心。
她的确是说实话——按照人设,陈曲自幼没了爹娘,到处流浪,那他应该吃了不少苦,干惯粗活的人,手指关节应该是粗大的。
偏偏他的手掌,形状十分漂亮,手指纤长,指节分明,完美得像艺术品。
以至于她刚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感慨起来,真不是哄他的。
白真真玩了一会儿草编的小兔子和蛐蛐,快要失去兴致时,陈曲敲了敲马车的车厢。
“小姐。”他在外面喊道。
白真真探出头去,发现他手里提着一只草编的筐子,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草编兔子、蛐蛐、小鸟等。
“哇。”白真真眼睛一亮,惊叹道:“陈曲,你真能干。”
少年面颊微红,矜持道:“一点浅薄手艺,小姐谬赞。”
“夸你就是夸你。”白真真笑盈盈道,窗口太小,她让他从前面递过来,顺便拿了块帕子,用茶水浇湿了,递给他道:“擦擦手罢,手都染脏了。”
陈曲垂着眼眸,从她白净的手中接过帕子:“多谢小姐。”
她刚才看他一眼,他都以为她嫌他脏,心灰意冷。然而这会儿,她口中清清楚楚地说他手脏,陈曲反而不难受。
他知道,她不是嫌弃他,谁会给嫌弃的人一条帕子呢?
陈曲舍不得用这样漂亮的帕子擦手,然而帕子是湿的,接过来的一瞬间,就沾了绿色的草汁。
傍晚,一行人抵达怀安县,宿在一家环境和价格都不错的客栈里。
白家虽然富庶,但那是在洛水镇上,搁在景国就不值一提了,因此白二不会大手大脚要住最好的客栈。
但他给自己和妹妹订了客栈里最好的房间,屋子宽敞,窗明几净,采光也好,又清静。
吃过饭,又洗了澡,天色就不早了。白真真没有出门转转,而是直接歇下了。
“醒醒。”老头道,“先别睡。”
白真真道:“怎么了?”
“你就这么睡了?不管陈曲?”老头问道。
白真真不解:“我要怎么管他?”
此刻,陈曲在后院的井边,坐在一块木墩上,乘着月色,认真地洗手帕。
赶了一天路,他风尘仆仆,头发都散落下来几缕,给他俊美的脸庞增添少许凌乱与不羁。
洗一条手帕而已,老头还不至于心疼他,毕竟以后他要吃的苦头多了。
但是,“你下去跟他说说话啊!”
“有什么好说的。”白真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你就算不看在他给你编了一筐玩意儿的份上,好歹也看在玉佩的份上。”老头警告道,“你占了他的便宜,可不要忘了。”
白真真缓缓睁开眼:“我占了他的便宜?”
“那是他的传家玉佩,你莫不是当成自己的了?”老头冷哼一声道。
白真真并不想跟他理论,那是陈曲交的租金和医疗费,而她能解封玉佩,也是她的机缘。
“我很奇怪一件事。”她慢慢说道,“我都见到我老祖了,我老祖马上就要来接我了,不管是我们白家还是洛水镇,都会避开你口中所说的灾祸。”
“我为什么还要巴着陈曲?”她问,“他是我的贵人,但我玉佩到手了。他有仙人血亲,我也有老祖。”
“我家老祖已经有眉目了,他的还不知道在哪里。我为什么要巴着他?”
老头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难道能说出真相吗?说他需要她对陈曲好,在陈曲心中种下珍贵的种子?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他义正言辞地说,“你获得的机缘来自他的家传玉佩,你受了他的情,不能不认!不然你把玉佩还他!”
白真真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在这里等着她呢?老头怕她不还玉佩啊。
“你在说什么?”她惊讶道,仿佛听到极可笑的事情,“我把玉佩还他,你给他交救命钱?你给他交租金?你替他还上诊金和药钱?”
老头:“……”
他凭什么替陈曲还?
又拿什么给陈曲还?
“老夫说不过你。”他气急道,“老夫就没见过你这样精明势利,钻进钱眼里的人!”
白真真惊呼道:“不是吧?前辈,你这么没见识?”
老头差点气死!
天雷没把他劈死,她差点把他气死!
“老夫最后说一遍,你与那小子有些渊源在身上,与他为善,对你没坏处!”说完,气呼呼丢下最后一句,“老夫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脑海里安静下来。
白真真重新闭上眼睛,无声轻笑。
“你跟陈曲,早就认识吧?”她慢悠悠道,“你根本不是落在我手里才苏醒,而是有意找上我。我没说错吧?”
正在玉佩空间里发愁的老头,听到这句话,愕然一瞬,随即神魂震颤!
“你在说什么?”他愕然不已,恼怒地道:“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别用你那副弯弯肠子,肆意揣度旁人!”
说到这里,他有些厌恶地说:“老夫真后悔,苏醒在你这小女娃手里,与你有了渊源!”
白真真轻轻笑着,没有再说话。
老头缩在玉佩空间里,却没有放下心。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白真真还算了解,她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又好骗的少女。
他一颗心提得老高,感受着时间在寂静中一点一滴流逝。
正在他以为白真真睡着了,慢慢放下心时,忽听她又出声了:“前辈,你是真的虚弱啊!”
她感慨着,声音里含着不容忽视的笑意。
蛮横恶毒大小姐11
白真真有意等了他一会儿。她都说出这种话, 他还无动于衷,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太虚弱了, 虚弱到什么都做不了。
回想起来,他出现后都做了什么呢?点石成金、凝聚灵气、入梦法诀。
白真真经历过修真界,而且不止一次,这些不管在哪个位面中,都是基础、浅显的术法。
老头可是很厉害的,在剧情中陈曲很能树敌,经常被强者追杀,好几次都是老头出手,才能侥幸逃脱。
如此厉害的老头,为什么连她一个区区凡人都收拾不了?
白真真想起有一个世界,她的平凡人老公,做了一辈子的慈善,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只为了攒功德。
老头试图蒙蔽天机,必然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白真真心里忽然一轻, 原还担心老头穷途末路, 会做些不利的事情, 现在不用担心了。
“说吧,你和陈曲想利用我做什么?”她问道。
老头缩在玉佩空间里,心情复杂难言。
此时此刻,他只恨不得从头来过。
“你在说什么!”他强撑着不肯承认, “你这小女娃,心思太多疑, 老夫岂会认识姓陈的那个穷小子,还利用你?你不看看自己, 不过是一介凡女罢了!”
白真真道:“行吧。你不承认就算了。那我不小心搅了你们的计划,你们可不要生气。”
听到“不小心”三个字,老头心里一紧。
“哼。”老头做出不屑一顾的姿态,好像懒得与她辩解。
夜深了。
上房里的客人们睡了,住在大通铺里的管家和仆从们也睡了。
陈曲洗完手帕,不敢置于外面晾挂,担心遗失。也不想挂在大通铺里,给人看见。拧干水分后,叠起来收进怀里。
房间里没有灯光,一片昏暗,打鼾声此起彼伏。他枕着双手,望着黑黢黢的上空,睡不着。
脑子里闪过白天的一幕幕。
他跟她没有缘分。陈曲在心里说,“父亲”的话并不对,他配不上就是配不上。
他岂会这点认清的胆量都没有。
但他又想,现在的他配不上,不代表以后的他也配不上。一个月后,约定之日期满,他就离开洛水镇。
他会有出息的。到那时候,他再回来找她。
半夜里下了场小雨。
等到天亮,众人启程时,就发现路面有些泥泞。
但白真真坐在马车里,不因此困扰,昨日陈曲给她编的小动物有些蔫了,她探出头向外道:“陈曲,你来马车上,教我编兔子。”
陈曲闻言,不禁一怔。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他,目光有揶揄,有嫉妒,有感叹。
这小子生得好,小姐会喜欢他,也在所难免。
“是。”陈曲低头应声。
在路边采了一大捧狗尾巴草,甩了甩残存的雨水,上了马车。
“难不难呀?”白真真让他坐在对面,看着铺开成一层的不起眼的小草,好奇地问。
陈曲挑拣着,拿起几根在手里,回答:“不难。”
“那如果我学不会呢?”白真真捏起一根,轻轻甩动着,“我就要惩罚你了!”
老头气得出声了:“你这女娃子,不讲理!”
白真真当听不见,注视着对面。
陈曲倒是很平静,眼也不抬地道:“不会。小姐这样聪明,一学就会。”
白真真顿时笑了,她生得漂亮,笑起来时如山花遍野,如烟霞满天,明艳动人:“你真会说话。”
言外之意,老头就很不会说话。
老头听出她的暗讽,气得肝疼,恨不得给陈曲一个大耳刮子。臭小子,老夫为你说话,你倒是好,油嘴滑舌起来了!
“哼,一会儿你学不会,老夫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马车轱辘辘地行驶着。
白真真有打发时间的事情,就不觉得路途难熬了。
“看,我编出来了!”她将一个歪歪扭扭,松松散散的小兔子举起来,兴奋地道。
陈曲没看那只丑兔子,视线落在她脸上,又情不自禁地移开,轻声:“小姐编得很好。”
“好什么呀。”白真真兴奋过后,就发现自己的兔子远远比不上陈曲手里的,她想扔掉,又舍不得,“难看死了。”
“熟能生巧。我也是编了好些,才编成这样的。”陈曲安慰道。
白真真点点头,又说:“我说过了,学不会就罚你。现在我学会了,赏你些什么好呢?”
陈曲没料想还有赏赐,抿了抿唇,睫毛颤动了下:“小姐赏我一杯水吧。”
“好。”白真真道,“我亲自给你倒。”
拿起茶壶,认认真真地斟满一杯,推到他面前:“喝吧。”
陈曲拿起杯子,喝得一滴不剩,下车了。
他是仆人,懂得分寸。
倒是老头看着,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时心沉了下去。
接下来的路程,逐渐印证了老头的担忧。
这一天,陈曲眉眼发光地离去,老头终于忍不住了,沉声说道:“丫头,你小小年纪,如何心思这般深沉?”
她对陈曲,一会儿好,一会儿冷,热情时叫人心中喝了蜜似的,冷淡时叫人心灰意冷。
偏偏陈曲逐渐对她情根深种,眼看着对她愈发上心,走在路边,甚至跳进坑里,跨过荆棘丛,只为给她摘些野外的小果子。
而白真真呢?
她收了果子,撅着嘴说:“不甜。”然后就不吃了。
白瞎了陈曲的一片心意,以及他被石子、荆棘丛刮破的腿脚和掌心。
仆人们看陈曲的眼光,逐渐变得轻视起来,拿他当攀附大小姐、但不被小姐重视的穷小子。
陈曲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心里怎么可能一丝自惭都没有?
到了晚上,白真真将他叫进房间里,给了他一瓶上好的药膏,皱着眉头道:“不好吃。你以后别摘了。”
陈曲握着瓷瓶,神情瞬间盈满光亮:“有好吃的,我再摘给小姐。”
她哪里是嫌弃果子不好吃?分明发现他受伤了,不想他再受伤才这样说。
陈曲是这样想的,老头当然看出来了,他沉声道:“丫头,玩弄人心可不是好品德。”
他希望陈曲与她两情相悦,而不是陈曲单方面动心,被她玩弄在手心里。
“怎么?破坏你们的计划了?”白真真坐在桌边,吃着并没有扔掉的野果,“陈曲都没说什么,你是怎么回事?”
老头如何还不明白,她就是故意的。
“小丫头,老夫不说,有老夫的理由。”他沉声道,“老夫又不曾害你,也不会害你,你何必如此?”
“你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满口谎言、居心叵测、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吗?”白真真漫不经心地道。
老头气得道:“居心叵测?老夫是救你性命!若没有老夫,你和白家、整个洛水镇,就等死吧!”
“奇怪了。”白真真吃完野果,拿起白色丝帕,轻轻擦着手指,“你倒是看着我们死啊。”
他是什么心存悲悯之辈吗?白真真一点儿不信。
往水井里倒点灵河水,都把他心疼得什么似的。那点水,跟整条不知源头、不见去路的灵河相比,如九牛一毛。
他连喘口气惠泽一整个小镇都不肯,会为了救他们性命而大费周折?
“怎么不说话了?”白真真起身,去漱口净面。
老头不出声。
许久,等到白真真洗漱完,躺在床上,他才嘿嘿一笑,声音阴冷可怖。
“前辈?”白真真道。
然而老头只是这样古怪地笑了一声,又不出声了。
不说话就不说话,白真真闭眼睡下。
换成旁人,可能会心里咯噔一下,有所忌惮。但白真真怕什么,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本来整个洛水镇就是要灭亡的。她扭转结局最好,扭转不了又怎么样,难道是她的过错?
她这样没心没肺地睡下,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让老头憋屈得在空间里转圈圈。
这小女娃,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转眼抵达京城。
“哥,我都瘦了。”望着繁华的京城,白真真流露出向往的样子。
白二好笑道:“行,那我们多待上几日,让你补回来再走。”
“哥,你真是我亲哥。”白真真顿时高兴道。
白二好笑摇头,坐在马背上,慢悠悠走着:“不然呢?”
就他妹妹这心眼子,从小到大没长进过,她三岁时是这样,如今十五岁了还是一成不变。
白二不嫌弃妹妹傻乎乎的,但他不免将余光投向车厢边的一人。
陈曲。
这小子长得倒是可以,就是心性傲气了些,但这样也不是坏事,至少不是那等包藏祸心之徒。
对于妹妹的终身大事,白二当然是放在心上的。全家人没有不放在心上的,毕竟这是家里的宝贝,众人捧在手心上养大的。
白二希望妹妹嫁个好人,养得起她挥霍,容得下她的小性子,喜爱她,与她恩爱到白头。
养不起也不是大事,白家给得起嫁妆,他们自家的女儿自家养。就是人要是个好人,一定要待她好。
这就很难了,人心隔肚皮,人心易变,谁又能说得准呢?
白二之所以打量陈曲,是因为他至少长得比其他人都好,人品也不坏。
管家早就打听过他的底了,他倒是也肯说,一样样都说得细致。来历清白,穷些不是问题,愿意入赘就行。
要是不肯,便给他些银子,放他出去闯荡两年。如果出息了,再好不过。没回来也不怕,总归妹妹还小。
白二很快将视线收回,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
他目光投向更远处,那是他们要拜访的一位长辈家里。
父亲没交代,但白二自问能揣摩父亲的心意,约莫是想叫这位前辈介绍一二,给妹妹找个京城的青年才俊。
可惜京城还是远了些,妹妹若是嫁过来,再难见到几面了。
若是家里能搬过来就好了。京城是个好地方,他们能在洛水镇站住脚,未必在京城站不住。
这样想着,白二的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扫过,专挑绫罗绸缎加身,面容富态的年轻公子。
陈曲?他只是最次,最次,最次的选择了。
蛮横恶毒大小姐12
一行人住进了客栈里。
先行休整两日, 待一切安顿妥当,再递帖子拜访元家。
白二的安排很合理, 但白真真等不及,住进客栈的当天就找小伙计打听瞬风店铺的位置,以及怎么去。
“哟,您要寄信啊?”小伙计一听,立刻热情地道:“客官,您把信件给小的就行,小的给您送过去。”
从小伙计的口中,白真真得知瞬风在京城很出名,是效率很高、童叟无欺、价格合理的一家铺子。
他们一行十几人住在这里,算是贵客了,客栈愿意提供这种跑腿的服务。
“多谢你了。”白真真拿了把钱赏他,问了瞬风的地址,就带上管家出门了。
她送的信件不寻常,还是自己跑一趟为好。
管家跟白二不同,白老爷交代了他不少事情。见京城果然有家叫瞬风的铺子, 他半是激动, 半是戒备。
老爷说的对, 小姐远在洛水镇,居然知道京城有什么铺子,若非祖宗显灵,便是有人蓄谋要害她了。
“到了。”白真真指着前面道。
不到百米之外, 伫立着一家店铺,牌匾大气, 门口车马精神。
“客官里面请。”店里的伙计热情洋溢,“您是送信还是寄件啊?”
白真真道:“送信。”
“好嘞。”伙计随手从柜台上取了簿子, 握着一只造型奇特的笔,“您要往哪儿寄啊?咱们店里的规矩,信件按距离收费,每二十里的价钱是……”
白真真答道:“九黎门。”
小伙计握笔要写,笔尖忽然顿住,他疑惑道:“九黎门?恕小的孤陋寡闻,不曾听说景国有这样一个门派。”
“是修真界的门派。”白真真道,“我的信件,是寄往修真界的九黎门,给我老祖。”
小伙计愣住了,蹙了蹙眉头,说道:“客官稍等,我去叫我们主管来。”
主管?这称呼让白真真眉头微动,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签字笔”,怀疑瞬风背后是另一位穿越同胞。
“去吧。”她轻轻点头。
不一会儿,走过来一名看上去成熟干练的中年男子,他笑着说道:“贵客是要往修真界寄信?可以!”
他很热情地在地址栏里写上九黎门的字样,解释道:“我们瞬风是有这项业务的,小四儿入行不久,很多事情还没教到……”
搞出瞬风的那人,在修真界揽活儿就够他赚得盆满钵满了,凡界这点收入简直如蚊子腿一般,塞牙缝都嫌少。
但那人考虑到不少修士乃凡界出身,心中未免挂念家里,家里也挂念他们,因此开通两界来往的业务。
不为赚银子,就图个人脉。
“赶巧了,景国三王子前年被青云门收了,陛下和娘娘挂念他,正要往那边送东西。”中年主管一边填着单子,一边笑着说道:“贵客正好赶上我们这一趟。”
白真真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这可真是巧了。”
运气简直好极了。
“是吧?”她对老头说。
老头傲然道:“所以我说,陈曲是你的贵人。如果没有他到来……”
“这是我要寄的信。”白真真果断无视,拿出一沓信件,递给中年主管,“什么价儿?”
中年主管瞥了一眼,笑道:“信件是最便宜的。贵客要寄这些信件,只需十枚灵石。”
“可我们没有灵石。”白真真道。
中年主管笑道:“知道,知道。灵石这种玩意儿,在凡界是没有的。贵客只需要付银两就行,一枚灵石换成白银一千两。”
他话刚说完,管家就浑身僵直,握紧袖子,不能动了。
“我们到付。”白真真面色如常,反问道:“你们有这项业务吧?”
若是穿越同胞,连快递公司都开了,到付业务应该也跑不了。
“有。”中年主管笑道,眼中露出几许赞赏,“既如此,那我给您填上到付。”
信件很厚的一沓,收费是按一封信收费,这么多信件送到九黎门,必然少不了收入,这都算是他们分店的业绩。
“单据您收好。”填好快递单,中年主管将一页纸撕下来,奉给白真真。
白真真接过,扫了一眼,就收起来了。示意身旁的管家,说道:“拿两张银票出来,谢过这位先生。”
中年主管忙道:“不敢当一句先生。”
管家还没回神,但身体下意识拿出钱袋,取出两张银票,递了过去。
白真真道:“到付是信件的费用。这是给您几位的辛苦费。”
就算信件到不了,或者没人付款收信,起码他们这一趟不是白干的。
有了这两张银票,中年主管更真诚了,说道:“小姐放心,这信件不日即将启程,最快半个月就能送到对方手里。”
收起银票,他跟白真真解释:“没多收您的费用。修真界不比咱们这里,那边疆域辽阔,咱们送信都是仙鹤灵兽来回跑,期间的灵米供应那是少不了,老实跟您说,这都是亏本买卖……”
巴拉巴拉。
白真真笑着听了,点点头:“辛苦了。”
亏本个鬼哦。
就没见过做亏本买卖,还能做这么大盘子的。
出了门,被日头一晒,管家才回过神来:“老天爷,一万两银子!”
一枚灵石等值于一千两白银,十枚灵石就是一万两。
得亏能够到付,不然这可真送不起信了!
管家已经不觉得人家是在害白真真了,不说别的,上哪儿给她凑一万两银子去?
但他也没掉以轻心,毕竟二百两银子也不少了——刚才给出去的两张银票,都是百两面额。
“反正到付。”白真真很扛得住,“让老祖给去。”
“小姐长大了。”管家感慨着,拿袖子去擦额头上惊出来的冷汗,“如此从容,叫老奴自愧不如。”
白真真并不骄傲,视线在街边的店铺上扫视着:“谁还不会长大呀?我也会的。”
管家听了,顿时面露欣慰。
又说:“咱们府上,是小姐做的吧?”
忽然有一天,府里从上到下都变了体质,一个个身强力壮,精神百倍,病痛减消,就连花花草草都旺盛了许多。不知情的,都在喊着仙人显灵。
“是我。”白真真并未推脱。
管家赞叹道:“小姐出息了。”
回到客栈。
陈曲并不在,他想跟她出门,但白真真让他自由行动去了。拿着买来的吃食上楼,去找二哥说话。
傍晚时,陈曲才回来。
“小姐。”房门敲响。
白真真打开门,见是他,问道:“你有什么事?”
“这个给小姐。”陈曲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拿出来。
是一块纯白的丝帕,白真真挑了挑眉,没有接:“这是什么?”
“小姐之前给我擦手的帕子,被我弄脏了,这条新的还给小姐。”少年低头说着,瞳仁黑亮。
白真真垂眸,伸手接过来,帕子下面硬邦邦的,她揭开帕子一角,见是一条长长的盒子。
这包装,一看就是发簪。
“这也是送我的?”白真真道。
陈曲抿了抿唇,点头。
是一根金灿灿的孔雀钗,样式精美,手艺精细,而且沉甸甸的,纯黄金打造,而非鎏金。
“你哪儿来的?”白真真抬起头,看着他问。
陈曲眼里闪动着细微光亮:“小姐喜欢吗?”
白真真当然是喜欢的。不得不说,他审美很可以,送的东西很合她的眼光。
“哼。”老头道。
白真真便道:“怎么?”
“他为你去赌了!”老头道,“差点没回来!”
在赌场赢了钱,能轻易离开吗?如果不是老头扫尾,陈曲绝不会全须全尾的回来。
他冒如此大的风险,就为了送首饰讨好她。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她如果不好好回报,她还是人吗?
老头的意思,白真真听出来了。
她不仅不感动,反而冷冷道:“你们最好别连累我!”
开赌场的背后都有势力,尤其是京城这地界儿。他们白家在小镇上算是有名望的人家,但在京城什么都不是。
“你这丫头!绝不连累你就是!”老头气得不得了。
白真真微微放心。
老头虽然居心叵测,但他有些话还是能听的。
“喜欢。”白真真这才抬起头,看向身前的少年。
她生着一张灿若玫瑰的脸庞,盈盈双眸中,水光波动,似有情意流转,又好似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陈曲低下头,抿唇。
“这要好些银子。你做什么给我?”白真真又问他。
陈曲道:“我是小姐的仆人,我赚的银子都是小姐的。”
白真真顿时笑了,她从不掩饰自己的高兴,将手帕和盒子收起,说道:“东西我很喜欢!”
顿了顿,声音放轻:“但你以后别冒险了。”
轻轻的,低哝的声音,令少年心头一热。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好像距离很近,她的心柔软又温热。
陈曲嘴角翘起:“我不会冒险的,小姐不必为我担心。”
怎么可能呢?他一穷二白,若不肯冒险,岂会有机会?
富贵险中求,陈曲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休整两日,白二带着白真真去元家做客。
元家老爷与白老爷是故交,说不上多好的交情,但人家又不是上门打秋风的,大老远的拜见,元老爷还是很惊喜的。
“贤侄,贤侄女,里面请。”他热情地招待着。
元家三代同堂,人丁兴旺,但正好没有适龄的男子,不是已经成婚了,就是年纪还小。
但是没关系,元老太太的娘家,元太太的娘家,元少奶奶的娘家……姻亲们多得是。
元老爷热情留客,白真真也被元太太留下,小住两日。
等到他们回到客栈,忽然有个仆人走近白真真身边,对她耳语几句。
白真真顿时眉头皱起来:“叫他上楼,见我。”
蛮横恶毒大小姐13
“咚咚。”
房门敲响。
白真真往门口看去:“进来。”
随着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露出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形。
“小姐找我?”少年站在门外, 衣着簇新,乌发用玉簪束起,一副翩翩模样。
这可真是鸟枪换炮,白真真上下打量他。
她当然不会因为陈曲焕然一新,看上去英俊体面而着恼——仆人越不凡,越给她长脸才是。
“进来说话。”她道。
陈曲顿了一下,然后抬脚:“是,小姐。”
他步子很慢,似是羞于进她的房间。
但白真真知道不是。他又不是第一次进来。
陈曲走得很慢,才走到一半,就脸色变白,鬓角流下冷汗。
“哼!”白真真生气道,“痛死你算了!”
陈曲顿时知道,她知道了:“小姐,我没事。”
“没事是吧?”白真真挑眉打量他, “那你快点啊!”
陈曲抿紧唇, 加快脚步。
等他来到桌边, 脸上的冷汗已经流入衣领,将布料湮湿一小片。
“把这个喝了!”白真真把一杯水递过去。
陈曲一怔,随即想到什么,摇摇头:“我没事。用不着这等宝物。多谢小姐关爱。”
白真真没好气道:“你想什么呢?你以为自己配吗?这是清水, 我看你出汗了,才给你喝的!”
陈曲抿了抿唇, 一只手扶着桌沿,缓缓坐下:“多谢小姐。”
拿起杯子, 喝起来。
刚入口,他整个人就是一顿。不是水。
“干嘛?”白真真见他停下来,没好气道:“不喝就倒了。谁还会喝你剩下的啊?”
灵液的效果显著,陈曲断腿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热,然而都不及他心里热。
少年抬眼,望着对面的人,心潮翻涌。
她这么可爱。他心里想着,原来娇蛮是这样可爱的性格。
“是,小姐。”他垂眸,将灵液一饮而尽。
白真真见他喝完,终于放心似的,抱怨起来:“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冒险!你这又做什么去了?”
她和二哥在元家小住,当然不会把随行的家仆都带过去,陈曲就被她留在客栈里了。
才几日不见,他居然把自己的腿搞断了!同住的其他人瞧见了,自然汇报给白真真知晓。
“我错了。”陈曲痛快地道。
既然没能瞒住她,陈曲也就痛快认错:“辜负了小姐的叮嘱,小姐惩罚我吧。”
他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客栈,只做她身边的仆人。
他要衣着光鲜,要光彩照人,要给她挣银子,要她对他另眼相待。
“你先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白真真问道,一手托腮,神情好奇。
他这次断腿,没有上回严重,喝了灵液,明天就会好了。
陈曲也不会误会她不关心他,垂眸道:“抢了人的财路。”
“具体说说?”白真真好奇道。
陈曲这次不答了。
在赌场晃,能是什么好事?他若非一穷二白,也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小姐别问了。”
白真真顿时冷下脸,哼了一声,指着门口道:“出去!”
说翻脸就翻脸。
陈曲站起身:“是。小姐好好休息。”
他慢慢地挪着步子,走到门口,关上房门,离去了。
“你怎么不护着他?”白真真问老头。
老头道:“你这小女娃,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人。你可知道,若非老夫相助,他可不止是断了一条腿!”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重点是陈曲为了赚钱有多拼,而他赚钱是为了谁,她如果不是铁石心肠就该被打动。
“原来如此。”白真真道,“我还以为是苦肉计。”
老头沉默了一下,继而愤怒道:“老夫懒得与你这八百个心眼子的女娃说!”
呵呵。
白真真给自己倒了杯灵液,慢慢饮着。她倒要看看,这老头什么时候才说实话。
可别等到没机会了。
春日明媚,白真真又是贪玩的性子,在客栈里待不下去,带上仆从就逛街去了。
这个仆从是白家的下人。
至于陈曲,她一眼都不看他,听他说话也只当没听见,全当做没有这个人。
几次被忽视,陈曲沉默地闭上嘴,默默跟在后面。她不肯带上他,但没说不许他跟着。
一连三天。
白真真逛街时,吃什么,陈曲给买,玩什么,陈曲给买,看上布匹、成衣、香料、首饰,陈曲统统给买。
他很高兴,因为他有银子给她用。
然而,白真真一眼都没多看他。
“你这小女娃,不要太骄纵!”老头看不下去了,跳出来道。
“一把年纪了,少操年轻人的心。”白真真道。
老头怒道:“老夫是天下人管天下事,路见不平就要管!”
白真真道:“小明的爷爷活到九十九岁,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夫怎么知道?”他又不认识那老头。
“因为小明的爷爷不爱管闲事。”白真真解释道。
老头:“……”
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他气得快要冒烟了:“丫头,休要嚣张!”
什么管闲事被人打死?他是这么死的吗?他可是一代天骄,死在飞升劫雷之下。
白真真拿起玉佩,举起手:“你说我嚣张?”
他若是不好好解释,她就把这块玉佩摔了。
老头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你拿错了。”
她手里拿的是陈曲的家传玉佩,不是他“附身”的那一块。
“小丫头,你可小心点,把这块玉佩摔了,跟陈曲交代事小,你的灵河可就没了。”老头提醒道。
白真真仰头,看着被自己握在手心里,露出一小块的玉佩:“你觉得我拿错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哈哈哈!”
老头放声大笑,好像这是一件特别好笑的事。
然而白真真始终举着那块玉佩,没放下。渐渐的,老头的笑声小了。
“可能我拿错了吧。”白真真把玉佩放在桌上,因为很用力,发出“喀”的一声。
这块玉佩内藏仙种空间,自然不是凡玉,别说被她拍一下,就算摔地上,拿铁锤敲打,也未必会受损。
只是她的态度让老头心惊肉跳,轻易不敢出声了。
这日,瞬风的伙计来到客栈:“贵客,信件已经送出去。”
白真真顿时惊喜道:“多谢,有劳了。”
拿了一把赏钱,给了小伙计后,就冲上楼找二哥:“我们回家吧!”
他们在京城停留了几日,时间算不上多长,也才应邀参加了元家的两场宴会,青年才俊都没见完。
白二问道:“怎么?京城不好玩?”
“我想家了,想爹了,想娘了!”白真真道。
白二叹气:“你还小吗?”
“那不然呢?”白真真理直气壮地道,“我才十五岁。”
可不就是吗?妹妹才十五岁。家里还要留她两年,说亲倒不很着急。
若是家中有意搬来京城,那时候机会才多。这样想着,白二就问道:“你想好了?”
“嗯嗯!”白真真用力点头。
白二便道:“那好吧。明天我们启程。”
登门元家,特意拜别,然后便踏上回洛水镇的路。
白真真一路上心情极好,把玩着元家少奶奶送她的九连环,时不时看一眼车外的风景,口中还哼着曲儿。
她高兴,白二就高兴。两位主子心情好,跟随的仆人们心情就轻松,一路上时不时说着话儿。
只有陈曲,俊脸紧绷着,没有笑意。
白真真一直不理他,不管他使什么法子,她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她脾气如此执拗,陈曲深深体会到了,途中歇息时,他走到树下,把一包野果递过去:“小姐尝尝?”
白真真接过来,但仍是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
陈曲蹲下,低声说:“不是我不想说。那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该小姐听的。”
白真真“哼”了一声。
“给老爷和二少爷知道了,一定会打断我的腿。”陈曲望着她说。
白真真扭头看他:“你以为我会心疼吗?”
陈曲想到自己两次受伤,都是她第一时间拿出灵液救他,眸光温软:“小的不配叫小姐心疼。”
白真真扬手将野果砸在他脸上:“滚!”
被砸了一脸,陈曲闭了闭眼睛,然后将滚落在草地上的野果捡起来,吹了吹,塞进自己嘴里。
“滚开!”白真真抬脚踢他。
陈曲反而笑了,顺势坐倒在地上:“小姐理我了。”
白真真扭头不看他了。
“我给小姐讲个故事吧?”陈曲说道,不等她拒绝,就讲起来:“这是我在茶馆里听别人讲的,是前朝有个大官……”
谁能拒绝故事的魅力呢?尤其是没手机和网络的世界。
再次启程时,白真真把陈曲叫进马车里,给他喝茶,给他吃点心,还给他一把毛茸茸、绿油油的狗尾巴草,让他给她编小兔子。
陈曲笑着,灵巧的手指编着小兔子,清亮的嗓音讲述着跌宕起伏的故事。
车中少女被他的故事吸引,时不时惊呼、生气、大笑。骑在马上的白二,也往车厢里看去几眼。
转眼,数日过去。
“爹!娘!我回来啦!”抵达家中,白真真欢呼着,跳下马车,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
修真界,九黎门。
“到付?”掌门接到信件,惊讶地取出灵石交付,捋了捋胡须,“谁给我的信?”
“到付?”掌门的大弟子,门派大师兄刚历练回来,就被拦住付灵石。
“到付?”门派大师姐,刚刚出关,就接到了灵鹤叼来的信件。
“到付?”杂事堂的堂主。
“到付?”戒律堂的堂主。
“到付?”膳堂的堂主。
“到付?”玉华真人洞府门外。
信件有薄有厚,但少女颇为秀丽的字迹,活泼有趣的言语,使得这封来自凡界的信,与众不同起来。
蛮横恶毒大小姐14
数道身影或御剑, 或骑灵兽,在九黎门的上空越过。
渐渐的, 几道身影聚集在一起。
“掌门。”
“孙长老。”
“师父。”
“师兄。”
等到交谈起来,发现大家都是前往玉华真人的无华峰,不禁惊讶不已。
“弟子?乃是收到一封到付的信件。”大师兄道。
“师兄也是如此?”身着霓裳羽衣的女修,踩在飞行法器玉葫芦上,惊讶道:“我也是。”
众人交谈一番,发现都是收到一封来自凡界的信,拜托他们往无华峰走一趟。
“有趣儿。”
“有意思。”
“白师叔的这位后辈,行事不同常人。”
本以为单给自己写了信,还好奇怎会认得自己。至于到付的十灵石?都没放在心上。
“师兄,你信上写了什么?”女修靠近道。
“掌门的信上是什么内容?”孙长老道。
众人一边往无华峰飞去,一边好奇谈论信件的内容。
等到交谈完毕,发现信件的内容大同小异。开头介绍自己是谁,偶尔灵光一现,得知自己有一老祖,还知大祸即将临头, 连日期都说得清楚明白, 写信来求救。
这是相同的部分。
至于不同之处, 则根据众人身份来了。
给掌门的信,一通溢美之词,恳请他告知自己老祖。
给大师兄/大师姐的信,若他们收到信, 请他们通传一声,若处境不便, 可否拜托其他弟子通传。
给杂事堂堂主的信,希望他发出任务, 有能力的弟子接下任务,到凡界救人,事后必有重谢——假如玉华真人不在门派内,或者闭关之中。
给戒律堂堂主写信,是因为她秉公执法,纪律严明,因此将性命相托,望这条消息务必通知到玉华真人。
给膳堂堂主的信,则是希望玉华真人去膳堂吃饭时,告知他一声。
反正就是告知。
信中充满了溢美之词,辞藻华丽,语气恳切又透着几分稚气。
掌门等人,年纪大的已有几千岁。年轻些的,也有三四百岁。十五岁的小姑娘在他们眼里,就是纯纯的后辈了。
她并非向他们求救,只是希望他们帮个忙,将这件事通知到玉华真人。举手之劳罢了,因此都来了。
“小姑娘心思缜密。”戒律堂主李长老感慨道。
“脸皮也够厚。”大师兄说着,眼神闪烁,充满兴奋之色。
“很会拍马屁。”女修若有所思。
很快,众人抵达玉华真人的洞府门前。
玉华真人的确在闭关。洞府外面是守着的仆从,见到一个个大人物驾临,忙行礼:“掌门!长老!师兄/师姐!”
掌门道:“师弟闭关多久了?可说何时出关?”
仆从回道:“真人并未说过。”
“如此。”掌门点了点头,心想小姑娘写了那么多信,倒是写着了,“你可有收到什么信件?到付的?”
“收到了。”仆从老实回答,将刚收到不久的信件从储物袋里取出,“真人在闭关,小的代收着。”
掌门见那信封并未打开过,想了想,问几位长老:“是叫他出关,还是找其他人去?”
几位长老尚未回答,轰隆一声,洞府的石门打开了,一道青色身影飘然而出。
相貌很年轻,气质温润,开口道:“掌门师兄,找我何事?”
而后看向其他人,依次颔首:“孙长老。李长老。何长老。两位师侄。”
掌门指尖一弹,信件顿时从仆人手里飞出,落到玉华真人的手里:“你先看这封信罢。”
白承接过,有些意外。在修真界,极少有信件往来,多是神念、玉简等。
这样的纸张,又薄又脆,没有丝毫韧性,沾水即坏,风吹即破,绝非修真界的纸张。
等他打开,阅览完毕,有些意外,但还算平静:“是我留在凡界的一位后辈,得了些机缘,知晓我的存在。”
掌门听完,顿时笑了一下:“你看。”
他手中,赫然是一模一样的信件。
见状,另外几位长老、两位弟子也摊开手,都拿着一样的信件。
白承怔了一下,惊讶道:“你们也有后辈得了机缘,写信来让你们救命?”
他神色一下凝重起来:“这是针对九黎门的阴谋。”
“哈哈哈!”掌门一下子大笑起来。
其他几人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看看就知道了。”掌门将手里的信递出去。
其他人亦然。
修士的神念是十分可怕的,着急之下,白承神识分为数道,同时阅读这些信件。
片刻过后,他表情有些无语:“小辈莽撞,打扰了。”
掌门捋捋胡须,笑道:“倒是有些可爱。”
然后道:“既然你出关了,想来此事用不着我们了。”转过身,御剑走了。
另外几位长老也告辞了。
唯有门派大师兄和大师姐,脚下扎根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师叔,可否让我们同行?”
眼巴巴的,看着白承。
从九黎门去往凡界,不过个把月罢了。凡界不比修真界,弹丸之地,数日即可抵达。
他们这些修士,个把月的时间,弹指即过,不影响修炼。出去走走,也算是历练了。
白承看了两人一眼,说道:“可。”
——
洛水镇。
白真真从繁华的京城,回到相对偏僻的小镇上,丝毫不觉无聊。
每日吃吃喝喝,约相识的小姐们玩闹,郊外游船,爬爬山,除了没有手机,什么毛病都没有。
这日,她跟甄素素等人约在山顶赏景。
陈曲也跟随在左右。
自京城回来后,白真真跟他的交易就结束了。之前说好的,他陪她去一趟京城,做她一个月的仆人,她治好他的腿。
然而他说:“小姐对我的好,我还没有报答完。”坚持继续做她的仆人。
在外面,别人问起来,也自称是她的仆人。
这就惹了事。
“我把他买下来,行不行?”一位小姐眼睛亮闪闪地道,“你想要什么,开口就是。”
不远处的奇石边,抱手倚着一名少年。面容俊美,衣料鲜亮,身量挺拔,眉宇傲气,一眼望去便觉不凡。
她们还以为他是白家的亲戚,哪家的公子。没想到,只是一个仆人。
就算长得好看,不也是个仆人吗?白真真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你有什么?”白真真拈着精致小巧的茶杯,喝着清淡的花茶,随口问道。
那位小姐看了看不远处,侧脸对着她们的俊美少年,不禁心脏砰砰跳动。
她揪着手指,说道:“我表哥送给我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眼睛是罕见的鸳鸯眼,我拿它跟你换行不行?”
“不感兴趣。”白真真撸过的猫儿多了去,这只猫一听品种就不稀奇。
“那你看这个呢?”少女掀起衣袖,露出雪白皓腕上的翡翠玉镯,“很难见的玻璃种!”
白真真脸上仍旧平淡:“还有吗?”
少女没有拿得出手的宝贝了,其它东西,她有的白真真都有。
“你该不会是不愿意吧?”她生气道。
白真真道:“那我拿这些跟你换,你换吗?”
“我……”少女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是了,什么猫儿,玉镯,虽然罕见,却也没有这样一个面容俊美,气质冷傲的仆人来得稀罕。
“我不买,我跟你借,怎么样?”一旁甄素素说道,“就借几日,条件你提。”
少女听了,忙跟着说:“我也借,我拿猫儿跟你换!”
白真真刚要说什么,不远处的少年转头看过来,冷然道:“我只服侍小姐一个人。”
山顶有风,她们交谈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他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况且,他要保护小姐的安全,不可能站在更远的地方了。
“啊这……”白真真眨巴一下眼睛,回过头道:“他不听我的话,怎么办?”
其他人都撇嘴:“他是你的仆人,怎么可能不听你的话?”
“你就是不想借!”
“白真真,你不是这么小气吧?”
“就是,咱们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在你眼里就这样不值钱?”
白真真有些怒了,说道:“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把他绑了送给你吗?我就算绑了他,他愿意服侍你吗?”
甄素素立刻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就说愿意不愿意吧!”
受不得激的白真真,抿了抿唇,说道:“我当然愿意。他只是个仆人而已,我怎么会舍不得?”
“那就好。”甄素素喜笑颜开,眼珠转了转,附在她耳边说道:“那你这样……”
白真真听完,咬了咬唇:“行吧。”
“那就说定了!”甄素素望向不远处的少年,眼里闪过喜悦和势在必得。
回去的路上。
白真真坐在马车里,陈曲充当车夫,在外面驾车。
“你不会真的同意吧?”老头出声道。
车厢里有些昏暗,偶尔一缕光线照进来,映得她娇艳的脸庞忽明忽暗:“你会劝他不要去吗?”
老头不说话了。
甄素素的法子是,让白真真和陈曲约在郊外的凉亭中见面。但她不赴约,让陈曲一个人去。
只要白真真不出现,甄素素自然有法子。她还说,弄不了陈曲,是她没本事,怪不得白真真。
老头不在乎甄素素要对陈曲做什么。再怎么样,陈曲也不会吃太大亏。
但他不爽白真真就这样把人交出去。
“你会吗?”白真真似乎很好奇,又问了一遍。
老头声音发沉:“丫头,一个人的心伤了,不会容易好的。”
“我就想知道,如果我一定这么做,你会劝他吗?”白真真仍是问道。
老头会吗?
如果他善良一点,就会劝陈曲别去,因为那是一个陷阱。
但不劝也很好,这样陈曲就会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再全心全意地喜欢她,会保留几分。
转眼,到了跟甄素素约定的日子。
一大清早,就下起雨。
蛮横恶毒大小姐15
雨丝细如牛毛, 飘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陈曲站在屋檐下, 望着细密的雨丝,白皙如玉的脸庞没有表情。
“公子,奴婢泡了茶。”身后,小玉捧着一杯茶走来。
陈曲回身,接过她手里的杯子,面无表情地饮着。
“公子在看什么?”小玉好奇问道。
“小姐出门了。”陈曲说着,抬起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小玉说道:“是,小姐一早就出门了。”
虽然下着雨,但小姐爱玩,一大清早就坐上马车出门了。倒是幸好,没叫上公子。
说着话,雨势渐渐变大了。
陈曲逐渐皱起眉头,正在这时,外头有人跑进来。
大声喊着:“陈曲!陈曲在吗?小姐让你去送伞!”
陈曲立刻奔出门外:“小姐在哪儿?”
那人报出一个地址, 然后道:“你去管家那里取伞吧。”
话还没落下, 陈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公子!”小玉叫道。
公子只顾着给小姐送伞, 他自己倒是拿伞出去呀!这样冲出去,衣裳都湿了。
“怎么叫公子去?”小玉不解转头,看着来传话的人。
那人擦着脸上的水珠,说道:“小姐叫他去, 他就去喽。”管那么多?不过是下人们,主家吩咐什么就是什么了。
说完, 他转身走了。
小玉站在门口,望着变大的雨势, 渐渐抿起嘴角。
外面虽然下着雨,可小姐是坐着马车出门的呀!不会淋到她的,又何必喊公子冒雨送伞?
但陈曲没想那么多。
小姐让他送伞,他自去送就是了。
传话的仆人给出的地点是郊外,陈曲跟白真真来过,隔着茫茫雨幕,老远就看见一座凉亭。
只是,周围并没有马车的踪迹。抵达后,不仅不见车影,也不见人影。
什么都没有,只有噼里啪啦的雨点掉落下来。
“小姐?”他朝向四周,扬声喊道。
没有人回答。
“难道已经回去了?”陈曲想道,在凉亭里坐下,将雨伞放在石桌上。
弯腰拧衣摆上的雨水。
雨势太大,他奔跑而来,风雨将他半边衣裳都浸透了,冰凉一片。
这会儿雨太大,走不得。而且小姐叫他来此处送伞,因此陈曲没打算离开。拧干雨水后,就坐好了。
此时已经是夏初,天气算不得冷,只是风雨交加,凉亭内又没有遮挡,还是凉飕飕的。
陈曲等了又等,雨势丝毫没有变小。
他没觉得白真真是耍他。心里想着,若小姐到别处躲雨去了,倒不必担心她淋着了。
直到一辆马车逐渐驶来。
听到车马声,陈曲还以为是白真真,立刻撑伞走下凉亭。
“甄小姐?”当看到马车帘子掀开,露出的人影时,陈曲一顿,脚步停了下来。
甄素素坐在马车里。
看着雨中撑伞的少年,昏暗的天光笼罩着大地,使得俊美的少年愈发清傲孤冷。
她胸腔中砰砰跳动,脸上微微一笑:“走吧。”
“去哪儿?”陈曲问道。
甄素素轻笑掩口,说道:“你在等白真真?”
陈曲眉头一皱。
“她不会来了。”甄素素笑得愈发开怀,“她呀,把你借给我了。”
说是借。白真真那个蠢货,一激就上套。这人可跟物件儿不同,长了腿的。她把人借出来,回头人不肯回去了……
想到这里,脸上笑意更甚:“快上车吧。”
雨幕中,陈曲冷冰冰地后退一步,转身往凉亭走。
“你是不是不信?”甄素素见他转身就走,有些挂不住,“我骗你做什么?白真真此刻在茶馆喝茶呢,我刚从茶馆出来!”
陈曲脚步一顿,转过身:“滚!”
少年脸色冰冷,锐利如刀锋,骇得甄素素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她恼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今天,她就算是绑的,也要把他绑回去!
陈曲倏然转身,俊美的脸庞露出阴郁冷戾:“你试试看!”
之前山顶上听到的话,重新浮现在他的耳边。
小姐原是不同意的,是她们一而再的纠缠……
甄素素带了三个家丁,满以为能够制伏这个孤傲的少年。
直到雨水溅起,传来哗啦啦的倒地声,以及哎哟哎哟的呼痛声,她才变了脸色:“你!”
陈曲看也不看她一眼,回到凉亭里,坐下。
甄素素嫉妒得眼睛都要红了,凭什么,白真真有什么好,叫他这样忠心耿耿?
“你以为我骗你?”她冲着凉亭里喊道,“她不会来了!你就算等到天黑,她也不会来了!”
“她把你借给我了!等到喝完茶,她就回家了!”
凉亭里,少年看也不看这边,对她的声音如若未闻。
“那你就等吧!”甄素素气急,甩上车帘,“走!”
这样一心装着别人的人,要来也没意思。她倒要看看,他选择白真真,是什么下场!
陈曲一直坐在凉亭里。
下着雨,天色昏暗,分不清时间。
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色由昏暗变得黑沉,才慢慢站起身,迈动僵冷的腿脚,走入细雨中。
此刻,白府。
白真真吃完晚饭,准备歇下。
阴雨天气,催人眠。她坐在梳妆台前,卸着钗环,满心都是一会儿钻入柔软的床铺中。
“你的心真狠。”老头冷漠的声音响起。
白真真随手将耳坠放在桌上,又去摘另一只:“没有你心狠。”
老头顿时一噎。
是了,她跟陈曲之间,又算得上什么?他能够眼睁睁看着陈曲等上一天,才是真的心硬。
“老夫是男子!”老头没有说什么,他是为了陈曲好,“无毒不丈夫!”
他的确是为了陈曲好。但是,过程与手段不会因为他的好心就变得温和。
陈曲早晚要成长起来,他的一生很长,吃苦与历练并非坏事。
老头坦然接受自己的冷眼旁观。
“是是是,你们男人无毒不丈夫,你毒你有理。”白真真轻描淡写着。
起身,往床边走去。
她不在乎的样子,让老头气结:“你这丫头!油盐不进!”
“别气了,显得你生前一千多年都白活了。”
她这一劝,老头直是心梗,臊得慌。
难道他当真白活了这些年?否则,怎么连个小女娃都搞不定?
没有一次!交手以来,他没有一次搞定这女娃!
“陈曲待你不薄!”老头还是要说,“你岂能如此对他?”
白真真笑了:“我没说自己是好人啊。”
她说过吗?从来没有。
“一直以来,我的骄纵任性就是名声在外。”她道,“你到处问问,谁不知道啊?”
整个洛水镇,谁不知道她白大小姐是个骄纵、蛮横、任性的人?
“我耍他一下。怎么了?”
老头嘴巴张了又张,实在不知说什么,彻底把嘴巴闭上。
白真真放下帐幔,卧在柔软的被褥里,感受着空气里的湿润气息,舒服地闭上眼睛。
她如果是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好女孩,今天做的这事,足以钉死她了。
但她不是。戏耍一个追求者?算什么。
她坦坦荡荡地睡去,很快就睡着了。而这时,陈曲刚刚走进白府。
雨又下得密了,他在半路就收了伞,此刻被淋得湿透。
走进院子,立刻被迎上来的小玉扶住:“公子!”
见陈曲拎着伞,却未撑开,惊讶又着急:“怎么淋成这样?”
急忙拿帕子给他擦水,又着急给他倒热水,口中道:“小姐早就回来了。公子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陈曲乌沉的眼眸动了动,抬起头来:“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晌午。”小玉老实回答。
晌午?少年冻得发紫的嘴唇抿紧,垂眸道:“我知道了。”
“公子吃饭没有?我去给公子端饭。”小玉说着,立刻撑伞出去了。
她是个尽职尽责的丫鬟,给陈曲取来了饭,还给他提了一桶热水,让他洗澡。
又备好干燥整洁的衣衫,让他换上。
至于床铺,已经熏过了,还拿汤婆子烘过一遍。
陈曲躺到床上,温暖平稳的床铺,让他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
“公子歇息吧。”小玉给他放下帐幔,便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陈曲睡不着。
两只眼睛睁着,直直望向黑黢黢的上空,一动也不动。
“唉。”忽然,一声叹息传来。
陈曲浑身一僵,腾的坐起,拨开帐幔看向外面:“谁?”
“小友不要惊怪,老夫不过一个看破世情的孤魂野鬼罢了。”苍老的声音响起。
陈曲并未放松,戒备地在房间里扫视着。
“小子,放弃吧,白家小姐不适合你。”老头叹息说道。
他跟陈曲,此前并未接触过。
他对白真真说的,他跟陈曲没有关系,并不全是假的。至少,如今只有他认识陈曲,陈曲却不知道他。
“孤魂野鬼就好好投胎。”陈曲下了床,四下搜寻,冷冷说道:“别管活人的事。”
他跟小姐怎么样,是他的事。旁人管得什么?
“小子,天下何处无芳草,你往前走,自有你的良缘。”老头并不生气,继续好言劝道。
以他跟陈曲的交情,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
此时,老头已经打消念头,不准备让陈曲拜入玉华真人座下了。
那丫头,嘴甜心冷,对陈曲怕没有几分真心。陈曲跟她在一起,未必比前世好。
他们可如前世一般,进入修真界,碰机缘。这次老头会注意,不让故人背叛他。
至于在白府的这一番折腾……老头回想起来,很想叹气。
“滚!”对他的好言相劝,陈曲冷冷道。
半晌,房间里没有声音。
回到床上,陈曲闭上眼睛。脑中是少女背光而来,明媚娇艳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问他:“叫什么名字?”
是她一身香气地靠近:“你在读书啊?”
是她倒了灵液,用娇蛮掩饰好心,让他做仆人。
是她夸赞:“陈曲,你好能干啊!”
是她拿脚踹他,娇蛮地喝斥:“滚!”
她像一抹艳丽的色彩,在他的生命中浓墨重彩地划过。任何人都可以说她不好,但陈曲觉得她是最好。
她是他十七年的生命中,是他父母离世后,是他漂泊无定多年以来,遇到的最好。
——
“什么?”白真真惊讶道,“府上有鬼?”
陈曲郑重点头:“是。我惹上一个孤魂野鬼,我不知他在何处,担心他藏在府上,暗中伤人。”
“怎么会?”白真真惊讶不已,暗中问老头,“他说的鬼,你知道吗?”
如果府上进来恶鬼,老头该会吱声啊?他可太关心陈曲的性命了。
“哼!”谁知,老头的回答是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
陈曲以为她不信,又说道:“小姐,我已经找到了驱鬼的大师,只要小姐点头,我便安排他进府里来。”
“混账!愚钝小子!”老头在仙种空间里骂道。
白真真愕然片刻,逐渐面色古怪起来:“前辈,他说的那个孤魂野鬼,莫非——”
“让他滚!”老头怒骂。
白真真顿时绷不住了,“哈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陈曲说的孤魂野鬼是他啊!
笑死大小姐了。
“哈哈哈!”她越想越好笑,简直停不下来。这可太有意思了,“前辈,你跟他说什么了?”
老头一声不吭。
但白真真能想象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一心为陈曲,结果陈曲反手一记背刺,请大师来抓他!
这可真是笑死人了。
“小姐?”不知道她笑什么,陈曲一脸茫然。
白真真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强忍住笑意,上前捧住他的脸,眼睛亮晶晶的:“你真可爱呀!”
陈曲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脸都红了,不知自己哪里可爱。
“那只鬼啊,我知道。”白真真笑着道,“是个老头吧?他不喜欢我。他跟你说什么了?”
陈曲垂眸:“没说什么。”
“嗯。不必在意他,他没什么本事。”白真真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水痕。
真是太好笑了,她眼泪都笑出来了。
“是吗?”陈曲皱皱眉,眼里却有杀意闪过。既然是鬼,就该去投胎,在人间管什么闲事?
“是,别理他。”白真真说着,轻轻戳他脸颊,“辛苦你了呀。”
陈曲有些不好意思,撤开半步:“没什么。”
他两个眼看着要浓情蜜意起来,老头不悦,心道凭什么老夫一个人受伤!
“小子,老夫是你玉佩中的鬼。”一道苍老声音在陈曲耳边响起,“你喝的灵液,也是玉佩所出。你手里不是有银子吗?赎回来!”
信息量过大,陈曲愣了一下。
“玉佩?”他问道,“你为何在玉佩里?我从前怎么不知道?灵液又是怎么回事?”
老头便跟他解释:“那是你的家传玉佩,乃一件宝物,老夫之前在里面昏迷。但白家小姐每日用血液涂抹,开启玉佩空间,唤醒了老夫。”
他既然早醒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陈曲低眸。
“怎么不说话?”白真真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倒水给他,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曲抬眼,视线在她腰间一扫,问道:“你一直戴着这玉佩,很喜欢?”
白真真愣了一下,立刻捂住:“干嘛?你要赎回去?”
她一副不想还的样子,让老头讥笑起来:“这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你还想霸占不放?”
他别的本事不多,收回这玉佩的能耐还是有的。
然而陈曲笑了一下,说道:“小姐喜欢,是它的荣幸。”
白真真愣住:“你,不赎回去?”
老头也呆住了:“小子,你脑子被雷劈傻了?”
那是宝物啊!内含仙种空间,不仅仅是灵河的事儿!
陈曲不高兴老头在耳边说话,皱眉淡淡:“她喜欢,给她便是了。”
老头:“……”
他彻底歇了。
想到前世,陈曲从不是小气之辈,对自己人总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也因此,他屡屡遭受背叛,一次次手刃曾经的朋友,最终孑然一身,才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老头心中不好的预感。
原本选中白真真,是想让她成为陈曲心底的光,如今瞧着……
怕是弄巧成拙了。
蛮横恶毒大小姐16
老头心里后悔了。
为什么挑中了白真真?对陈曲倾心的女子, 有那么多。不说修真界的那些,就说眼前, 就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小玉。
他怎么就挑中了白真真?怕不仅成不了陈曲心中的光,还会从此让他对女人避之不及。
“小子,你听老夫的劝,她不是你的良缘。”老头沉声道。
他已经下定决心,跟陈曲离开这里。
赶在玉华真人抵达之前。
若玉华来得及时,镇上的人能躲过一劫,就算他老头日行一善,折腾一番,救了一镇性命。
若玉华来迟了,他们没能躲过,也怪不得他老头。他已经提醒了,白真真不听他的话,怪不得他。
只不过,他能操纵玉佩,却管不了陈曲的行动。要离开, 还得劝动陈曲才行。
“那玉佩乃你家传之物, 岂可落在外人手里?赎回来, 这是你的机缘。”老头喝道。
拿上玉佩,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白真真不知道他的好,他又何必在这里任她作践?
再作践下去,老头都不敢想。
陈曲看着放松下来, 不再捂着玉佩,而是捧起杯子喝水, 笑意盈盈的少女。
冷冷道:“滚!”
老头:“……”
“好!你喜欢她!”
“可她喜欢你吗?她对你,可有一丝一毫的重视?”
“她珍惜过你没有?把你当仆役, 对你呼来唤去,前几日送伞的事——”
陈曲心底隐秘的弦触动,眼底一暗,蓦地看向前方开口:“小姐,那只老鬼,实非良善之辈。我们请大师进府里来吧?”
老头惊呆了:“你!”
然而在陈曲看来,老鬼居心叵测,口中没有一句实话。
他早就从玉佩中苏醒了,为什么之前不吭声?
这样看不见摸不着,偏偏有威胁的存在,陈曲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
“啊?”白真真也惊呆了,“怎么?他又对你说什么了吗?”
陈曲当然不会把老头的话转述一遍,只道:“人心隔肚皮,这老鬼连肚皮都没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小姐,不可不防!”
“愚钝!愚蠢!愚不可及!”老头在仙种空间里气得快炸了。
他没想到陈曲这样执拗。
若非他与玉佩绑定,此刻直是头也不回,一走了之!
可惜,玉佩是陈曲的,他只能与陈曲荣辱与共。陈曲死,仙种空间再难打开,他的残魂要在其中消磨殆尽。陈曲飞升,带着玉佩飞往仙界,他才有机会重塑肉身。
“小子,你不识好歹!”老头忍着怒气,“你可知道,那玉佩里有什么机缘?她占了你天大的便宜,都不肯好好对你,在她心里,你有多少分量?”
老头从未如此深刻地明白过,什么叫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什么叫你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陈曲如此聪明,他会看不透?他必是看透了,但他就是要贴着白真真。
这个贱骨头!
“嚯!”陈曲忽然站起。
俊俏的脸庞绷紧,乌眸沉沉,说道:“小姐,那老鬼住在玉佩里。”
“啊。”白真真才想起来似的,掏出二哥送她的玉佩,“刚才忘了说,他就住在这块玉佩里。你别太把他放在心上,就是一个虚弱的老鬼罢了。”
住在这块玉佩里?
陈曲唇角讥笑,说道:“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吗?”
这话是对老头说的,老头道:“我又没骗过你!”
会骗人的人,谁都会骗。
不过,陈曲已经不跟老头说话了。难得见到小姐,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眉目柔和下来。
“陈曲。”白真真拉了拉他的袖口,明艳若霞的脸庞,带着少女的娇憨,又有些狡黠,“你不生气?上次我那样对你。”
生气吗?陈曲回想那日,茫茫天幕中,他独坐在凉亭里,守到天色黑透。
他低垂眼眸,不言语。
“我很坏吧?”白真真软软地说,“那你以后,还给我做仆人吗?”
陈曲慢慢抬起头,说道:“若小姐不嫌弃。”
老头忍不住骂:“贱死你算了!”
陈曲攥紧拳头,眼底杀意闪过。
他不在乎白真真作践他。只要她喜欢他,偶尔作弄一下,他受得住。
但这老鬼,太讨人厌!
“你真心的呀?”白真真却是听不见老头说什么,她听得少年的忠心温顺,眸中溢出笑意,“那你帮我做点事情。”
陈曲道:“小姐请吩咐。”
“我们家在河西、振安两个地方,有些产业。但是这两年经营得不太好,准备收回来。你跑一趟,把铺子关了,产业收拢回来,做得到吗?”
不等他回答,又说:“如果你做得好,我带你见我爹。”
这话一出,陈曲顿时心头一跳,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绷紧身躯,深深吸气,凝视过去。
“怎么样?”白真真双手握在一起,两眼水汪汪的,面颊染上一层淡淡红晕。
陈曲只觉喉头发干,抿了抿唇:“好。”
“那你回去收拾行李。”白真真站起身,把他拉起来,“快点,快点。”
她眨巴着眼睛,眸中似含着期待。
陈曲已经想不到别的了,满眼都是她娇艳的面庞,以及回来后她带他见白老爷的允诺。
他走了。
白真真坐回去,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
姿态懒洋洋的,好似什么都不在乎。
“你要做什么?”老头知道,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什么少女娇羞,全是装的。
白真真给自己倒了一杯灵液,饶有兴趣地挑眉:“怎么?又来天下人管天下事?”
“老夫不瞒你。他乃修士之后,老夫亦是修士,总有几分香火情。”
真没劲。白真真饮着灵液,淡淡道:“不说算了。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
老头不信:“你知道什么?”
“全都知道。”白真真面色冷厌,放下杯子。
陈曲星夜兼程,赶往河西、振安。
把白真真交代他的事,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去做。
老头看在眼里,心头狠狠一跳。这小子,是彻底栽进去了。
“你想怎么样?”他对白真真说,“老夫劝你好好对他,必有厚报。”
不等白真真开口,又道:“你以为有个仙人老祖,日子就舒坦了?不怕告诉你,修士逆天改命,最重要的就是机缘。而老夫,掌握修真界绝大部分秘境的消息。”
他能不掌握吗?活了两辈子的人。
“好好对他?”白真真熟稔地捏起绣花针,挨个指头刺破,将血液涂抹在玉佩上。
“他将我一剑劈成两半,不可能好好的。”
老头听了这话,简直快裂开:“什么?!”
“你,你怎么——”
她怎么会有上一世的记忆?!
“我说过,我知道。”白真真垂眸,将殷红血液在玉佩上涂满,“全都知道。”
玉佩表面光泽一闪,血液消失不见,恢复玉质本色。
空间又扩大了啊?白真真闭眼感受着,不禁笑了一下。
跟她不同,老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他仿佛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无法思考了,满脑子都是,她居然有前世记忆!
他千算万算,挑选出来的生机——
不。不是因为他倒霉,选中了有前世记忆的白真真。而是,天机不可蒙蔽。
此一世,更加凶险难料。
“他待你不薄。”老头沉声说道,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家传玉佩都赠你了,他明知那是宝物。”
“我知道。”
——
这一日,洛水镇上空出现三道光华。
“仙人!是仙人!”
镇上的居民无不惊呼,或欣喜万分,或战战兢兢,跪下叩拜。
此一行正是白承等人。
对于遍地跪拜的身影,三人均未放在心上,华服女修问道:“师叔,你的后代在哪儿呢?”
白承乃化臻修士,稍作感应,便朝着一个方向落下。
“仙,仙人?”白府也跪了一地,发现降落的三道身影,白老爷惶恐抬头。
“我是白承。”最前方的修士说道,“是你这一脉的先人。”
白老爷刚才还有些担心,闻言顿时惊喜起来:“是老祖!见过老祖!”
白承点点头,视线扫过,问道:“白真真在何处?”
“老祖,我在这里!”白真真早就直起腰来了,此刻老祖询问,她立刻挥手道:“您终于来了!”
老实说,白承来得挺快的,时间还远不到妖兽来袭。
她对白承的行动效率很满意,脸上热情洋溢,浮出真心的笑容。
“老祖,我们都准备好了,随时能走!”她站起来,朝白承跑去,对他身后的两位修士点点头,“前辈好。”
华服女修和佩剑男修,冲这个貌美的小姑娘笑道:“叫师姐/师兄就好。”
“师姐好,师兄好。”白真真立刻道。
然后看向白承,说道:“老祖,可有储物戒指或储物手镯?我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山一样高,河一样远的宝物要带上!”
白承顿了顿,眼神有些奇异——他这个晚辈,莫不是脑袋有点毛病?
写那么多封信,闹得整个九黎门无人不知,行事属实出人意料。现在,又夸口说有宝物?
“当真!”白真真又说。
白老爷和白夫人在一旁,不敢制止她。
女儿说有老祖,老祖来了。女儿比他们本事,听她的就是。
“好。”白承给了她一枚储物戒指。
这是他自用的,原本给她的见面礼是别的。但既然她夸下海口,且让他瞧瞧。
于是,在老头瑟瑟发抖的注视下,白真真果断把仙种空间内的半条河流给截了,放进老祖给的戒指中。
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用血液喂养玉佩,开拓的空间越来越大。据老头说,已经有一半了。
只可惜,她这一半只有河流,以及河边栽种的灵果。另外一半,却有一座高塔,似是炼丹塔,还有药草园。
“好了。”白真真将戒指佩戴上,玉佩随手一扔。
老头一声不敢吭,立刻带着玉佩匿了。
“好一条——”白承的神识在戒指上扫过,察觉到里面那条深水静流的,灵气浓郁的河流,吃了一惊。
华服女修好奇道:“师叔,一条什么?”
白承没说话。
白真真等了等,笑着看向华服女修道:“师姐,是很厉害的宝贝,等回去后,请你用。”
华服女修便笑道:“那就多谢了。”
白承则道:“你在信中说,让我将整个洛水镇带走?以保洛水镇的安全?”
“是。如果老祖觉得不便,就算了。”白真真乖巧说。
白承掐指算了算,说道:“我明白了。”
到他这个修为,自然就有了几分测算本事。数十日后的残垣断壁,血流成河,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没说什么,挥挥手。顷刻间,大地震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虽然可以在镇子周围设下阵法,但迁移就迁移了,就当陪着白家人一起。
整座洛水镇拔地而起,被青衣男修收入袖中。
三道身影如流光般划过天际。
蛮横恶毒大小姐17
十数日后。
将河西、振安的产业收复,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陈曲,回到洛水镇。
却发现整座镇子不见了, 地面上留有一个大坑,好像有莫大威能的仙人,将整座镇子从地面拔起一般。
满心的欢喜尽去,陈曲愕然站在大坑边缘,神色惊疑不定。
“天啊!”小玉背着包袱,跟在他身后,惊得嘴巴大张,“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陈曲望着眼前的巨坑,脸色变幻,一会儿惊疑,一会儿担忧,双拳握紧。
发生什么事?
洛水镇呢?小姐呢?
忽然,一块玉佩从远处飘来,悬浮在空中。
小玉看见了, 顿时“啊”了一声, 惊叫道:“有鬼啊!”
陈曲一把抓过玉佩, 沉声道:“发生什么事?镇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子,你终于回来了。”隐匿在此处等他的老头,佯装出惋惜之情,“白家祖上出过仙人, 回来寻找血脉,半个月前已经离去。可惜, 你迟来一步。”
陈曲脸庞绷紧:“仙人?”
“是。”老头惋惜道,“你若是没出去办事就好了。”
他的口气听上去如此真情实感, 然而陈曲问道:“你没跟着她?”
老头没好气道:“老夫若跟着走了,谁给你带口信?”
随即,“再说,老夫容身之处,乃是你的玉佩,自然要留下来等你。”
他这么说,自然是想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毕竟陈曲离开之前,颇有些不快。
闻言,陈曲握紧玉佩。
望着深深的大坑,又望向白家应该在的位置,说道:“她故意把我支开?”
老头一愣。
“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们一起?”青年沉声道。
老头震惊过后,便忍不住感叹。这小子,着实敏锐。
他很欣赏陈曲的天赋。这小子不仅头脑敏锐,修仙的资质一样不差。
“你何不亲口问她?”老头道。
他不想骗陈曲。
陈曲早晚会去修真界,会见到白真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日后都会得到印证。
他们还要相处千百年,老头不欲失去他的信任。
“如何前去?”陈曲低头,望着手心里的玉佩。
老头心中一轻,回答道:“此去往西,前行八百里……”
虽然心疼半个仙种空间,不过好在臭丫头愿意放手,不再追究前世仇怨。
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他不能再失手了。
“公子,你要去哪里?”小玉背着包袱,呆呆看向转身离去的背影。
陈曲道:“包袱里的东西归你了,你走吧。”
小玉是白真真安排伺候他的丫鬟,随他一同离家。现在洛水镇没有了,白家不见了,小玉也自由了。
包袱里是陈曲收回的白家产业,足以让她此生衣食无忧。
然而小玉迟疑了一下,就追了上去:“公子,我跟着你!”
——
一阵地动山摇,洛水镇重新回到地面。
“这里是仙界吗?”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周围环境由暗转明,洛水镇的居民纷纷兴奋跪拜。
原本小镇之外是青山,但是现在放眼望去,无数高耸入云的山峰,此起彼伏。相比之下,原来镇子外面的青山就是小土丘!
从凡界来到仙界,令镇民们无不兴奋,高呼着跪拜。
修真界的灵气逐渐融入镇子上空。原本凡人很难承受这些灵气,但白真真每日用灵水灌入镇子的井水中,众人的体质早已改变,适应起来毫不费力。
“多谢老祖。”白老爷带着全家上下跪拜叩首。
白承点点头:“起来吧。”
大师姐拿出一个测试仙根的仪器,传声在镇子上空:“排队测仙根。若有仙缘者,拜入九黎门下。”
声音传入耳中,更是叫人心中激动。纷纷准备好,来到镇子中央,排起队伍。
镇上两千余人,测出八个有灵根的。大多数是杂灵根,顶天不会超过筑基。
但这已经很令人羡慕了,要知道炼气修士的寿命有一百五十岁!
“我就不去了。”测出三灵根的白二,挠了挠头,“没兴趣。”
白老爷削了他一巴掌,喝道:“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仙缘,由得你挑剔?”
白二捂着后脑勺,就是不松口。
当他不知道啊?杂灵根的弟子,在门内那就是杂役,是跑腿的。
虽然他老祖是真人,或许会捞个小头目当当。但他在洛水镇,那可是少爷,要什么有什么!
“不愿意便罢了。”白承看他一眼,又看向白真真,口吻缓和些,“你呢?”
“我跟老祖走!”白真真一口道。
她被测出风火双灵根,虽然比不得单灵根的天才,但也很不错了。
要知道,白承也不过是双灵根。
“爹,娘,我跟老祖走啦!”她很快活地跑到二老跟前,“我每月都回来看你们,别想我!”
白老爷和白夫人都有些不舍。
但难道要耽误女儿的前途吗?再说,真真到年纪了,本也该嫁人了,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的。
如今跟老祖去修仙,倒是好过她嫁人了。不用承受生儿育女之苦,不必担心她跟女婿争吵,受公婆欺压。
“不用回来那么勤,你修炼要紧。”白老爷和白夫人拉着她絮絮叨叨。
话别过后,白真真便踏入九黎门的地界。
“师叔回来了!”
“哟,这就是真真师妹吗?”
门内弟子很是热情,挥手招呼着。显然,白真真之前遍撒网、到付的行事风格,令她人还没来,已经出名了。
“师兄好。”
“师姐好。”
白真真不卑不亢,见人便笑。
她生得漂亮,背后又是玉华真人这样的一峰之主,性子也和善,由此给人落下好感。
在白承的带领下,她捧着玉盒,挨个谢过掌门、长老们、大师兄、大师姐。
玉盒是白承提供的,他攒了千年的家当,手里随便漏一点出来,就够白真真这个土包子挥霍的了。
给掌门等人的谢礼是灵河边生长的灵果,据说在修真界也很受欢迎。
至于给白承的孝敬,她问他要不要灵河?白承不仅不要,还让她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这等重宝,很容易引起旁人觊觎。白承给她的储物戒封了阵法,才放心闭关。
他本就在闭关,是白真真的信将他叫出来,做完事情,又要入定了。
而白真真走完入门流程后,就开始了修仙之路。
二十年后,天才横空出世。
修真界门派大比之中,白真真初露锋芒,力压同辈天骄,大放异彩。
人群之外,一名身穿素衣的青年远远望来。
他面目平庸,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到了,非常不起眼。然而一双黑眸极为出彩,仿若寒星。
青年望着年轻女修走下比试台,被众多天骄围住,他们殷勤示好,她落落大方。
“呶,你见到她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青年耳边响起,“你可以去问了。”
当年,洛水镇一夕之间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大坑。
外出归来的陈曲什么都没见着,心中耿耿于怀。老头没哄他,只说:“等你见到她,亲口问她。”
抱着这个执念,陈曲翻山越岭,吃尽了苦头,进入修真界。而后,开启修行之路,数次九死一生,始终不曾气馁。
现在,他看着那道心心念念的人影,她在人群中如鱼得水,明媚大方,待人和气。
摇了摇头:“不了。”
“怎么?你莫不是怕了?”老头问道。
是吗?陈曲心想,倘若她的回答,就是故意支开他,不想要他,他当如何自处?
深深望了远处一眼,他毅然转身:“不是。”
不是。
他并不记恨她扔下他,也不害怕她不喜欢他。
只是,小姐长大了。那个娇蛮任性的少女,从此只存在他心中。
——
白真真见过陈曲两次。
身为男主,命运之子,所有的机缘和秘境都跟他有缘。她出入秘境时,免不了碰见他。
不知道老头怎么跟他说的,他见到她,点点头,就离去了。
他一点儿也不追究当年的事。
白真真松了口气。她也不想跟他拉拉扯扯,修行多有意思。
之后,她总能听见陈曲的消息。他实在是命运之子,到哪里都能掀起风波,就算她不关注,也常常听人谈论他。
又炸了某个秘境。杀了某位大能的弟子。跟谁谁约战。越阶击杀……
然后她寿命到了尽头。
修行讲究念头通达,但白真真不是一个念头通达的人。
她坐化在洞府中,消息十年后才由侍从传出去。
——
“她死了?”陈曲从深山中出来,听到外面的人谈论当年的天骄陨落,不禁怔怔。
老头也听到了消息,唏嘘一声:“可惜了。”
那个臭丫头,虽然心眼多,但人不错。凡是被她划成自己人的,她都很维护。
若她最终飞升,跟陈曲一起去仙界,以她的计谋、陈曲的智慧,若能联手,很不容易被欺负。
仙界?那不是一个和平无争,鸟语花香的地方,而是更残酷的世界。
“她已经死了,你可以告诉我实话了。”陈曲说道。
老头一怔:“什么实话?”
“当年,我出府办事,你都跟她说了什么?她前往修真界,是有心抛弃还是无意为之?”
过去数百年,老头几乎记不清当年的事。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陈曲,你不相信老夫。老夫就算说什么,你又岂会信?”
换成陈曲沉默。
老头渐渐心凉了:“老夫没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
“包括让她讨厌我?”陈曲握紧玉佩,线条凌厉的脸庞,阴沉沉,如风雨欲来。
“你这是跟我算旧账?陈曲,你别忘了,你走到这一步,老夫帮了你多少!”老头怒道。
不就是一个女人?都过去多少年了?他为这个,跟他算旧账?老头生气了。
“是啊,我该感激你。”陈曲轻声。
老头这才心中一松,哼了一声:“老夫不要你的感激。只不过,有朝一日你飞升,记得带老夫一起。”
从头到尾,他只有这一个要求。
陈曲飞升那一日。
“轰——”
最后一道劫雷降下,没有把陈曲劈死,他浑身焦黑地从深坑中爬起来,捏了个诀,浑身焕然一新。
迎着灵雨和仙光,登上升仙梯。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老头激动地道。
到了仙界,他就有仙材重塑肉身了,他又能活过来了,哈哈哈!
谁说他失败了?他没有!苟活数千年,他一样飞升成功了!
“她在这片大陆上沉眠,你陪她吧。”陈曲停留在升仙梯的最后一步,低头看向手中的玉佩,然后一把捏碎。
“不——”老头惊叫一声,然而坚硬的玉佩,在仙人之躯的陈曲手中,如若凡石,顷刻碎成粉末。
他一句求饶和辩解都没能说出,就随着玉石粉末消散在天地间。
陈曲最后望了一眼下方,头也不回地抬脚,步入仙门。
仙梯收起,仙门闭合,这片天地重归寂静,只有甘霖仍在降落,福泽众生。
爱上女主的女配1
大雨滂沱。
道路两旁的建筑被雨幕阻挡, 只映出朦胧的轮廓。
白真真被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得睁不开眼,来不及想这是哪里, 一只手搭在眼前,迅速找地方避雨。
浑身被雨水浸湿,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沉甸甸的。白真真一边拧着衣摆上的水,一边弄明白了这次穿的背景。
纯古代背景,没有修仙因素。随着她在街边茶铺的屋檐下站定,记忆丝滑地涌入脑海。
这次的剧情是这样的。
她是一个京官的女儿,说出去也是官家千金,但她父亲的官职太小了,家族中也没有很大的官。
偏偏家里都很有上进心,一门心思往更高的圈子里挤,男人往上挤,女人往上挤,她这样的小姑娘也免不了削尖脑袋往更高的千金圈子里挤。
可惜她资质平庸,琴棋书画样样拿不出手, 每逢出现在人前, 总是小透明一般, 边缘的不能更边缘了。
有一天,她被所有人遗忘了,灰心丧气地坐在假山边,低着头撕花瓣, 就遇到一个俊美少年,对她说:“你想不想让所有人都羡慕你?”
她一开始是戒备的, 但少年很会说话,言语风趣, 并且把她一顿夸,她就留下来,听着少年一句又一句。
少年擅长妆容,两人约定时间,下次白真真出现在宴会上,眉眼艳丽,容貌华美,漂亮得所有人都认不出来。
她成为人群的焦点,小姐们都向她打听,这是如何装扮出来的。白真真心中得意,按照少年教导的,把她改头换面的秘密说出来。
少年是个商人,贩卖眉笔、口脂、胭脂等,跟时下的工具都不一样,好用又别致。很快,在白真真的牵线下,少年的商品在千金圈子里传开。
他价格定得不低,没过多久就攒下开铺子的钱,但他说自己不方便出面,让白真真代为售卖。
白真真跟他玩笑道:“你这样相信我?不怕我私吞?”
少年眉眼含笑,很豪气地说:“不过一间小小的铺子罢了。你若想要,我送你便是。”
白真真哪会那样厚脸皮,忙说:“我不要你的。”只是在心里,对少年很有好感。
少年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而他待白真真也不薄,利润的三成都分给她了。
天长日久,白真真对他愈发喜欢,但羞于开口,只每次见面时,委婉暗示他。
少年却是听不懂,全然没开窍一般,会体贴她,会跟她说笑,却从不曾露出男女之情。
直到这一日,白真真听到一个噩耗,她父亲要把她嫁给昌平侯为继室。
“不要!”她惊恐地跪下道,“父亲,我不要嫁给他!”
昌平侯的名声很不好,荒淫,残暴,死过两任妻子,一任是病死的,一任是吊死的,更别提被抬出去的小妾通房们,好人家谁也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
但白大人说:“你休要听外头那些传言,父亲难道会害你不成?你嫁过去,就是侯夫人,风光无二。”
白真真又去求母亲,白夫人说:“乖儿,你性情柔顺,嫁过去后,顺着侯爷,他舍不得把你怎么样的。”
她绝望不已,心中想着少年,生出一个念头。
每个月的月中,是盘账日。她在铺子里候着,等到少年出现,立刻抓住他的手说:“你带我私奔吧?”
少年愕然:“你在说什么?”
她把自己的处境说了一番,而后便见少年歉然羞愧的目光:“我没办法娶你。因为,我也是女子。”
白真真不信,少年便抓过她的手,亲自验证。
“抱歉。”少年愧疚道。
夏雪薇没想到自己女扮男装,会引起这样的误会。撩动别人芳心,感到很是愧疚:“你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白真真推开她就跑走了。
她怨恨,绝望,又隐隐有疯狂的念头在心底滋生——她要报复夏雪薇!
回到家后,她没有再拒绝,而是听话地嫁给了昌平侯。然后,在一次宴会上,揭穿了夏雪薇的女子身份。
顿时,夏雪薇处境尴尬。只是没尴尬三秒,就有人保她——男主,楚王。
楚王跟夏雪薇是兄弟,常常结伴玩耍,原以为自己断袖了,没想到喜欢的人竟然是女子,心中狂喜。
没能害人,白真真嫉妒又失落,回到府中,就被丈夫打了。残暴的昌平侯,动辄把人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她被打得在床上趴了三天,然后得到消息,女主不仅没事,反而被楚王提亲了。
她气得焦灼难当,却没任何卵用,根本找不到机会害女主,还很快被残暴的昌平侯打死了。
死讯传出去,女主惊愕不已,但楚王说:“她存心害你,你同情什么。”
女主神情复杂,摇摇头:“我骗过她,她恨我是应该的。”
吊唁过后,女主就把白真真忘了。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白真真只是她生命中众多反派中的一个,如一阵轻风吹过水面,掀起涟漪又平静下来。
“唉。”回忆结束,白真真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屋檐下,不禁叹了口气。
就在刚才,“她”跟夏雪薇告白了。
但她叹气的不是这个。对她而言,睁眼前是天才女修,睁眼后是联姻棋子,这落差让她眼前发黑。
“砍死他算了。”她心想,“砍死昌平侯,我自杀,去下一个世界。”
反正不能吃苦受累。
她度过了数个快乐的世界,却没有抵消之前打工受的罪,反而令她愈发不能接受吃苦。
下定决心后,她心中又想,这次是谁将她召来的?用意为何?
梁景彦外出得不合时宜,晴天忽然变雨天,好在问相熟的古董店掌柜借了把伞。
他撑伞走在雨中,云靴早已被雨水浸透,但他不急不缓,漫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忽然,视线余光扫过街边,看到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抱着臂膀,瑟缩在店铺屋檐下。
雨幕遮挡了她的模样,但梁景彦不知怎的,心中怦然跳动。
“姑娘。”他撑伞走近,逐渐看到一张清丽容颜,乌发湿透,面颊如玉,仿若一朵被雨水淋湿的山茶花,“你没带伞吗?”
白真真正在想事情,忽然察觉到有人走近,抬起头。
是一个撑伞的年轻人,长得挺俊秀,就是说的话……她如果带了伞,会把自己淋成这样吗?
没搭理他,收回视线。
“姑娘,我的伞借给你。”身旁,男子语气诚恳地说。
白真真又看过去:“借给我?你呢?”
她声音真好听,清冷婉约,梁景彦心神飘荡,说道:“我不着急回家。”
“我也不着急回家。”白真真对他颔了颔首,“多谢了。”
回家干什么?爹娘膝下好些孩子,儿子一堆,女儿一堆,没谁把她放在心上。
白真真还在考虑,索性不回家,直接跑掉得了。
唯一的问题是,跑掉之后,吃什么,住哪里?她如今已经不是修士,不能随便拔剑杀杀杀。这个时代背景,遇到坏人的几率很大,自保的概率却很小。
“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一旁,男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白真真转头看去,便见一张殷勤的面孔。若非他生着一张俊秀的模样,她已经拔腿走人了。
但即便他长得清隽雅致,她也不会当他是好人:“公子未免太热心了些。”
梁景彦心头一抖,忙说道:“我不是坏人。只是,只是看姑娘独自一人站在这里,若有什么难处,在下帮得上的,必不推辞。”
她问他为什么这么热心。他回答,自己特别热心。
白真真看向外面,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
“娶妻了吗?”她重新看向青年,问道:“家里有什么人?”
梁景彦一怔,沉吟片刻,回答道:“尚未娶妻。家里还有一位老母亲,并些许仆人。”
“有兄弟吗?”白真真又问。
梁景彦摇摇头:“母亲只得了我一个。”
“算了。”白真真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这声叹气,让梁景彦心里不得劲,问道:“姑娘有何事想要在下帮忙?不若说出来,你我合计一番?”
“我想跟你私奔。”白真真随口道,“你家里没兄弟,还有母亲要奉养,如何走得脱?”
一句私奔,令梁景彦双眼大睁,很是震惊的样子:“姑娘,缘何要……要私奔?”
白真真叹气,垂眸看向他腿边,湿漉漉的雨伞被他折起来,垂在地上。
“伞借我吧。”她弯腰取来,“日后有缘再见,就还你。”
撑开雨伞,步入雨中。
这家伙不知是别有居心,还是好心的大傻子,白真真都不想跟他啰嗦下去了。
先回家。
如果爹娘非要她嫁给那个残暴的昌平侯,再做打算。
“姑娘,姑娘!”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踩水声,白真真转头一看,愕然发现青年居然跟上来了。
他刚进入雨中,浑身衣衫瞬间湿透,几步跑到她跟前,被雨水淋得睁不开眼睛:“姑娘,私奔并非明智之举,姑娘究竟遇到何等困难,不妨说一说?”
“若是,若是姑娘愿意,在下愿意求娶。”他说这话时,睫毛眨得剧烈,不知是被雨水淋的,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