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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吐槽归吐槽,可是它打六折耶!

    徐颂声停好自行车,走进水果店。

    店主见她有要买水果的意思,十分高兴,跟在徐颂声身边补充说明:“其他水果打六折,苹果打五折。”

    徐颂声:“打折这么厉害,不会是水果有问题吧?”

    店主连连摆手:“我可是良心商家,怎么会卖有问题的水果呢?其实吧……”

    她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凑近徐颂声耳边低声解释:“我们这的水果,主要靠海运过来。但是最近海面上好像有通缉犯作祟,短暂禁止了海船来往。”

    “海运的路线被禁停了,但是陆运的线我们一时半会搭不上,所以才只好先把库存的水果打折售出,以免烂在仓库里。”

    徐颂声思考片刻,怀疑海运被禁,会不会和周澄午抢了日出之地的一条船有关系。

    一只蝴蝶煽动翅膀,于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形成风暴。

    徐颂声买了打折的苹果和提子,结账后骑着共享单车回家。

    车子骑到楼下时,徐颂声看见楼道台阶上卧着一条狗。

    狗听见自行车停靠的动静,立刻睁开眼睛。

    发现来者是徐颂声后,狗腿眼睛亮了亮,立刻跑到她脚边,绕着她的小腿打转。

    徐颂声没买能给狗吃的东西,故而只是摸了摸狗腿的脑袋。

    她离家好几天,狗腿看起来也没有被饿着,而且好像更胖了一点,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一样。

    被徐颂声摸了下脑袋之后,它的尾巴摇得更起劲了。

    徐颂声上楼,狗腿亦步亦趋的跟着。因为它跟得太紧,徐颂声还很担心自己会不会踩到它。

    她的房间钥匙丢了,所以只好去找备用钥匙。所幸塞在窗台上面的备用钥匙还在,没有被人取走,不需要重新打电话给房东。

    大门打开的瞬间,对面敞开的窗户与打开的大门互相呼应,吹进来一阵穿堂风。

    客厅肉眼可见的凌乱,所有的柜子都被打开翻过了,周澄午平时当床用的那张沙发连沙发垫都被掀开了。

    徐颂声的卧室当然不必说,也被掀了个底朝天。

    那群人什么地方都翻了一遍,愣是没有人管茶几上泡着一大束紫铃兰的玻璃碗。

    玻璃碗里的紫铃兰都已经枯萎了,露出底下铺着的大颗宝石,在水波中闪闪发光。因为宝石过于大颗,就这样随意的被扔在玻璃碗,如果不是行家,粗略一看大约只会以为是那种便宜的玻璃制品。

    没有人会想到,真的有家伙拿价值连城的宝石来泡十二块钱的玻璃碗,压三百块一大束的紫铃兰。

    徐颂声再度看了一眼周澄午的手机定位,定位显示他已经跑进了教堂里面。

    也不知道他是进去寻仇还是祸水东引还是教廷依旧接纳他要给他善后——

    看见地图上教堂的图标一闪一闪,徐颂声脑子里不禁想起自己今天上午搜到的关于教堂骑士的一些信息。

    教堂骑士大多为高等级的Alpha,允许配枪和刀剑武器等,算是光明神教的私有武力,平时主要负责保护神父和教堂内的信徒,夜间也负责护送一些老弱病残的信徒回家。

    这是广义上大部分人对教堂骑士的认知。

    但在帝都,服侍于教皇的那支教堂骑士,还有另外一个称号:暗杀骑士。

    这群人不像其他教堂骑士一样有着清白光明的出身,也很少出现在明面上,官方资料更加不会记录那些人的存在。他们是教皇的爪牙,会清理一切反对教皇和天父的人。

    因为是直接为教皇服务的杀手,所以这群人也被教皇赋予了特殊的权利。

    他们不仅可以有高额工资,还能光明正大收受贿赂——这在教廷内部是被允许的。

    但徐颂声也只能搜索到这些。

    更多的关于‘周澄午’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都被人仔细的从所有网络平台上抹消,连半点边角料都没有留下。

    如果努努力的话,徐颂声自信是可以恢复一些帖子或者部分资料的。

    只是抹消周澄午存在的家伙格外谨慎,徐颂声去恢复那些帖子资料的时候,很难完全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力。

    她敲电脑敲累了,去给自己洗了个苹果。

    徐颂声洗苹果的时候,狗腿也跟进厨房,不停的摇着尾巴,把两只前爪搭上料理台——徐颂声掰了一块苹果扔给它,狗腿得到食物,心满意足嚼着苹果走开。徐颂声只把苹果简单洗了洗,懒得切,吃着被撬走了一块的苹果,回到电脑面前,联系上了自己许久没有联系的前任兼职老板。

    那个社交账号她许久没有登录,一登上去就收到了大串的未读信息。

    其中前舍友柳嘉还有林淮发来的信息最多,其次是兼职老板。

    辅导员倒是也零星发了几条信息,主要是关心徐颂声的病情怎么样,会不会影响到毕业之类的。

    徐颂声先回了辅导员,然后再回复柳嘉,林淮的信息她没回。

    最后点开兼职老板的对话框,徐颂声先试探性发出去一个表情包——不是红色感叹号,没有被拉黑。

    她松了口气。

    老板的回复来得很快,快得出乎徐颂声预料。

    【老板24:sugar啊,你这么久没有消息,我还以为你没了呢。】

    【sugar:老家有点事情,回去了一趟。】

    【sugar:老板,你之前跟我说过教堂那边缺网络安全员的工作,现在还有吗?】

    【老板24:咦?你怎么突然……】

    【sugar:家里老人信教的,最近身体不好,我就想能去教堂工作的话,她知道了这个消息,说不定能高兴一点。您上次不是说过吗?教堂的网络安全员不要求信教。】

    【老板24:可是工资不高的喔,只是比较稳定而已。而且它那边不让接私活。】

    【sugar:嗯,我确定,我可以接受。】

    【老板24:那我晚上去做晚祈祷的时候帮你问问。】

    后面他又问了徐颂声什么时候愿意再回来兼职——毕竟这么好用又便宜的临时工实在不好找了。

    徐颂声看了眼日历,告知他一个时间后,便退出当前账号。

    然后她再度看了眼周澄午的定位。

    定位显示周澄午在菜市场。

    徐颂声给他发短信:【狗腿回来了,也买一下它的晚饭。】

    白天的时候天气一直阴阴的,傍晚时分反倒云群散开,露出了太阳。

    只不过是夕阳,把七零八落的云都染成暗暗的金红色。

    徐颂声痛骂了一顿散包工作的老板后拉黑他联系方式,关上电脑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清气爽。

    尤其是当她看了眼打进自己银行卡账户里面的尾款后,心情更好。

    实际上徐颂声并不缺钱。

    准确的说从她大一那年发现当网上不法分子非常赚钱之后,凭借着精湛的网络技术,徐颂声就再也没有缺过钱。

    只是出于谨慎考虑,徐颂声总是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藏得很死,网络上马甲叠了一层又一层,绝不站队或靠近任何一方势力。

    她深知自己远离那些旋涡的代价就是无法赚大钱。

    当然徐颂声想赚的‘大钱’早已经超过了普通人价值观中的‘大钱’。

    只是那种钱,没有背景的人赚了也是有命赚没命花——所以徐颂声平时只在岸边狂奔赚点小钱。

    曲起膝盖往沙发角落一窝,徐颂声盯着自己的账户余额,表情看似发呆实则在思考。

    为了周澄午而进入教廷值不值得?

    说实话,五五开。

    周澄午好似一个定时炸弹,还是个神经病,嘴里的话没有几句可信的。

    他这么粘着自己又无底线纵容,肯定有他不得不纵容自己的原因。

    如果不把这个原因找出来,徐颂声无论如何也睡不好。但是指望周澄午自己说出原因的概率不如指望狗腿口吐人言。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一旦站队了那就要搭上最大的船捞最多的钱。

    站队有风险,所以不站则已,一站就必须十倍返利才能让徐颂声接受那些风险。

    思考结束,决定也做完了。

    徐颂声摘下眼镜框,揉了揉自己被镜框压痛的鼻梁骨——这时窗户那边传来动静,徐颂声睁开眼,刚好看见周澄午从窗户处翻进来,手里还拎着他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

    正如徐颂声所点的晚饭一样,土豆牛肉,鲜虾螃蟹,还有一些鸡胸肉和蔬菜是用来做狗饭的。

    他一进窗就脱了外套,嘟嘟囔囔的说是不是又升温了,穿着薄外套在外面走也好热。

    周澄午的外套是干净的,但是里面的衬衣却沾着血污,左右手还各自拎好几袋新鲜肉蔬,脸上挂着阳光开朗的笑。

    如果忽略他那件血污的衬衫,只看那张漂亮的脸蛋,怎么看都像是温柔居家又阳光的好弟弟——个子发育得太好也是弟弟,脸嫩的话再高都可以喊一声弟弟。

    夕阳还残余一点温度,照到客厅有股暖意。

    而周澄午站在那,于是夕阳残留的那点温度里面,又掺杂进去一股若有若无的,血液的腥甜味。

    还有海鲜蔬菜的味道。

    又居家又不太居家的样子。

    徐颂声把摘下的眼镜放到茶几桌面上,站起来踩上拖鞋走到周澄午面前。

    周澄午以为她要看自己买的菜,都打算解开装海鲜的袋子让徐颂声看新鲜海鲜了——结果徐颂声走近,目光却根本没有落到那些菜上。

    她伸手摸了摸周澄午的脑袋,狭长眼眸像柳叶,目光轻扫过周澄午的脸。

    空气是温热的,但是徐颂声的手指却并没有那么热。

    她的手指微微凉,穿过少年柔软的发丝,摩挲过他头顶,掌心停留后缓慢的揉了那么两下。

    周澄午不自觉就把头低下去迁就徐颂声身高了,被摸的一瞬间肩膀跟着绷紧。

    按理说不是第一次被徐颂声摸头,但这次又好像和其他几次很不一样;徐颂声其实脸上还是不太有表情,但是又不是完全没有表情。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稍微柔和下来的眼神,隐约带有几分亲近和温和的意味。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安抚意味的温和,而是好像真的有些喜爱他所以表现得很温和。

    “做饭之前记得洗澡换衣服和收拾房间,今天活着回来了,做得很好很棒。”

    徐颂声摸了两下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收回手时声音平静的嘱咐了几句。

    直到现在她才开始用‘审视自己所有物’的目光去看周澄午。

    她要去最大的船上捞点东西,总要有个熟悉的内应。

    周澄午再合适不过。

    第62章

    周澄午做饭的时候,徐颂声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现在信号又恢复了,新闻正在播报周澄午干的好事——日出之地的信息集中室在明面上是一家海运公司,所以这件事情被播报出来,也就变成了海运公司无辜遭到信息素暴走的通缉犯袭击。

    官方放通缉犯照片时还给照片打了厚厚一层马赛克,好像生怕大家认出通缉犯是谁一样。

    不过打不打马赛克都一样,反正当下社会,走在路上遇到几个通缉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一会儿L厨房里传出饭菜的香气,徐颂声顿时有点坐不住,注意力从新闻上转移。

    新闻本来就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周澄午做的饭确实香。

    狗腿甚至都不窝在沙发边打转了,摇着尾巴就跑去厨房门口张望。

    徐颂声也穿了拖鞋慢悠悠走到厨房门口,侧身靠在门框上。

    虽然开了油烟机,但炒锅里仍旧在冒热气。

    白色烟雾混合烟火气往上升,周澄午新换的灰蓝色衣服,袖子挽到胳膊肘,单手握着炒锅柄颠勺,小臂上肌肉绷紧,青筋跟着明显的冒出来。

    他平时穿着衣服时倒是不显得多壮实,大约也有高的缘故。

    人高了就很好撑衣服。

    袖子挽起来露出小臂,才显露出些许漂亮的肌肉。

    不是过度健身的那种肌肉,是很适合杀人的肌肉,比薄肌厚实一点,又远不及健美先生那样夸张。

    他好久不剪头发——好像是从伪装做偶像开始就没有剪头发了。

    健康黑亮的柔顺头发,已经有点要长过脖颈的趋势,在周澄午低头看炒锅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缕,落到他鼻尖和脸颊上。

    周澄午腾不出手去清理他们,抽空吹出一口气,试图把它们吹开。

    但效果不佳,头发被吹开,很快又沿着原路落回去,继续搭在少年高而挺直的鼻尖。

    徐颂声两手抱着胳膊,站在门框处看他吹了两二次头发,才慢吞吞走到周澄午背后,抬手帮他把半长不短的黑发拢起。

    然后用自己的橡皮筋给他把短发扎起来。

    有些前面太短的头发不太扎得起来,但后面稍微长一些的,却可以很轻松的扎起来一个小揪。

    周澄午在她靠近身后时就站直了,再到徐颂声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

    又和刚才被摸头截然不同的感觉。

    徐颂声动作很温柔,凑近时呼吸落到他后背。女孩呼吸的温热气息,又和厨房里自带的高温,形成了微妙的温度差。

    但徐颂声给他扎完头发就后退了,周澄午绷紧的肩膀又缓慢放松,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炒菜,但眼角余光不受控制瞥向徐颂声。

    徐颂声靠着门框,双臂环抱自己肩膀,小腿边站着眼睛亮亮正在拼命摇尾巴的狗腿。

    徐颂声:“你最近有别的事情要办吗?”

    周澄午:“没有。”

    徐颂声听了一两秒,再开口:“我买了下周的票,回我老家探望我奶奶。”

    周澄午想也不想,立刻回答:“我也要去!”

    换成平时,徐颂声只会在他提出要求后才把他的票加上。

    而且票价还得AA。

    但今天——

    今天好像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那样神奇。

    周澄午听见徐颂声回答:“你当然和我一起去。”

    他察觉到徐颂声对待自己的态度出现了变化——但是在亲密关系上周澄午并没有任何经验,所以他只能察觉到变化,却无法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变化。

    不过,似乎是变亲近了。

    为什么呢?

    算了,不管了。

    只要和颂颂变亲近了那就是好事情!

    完全懒得思考理由,只要达成目的就会高兴。

    周澄午心情很好的继续做饭了。

    晚上照旧还是周澄午和狗腿睡沙发,徐颂声独自一个人睡卧室。

    被翻乱的卧室是徐颂声自己收拾的,好在她的卧室里面也没有留下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日常活动区域的监控都在徐颂声自己的掌握之中,那些人哪怕去检查附近的监控也检查不到自己长什么模样。

    她对自己清理痕迹的技术很自信,如果真的在这方面栽了跟头——只能说技不如人,被抓她也认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周。

    徐颂声收拾好行礼,带上狗腿。火车不让带狗,但是大巴车可以,所以徐颂声买的是大巴车的票。走之前她找房东退掉了出租屋,房东对自己房子经历了什么完全一无所知,虽然觉得徐颂声的入住和离开都挺突然的,但也没有说什么。

    大巴人少,过道上睡着两个人,还有一个老太太在上铺打太极。

    徐颂声也睡上铺,边嗑瓜子边看老太太打太极。

    周澄午和狗腿睡下铺。

    虽然是单人床,但其实位置很大,一人一狗也不算拥挤。

    入夜之后徐颂声很快就犯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

    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盯着——盯着自己的视线过于明显,明显到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徐颂声从面朝窗户的角度翻了个身,结果和飘在上铺护栏边的一颗脑袋对上视线。

    黑暗中就算飘着一颗天使的脑袋也足够吓人,对上视线的瞬间徐颂声呼吸一窒。

    但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那不是半夜来索命的横死鬼,只是趴在自己床边刚好只露出脑袋的周澄午。

    她刚倒吸起来的一口凉气,又慢慢缓下来。

    排除一开始被吓到的那会儿L,就单纯从看脸的角度来欣赏周澄午扒在自己床沿的那颗脑袋。

    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毕竟除了被月光照得皮肤有点苍白之外,又没有沾着血也没有挂着肠子,五官又那么精致漂亮,蜜糖色瞳孔还在月光底下显得格外明亮。

    徐颂声往他那边挪了挪,压低声音:“你不睡觉吗?”

    周澄午:“要去见家长了,我睡不着。”

    徐颂声:“……什么见家长?”

    周澄午:“就是见家长啊,交往之后一起回家见父母。”

    他抿着唇笑了笑,笑容里罕见的露出几分羞涩,“我还是第一次跟别人回家去见家长呢,奶奶喜欢什么礼物啊?我要不要提前准备一点什么?”

    徐颂声:“……”

    徐颂声:“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我怎么不知道?”

    周澄午:“海岛上那次啊,我那时候跟颂颂告白了!”

    周澄午:“所以奶奶到底喜欢什么礼物啊?”

    徐颂声沉默。在她沉默的这几秒里,周澄午曲起胳膊垫着自己下巴,往她面前凑。

    凑近了看只觉得那张脸更漂亮,从深邃的眉眼到微微翘着弧度的唇,很有蛊惑力的漂亮,眼瞳亮晶晶的,像宝石,表面倒影出徐颂声的脸。

    她伸出一只手,推开周澄午的脸。

    徐颂声掌心抵住周澄午脸时,他立刻歪过脑袋非常本能的往她掌心蹭,脸颊边没有扎起来的碎发毛茸茸摩挲过她手掌上皮肤。

    像爱撒娇的小狗一样。

    徐颂声道:“不用准备礼物,她已经死了。”

    周澄午‘唉’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失望的表情。

    徐颂声抽回手,“回去睡觉吧,明天上午就到了。”

    周澄午语气有点委屈:“可是我睡不着,我可以和颂颂躺在一张床上吗?”

    徐颂声原本已经闭上眼睛了,听见这句话,又把眼睛睁开。

    周澄午很故意的,把脸凑到徐颂声面前。

    很生的一张脸,脸颊侧还有睡觉压出来的,没消散的红痕。看得出来是在自己床位上躺到一半,死活睡不着又爬起来骚扰徐颂声的。

    说他‘生’是因为这张脸非常没有装饰,从耷拉的眉尾到微微撅起的唇,非常原生态的漂亮。

    换成平时徐颂声只会踹他一脚让他滚回去。

    但是今非昔比——今时不同往日。

    徐颂声想了想往里面挪,说你上来吧,但是如果挤的话你就要下去。

    周澄午原本没抱希望会成功。

    突然被答应了反而比徐颂声更茫然,直到和徐颂声眼睛对视了一会儿L。他反应过来,利落又轻快的翻上上铺。

    他的动作像蝴蝶,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动静。

    单人床躺下一人一狗还算刚刚好,但躺下两个人就很难说不拥挤。

    徐颂声侧身面朝里睡,睡觉时还习惯性把身体蜷缩起来——这样睡觉姿势很占地方,她也没有要额外给周澄午留空位的意思。

    反正她也跟周澄午说了,太挤的话就让他下去和狗腿一起睡。

    被子也只有一条,完全被徐颂声卷走了。

    余下的空位不多,周澄午得侧着睡,后背紧贴围栏。

    高高大大的少年被迫挤成汉堡夹层生菜,但脸上还挂着乐滋滋的笑容。他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徐颂声后脑勺。

    视线很明显,但徐颂声懒得管,她困了,闭上眼睛很快就临近梦乡。

    周澄午听着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才小心翼翼靠近——但也无法靠得太近,紧贴上去的话就会挤到徐颂声。

    他还记得徐颂声刚才说的话,太挤的话就不能睡在一张床上了。

    于是只靠近了徐颂声铺散在枕头上的头发。

    徐颂声的头发不算很顺。

    因为主人照顾得不仔细,加上少年时期营养缺乏的缘故,她头发有些毛躁,发尾泛着一点枯草般的昏黄颜色。

    beta身上也没有所谓的信息素,即使是头发这样最容易沾染味道的地方。

    只有一点洗发露的香气。

    周澄午小心的把脸贴上去,像贴到了一张毛茸茸的,带着凉气的堆叠布料上。

    触感是凉的,但又不怎么浸骨头,反而微妙的带有几分暖意。

    第63章

    把脸埋进去之后,又感觉气味上,其实并不完全是洗发水的气味。

    有种蓬松又温暖的味道。

    Alpha本身就是会对气味更敏感的类型,即使是信息素以外的味道也是如此。

    把脸完全埋进女孩柔软茂盛的头发里,恍惚间有种自己把脸埋进了干净的,在太阳底下晒了很久的稻草堆里的感觉。

    但徐颂声的头发又比稻草更柔软一些。

    异常的绯红从皮肤底下缓慢渗透,直到少年那张漂亮的脸完全通红。

    同样是脸红,但周澄午的脸红显然不是出于害羞。

    他轻轻凑近,悄无声息又格外专注,在女孩枯草颜色的发梢留下一吻。

    大巴在第二天的中午,抵达了徐颂声的老家。

    周澄午对这个地方也不陌生——当徐颂声在这里度过她的整个中学生涯时,周澄午也在暗处窥探着她,一日复一日。

    格拉佩。

    一个位置居于林多纳和帝国首都中间的十八线小城市,附近有七八个和它一样平平无奇的山城。

    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夏季总是闷热,蚊虫很多。

    本地居住的亚裔不多,都集中在一条街。

    徐颂声奶奶留下的房子也在那条街上,隔壁就是赌场。

    那条街位置较低,从上面街道流淌下来的污水横流过街面的砖石。

    靠近墙壁的地方生长起一丛又一丛厚密的青苔,在屋檐阴影下,顶着太阳肆意舒展。

    狗腿到了新地方,一点也不认生,撒开四条腿就想在街道上奔跑。

    只是它运气不佳,遇到周澄午这样一个不爱跑动的主人。

    周澄午根本不会跟着狗腿跑,狗腿跑快了,就会被牵引绳拽回来。它不满的嗷嗷叫,周澄午不理,懒洋洋走在徐颂声身边。

    如果不是因为要牵这条狗和拎行李,他早就挂到徐颂声身上去了。

    徐颂声从院门顶上找到备用钥匙——她太久没有回来,放在顶石上的备用钥匙都已经生锈。

    把钥匙拿在手里的一瞬间,徐颂声有点怀疑这把钥匙到底还能不能打开院门的锁。

    但是等徐颂声伸手去推院门的时候,她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门都被腐蚀成这样了,门锁能不能打开也就不重要了。

    打不开门锁可以直接把门推开嘛。

    好在钥匙虽然锈了,但也不影响开门。

    老旧的锁打开,门后面的院子已经长满杂草,连楼上的阳台缝隙里,都有几束杂草在顽强生长。

    徐颂声踩倒路上的杂草走进屋里,房间里空空荡荡,但凡能用的家具早就被左邻右舍顺手牵羊给拿走了。

    二楼有一扇窗户被打破,屋里大部分东西也都被洗劫一空。

    唯一没有被光顾的地方,只剩下最顶层的小阁楼。

    那里狭窄而且通风不佳,只有屋顶一排天窗,是以前徐颂声住的房间。

    因为入口门在二楼屋顶,需要搭梯子进去——进入方式过于麻烦又不像有什么好东西的样子,反而逃过了一劫。

    原本用来攀爬阁楼的梯子也不见了,徐颂声站在地板上,仰头看着屋顶上那扇拉门发呆。

    随即她回头,喊了一声:“周澄午——”

    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晃悠,但是徐颂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人立刻就从二楼围栏那翻了进来。

    徐颂声招手让他过来——周澄午跑过去:“怎么了?”

    徐颂声指了指屋顶:“我想打开上面那扇门,但我不够高,你肩膀借我踩一下。”

    周澄午抬头往上看,那点高度,他踮踮脚就够到了。

    徐颂声大概是还没有想到这方面,还寻思着自己去开那扇门。

    他也不出声提醒,乖顺的在徐颂声面前半蹲下来,低下头。

    他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自己用皮筋扎了一个小尾巴,发尾翘起,像山雀的尾巴。

    徐颂声脱了鞋,踩上他肩膀。

    刚开始还担心自己会摔跤,后来发现根本不需要担心——周澄午站得很稳,踩上他肩膀感觉就像踩到一个稳定牢固的桌子上。

    而且周澄午根本不需要站起来。

    他只要维持这样半蹲的姿态,徐颂声踩上去站直,就足够碰到顶上的门了。

    房间灯是坏的,徐颂声踩上去之后还得摸索一下才能找到拉环。

    在头顶正中的位置摸了一会儿,没有摸到拉环,徐颂声往旁边挪了挪。她脚步刚挪动一点,周澄午离开抬手握住她脚腕。

    少年掌心也滚烫,贴上去时吓了徐颂声一跳。

    她摸索拉环的手一顿,目光有些微妙的往下移。

    低头时便对上周澄午很担心的目光,那张脸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也熠熠生辉。

    他是真切的在担心,眉头都皱起,虽然嘴巴没有说话,但表情明显是在问没事吧。

    徐颂声花了半秒钟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把狗想得太坏了。

    她移开目光,回答没事,手往旁边摸了摸,摸到拉环,用力往下拽。

    天顶门打开的瞬间,有不少灰尘簌簌落下;徐颂声低头躲了躲,从周澄午肩膀上跳下来。

    她刚站稳,周澄午就贴上来,拨弄她的头发,帮她捡走头发上沾到的一些灰屑。

    当徐颂声还是小女孩的时候,爬上阁楼还需要接住梯子。

    但现在她已经长大,只需要踩着周澄午,不用梯子也能爬上去了。

    阁楼还是老样子,和徐颂声离开那会比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除去靠墙的柜子上积了很多灰尘。

    回家第一天并不是去上坟的好日子,她先和周澄午一起打扫了阁楼。

    阁楼以外的地方,徐颂声就懒得打扫了。

    反正也不会在这里久住,打扫了也没有意义。

    徐颂声对这栋房子最大的期待,就是开发商突然看中这块地皮然后给她发短信让她签下拆迁同意书。

    周澄午打扫的时候,热情一直很高。

    毕竟以前他都是在远处暗暗的看,现在却可以自己站在这间阁楼里。

    阁楼位置不大,塞下两人一狗后甚至还显得有点拥挤。

    反正也没有下雨,徐颂声干脆把屋顶的天窗打开。

    狗腿顺着柜子爬出天窗,在屋顶上摇着尾巴走来走去。

    徐颂声把新买的被褥铺到地板上。

    阁楼这种地方当然不会有床,她都是打地铺睡的。

    地铺的位置正对天窗,在这里学习也不容易被赌鬼大伯打扰。所以小时候的徐颂声并不觉得这个阁楼不好。

    收拾完阁楼,外面也正好到了晚霞漫天的时候。

    狗腿在院子和一楼的客厅里跑来跑去。

    徐颂声则带着周澄午出去买晚饭吃。她没打算做饭,要做饭的话就要打扫厨房,太麻烦了,徐颂声本来就不爱打扫。

    这次出门不用拎行李,也没有狗腿要牵。

    周澄午两手空空,理所当然牵上徐颂声的手。他好奇的左顾右盼,但脚步始终没有比徐颂声快,总是围绕在徐颂声左右。

    徐颂声倒也没拒绝,随便他牵。

    暮色照得空气微微发热,街道上也有其他行人,都是很普通的在生活的人。

    这个点出来两人逛街的,不是夫妻就是小情侣,手挽手肩并肩,很亲昵的靠着,好像不怕热,好像皮肤贴着皮肤就会凉快。

    周澄午左看右看,打量那些人,然后一转头看见徐颂声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她在看手机大众点评,搜近距离又不容易踩雷的饭店。

    周澄午小心翼翼靠近,手臂贴上徐颂声长袖外套。

    徐颂声侧过头,问他:“吃菠萝饭吗?这家评价很好,吃完还能打包剩菜,拿回去喂狗腿。”

    周澄午点头:“好。”

    他其实根本没有在看徐颂声的手机屏幕,只是在看徐颂声拿手机的手。

    徐颂声不常运动,吃饭也算不上多么健康,所以体型偏向于削瘦——手腕微微内折时,一截腕骨明显的凸出。

    周澄午想到了今天下午,徐颂声踩着他的肩膀去开天顶门。

    她那么轻,踩上去也没什么重量,不及周澄午平时负重训练的三分之一。

    她的脚腕也和手腕一样,细瘦的,没什么肉,手掌攥上去,不刻意收紧的话,还会留下许多余地。

    周澄午觉得很新奇,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真的伸出手去攥住她脚腕了。

    细瘦脆弱,像一截中空的透白瓷器。

    光好像能从那截骨头里透下来一样。

    周澄午感觉有点蠢蠢欲动,脑子里自然而然冒出很多肮脏下流的片段。

    但他又能抬起头,坦然担忧,十分纯粹的望着徐颂声——于是逃过一劫,没有被察觉,出去吃饭时,还能继续牵徐颂声的手。“颂颂——”

    他趴到徐颂声肩膀上,脑袋蹭着她脖颈。

    徐颂声被蹭得莫名其妙,用手推了推周澄午额头:“不要贴这么近,好热,牵手还不够吗?”

    周澄午不情不愿的撒开她肩膀,重新又牵住她的手。

    周澄午:“颂颂,其他Alpha和Omega都是坏种,骗子,你别和他们玩。”

    他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并且毫无缘由,徐颂声无语:“你又发什么神经?”

    周澄午嘟嘟囔囔:“因为颂颂太善良了!我是担心颂颂被别人骗,所以才这样和颂颂说的。”

    徐颂声:“你也是Alpha吧?”

    周澄午理直气壮:“我和别的Alpha不一样啊。”

    徐颂声想了想,点头:“你确实不太一样,感觉你的发情期很好度过,理智也完全没有丧失过的样子。”

    “对啊对啊,”周澄午点头,自卖自夸,同时拉踩一下其他人,“所以说除了我之外,哪里有Alpha和Omega是好人啊?一到发情期都是没有理智满脑子肮脏下流想法的野兽!”

    第64章

    周澄午突如其来的告诫,徐颂声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她早早预设了周澄午精神上的问题,只要他不突然反咬自己一口,那么不管他做出什么,徐颂声都已经觉得可以接受了。

    菠萝饭的餐厅还提供甜点和酒,徐颂声不喝酒,但是点了店里人气颇高的燕麦香草冰淇淋。

    以及四份菠萝饭。

    周澄午吃东西总是吃得很香。

    Alpha的身体消耗速度远高于Omega和beta,这也就导致了他们需要摄入大量的食物。

    但单纯吃得很多和吃得很香其实是两个概念,周澄午吃东西的时候会让人觉得那个东西很好吃自己也想尝一尝味道。

    至少徐颂声是这么想的。

    因为周澄午吃得很香,所以她误以为菠萝饭其实很好吃。

    第一勺子下去的时候差点吐了,完全是因为想到自己付了钱所以才勉强咽下去——徐颂声握着勺子神色微妙,目光往前看向坐在自己对面,吃饭吃得很香的周澄午。

    徐颂声:“这个真的好吃吗?”

    周澄午回答:“其实一般般。”

    他腮帮子鼓鼓的,有点像仓鼠,仔细嚼了两口食物后,又补充道:“也没有很好吃,如果和我做的饭对比,其实是有点难吃的。”

    徐颂声:“……那你还吃?”

    周澄午:“点都点了。”

    “……”

    徐颂声以为自己对待食物已经足够应付,但现在看来还是周澄午更胜一筹。

    她忍不住问:“教廷……教堂的食堂很难吃吗?”

    周澄午:“比这个好吃。”

    徐颂声不问了。

    她把这种东西归咎于天赋,觉得周澄午可能就是很有吃东西的天赋,就跟他做饭一样。

    徐颂声经常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做饭,少年掂起盐巴往里撒的时候,眼睛根本就没有看盐巴。

    她分不清‘少许’和‘适量’,但这件事情对周澄午来说就好像很简单。

    因为实在不好吃,也不明白大众点评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好评。

    徐颂声让服务生把剩下的三份菠萝饭打包,结账的时候老板来了。

    老板是个漂亮的Omega,身上有很好闻的气味。

    气味可能是香水味,因为徐颂声看见她戴抑制环了。戴了抑制环的Omega,信息素气味不会这么明显。

    但确实长得很漂亮,光看脸的话就能判断出信息素等级肯定不低。

    漂亮的老板眼眸一弯笑意亲切,帮忙打包好食物后又拎出一盒切好的苹果作为赠品,言辞诚恳的再三要求徐颂声给个好评。

    现在徐颂声知道那些好评大部分是怎么来的了。

    她抱着赠送的苹果走出饭店,除了冰淇淋之外什么都没有吃,肚子还有点饿。

    于是打开地图搜索了最近的24小时炸鸡店——这世界上有句没有名人说过的名句叫做:没有人能把奥尔良鸡肉做得难吃。

    点了全家桶后两人随便找了个空位入座。

    刚好赶上放学的时间点,店里穿着校服的学生,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大多还带着作业,点了汉堡和可乐之后就开始写作业。

    等汉堡来要排队,在全家桶还没上菜之前,徐颂声先把装苹果的塑料盒给打开了。

    用的居然是新鲜苹果,被切成一排很可爱的兔子。

    徐颂声有点意外:“切得好漂亮。”

    周澄午立刻补充道:“这种形状而已,我也会切!”

    徐颂声:“人家老板很漂亮啊。”

    周澄午:“难道我不漂亮吗?”

    他反问的语气酸溜溜的。

    徐颂声抬眼看他,他神色已经有了几分气闷。

    徐颂声不禁觉得好笑,“我只是单纯觉得她好看而已。”

    周澄午很不服气:“我也好看啊!”

    这句话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周澄午确实好看。从他走进店里坐下开始,就连附近的中学生都在偷看他侧脸。

    徐颂声:“嗯……你也好看。”

    周澄午:“你回答得好勉强,难道姐姐觉得她比我好看吗?”

    遇到这种非常不满意的回答时,周澄午就无师自通又开始喊徐颂声姐姐。

    就算是生气,语气里面也莫名透露出几分矫揉造作——俗称绿茶。

    徐颂声沉默片刻,开口:“我能问一下你喊我姐姐的契机都是什么吗?”

    周澄午单手托着自己气鼓鼓的脸:“你猜。”

    徐颂声:“我不猜。”

    周澄午:“你是不是觉得那个Omega比我漂亮比我可爱?”

    徐颂声无语:“没有的事。”

    周澄午磨了磨后槽牙:“我就知道Omega没有几个好东西!”

    徐颂声:“……”

    好在这时候他们点的全家桶上来了。

    徐颂声久违的吃到汉堡和炸鸡,味道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就连加了糖的蛋挞口味都没有丝毫改变和创新。

    唯一发生变化的似乎只有来往的客人,和后台的老板与厨师而已。

    配方固定的预制菜一直很稳定。

    因为是和周澄午一起吃饭,看着吃得很香的人吃饭,自己胃口也不自觉的变好了许多,所以徐颂声今天晚饭吃得比平时多。

    等他们吃完的时候,店里的学生基本上都还在,没有几个走。

    看着学生们辛苦写作业的样子,徐颂声在心里感叹一句真用功啊。随即在路过的时候,瞥了眼他们的作业本。

    一页八道题,错了六道。

    徐颂声:“……”

    她把目光移开,若无其事的跟周澄午牵着手离开汉堡店。

    外面天色暗了,太阳已经完全西沉,道路两边的路灯都亮起。只不过路灯的光芒不太亮,看得出来灯泡质量很差。

    还有零星几盏直接是坏的。

    这里不种花树,道路两边生长的都是银杏木,碧绿重叠的扇形叶子在地面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夜晚的风也带有一丝丝的凉意,不像白天那样热气逼人。

    从树叶阴影的间隙中零零散散落下来的昏黄光斑,像被剪碎的金箔,落到徐颂声发顶和肩头。

    她脚步既不太快也不太慢,始终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范围。

    走过回家那条街道时,临街不知道谁家用外置音箱在放歌,声音很大。

    放的是首很舒缓的曲子——徐颂声中学的时候,学校每天早上昨晚早操,还要跳社交舞,背景音乐就是这支曲子。

    她抬起头找了找声音的来源,来源没找到,却看见了月亮。

    这段街道两边没有栽种行道树,于是行人抬头便能看见夜空,星月。

    月亮的微光照亮每一块地砖,角落沿着台阶边沿往下流淌的污水发出细小的水流声。

    徐颂声踩着地砖,脚步渐渐轻快。

    一种久违的肌肉记忆苏醒,她轻快的跳了两下,转个圈,转身看向周澄午——徐颂声问:“你会社交舞吗?”

    周澄午歪了歪头,那张漂亮的脸上浮起些许困惑。

    徐颂声向他伸出一只手,欠身做了个邀请的姿态。

    月光照着她的眼睫,照得她睫毛尖尖在闪光,像挂着星星的碎片。

    周澄午有些失神,恍惚了片刻,手已经搭上去。

    搭上去的手很快就被握住,随即十指相扣,徐颂声脚步轻快贴近,一只手搭上周澄午的腰。

    因为身高和体型的差距,在贴近的一瞬间徐颂声就放弃了糊弄周澄午去跳女步的想法。

    她努力了,但实在揽不住周澄午的腰,身高不匹配就是这点很让人苦恼。

    倒是周澄午,反应很快,眼睛眨一眨,就意识到了徐颂声要做什么。

    并没有生涩,反倒是很熟练,一手揽住女孩纤细的腰肢,一手掂起徐颂声掌心。

    徐颂声有点意外:“这不是会跳吗?”

    周澄午扬了扬半边眉毛,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神色:“教廷里面有宫廷礼节课。”

    徐颂声:“是吗?那你应该会比我跳得好,我只有在高中的时候学过一点点,而且现在也快忘光……唔。”

    久远的肌肉记忆并不可靠,徐颂声稍微一分神就跳错了,踩到周澄午的脚,没站稳,摔进他怀里。

    但他却很稳的接住了徐颂声,原本用于跳舞的搭腰扶手姿势,此刻倒是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拥抱。

    月光照亮街道,地面被拉长的影子,少年的身影完全吞噬了徐颂声的影子。

    她眨了眨眼,迟疑几秒,却没有推开周澄午,而是轻轻保住了周澄午的背,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胛骨。

    因为这次徐颂声的手掌就贴在周澄午后背上,所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的感觉到,周澄午后背骤然绷紧的肌肉。

    她用手掌心紧贴着周澄午的后肩膀,“社交舞练习的话,需要舞伴呢。你们也是和同学一起练习的吗?”

    周澄午眼睫抖了抖,“嗯……和同级生练习的。”

    徐颂声:“是吗?那真好。我高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和我搭档练习社交舞的同学,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不是不小心摔倒,就是被二楼掉下来的花盆砸到。”

    “最后只剩下老师愿意跟我一起练习,但没多久那个老师就被卷进信息素案件里不幸去世了。”

    贴着周澄午后肩膀的手——属于年轻女性的手,细长而微凉的手指,缓慢往上移动,最后抓住了他的发尾,往后扯。

    他顺着那并不强势的力道仰起头,眼睛竭力下垂才能从视角边缘看见徐颂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月光照到她脸上,无度数眼镜片微微折射光芒。

    头发被扯带来细微的痛,偏偏徐颂声手腕贴着他后脖颈。

    Alpha对外界感知最敏锐的地方,紧贴着女孩手腕内侧过于柔软的皮肤,连带着她的每一次脉搏跳动,他的腺体都能捕捉到。

    第65章

    徐颂声仰头望向周澄午,声音平静:“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奇怪。”

    “虽然我不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但应该也没有霉运到那个地步。怎么看都是那些人运气不好,才会遇到倒霉的事情。”

    “再不然,就是有人在暗中使绊子,才会这样的吧?”

    这种猜测,是在跳舞的时候,突然从徐颂声脑海中冒出来的。

    她的中学生活非常平淡,学社交舞时频频出事的舞伴,是她静如一潭死水的中学时期,唯一带有奇幻色彩的事情。

    虽然徐颂声的理智告诉她——她念中学的时候,周澄午甚至第二性别都还没分化。

    那时候前任教皇也还好好活着,在帝都生活的周澄午根本不可能和自己有任何的交集。

    但不知为何,那种微妙的怀疑,却始终在她心头缭绕不散。

    被她抓着头发的周澄午缓慢眨了眨眼,回答:“那肯定是因为他们运气太差,怎么可能会和颂颂有关系。”

    徐颂声:“只是因为他们运气太差吗?”

    周澄午肯定回答:“当然。”

    抓在他后脑勺的手缓慢松开,仿佛是安抚一般揉了揉他的脑袋。

    但随着徐颂声松开他的头发,人也脱离了他的怀抱。

    怀里骤然空了下来,周澄午本能的,手去追逐徐颂声的手,然后握住。

    街道上回荡的音乐已经接近尾声,音调变得和缓。

    *

    徐颂声高二。

    下学期的时候,学校里开始组织学习交际舞——不是那种贵族晚会上比较正式的交际舞,是比较简单的类型,很多年轻人举办的聚会上都会跳。

    那会儿已经有很多人分化出了第二性别,所以跳交际舞是按照第二性别来的。

    Alpha和Alpha跳,Omega和Omega跳,beta抽签,抽中谁都可以。

    反正beta不会被信息素影响发情,自身也不会散发信息素。

    徐颂声抽中的第一个舞伴,是同伴的Alpha。

    姓程。

    徐颂声平时和他交集不多,因为这位程同学住在没有污水流淌的,马路面是柏油的高级小区里。他们放学如果同时走出校门的话,回家时就得走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练习时间定在早操结束后那段休息时间,每天半个小时。

    学生们与自己的搭档面对面排队,老师会先给他们做示范,然后再看他们跳得对不对。

    徐颂声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在记舞步这点上也学得很快。

    但是她的舞伴显然就没有那么聪明,总是时不时踩到她的鞋子。

    虽然徐颂声的鞋子原本就因为穿了很久而有点破旧。

    但程同学的数次踩踏显然令它雪上加霜。

    男孩脸红得几乎要滴血,压低声音跟徐颂声说对不起——徐颂声摇头,只回答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才怪。

    明天就去申请换一个舞伴。

    徐颂声低头看着自己又被踩了一脚的鞋子,眉梢微微抽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踩回去的欲望。

    没有踩回去不是因为她多么善良,而是因为她舞伴脚上那双鞋子印着很昂贵的logo——感觉是她弱智大伯一周的赌费。

    但不等徐颂声向老师申请换舞伴,第二天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换了一个。

    那位程同学昨天放学的时候踩空台阶,不小心摔骨折了。

    徐颂声感到诧异,但又觉得这样很好。

    不用自己去找老师——莫名其妙的有点心想事成的感觉。

    但很快徐颂声就发觉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不出两天,她的新舞伴也失足摔下楼梯,把脚给扭到了。

    巧合的是,徐颂声同样不怎么喜欢这位新舞伴。

    和老是踩到自己鞋子的程同学相比,这位新舞伴确实在跳舞方面要高明很多。

    老师说过她是校舞蹈队的。

    但她太过于努力和挑剔,总想拽着徐颂声在学校组织的这张应付了事的舞台上跳出令所有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徐颂声觉得配合她很累,委婉建议她换一个舞伴。

    结果第二天新舞伴就扭到了脚。

    紧接着第三位第四位——

    徐颂声连着换了五位舞伴,但对方不是扭到脚就是摔骨折,连受伤的方式都十分的相同。

    因为有前面五位舞伴的前车之鉴,后面就没有人再愿意做徐颂声的舞伴了。

    年级里开始流传一些毫无根据的谣言,说只要成为徐颂声的舞伴就是不幸的开始。谣言散播得非常快,以至于让人想找出源头都很困难。

    总而言之,最后徐颂声陷入了没有舞伴这样一个尴尬的情况。

    好在那时候负责他们班的交际舞老师人很好,自愿来给徐颂声当舞伴。

    她们的交际舞老师,是一位年轻俊美的Omega男性,很受班级上小姑娘的欢迎——因为他自愿给徐颂声做舞伴,给徐颂声招来了很多同班女生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徐颂声并没有很高兴。

    她不喜欢那位老师紧贴在自己后腰的手,不喜欢他故作迁就时弯腰靠着自己耳朵说话的声音。

    Omega作为第二性别,在认知里面更偏向于女性。

    这也就导致交际舞老师有时候跟女孩子们表现得过度亲密时,很多尚未分化的女孩子们根本不会反感。

    “老师是个Omega啊!就和我的姐姐一样嘛!”——这是大家的反应。

    徐颂声在这种时候从来不会反驳大众的意见。

    本来不爱说话就已经足够不合群了,没有必要在观点上强求一致。

    但她也实在无法将交际舞老师当做‘姐姐’看待。

    说实话,托她那位赌鬼大伯的福,徐颂声也不是没有见过男性Omega强迫女性Omega的戏码。

    尤其是在那位交际舞老师时不时就要掏出相机来对她们拍照时——徐颂声对他的反感不动声色的达到了顶峰。

    她平时挺喜欢拍照,但只喜欢自己去拍,而不喜欢别人拍自己。

    但是徐颂声没有借口换掉这个舞伴。

    对方是交际舞老师,又是个Omega。

    而且把他换掉之后,徐颂声就真的没有舞伴了。

    不过很快徐颂声就不需要苦恼这个问题了——因为在第二周,那位交际舞老师就死于一场信息素混乱的街头暴力意外之中。

    那位老师死后,学校很快就叫停了社交舞的活动。

    早操结束后的那半小时又变成了自由活动时间,徐颂声的生活归于平静。她不知道的是,那位社交舞老师的死亡并非一场意外。

    在徐颂声,社交舞老师,以及学校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总盘旋不去的家伙在窥探着徐颂声。

    同类总能最快发现同类,所以在社交舞老师第一次教导女孩子们跳舞时,坐在居民区房间里,用望远镜窥望的周澄午就意识到了一点。

    这个家伙……

    是那种喜欢未分化少女的变态唉。

    太好分辨——毕竟他在教廷长大,什么类型的变态都遇到过,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分辨系统。

    周澄午没有立刻动手。

    因为他不在意,借有职位之便满足自己私欲的人周澄午见过太多,除了徐颂声以外的人他都不在乎。

    真正对那家伙生出杀意,是在他成为徐颂声舞伴,把手掌搭到徐颂声腰上的那一瞬间起。

    周澄午捏坏了自己的望远镜。

    即使如此也无法平息自己的心情,腺体里的神经突突乱跳,几乎要压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窜出来——Alpha对于自己领地被侵/犯时本能的攻击欲/望变得旺盛。

    他跟踪那名社交舞老师回家。

    青年的出租房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干净整洁的生活区,另外一部分是完全没有外部光线的暗房。

    他在这里洗照片,然后把洗好的照片用木夹子夹到红绳上。

    照片上青春正好的少女们,被放大了手臂,指尖,大腿,脖颈微抬时衣领翻开露出的一部分锁骨。

    青年夹照片是按照自己的身高来设置的高度,刚好在比他略高一些的,一抬头就能欣赏到的位置。

    而这个位置对周澄午而言是在脸颊的部分。

    他穿过那些悬挂照片的红线,胶片冰冷又略有点黏糊的质感拂过周澄午脸颊。

    视线所及,是饱满漂亮的皮肤,线条优美的锁骨和脖颈。

    那些少女的照片在暗房中闪烁着微光,这里的光线一如照片主人的心思一样灰暗下流。

    水声潺潺回响,细弱迂回。

    房间隔音效果一般,所以周澄午先将一部分照片捏成团,塞住了青年的嘴巴。

    在被堵上嘴巴之前他拼命地求饶,道歉,反复追问那些照片里是不是有周澄午的妹妹——姐姐——或者女朋友。

    无论他说什么,周澄午都不会回答。

    暗房的光极暗,少年微垂眼睫,容貌是变态生平所见过最为漂亮圣洁的脸——

    但他动起手来,却显然是一个恶魔。

    他开口跟变态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先挖掉眼睛吧,因为你的眼睛最先看见颂颂。”

    “然后砍断手臂,用它按下相机的时候很方便吧?触碰女孩的腰也很方便吧?”

    “舌头也要挖掉,因为说了很恶心的话。”

    暗房里慢慢充斥满血液腥甜的气味,将水池也染成淡淡的红色。

    周澄午拧开水龙头洗手,黑色的衣服即使溅到了血也根本看不出来。

    他心情一般般,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

    平时杀了人的话其实周澄午都会心情很好,但他实在讨厌虐杀——即使折磨的是一个变态,周澄午也不会感到丝毫开心。

    洗干净手后,周澄午在那间挂满照片的暗房里放了一把火。

    第66章

    所有的照片都在火焰中被焚烧殆尽。

    周澄午没有取走里面的任何一张照片,哪怕是那些少数的,徐颂声的照片,周澄午也没有取走。

    照片这种东西,对于周澄午而言,又哪里比得上真正活着的徐颂声呢?

    他不需要一张方寸大小的胶片去记录下徐颂声的容貌。

    对于过于强大的Alpha而言——即使现在还在窥探期,他也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想,就能到徐颂声身边去,占据牵住她手的位置。

    所以没有必要像那些自知无望的废物的一样,只敢留下照片满足自己。

    正如现在,眼下。

    他牵着二十岁的徐颂声,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徐颂声刚才的质问,丝毫没有让他生气或者反感。那只是一些小事,即使被徐颂声抓了头发,他顶多也就是在心里骂一骂徐颂声曾经的舞伴,却绝对不会觉得徐颂声抓他头发有什么错。

    回到家,狗腿老远就小跑着迎接了出来。

    把打包好的食物倒给它时,徐颂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菠萝饭倒给狗腿——因为真的很难吃。

    但是转念一想,虽然很难吃,但是周澄午也吃得很开心呀!

    这样想着,徐颂声便又改变主意,将菠萝饭倒给了狗腿。

    狗腿倒是真的不挑食,吃两口鸡腿又吃两口菠萝饭。

    徐颂声忍不住摸摸它的狗头,“好乖好乖。”

    身侧忽然投下一片阴影——徐颂声手还搭在狗腿头上,转头看见周澄午在她身边蹲着,神色有些郁结。

    徐颂声:“怎么了?”

    周澄午瞥她一眼,又把脸扭开,“我也吃菠萝饭了啊?为什么我没有奖励!”

    徐颂声不打算惯着他,道:“好好吃饭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周澄午指着狗腿:“那它为什么可以被摸摸头?”

    徐颂声:“它是狗啊!”

    周澄午:“那我也……”

    徐颂声幽幽望着他:“我不和狗一起睡觉。”

    周澄午:“……”

    少年表情憋屈起来。但是碍于徐颂声的威胁,他‘也’了半天,没有下文。徐颂声心情大好,微微翘起唇角,起身时手掌放到周澄午头顶,轻轻揉了揉,语气里含有显而易见的愉悦。

    “好乖好乖。”

    阁楼地铺就那么大一点。

    徐颂声用小毯子在墙角给狗腿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窝,狗腿立刻十分懂事并很有颜色的窝了进去。

    余下睡觉的地方并不宽敞,徐颂声洗漱完回来就看见周澄午已经躺在上面了。

    他比徐颂声先洗漱,头发吹干之后变成很顺直的黑发,发梢快近肩膀,刘海也显而易见的长了,有点遮住眼睛。

    刘海稍微留长一点,终于显得周澄午本人没有那么阳光开朗,多了些许和他本性相符合的阴沉。

    只不过他偶尔笑一笑,依旧是阳光开朗天使下凡的模样。

    徐颂声打了个哈欠在旁边躺下,随口提起:“你头发是打算留长,还是修剪一下?”

    周澄午:“明天去剪。”

    徐颂声:“明天上午去看望我奶奶,吃个午饭下午去剪,时间上倒是很充裕。”

    周澄午点头说好,翻了个身面朝徐颂声,眼睛亮亮的盯着她侧脸。

    她已经把眼睛闭上说了,说话的声音停下时,呼吸也跟着变得平缓。

    看起来像是完全睡着了。

    月光透过天窗老旧的玻璃,变成模糊的一层雾气似的东西,雾蒙蒙笼罩着整个阁楼的空间,使得这间阁楼里的一切,从视觉效果上,都变得雾蒙蒙起来。

    徐颂声能感觉到周澄午还很热烈的视线。

    她闭着眼睛,伸手出去,手掌精确的盖到周澄午脸上——她的掌心有点凉,皮肤微微湿润。

    “把眼睛闭上,好好睡觉。”

    周澄午不以为意,顺势蹭上她的掌心。

    鼻梁骨,眼睫毛,毛茸茸的眉毛。

    青春少年的一切特征都很明显,连带他十七岁丰润的皮肤。

    徐颂声手心被蹭得有点痒,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也翻身,面朝周澄午。

    她已经意识到伸手去推开周澄午的这种动作没有任何意义。他就像听不懂拒绝口令的小狗,只要徐颂声伸手没有一巴掌打到他脸上,他就会高兴的以为那是抚摸。

    紧接着就会毫不犹豫的把脸或者头顶凑上来,抵着徐颂声的掌心蹭。

    面对面的望着对方,月光在两人中间隔出一层柔光似的屏障。

    周澄午侧睡时,被压着的那半边脸颊则被挤出一点柔软的软肉,是一点点的婴儿肥。

    徐颂声:“不困吗?”

    周澄午眨眼睛,小声回答:“不困,睡不着。”

    徐颂声:“怎么跟夜猫子一样?”

    周澄午:“以前总是晚上出去杀人,所以作息是颠倒的。”

    徐颂声回想了一下——似乎还真的是这样。

    在出租屋里一起待着的那段时间,周澄午就总是晚上出去活动,白天回来睡觉。

    他睡觉时间神奇,但居然从来没有耽误过起床做饭。好像周澄午的身体里存在一个看不见的闹钟,每天会按时把她喊起床那样。

    徐颂声:“听说作息颠倒的话会长不高。”

    周澄午信了,眼睛睁大,有点惊奇:“我再长个子的话也有点不合适吧?”

    徐颂声想了想他的身高,沉默,却也觉得他似乎说得很对。

    徐颂声:“你还是保持现在这个身高比较好,不要再长了。”

    周澄午:“不会再长了啦~”

    徐颂声:“Alpha的发育期不是会比较长?中学的时候生物老师跟我们说,Alpha满了十八岁之后,身体会因为信息素变化趋向于成熟,而进行二次发育。”

    周澄午:“那是普通Alpha——我不会二次发育的,我的信息素已经是很成熟的信息素了。”

    徐颂声也早早发现了这点。

    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要在满十八岁之后才能确定等级。在十八岁之前,他们的信息素会有两级上下的浮动区。

    但周澄午并不是这样的。

    尽管他那张脸,还显而易见带着少年气。但他的信息素却十分的成熟稳定,比起未成年——周澄午的信息素更像是那种成年许久的稳定的类型。

    徐颂声:“你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周澄午难得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安静的望着她。

    雾蒙蒙的月光盖着他的眉眼,长睫毛。徐颂声往他面前凑近,近到面对面,呼吸落到周澄午鼻梁骨上。

    徐颂声:“你不愿意说。”

    徐颂声:“周澄午,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很了解我,但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周澄午眨了眨眼,脸上露出真切的困惑:“颂颂为什么要了解我?”

    徐颂声:“因为人不会去爱另外一个陌生人。你喜欢我,想要我也喜欢你,你就要让我了解你。”

    周澄午:“但是颂颂你很了解我啊!”

    他掰着手指给徐颂声细算,“你知道我很会做饭,前老板是地区主教,前前老板是上任教皇,我以前是教堂骑士,是等级很高的Alpha,也知道我每次出门都去做了什么……”

    自从上次徐颂声要求周澄午做什么事情都要跟自己说一声后,周澄午确实有做到每次出门都给徐颂声发短信。

    甚至他做得比徐颂声随口要求的还要更好更细致。

    徐颂声也没打断周澄午的举例。

    等他例子举完了,掰着手指眼巴巴看向徐颂声时——徐颂声握住他的手。

    这是徐颂声为数不多的主动,让周澄午愣了愣。

    徐颂声:“这还不够,我想知道你从哪里来,为什么成为教堂骑士,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来到我身边——这些都想知道。”

    周澄午困惑:“……颂颂为什么会想要知道这些过去就已经发生了的,不重要的事情呢?”

    在许多事情上,周澄午倒是并非刻意隐瞒。

    他是真的觉得那些小事无关紧要,于是也就懒得向徐颂声说起。无论是他曾经在实验室的过去,还是他在帝都当暗杀骑士的过去。

    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追溯不可改变,更没有徐颂声的参与。

    徐颂声和他对视,少年漂亮的眼眸里满是不解。

    那份疑惑不似作假,解释自己是别有用心的刺探便会显得自己在这份感情里过于功利——周澄午的爱似乎有些过于真心。

    而他的真心会让徐颂声的试探迂回变得多余并可笑。

    狡猾而阴险的成年人,大脑在短暂的几秒钟里转过八百个念头。

    对方毕竟是人而不是真的狗,无论周澄午说多少次我是最乖的小狗,徐颂声仍旧不会真的把他当做小狗看待。

    她抓住周澄午手腕,把他的手拖到自己面前,然后将自己的脸颊靠上去。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很难说熟练,但仔细想想,似乎这种事情也不需要什么经验——她望着周澄午的眼睛,谎话信口掂来。

    “因为爱一个人就是会想要了解对方,没有被自己参与过的人生。”

    因为说的是真话,所以眼神也平静,平静得有些真挚。

    这句话里面唯一虚假的就是指向——话是真的,但徐颂声未必爱他。

    但周澄午很快上当,眼睛明亮的凑近徐颂声,“所以颂颂爱我,才会想要了解我吗?”

    徐颂声:“对。”

    她想一个‘爱’字说出口又有多难,说话又不用付法律责任。

    周澄午脸红起来,从脸颊红到脖颈,耳朵也红,在月光里面,像沾了水的红颜料慢慢晕开在一张象牙色的宣纸上。

    雀跃的欢喜毫不掩饰出现在少年脸颊上。

    第67章

    他们凑得太近,近到徐颂声能看见他眼白部分很浅的一点蓝色。

    他的眼瞳很亮,又似乎比常人的要稍微更大一些,有种很崭新的漂亮。

    因为太年轻所以显得崭新,那种亮晶晶的崭新像刚从岩石层里劈出来的宝石晶体侧面,新得有种浑然天成的纯粹。

    徐颂声望着他的眼睛,有片刻失神——就在这片刻,周澄午忽然凑近。

    他的动作轻快,让徐颂声完全来不及反应,鼻梁骨被少年柔软的唇触碰。

    很轻的吻,转瞬即分,像蒲公英,触碰一下就四散飘离。

    在吻落下来的瞬间,徐颂声抓紧了枕头的一角。

    她很紧张,却又在那蒲公英一般轻飘飘的吻离开后,心底涌起片刻复杂和茫然。

    有种自己准备好了十八般武艺,然后全部打在了棉花上的茫然。

    很难理解周澄午怎么能改变得那么快。明明小半年前听见她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个问题时,还会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现在却能纯爱到有机会打啵,吻却只落到她鼻梁上。

    “颂颂也爱我,我好高兴。”

    他声音黏糊,带着撒娇的意味,用脸去蹭徐颂声的脸,带着一点意犹未尽的亲昵。

    徐颂声将头向一边转开,躲避周澄午蹭过来的脸。

    徐颂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周澄午眨了眨眼。

    在他那过于浓密又卷翘的眼睫,像蝴蝶一样扑闪的短暂时间里,徐颂声居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祈祷。

    她期待周澄午转移话题,又或者是干脆说出一句谎话来。

    唯有这样他们的试探与欺骗才算对等。

    但下一秒少年眉眼弯弯盈着笑,回答:“颂颂想知道的话,我会全部说出来的。嗯,先从哪里开始呢……从颂颂刚才的问题开始吧?”

    “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帝都的光明教慈善启蒙教院里,七岁的时候例行检查检查出我的基因指向Alpha基数偏高,于是被选入信息素实验室。”

    徐颂声:“信息素实验室?”

    周澄午解释:“进行一些信息素试验和工程计划的地方。因为我是作为实验体进去的,所以对他们所进行的具体工作也并不是很清楚。”

    “但是服侍在教皇身边的教堂骑士,百分之八十都是从信息素实验室出来的。”

    “在实验室成长到信息素趋向成熟后,我就直接去教堂骑士的部门报到,开始为前教皇和天父效命。”

    “教廷内部的权利争夺很厉害,前任教皇就是因为和圆桌会议的几位议员出现意见分歧所以才死的——虽然最后下手的人是我。”

    徐颂声:“啊?”

    一瞬间,什么暧昧真心全都被徐颂声抛之脑后,满脑子都回旋着周澄午刚刚那句话。

    虽然最后下手的人是我。

    虽然最后下手的人是。

    虽然最后下手的人。

    虽然最后下手的。

    虽然最后下手。

    ……

    徐颂声:“你干什么了?”

    周澄午理所当然回答:“送了那老头最后一程。”

    徐颂声:“你送了谁最后一程?”

    周澄午:“就前教……”

    他脸上浑然不在意的表情消失,微微侧脸向外面,似乎在认真听着什么。

    看周澄午表情认真,徐颂声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周澄午压低声音:“外面有人。”

    阁楼已经是这栋房子最高的地方,周澄午所说的外面自然是指院子里。

    他轻手轻脚站起来,掀开屋顶天窗,冒出一颗脑袋往外看。

    徐颂声也跟着从他旁边冒出脑袋,往外看。

    此时已经是凌晨,外面路灯都不怎么亮了,只余下一些昏暗的月光,隐约可以看见有个模糊的黑影从围墙处溜进一楼。

    一楼大门倒是锁了,但是徐颂声想了想那个门的坚固程度,觉得门上那把老旧的锁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周澄午很新奇:“小偷?这么明目张胆?”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偷,平时都是他拦路打劫别人的。

    徐颂声道:“这边治安本来就一般般。”

    周澄午:“我去杀了他?”

    徐颂声眉头一皱,教育周澄午:“不要老是打打杀杀的。”

    周澄午:“可是他偷你东西耶!”

    徐颂声:“……你这么一说,是让我有点生气。”

    周澄午友好的提出建议:“不过颂颂你这么善良,会不忍心杀他也很正常。要不然我们就折断他的手脚怎么样?”

    徐颂声:“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可以报警的?”

    “啊?”周澄午歪了歪脑袋,茫然,“报警干什么?”

    徐颂声:“……”

    她看了眼周澄午,结果发现周澄午茫然得很真情实感。

    旋即徐颂声想到周澄午的前前老板是教皇——对于服务教皇的教堂骑士而言,警察大概率还真是一个和她家大门上的老锁一样的存在。

    可有可无的摆设品。

    她叹了口气,道:“不用杀他也不要打断他的手脚,把人抓过来就行了,让我看看是谁要来偷东西。”

    徐颂声总觉得应该不是小偷。

    如果是小偷的话,不应该这个时候来偷东西。

    月黑风高确实是偷东西的好时机。但是这栋房子空置好多年,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早就被左邻右舍顺走了,哪里还轮得到小偷。

    她从地板门那边慢悠悠摸着梯子爬下去。

    周澄午不需要她那么麻烦,直接从天窗口翻出去,灵活的跳下屋檐。等徐颂声慢慢爬下来的时候,周澄午也已经抓住一楼鬼鬼祟祟的‘小偷’,将其扭送上来了。

    徐颂声在墙壁上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电灯开关。

    开关摁下,她头顶的昏黄电灯闪烁了两下,很给面子的亮起来了。

    只是不太稳定,亮五秒钟,闪两秒钟,连带着整间二楼的光线,忽明忽暗。

    徐颂声站在那样的光线中,甚至不需要刻意去伪装,光是站在那就很像个鬼了。

    被周澄午压着肩膀拽上来的男人,在看见闪烁光线里的徐颂声时,吓得一哆嗦,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还没来得及彻底晕过去,又被周澄午一脚踹在小腿上;男人痛得一激灵,清醒了。

    顶着身后少年冷冰冰的视线,他不敢晕,咽咽口水,有些不敢说话。

    他不说话,周澄午和徐颂声也不说话。

    借着明明暗暗的光线,徐颂声打量他的脸,很快就从男人那张略带沧桑和颓废的脸上,看出来几分熟悉感。

    她试探着开口:“罗伊警官?”

    男人一怔:“你怎么会认识我?”

    徐颂声目光扫过他身上显然已经是普通人衣物的打扮,略有些许意外:“你现在不做警察了吗?”

    说话的同时,她给周澄午做手势,让周澄午放开对方。

    周澄午看看徐颂声又看看罗伊,撇撇嘴,不情不愿的松开手。

    罗伊捂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肩膀,立刻往旁边挪开三四米,完全和周澄午拉开距离。

    看周澄午当真听了徐颂声的话,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他才转过头来回答徐颂声:“我已经被解雇有好几年了。你是……颂声?”

    周澄午走到徐颂声身边,抓住她衣角。

    她转头跟周澄午解释:“罗伊警官以前经常帮助我和我奶奶。”

    罗伊回忆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讪笑:“倒也没有很经常……”

    徐颂声有个好赌的大伯。

    而人在赌博的时候向来没有什么理智,赌红了眼的赌徒什么都敢当成筹码放上赌桌,哪怕是亲侄女和亲妈也不例外。

    只不过按照帝国人权法,赌鬼大伯并没有权利拿自己的侄女和亲妈当做赌注拿去赌博。

    虽然但是。

    讲个笑话。

    帝国人权法。

    违法的合约赌场照签不误,只要赌鬼敢赌他们就敢接。

    平时警察局对赌场的所作所为完全装聋作哑不予管束。但唯独他们拿着违法合约来徐颂声家里带人那几次,警察局的警察却态度强硬的将合约撕毁赶走了赌场的人。

    徐颂声是不信什么良心发现的。

    她又不是没有见过罗伊等人收受贿赂,对其他赌徒卖掉家人的行为视而不见的场景。

    只不过那时候徐颂声年纪还小,能好好活着长大就已经足够她焦虑,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追究其中原因。

    后来等徐颂声长大一点,上了大学后再回来翻找当地警察局的电子信息库时,也没能在那堆记录混乱的资料库里,找到任何可疑的信息。

    二楼因为东西都被搬光了,想要弄个像样的桌椅面对面坐着,也不太可能。

    徐颂声并不介意,原地站着,看向面色讪讪的退休警察:“其实我一直有点好奇,你们那时候也不算什么好警察,却对我和奶奶很照拂,是什么原因呢?”

    罗伊脸上浮现几分慌张,视线乱飞,急促找着借口:“哈,哈哈,看你这话说得……能有什么原因?还不是因为看你和你奶奶,孤儿寡女的,家里唯一能顶事的人又是个赌鬼,觉得可怜,能帮一把就是一把咯!”

    “颂声啊,叔叔以前做警察——是不怎么清廉,但我对你和你奶奶,也算不错吧?”

    他小心翼翼瞥了眼站在徐颂声身后的家伙。

    在明暗闪烁的灯光底下,少年打了个哈欠,因为那张脸漂亮又圣洁的缘故,显得十分无害。但刚在一楼被周澄午威胁了一通的罗伊却觉得这少年完全是恶魔。

    他打从心底觉得对方可怕,打了个寒战后迅速移开视线,可怜巴巴的望向徐颂声。

    “我现在实在是,手头紧,没办法了,才想着进来捡点便宜。我一进来就被你男朋友抓住了,可还什么都没拿呢!”

    第68章

    徐颂声:“……”

    周澄午:“嘿嘿。”

    徐颂声瞥了他一眼,他假装若无其事,将脸转开,看向旁边方向。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只要徐颂声看过来了——以Alpha的敏锐,周澄午总能很快发现她在看自己。

    徐颂声:“他不是我的男朋友——算了,这不重要。看在你以前对我和奶奶的帮助的份儿上,我不打算为难你。”

    罗伊听着她所说的话,不禁心底松了一口气。

    他急急忙忙的补充:“我以前可没有来过这里偷东西,房间里的家具什么的,都不是我偷的!”

    徐颂声:“那些东西都不重要。”

    她盯着罗伊,视线过于目不转睛,盯得罗伊额头上不自觉冒出一些冷汗。

    在陌生而危险的环境下,他心脏跳得很快。

    更为不妙的地方在于,当徐颂声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罗伊时,她身边那位充满危险气息的Alpha,也开始盯着他了。

    周澄午的盯和徐颂声的盯显然完全是两种视线。

    徐颂声盯人时不像Alpha那样具备压迫力。

    她的注视大部分时候都显得过分冷静。

    正因为过分冷静,反而让人有种自己无论怎么努力,只怕都难以欺骗她的感觉。

    罗伊咽了咽口水:“颂声啊,既然你不打算追究,那我……我先走咯?”

    徐颂声:“不着急,很久不见,我们不聊一聊家常吗?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一问您——比如说,警察局为什么解雇了您?”

    罗伊干笑:“这个……两年前上面人事调动,新来的上司不喜欢警察局里原本的班底,就把我给换掉了。”

    徐颂声:“是这样吗?不过您被警察局解雇之后,现在看来,过得并不是很好呢。”

    罗伊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曾经也是风风光光的,手底下管着好几个人的一级警员。如今却要沦落到去偷昔日破落户的房子,还被房子的主人当场抓获。

    只是周澄午的视线过于有威胁力。

    当周澄午站在徐颂声身边,而徐颂声没有望向他时,他的表情可不是什么乖巧可爱的天使小狗。

    从帝都教堂骑士部出来的恶犬,相当擅长从表情上给予对方压力,配合少量外放的信息素,足以令许多没有接受过训练的人感到强烈的心理压力。

    比如眼下。

    罗伊就有一种,如果他不好好的,老实的,回答徐颂声的问题,那么面前这位美貌的少年就会把他做成狗饭喂给他养的地狱犬。

    罗伊硬着头皮回答:“毕竟是被解雇而不是退休……新来的上司并不是很喜欢我。”

    尤其是他这种和本地势力勾缠颇多的警察,把柄多得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抓就能找到。

    眼下乌漆嘛黑,头顶电灯泡还时不时闪几下,仿佛鬼片现场一样的环境,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回忆过去聊聊家常的环境。

    然而徐颂声并不在意,铁了心要在这里问清楚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徐颂声:“五十万,买一个原因。”

    罗伊神色一僵,意图装傻:“颂,颂声,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

    虽然嘴上说着听不懂,但是罗伊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几分动摇。

    闪烁的昏黄灯光,像是不灵验的闪电毫无规律的间接性明亮,偶尔照亮他那张苍老又灰败的脸。

    被解雇的警察没有退休金,而他又因为被以前的赌场勒索而急需用钱。

    若非生活所迫,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颂声看出他的动摇,声音平静叙述着事实:“叔叔,我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才开出这个价格的。就算你不说,我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女孩了。”

    此乃谎言,随口一诈。

    罗伊纠结片刻,深呼吸后,当真被徐颂声糊弄住。

    他攥紧自己衣摆扯了扯,“你先把钱给我。”

    徐颂声:“我会通过海外账户转钱给你。”

    罗伊坚持:“我要先看见钱,才会告诉你——你当然也可以从别的地方查。”

    徐颂声拿出自己的手机,跟罗伊要了他的账户,现场转账给你——眼看着手机上接到入账短信,罗伊终于相信面前这个女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瘦弱无力的小姑娘。

    她现在格外的富有,具备手段,身边还有一个很能打的情人。

    因为徐颂声否定了周澄午作为‘男朋友’的身份,罗伊便顺理成章的认为对方是徐颂声的情人。

    周澄午长得太好看,无论留在任何人身边——只要他长久的停留,周围的人总会因为他脸的缘故,而下意识的揣摩他们之间具备某种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甜蜜关系。

    罗伊:“是我前任上司给出的命令,他要求每个一级警员都必须注意你们家的情况,绝对不能让徐怀禹和赌场的往来,影响到你和徐奶奶的生活。”

    “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影响,而是要求影响不能干涉正常生活。比如说赌场可以上门催债,打砸东西,但不能撕掉你的作业本和影响你第二天去学校。”

    徐颂声:“……”

    周澄午:“有点意思。”

    徐颂声瞥他,他注意到徐颂声的视线,在徐颂声看过来的瞬间,表情又变得无辜,并歪了歪头。

    徐颂声又将视线挪开。

    徐颂声:“你前任上司——是谁?”

    罗伊:“刘易士警督。不过他已经被调走,我现在也不知道他被调去哪里了。”

    罗伊不知道,但是徐颂声知道。

    因为实在太好奇警察们的‘多管闲事’,好奇到上了大学之后仍旧恋恋不忘。所以在学会电脑技术后,徐颂声也曾经调查过故乡警察局的成员。

    在两年前帝都教皇死亡,教廷内部进行了一轮的权利更迭——帝都中心刮起的风暴,也影响到了周边的城市,刘易士警督就是在那时被调往帝都另外的职位。

    不过他上位没多久就死于车祸。

    这场车祸到底是媒体报道的意外,还是他卷入了其他事件之中,就不得而知了。

    徐颂声半垂着眼睫在思考,她思考时不爱说话,从外表看起来好像是在发呆。

    罗伊小心翼翼的问:“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呃,我都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徐颂声:“你也知道这栋房子早就被人偷光,为什么还会想来这里顺手牵羊?”

    罗伊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我就是,想到那时候徐老太太手上好像从来特别短缺过生活费的时候。”

    “加上以前警督也要求我们关照你们家,我想徐老太太可能还藏着点什么压箱底的东西……这几年也没听说有谁突然暴富,徐老太太压箱底的东西说不定还在。”

    徐颂声立刻明白了罗伊的意思。

    对方大约是觉得她奶奶还藏了什么东西——可能是他们家被特别关照的原因,说不定是一大笔补偿费。

    关于这笔莫须有的,捕风捉影的‘补偿费’,徐颂声是知道其流言来源的。

    原因是她父亲。

    徐颂声父亲是一名Omega,因为被卷入信息素暴乱中而意外怀孕,最后生下徐颂声。当初那场信息素暴乱因为参与的人很多——又是在二十多年前,网络并没有那么发达的年代。

    在警察局信息库里留下的资料也很少,为数不多的记载都写得含糊,没有什么关键信息。

    因为是未婚先孕,又是意外怀孕——父亲将她生下并好好抚养的后续引起了许多邻居的议论。

    流言这种东西总是传播得很快,最普遍的版本是认为她父亲根本没有被卷入什么信息素暴乱,而是被有权有势的财阀包养。

    但是因为生下来的孩子只是一个beta,所以才会遭到抛弃。

    而徐老太太用来给大儿L子还赌债的钱,说不定就是金主给徐家的补偿费。

    这种流言徐颂声听着也觉得好笑。

    她摆了摆手表示罗伊可以离开了——罗伊眼珠打转,悄悄一瞥周澄午。

    周澄午在徐颂声不再搭理罗伊的时候,就已经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连颂颂都不搭理的人,他才懒得去管。

    确定自己没有危险之后,罗伊慌忙转身,连滚带爬跑出了这栋房子。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周澄午毫无心理负担的垮下脸伏到徐颂声肩膀上,“就这样让他走了?颂颂都还没有给我转过五十万呢~”

    徐颂声:“没有和他较真的必要。”

    五十万买个原因其实并不值得,徐颂声想的话不花钱也能逼对方说出原因。

    只是徐颂声觉得没有必要。

    做人总要留点余地。

    两人又回到阁楼,徐颂声被这一出插曲闹得很困,躺回被子里后就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她甚至都忘记了要探听周澄午过去的事情,闭上眼睛后很快的就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晚上遇到了罗伊的缘故,徐颂声久违的梦到了过去。

    徐颂声的大伯,是在她奶奶去世之后,无力偿还赌债所以自杀的。

    家里两位长辈的去世几乎是前后脚,相差不到一周。他们去世后徐颂声没有地方可去,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时间;徐家没有别的亲戚,所以连要把未成年的孩子寄养出去都做不到。

    好在后面本地政府开展了未成年扶贫活动,邻居帮徐颂声报了名,于是她得以继续上学。

    在她考上大学脱离这里之前,这片土地上所残留的所有记忆对于徐颂声而言,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填充它的,大部分是挨饿,债务,艰难,还有不靠谱又毫无责任感的大人。

    第69章

    但在那个短暂又模糊的梦里,徐颂声的记忆似乎回到了更早的时间——

    比她开始记事还要早一点。

    在她父亲还没有去世的时候。

    徐颂声对‘父母’这个词汇相当陌生,即使是生下她并陪伴了她一小段时间的父亲,徐颂声也并没有残留太多的印象。

    从其他人口中拼凑起来的父亲,也充满了矛盾。

    邻居们说他是个很清秀好脾气的Omega。

    奶奶说父亲学习成绩很好,是镇子上唯一考进帝都念大学的学生。

    学校的老师说以前和她父亲是同学,她父亲是个稍微有点过激的人,对很多事情有自己独特的看法。

    大伯说父亲是没用的Omega。

    ……

    梦里似乎也在阁楼,但阁楼的布局完全不是徐颂声住在这里时的模样。

    它看起来更加规整,明亮,就连柜子上摆着的书,也更多,书目看起来更为深奥。

    在地铺旁边有一张矮桌和一个婴儿摇篮。

    脸部模糊的年轻男人,一手搭在摇篮边上,轻轻晃动摇篮,右手则拿着一支钢笔,在矮桌上写信。

    写字的环境条件不太好,那张矮桌并不是适合书写的高度。

    男人写信时不得不弓腰低头,单薄衬衫下脊梁削瘦,握笔的手亦是带着几分病弱的骨节分明。

    信还没来得及写多少,躺在摇篮里的婴儿骤然哭闹起来。男人不得不搁下钢笔,侧过身去推着摇篮,努力的哄着孩子。

    他哄孩子的姿态并不熟练,行动又有些许迟缓——是一种长期没能得到充分休息的,疲惫的迟缓。

    徐颂声光是看见他哄孩子哄得这么吃力,以及听见充满整个阁楼的,小孩子的哭闹声,她就已经不自觉皱眉,开始难受了起来。

    *

    外面的天色稍微蒙蒙亮了,但是徐颂声才进入梦乡没多久。

    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在梦里也皱着眉。

    周澄午习惯了阴间作息,加上刚刚抓了个人——虽然只是抓人没有做别的什么,但也让周澄午有些蠢蠢欲动的兴奋。

    他有些睡不着。

    看见天窗外微微有亮光透进来,没有多想,顺手从旁边的书柜上抽出一本书,遮在徐颂声脸上,以免她被天光惊扰。

    今天晚上抓到的那个家伙,让周澄午想到了很久之前发生的一件事情。

    那些带着血色的回忆,才是使他睡不着并感到兴奋的原因。

    周澄午14岁。

    14岁的年纪,他就已经转正成为了可以随侍教皇左右的教堂骑士。

    当随侍的骑士,工资会更高,教皇给予的权利也更多。但对于周澄午而言,却有一个很大的坏处:他不能再想之前那样随时随地躲在暗处窥探徐颂声了。

    他必须跟在教皇身边。

    而且因为他是公认的最强,所以有时候连夜晚也得随时待命。

    徐颂声的存在不能被其他人知道,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光明正大的借口离开帝都去她身边晃悠。

    他唯一能找的机会就是出差。

    只要是离开教皇去杀别人,就能‘顺路’去看一眼徐颂声。

    只不过教皇很依赖周澄午的保护,轻易不会将他调离。

    这点令周澄午觉得很烦——他一点都不想天天呆在八十多岁老人味比信息素味还大整天还想着泡十一岁小女孩的老头子身边。

    偏偏老头子怕死又谨慎。

    好不容易抢到一次外出的任务。

    周澄午只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解决目标,心情很好的直奔目的地:徐颂声的学校。

    今天是周一,颂颂应该还在上学。

    周一下午有体育课,所以颂颂会换体育服——体育服多可爱啊,而且跑跑跳跳的颂颂看起来满脸生无可恋,像一个被迫参加马拉松的阿宅。

    可爱。

    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周澄午已经忍不住露出微笑。

    但当他抵达徐颂声学校附近——他惯常蹲着观察徐颂声的地方时,周澄午看见了另外一个家伙蹲在他经常蹲的那个位置,手里还拿着望远镜。

    重点是那个家伙对周澄午而言,并不是陌生人。

    而是他的同事!

    和他同样是教堂骑士,甚至和他同岁的同事!

    虽然信息素等级没有他高,长得没有他好看,也没有他能打。但周澄午绝对不会认错对方的那张脸!

    他没有发出声音惊动对方,而是先潜伏于暗处偷偷观察。

    通过多方对比,周澄午得出结论:这个家伙……这个人渣变态废物蠢货——果然是在窥探颂颂!

    意识到这点时暴怒的情绪完全占据了大脑,信息素受到情绪影响而紧跟着高涨,完全不受控制的进入了攻击状态。

    等脑子慢慢冷静下来,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的时候,周澄午就发现自己已经送同事去见天父了。

    他完全不记得这家伙有没有求饶,愤怒到了极点连外界的声音都下意识的屏蔽了,只余下要立刻杀了对方的念头完全占据大脑。

    看着乱七八糟的尸体和沾满鲜血的自己的手,周澄午皱了皱眉,第一个念头却是:衣服搞得好脏,感觉洗不出来了,要找后勤换一套。

    借口就说感觉他和芙洛拉教派有勾结吧。

    该死,因为这个蠢货,都没注意看颂颂体育课八百米跑了第几名。

    都怪这个蠢货。

    都是他的错。

    李鸿笙不是说资料已经烧毁了吗?为什么还有别的教堂骑士在暗处窥探颂颂?

    怀疑的念头只要起来一点,就会迅速生长并变成枝叶繁茂的大树。

    更何况周澄午对李鸿笙本来就没有多少信任可言——尽管他的命算是李鸿笙救回来的,但周澄午很清楚,李鸿笙只是觉得一个高级Alpha活着比死了更具备价值。

    就像绝对不允许自己领地出现第一只同类的鬣狗一样,周澄午细致到近乎严苛的将徐颂声所有出没地点都翻了一遍。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将她喝醉酒的赌鬼大伯也给揍了一顿。

    好在除了那一个同事之外,暂时没有发现别的家伙。

    这个结果让周澄午紧绷的神经稍微舒缓些许——但他的心情还是很烂。

    甚至在回到教堂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向他的直属上司复命,而是直接带着满身的血腥气闯入了信息素研究室。

    周澄午强行闯入时,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测试实验。

    所有的实验人员都穿着厚重的白色隔离服,完全将信息素隔绝在外。

    但周澄午捏扁大门闯进来——即使他脖颈上还带着抑制环,但他一出现,空气中的信息素立刻变得紊乱起来!

    为首正在带领学生做数据记录的李鸿笙,看着仪器上已经完全变成雪花屏幕的数据,被气笑了。

    她摘下头盔,空气中烈酒气味的信息素因为被抑制环压制,所以浓度还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之内。

    但即使在安全范围之内,对于李鸿笙一个Alpha来说,也仍旧是很恶心的味道。

    她冷冷望着个头已经和自己齐高的年轻Alpha,“发什么癫?这里不是你们骑士杀人的地方,给我滚出去!”

    她语气已经有了几分怒意,说话时理所当然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周澄午扫了一眼因为信号混乱而完全失效的记录仪器,收回目光时没有丝毫愧疚感,“关于我的抑制剂,我有话要问你。”

    提到周澄午的抑制剂,李鸿笙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虽然仍旧厌恶着周澄午,但她却已经放下记录文件夹,侧过脸吩咐助手:“你们把这里打扫一下,等确定所有干扰因素都排除后,再通知实验体准备第一次测验。”

    助手已经吓得快要昏厥过去,哆哆嗦嗦点头,眼角余光又忍不住去瞥周澄午。

    过于美貌的少年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外套上是飞溅的血迹。甚至他耳朵和脸颊之间,都还糊着几块干掉的血渍。

    血液腥甜的气味混合他身上极具压迫感的烈酒信息素,像一把烧红的刀穿过脑子又抽出来,痛得人几乎要失感。

    他不敢多看也不敢问,连忙低下头去做李鸿笙吩咐的事情。

    而李鸿笙和周澄午则离开实验室,进入了另外一边李鸿笙自己的办公室。

    李鸿笙在教廷里面地位颇高,她的办公室只有她自己的瞳孔可以解锁。

    进门之后,李鸿笙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信息素气味驱散剂往空中猛喷。但是效果不佳,空气中,烈酒,血液,还有驱散剂的气味互相混合,隐约还有一点李鸿笙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光是想到自己的信息素要和这些乱七八糟的气味混合,李鸿笙就觉得很窒息。

    如果不是因为打不过周澄午,并且不管她向周澄午砸什么东西,这死小鬼都绝对会还手,李鸿笙真的很想不管不顾揍他一顿。

    走到办公椅后坐下,李鸿笙冷着脸,“说吧,找我什么事情?你最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我会去找教皇大人好好聊一聊现在的骑士素养问题。”

    周澄午没有坐下,也没有要跟和李鸿笙好好聊天的意思,半垂了长而卷的眼睫,反问:“还有多少人跟我使用一样的抑制剂基因样本?”

    “那份资料,你给过几个人?”

    李鸿笙挑眉,有点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澄午:“我在问你问题。”

    李鸿笙耸了耸肩,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你想知道?答案对你来说可不太美妙……”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空气中烈酒的信息素骤然浓郁许多,对面周澄午甚至将手指搭上了抑制环——

    李鸿笙干呕了一声,两手撑住桌子,回答出一个数字:“一百三十七个Alpha。”

    第70章

    徐颂声一觉睡醒,眼前一片昏暗。

    她愣了愣,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脸上盖着东西。

    取下来一看,却是本书,是她初一那年学校让买的课外童话书。学校原本的意思是让学生买童话书回去和家里人亲子互动的。

    只不过徐颂声父母都不在人世了,所以就显得这个家庭作业格外阴间。

    虽然没有互动对象,不过徐颂声那时候到底有好好的把童话书看完。

    看着手上明显带有岁月痕迹的故事书,徐颂声沉默了数秒,但又很快的从回忆里抽离。

    她起床,推开天窗通风,今天是个晴朗天气,外面的太阳光很盛。

    院子里,狗腿在来回慢悠悠打转,熟悉环境。

    周澄午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椅子——椅子放在大院中央,周澄午自己则缩在椅子上,躺成一滩,眯着眼睛在晒太阳。

    徐颂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半眯的眼睛立刻睁开了。

    他一点也不怕太阳光,顶着那么烈的太阳,眼睛眨也不眨的往上望着徐颂声。在太阳光底下,他的眼瞳被照得透亮。

    徐颂声:“你吃早饭了吗?”

    周澄午对她摇头。

    徐颂声自己换了外出的鞋子下楼,带周澄午出门买早饭。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左右邻居有几家换了人,余下的几家倒还是老住户,遇到徐颂声出来买早饭,一眼将她认出。

    客套寒暄几句,总有人将目光落到周澄午身上,或直接或委婉的探问少年身份。

    徐颂声对此并不意外——早在周澄午还在假扮少年偶像时,徐颂声就奇怪过他为什么还不火;明明长着一张和贝斯完全相反的脸。

    因为是相熟的邻居,姐弟的借口没办法用,后续不断解释也很麻烦。

    徐颂声干脆当着邻居阿姨的面,举起两人牵着的手,言简意赅:“大学交的男朋友。”

    邻居阿姨吃惊的张开嘴巴:“男,男朋友?!”

    徐颂声还没来得及点头回答,旁边周澄午就先‘嘿嘿’了两声。

    也不知道他在‘嘿嘿’什么。

    徐颂声瞥了他一眼,重复肯定:“嗯,我男朋友。”

    邻居阿姨看看徐颂声,又看看周澄午,只觉得恍惚。

    因为周澄午没有戴抑制环,所以她无法确定面前这个漂亮过头的少年到底是Alpha还是Omega。

    不过……他们到底为什么会交往?这漂亮小伙图什么呢?图徐家妹妹会念书?

    除了念书成绩格外好之外,邻居阿姨一时间居然没能想出徐颂声还有别的什么优点。

    徐颂声也不关心她的想法,敷衍完周澄午对外的身份后,她拉着周澄午继续往早饭摊子走去。

    吃过早饭,顺便也给狗腿打包一份回去。

    回家的路上,周澄午显而易见的心情很好,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他心情好得太明显,轻易就能让徐颂声察觉。

    徐颂声:“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周澄午:“嗯?嗯……”

    他脸上笑意一停,很快又被疑惑取代。

    因为徐颂声问的这个问题,让周澄午短暂反思了一下: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既没有杀人也没有吃饱,为什么会觉得高兴?

    追寻那点快乐往前,最开始让他不自觉笑出声来的时刻,是徐颂声跟邻居阿姨说他是她男朋友的时刻。

    周澄午:“颂颂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所以我高兴嘛!”

    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自己就会高兴。

    但对于心情很好的周澄午而言,撒娇是信手掂来的事情,更何况徐颂声也有点吃这一套。所以他扣着徐颂声的手,身子一歪,脑袋懒洋洋搭到徐颂声肩膀上。

    徐颂声耸了耸肩膀试图把他顶下去,失败。

    周澄午就跟粘了胶水一样贴在她身上。

    因为有前几次跟徐颂声贴贴,但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度,不小心把徐颂声给压摔了的经验在;周澄午这次吸取了教训,靠得很轻,并没有把自己的体重压上去。

    没办法,谁让颂颂是脆脆仙贝。

    他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吃完早饭,徐颂声收拾行李,从行李箱里找出那支包装好的葡萄酒。

    是她之前在大学集市上的买的,因为徐颂声自己不喝酒,所以一直没有决定好怎么处理这支酒,最后决定拿回来给奶奶上坟用。

    小镇上有个公共墓地,不过以徐颂声当时的紧急情况,也买不起墓地。

    后面倒是攒了不少钱,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也没有给奶奶挪地方,奶奶的墓地仍旧被留在郊外小山上。

    至于徐颂声那个干啥啥不行,赌博积极第一名的大伯。

    徐颂声没给他下葬,送去火葬场烧完后顺手洒在了老宅院子里,就当给满院野花野草施肥。

    先坐公交到郊外,然后走一段山路。

    山路前半段还有路,到了后半段就完全是在野蛮生长的灌木丛里蹚着走。

    徐颂声很有先见之明穿了长袖长裤,但也走得很辛苦。两边不仅有灌木丛,还有一些长得很低矮的树,树枝时不时打到徐颂声头上。

    在她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旁边斜生出来的树枝勾到头发时,徐颂声忍无可忍,然后叹了口气。

    明明以前上来没有这么困难的。

    她只是走了三年而已,这山上的树木就已经生长到完全把余下的路给埋掉了。

    跟在徐颂声身后的周澄午,忽然俯过身,抓住勾着徐颂声头发的树枝,往下一掰;树枝发出一声脆响,被他掰断。

    周澄午绕过徐颂声,走到她前面:“我来开路吧,颂颂你告诉我怎么走就好了。”

    换成周澄午在前面开路后,路突然就变得好走了很多。

    那些困扰徐颂声许久的低矮树枝,周澄午甚至不需要抬眼去看,手一伸出去,就能精准的将它们一把攥住,然后尽数折断。

    全部拧在一起的树枝明明是很大的一把,但是周澄午折断起来却很轻松。他甚至还有余裕,向后伸出一只手,问徐颂声要不要搭把手。

    徐颂声确实爬山爬得很累,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于是没有拒绝,将手搭到周澄午掌心。

    周澄午:“哇,这里树好多,还有虫子。颂颂你以前也自己来祭拜奶奶吗?”

    徐颂声叹了口气:“以前这里还有路的,现在应该是因为来的人少了,路渐渐就被其他草木淹没了。”

    周澄午抓着她的手收紧握了握,非常自信:“颂颂以后要来的话,让我跟你一起来就好了,我开路很快的!”这句话倒是实话。

    但是徐颂声太累了,没空鼓励他,“嗯嗯,你快开路吧。”

    一路好不容易走到墓碑面前——因为很久没有人打理的缘故,墓碑上攀爬了一层藤蔓植物。

    徐颂声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镰刀,和周澄午一起将那些藤蔓清理掉。

    将墓前清理出一小片空地后,徐颂声才依次从背包里拿出酒瓶和苹果,线香。

    先摆苹果,后点线香,最后浇酒。

    祭拜祖先的时候是可以许愿的,但是徐颂声不信这个,所以没有许。

    周澄午倒是看得很认真。

    他是在教廷长大的,教廷举办葬礼和祭祀活人,完全不是这样的风格。

    徐颂声双手合十拜了拜,也没许愿,把摆好的苹果收起来,擦干净之后递给周澄午一个。

    两人坐在坟墓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一人拿着一个上坟祭拜的苹果在吃。

    那块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其实不算太干净。但是徐颂声的衣服早就被灌木丛勾得很脏了,所以坐着的时候弄得更脏一点她也无所谓。

    周澄午:“话说,这个苹果是能吃的吗?”

    徐颂声:“为什么不能吃?”

    周澄午:“因为教堂里给天父的祭品,大家都是不准吃的。”

    徐颂声回答:“可是我又不信光明教——你真的从来没有吃过给天父的祭品吗?”

    徐颂声对这点很怀疑。

    毕竟周澄午还总是跑进白塔,摘走给天父准备的鲜花呢。

    这家伙说虔诚吧不太虔诚,说不虔诚吧又好像挺虔诚的。

    咬着苹果的周澄午眨了眨眼,表情很无辜,回答很肯定:“吃过啊,祭给天父的苹果是伊甸园里的特供,教皇一年都吃不到几个,超好吃的!”

    徐颂声:“……你真的信教吗?”

    周澄午笑眯眯的肯定:“信啊。”

    徐颂声拿着没吃完的苹果,在周澄午面前晃了晃:“那真奇怪,我是因为不相信这些,所以才很坦然的在吃祭品。但你信教的,吃起祭品来不会有心理负担吗?”

    “可是,天父明明就愿意大家去吃祭品的。”周澄午严肃而非常认真的回答,“圣书说,天父割下自己的肉喂给流民,挤出自己的血喂给流民。”

    “神为此感动,因此给予他不死的身体和永远不会流干的血液。”

    徐颂声:“但我没看过圣书。”

    周澄午:“那颂颂也没有参加过祈祷会咯?”

    徐颂声:“……总感觉之前第一次在教堂里见面的时候,你就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周澄午笑了笑——他少见的,这样温和纯粹的笑,林间带着盎然绿意的阳光洒在他肩头,让他看上去不太像个凡人,更像是天使之类的——

    他道:“颂颂可以去尝试一下,因为天父,是非常善良又仁慈的,会让人从心底得到救赎。”

    徐颂声有点差异,望着周澄午。

    周澄午脸上还维持笑容,那种温柔的笑容出现在周澄午脸上,让徐颂声这种熟知周澄午本性的人,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沉默片刻,徐颂声迟疑:“你以前在教廷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被人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