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家属

    第二天一大早, 徐淑美高高兴兴起床,煮了一锅鸡蛋青菜面,撒上葱花, 淋了点香油, 母女俩香喷喷地吃完, 就一起去看新房子。

    一楼带个小院子, 因为没有人住, 院子有些荒凉, 杂草丛生、落叶满地。

    不过这不是问题。

    徐淑美一看到这个院子,眼睛就亮了:“太好了,这个院子好, 可以种点菜,沿着院子四周还能养些花,等明年一定会很好看。”

    农村孩子谁不爱土地?

    夏木繁也很开心:“好,种点辣椒和白菜吧, 我喜欢。”

    两人打开单元门, 走进这小小的两室一厅。

    一进门就是客厅, 客厅很小,能够摆下的家具很有限。客厅南面是两个卧室,北面有厨房和厕所, 虽然小, 但功能齐全。

    徐淑美看着厨房里的碗柜、水池、灶台、排气扇,虽然上一家住户搬走前没有打扫卫生,显得很脏乱,但她依然很高兴:“唉呀, 有自己的厨房真好,晚上你回家来随时可以吃口热的。”

    夏木繁挽着母亲的胳膊, 笑眯眯地说:“妈妈你对我真好。”

    徐淑美亲昵地点了点夏木繁鼻尖:“等我把厨房收拾好,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两人又一起看完两间卧室,主卧室直通院子,归徐淑美住;次卧室朝南,靠近门口,归夏木繁住。

    屋子虽小,但母女俩住正好。

    家属楼绿化很好,屋前屋后都种着高大的梧桐,枝叶繁茂,将光线遮住,屋子里显得有点暗。不过好在现在是夏天,阴凉点反而觉得舒服。

    徐淑美看看四周,满意得不得了,嘴角不断上扬,压都压不住。

    “这里摆一张饭桌,两把椅子,正好。”

    “还得买两张床。”

    “木木,咱们买个彩电吧?”

    “我想买个书柜,怎么样?好久没有写过诗歌了,不知道以前那些文学杂志还在不在?等我们安下家来,木木陪我去新华书店转转好吗?”

    ……

    字字句句,都是徐淑美对未来生活的畅想与热爱。

    听到母亲关于书柜的设想,夏木繁有些自责工作太忙,没多少时间陪伴母亲,更没有关注母亲未来的日子怎么度过。母亲有内秀,她的文笔朴实清新,曾在杂志上发表过小诗,现在回归正常,依然掩盖不了那份对文学的热爱。

    母亲今年才四十出头,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只要她想,依然可以追寻她的文学梦。

    想到这里,夏木繁重重地点头:“好,今天我下班之后就陪你去新华书店,你想买什么书,我们就买什么书。”

    母女俩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喊声:“小夏”、“夏夏”。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孙羡兵他们来了。

    他们一来,屋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恭喜恭喜,夏夏住新屋了!”

    “床不用买啊,我回头带你到物资科领两张绷子床就行。”

    “对,物资科的家具你可以挑,虽然旧了点但挺实用的,书桌、书柜、衣柜什么的都有领,只要登记就行。”

    “等你搬了新家,我们来暖屋!”

    趁着说话的功夫,大家手脚也没闲着。尤其是虞敬,整理内务是一把好手,张罗着把屋子里的杂物、垃圾往外清理。人多力量大,不过半个多小时,便把屋子整理得像模像样。

    看着时间差不多,夏木繁和组员一起离开,留下徐淑美留在屋子里慢慢收拾。

    一到办公室,便进入忙碌的工作状态。

    中毒男子送到医院之后,虽然采取了各种急救措施,但最终还是于清晨不治身亡,派出所民警根据对方身上的钱包确认死者身份,并通知了家属。

    死者名叫诸升荣,今年42岁,经营一家鞋店,妻子刘彩阳,今年40岁,夫妻俩育有一子,今年18岁,读高二。

    刑侦大队重案七组接手此案,夏木繁放下电话,立刻对队友们说:“走,我们去医院。”

    同行的顾少歧带来一份毒理检测报告:“三菜一汤都没问题,那鞋盒里装着的棕褐色颗粒主要成分为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维生素、矿物质、水,应该是一种猫粮,表面掺杂大量毒.鼠.强粉末。”

    夏木繁接过报告:“能不能查出是哪种牌子的猫粮?”

    虽说现在老百姓日子好过些了,但毕竟整体经济水平与发达国家还有很大差距,家里养猫的大多都是剩饭剩菜对付着,有条件的则加点鱼、肉、鸡蛋之类蛋白质,正经用进口猫粮喂食的家庭很少。

    如果能够查出猫粮品牌,说不定可以发现点什么。

    顾少歧的回答很简洁:“不清楚。”

    夏木繁“嗯”了一声,“那我们到时候去花鸟市场问问。”现在荟市的宠物生意还没有形成规模,大多都在花鸟市场里,与花鸟鱼虫的生意搭着一起做。

    来到医院,夏木繁和顾法医兵分三路。

    顾法医带着徒弟周炜去太平间验尸,夏木繁与冯晓玉与家属沟通,龚卫国则带着孙羡兵、虞敬去找医院、派出所民警了解情况。

    诸升荣的妻子刘彩阳体型微胖,穿着睡衣、拖鞋,应该是半夜里接到警察通知后从家里赶过来的。突闻噩耗,刘彩阳一边哭一边骂。

    “大晚上的不着家,我还以为你躲哪里快活去了,谁知道就死了!”

    “你这一死,让我们娘俩个怎么办呢?”

    “亮亮还在读高二啊,你怎么就忍心把他丢下?”

    夏木繁来到刘彩阳面前:“刘彩阳?”

    刘彩阳头发披散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来,抹了一把泪,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是我。”

    夏木繁出示了警官证:“刑侦大队重案组,我姓夏。”

    刘彩阳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劲地摇晃着:“我们家老诸是个很好的人,是哪个要害他?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把凶手抓起来。”

    夏木繁点了点头:“好。”

    夏木繁的笃定与冷静,让刘彩阳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夏木繁开始询问:“昨天你丈夫有没有异常?”

    刘彩阳想了想,皱起了眉毛:“不只昨天,这一段时间都不太对劲。我和老诸分工,我看店,他管家。老诸平常做饭洗衣拖地任劳任怨,可是从上个月开始,我一回到家就看到他拉长着一张脸,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好像有什么心事。我问他,他又不肯说,让我别管他。”

    夏木繁:“为什么不让他看店子?”

    一说到这个,刘彩阳的语气里便多了丝埋怨:“是说撒!别人家里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偏偏我家不是。老诸性子闷,不爱说话,让他看店生意根本就不行。没办法,只能我这个老婆上。”

    夏木繁:“你看店很辛苦吧?”

    刘彩阳叹了一口气:“可不是?早上九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有时候碰到有客人还得把关门的时间往后拖。鞋店就是小本生意,请人划不来,只能自己做。”

    夏木繁:“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刘彩阳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刺耳,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我们感情挺好的。老诸虽然话少,但做事细致、体贴,每天中午、晚上给我送饭,旁边开店的哪一个不羡慕?”

    夏木繁:“你最后看到你丈夫是什么时候?”

    刘彩阳:“昨天晚上他送来晚饭,比平时早一点。等我吃完之后拿着碗筷就回家了。当时隔壁的小姑娘还夸他是贴心好老公呢,谁知道……”

    夏木繁:“平时几点送饭?昨晚几点?”

    刘彩阳:“平时都是六点左右,昨晚五点半吧。”

    夏木繁:“你昨晚几点到的家?”

    刘彩阳:“九点多吧,到家发现家里冷火冷灶的,我脾气就来了,打他传呼也不回,就先睡了。”

    夏木繁看了她一眼:“他平时经常夜不归宿吗?”

    刘彩阳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声音拔高了几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老诸是个好人,他对我、对儿子都很负责任,你们警察应该赶紧去找害他的凶手,总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思?”

    夏木繁的声音变冷了几分:“希望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诸升荣在清茗大酒店吃猫粮而中毒,其中疑点实在太多。

    有没有可能他用鞋盒装着猫粮前往酒店,是想在生前享受一顿大餐然后自杀?

    或者,他有某种怪癖,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吃猫粮,可是这一回却不知道为什么猫粮里下了毒.鼠.强,然后被误杀?

    当然,也可能是被人是谋杀。

    刚刚接触案件,什么头绪都没有,任何一条线索都不能放过。

    丈夫出了意外,枕边人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刘彩阳虽然和诸升荣夫妻一体、育有一子,但也不能排除她的嫌疑。

    夏木繁再一次重复:“他平时经常夜不归宿吗?”

    她眸光锐利、声音冷然,态度中透着的强势让刘彩阳心下有些惴惴。

    刘彩阳垂下眼帘看着地板:“儿子读寄宿高中,平时家里就我们两个,他知道我看店赚钱辛苦,晚上一般都会在家。”

    夏木繁觉得有些蹊跷:“他昨晚没有在家,你没出去找找?”

    刘彩阳冷笑一声:“找什么找?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被人拐了去?他身上只有十几块钱零花钱,能玩出什么花样?”

    夏木繁:“你把他的钱管得很紧?”

    刘彩阳面露烦躁:“是的!男人有钱就变坏,不能让他有钱。我辛辛苦苦守店子,赚的钱都捏在手上,每天给他一点买菜钱。”

    夏木繁与冯晓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刘彩阳对诸升荣的金钱管控十分严格。

    夏木繁:“那他怎么敢进清茗吃晚饭?”

    刘彩阳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别人请他呢?要是让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我……我把他骨灰扬了,儿子改姓刘,叫他当孤魂野鬼去!”

    第062章 宠物

    看得出来, 刘彩阳在家中比较强势。说一不二,把钱看得很紧。

    从她的描述中,诸升荣是个沉闷内向、整日在家买菜做饭的家庭型男人。他近期的确有心事, 但刘彩阳并没有多问, 或许说并不在意。她每天看店超过十二个小时, 午饭、晚饭都在店里, 除了春节几乎全年无休, 并没有把丈夫那点小心事看在眼里。

    刘彩阳反复强调诸升荣是个老实人, 没什么钱,不可能在外面乱来。至于他为什么与人约在清茗大饭店,又是和谁有约, 为什么要带一鞋盒的猫粮去吃饭,她也茫然不知。

    “我们家里没有养猫,也没见他买过猫粮,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亮亮小时候倒是养过一次猫, 不过没养活。后来养了一条狗, 没半年就跑了。”

    夏木繁从小就喜欢小动物, 听说他们家养猫养狗都没养长久,皱眉问:“既然决定收养它们,为什么不好好养?”

    刘彩阳解释道:“那个时候亮亮才几岁, 一天到晚喊着要养猫养狗。过年回老家的时候, 抱着村里一只小猫死不撒手,只好抱了回来。我们那时候租房子住,条件不好,冬天又冷, 猫咪晚上偷偷跑到阳台去,冻死了。”

    “把猫咪埋了之后亮亮哭了好多天, 看他难过,我只好找人抱了只两个月大的京巴回来养。养到半岁的时候吧,小狗调皮老往外跑,有一回可能门没关好,就跑丢了。”

    夏木繁双手捏拳,恨不得把她揍一顿。

    “猫咪怕冷,低于零度一定要做保暖措施,你们不知道吗?怎么能把它关到阳台外面去?狗最忠诚,打都打不走,哪怕贪玩跑出去,一般都会自己找回来。你们有没有好好待它?有没有认真寻找?”

    刘彩阳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们那个时候穷,连人都养不活,哪里有那闲功夫认真养猫狗?死了就死了,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亮亮后来就不闹着养宠物了,也挺好的。”

    时下不少人对待宠物的态度和刘彩阳一样。

    能够给宠物们一口饭吃,喂饱就行,什么呵护、关爱,那是没有的。

    农村人养猫狗都是散养,每天在田野、空地奔跑,猫捉老鼠、狗看家,各行其责。

    城里人住的地方小,又是单元楼,养宠物相对就麻烦多了。

    因为这份麻烦,很多人并没有足够的耐心对待宠物。

    因此城市宠物弃养率高,只能四处流浪。

    像煤灰,就是被抛弃的流浪猫。

    夏木繁心里头有一团火,却没办法发作出来。

    现在的民法、刑法,保护的是人,并非动物。

    即使动物保护法禁止遗弃、虐待动物,但在实施层面并没有受到重视。

    正在此时,龚卫国拿着诸升荣的遗物过来,一件件分装在透明的证物袋中,请刘彩阳过目。

    刘彩阳脸上有了悲伤之色,拿着钱包的手在微微颤抖:“是,这是他的钱包,还是十年前他生日时我送的,一直用到现在。”

    棕色的牛皮钱包,边缘磨损很严重。

    钱包里的所有物品,包括共计二十三块伍角的钞票、身份证、一张家庭合照,朴素得略显寒碜。

    夏木繁看一眼站在龚卫国身后的孙羡兵,昨天的询问笔录都是他做的:“诸升荣没有买单就晕倒了,对吧?”

    孙羡兵点头:“是的。”

    夏木繁:“这点钱,也不够付饭钱吧?”

    孙羡兵:“当然不够,我听服务员说,他这一顿总共得一百多呢。”

    夏木繁:“那看来,他认为约他的人会过来买单。”

    夏木繁转头看向刘彩阳:“诸升荣有没有朋友?愿意花钱请他吃饭的那种。”

    刘彩阳撇了撇嘴:“他整天待在家里,打交道的都是菜场贩子,还有小区里那些闲着没事的大爷、大妈,哪有这么大手笔的朋友?”

    夏木繁拿过诸升荣的传呼机。

    传呼机又叫call机或BP机,90年开始在荟市流行。

    一个黑色的小方盒子,文字显示屏很大,一侧带一根扣链方便别在皮带上。

    夏木繁问:“有没有查看传呼消息?”

    孙羡兵有些郁闷:“只看到三条刘彩阳的留言,时间分别在9:20、9:50和10:00。”

    旁边的食客都说诸升荣吃饭期间一直低头看BB机,一开始孙羡兵以为能够在这里发现重要线索,可没想到只有他中毒之后刘彩阳发来的留言。

    夏木繁按了一下查看键,屏幕亮了起来。

    “去哪儿了?赶紧给我回电话。”

    “死哪去了?快给我滚回来!”

    “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留言落款都是老婆。

    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显然刘彩阳回到家发现丈夫不在家,脾气也来了。到十点之后丈夫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回电话之后,她便睡觉去了。

    夏木繁问龚卫国:“能恢复信息吗?”

    龚卫国皱了皱眉:“得去人工寻呼台问,要花点时间。”

    在手机没有出来之前,人们联系多半通过信件或电话。但信件来往有时间间隔,电话有可能找不到人,因此BP机一出现,便将人们带入没有时空距离的年代,时时处处可以被找到,生活、工作方便了许多。

    曾经一度,人人以腰间别一个BP机为时尚。

    最早期的BP机通过自动寻呼台,只能显示来电,BP机机主收到消息之后按照来电号码回拔过去,双方通过电话及时联系。后来慢慢就有了中文显示,通过拔打人工寻呼台,将留言显示在BP机上。

    中文显示类似于现在的手机短信,也是一种交流的方式,言简意赅,省去了等电话的时间,交流更加方便,比如:

    恋人之间表达情感:

    ——亲爱的,我想你了。

    ——今晚八点,老地方见。

    家人之间的亲密互动:

    ——小宝,回家吃饭了。

    ——下班记得给妞妞买蛋糕。

    BP机留言的存储条数有限,如果不及时删除的话很容易新的会将旧的覆盖。诸升荣的BP机如此干净,恐怕真的是被他删掉了不少。如果想要找回原来的信息,得到人工寻呼台去调查。只是人工寻呼台不同于电信局,每天的传呼信息众多,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刘彩阳看着那个表面已经没有光泽的BP机,屏幕已经磨损得有些模糊,突然掩面大哭起来:“这个BP机,是前年我给他买的,花了两千多块钱。我们家里装了电话,鞋店没有装,我要是有什么事,就用磁卡电话给他打传呼。我们以前日子那么苦都过来了,现在好不容易赚了点钱,他怎么就死了!”——

    回到重案七组办公室后不久,顾少歧也将尸检报告送了过来。

    不出意外,诸升荣的死亡原因为服用大量毒.鼠.强所致,他的胃里除了在清茗点的那一桌菜之外,还有重约50g未消化的猫粮。

    诸升荣的左手指尖、掌心检查出猫粮残留物。

    一两猫粮!

    这么多猫粮,他是怎么吃下去的?

    右手拿筷子吃饭,左手抓猫粮往嘴里塞,这个画面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

    是他自愿吃下,还是被迫吃下?

    这些都不得而知。

    整个案件似乎蒙上一层厚厚的面纱,朦朦胧胧的。

    龚卫国提出一点想法:“有没有可能,这是诸升荣的最后一餐?他身上没几个钱,却敢进店点一大堆菜,就是因为他不想活了,带着下了毒的猫粮来到饭店,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就抓了一大把猫粮吃了。反正死了就不用买单了,是不是?”

    孙羡兵提出异议:“活得好好的,有老婆有儿子,为什么要寻死?”

    冯晓玉刚才一直坐在夏木繁身边做记录,对刘彩阳有所了解。

    “你要是和刘彩阳多接触一点,就会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强势。诸升荣主内她主外,每天只给诸升荣留点买菜钱,要求他每天送午饭、晚饭,晚上回到家要是看不到他就打传呼连环奔命CALL。明知道对方有心事也不闻不问,一说到诸升荣会不会在外面有女人,她立马变了脸色,扬言要把他挫骨扬灰,让他当孤魂野鬼。”

    说到这里,冯晓玉摇了摇头:“和这样的妻子生活在一起,或许内向的诸升荣很压抑吧?所以他不想活了。他们家开鞋店的,空鞋盒家里到处都是,用鞋盒装上下毒的猫粮,临死之前去大饭店吃顿好的,也正常。”

    龚卫国见冯晓玉支持他的想法,神情也兴奋起来:“对啊,诸升荣做了一辈子的饭,可能早就做厌了,所以想在饭店吃顿霸王菜,做个饱死鬼。”

    孙羡兵与虞敬却不支持自杀观点。

    孙羡兵说:“就算刘彩阳强势,那也是生活所迫。她一个女人,在鞋店一守就是十二个小时,吃喝都在十几平方米的小店里,难道就不辛苦?诸升荣长得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吃得多、动得少,这说明他在家里过得不错。老婆在外面赚钱,他送个饭怎么就委屈了?还想死,哼!”

    虞敬今天与派出所民警了解过一些情况,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小孙说得对。每个家庭分工不同,他们家男主内、女主外,夫妻同心协力过日子,还是有感情的。今天刘彩阳看到诸升荣的遗物时伤心不像是伪装,而且不论是钱包还是BP机,都是刘彩阳送给他的,这说明刘彩阳虽然平时管钱管得紧,但对诸升荣并不小气,该给的、该买的都没短了他。”

    “不知道你们留没留意诸升荣的皮带?材质很好,是个大品牌,一看就价格不便宜。他的衬衫、裤子也很精致、合身,这说明刘彩阳对丈夫还是用心的。女人生气了骂几句气话嘛,很正常。”

    两边各执一词,难以统一。

    龚卫国说:“如果不是自杀,谁会把下了毒的猫粮带到饭店,并且用手抓着吃?”

    孙羡兵立马反驳:“如果是自杀,自杀的方式多了去了,谁会吃猫粮自杀?”

    冯晓玉说:“现场除了服务员、顾客,根本没有其他人,他杀缺乏证据支持啊。”

    虞敬:“如果对方是通过BP机胁迫他吃猫粮呢?刘彩阳不是说诸升荣这段时间心事重重、睡不好觉吗?说不定是诸升荣某些短处把人捏住,以此要挟?”

    孙羡兵立马接上:“对啊,诸升荣点菜的时候不是对服务员说留两套碗筷吗?他等了一个小时才让厨房上菜,可见他原本是约了人在饭店碰头,这个一直没有出现的人可能就是凶手。”

    龚卫国哼了一声:“这个人说不定根本就不存在呢?诸升荣动了自杀的念头,想到饭店狠狠地吃一顿。可是坐下来之后看着旁边热闹的人群,心里头又有些犹豫,于是编了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给自己时间思考等待。直到服务员催了两回才同意上菜,等吃饱了才下定决心,抓一把下毒的猫粮往嘴里塞。”

    虞敬还是觉得不合理:“既然诸升荣打算下毒,拿到了毒.鼠.强,那他直接下在汤里一口喝了不是更好?为什么要吃猫粮?”

    这一问,龚卫国、冯晓玉对视一眼,同时闭上了嘴。

    不管怎么样,猫粮的出现实在太古怪。

    问题的矛盾点,还是猫粮的存在。

    诸升荣家里并没有养宠物,为什么会有猫粮?

    他从哪里买的猫粮?家里是否还有剩的?

    他为什么要吃猫粮?是怪癖,还是被迫?

    夏木繁走到白板前,拿起蓝色马克笔在上面写了“猫粮”一词:“接下来,我们将重点放在猫粮来源的查找。”

    孙羡兵举手:“我和大虞去花鸟市场问问吧。”

    进口猫粮在荟市还是新鲜玩意,卖的店铺少、买的人也少。

    夏木繁点头:“好,我也带着煤灰去转转。”

    龚卫国忙问:“那我和晓玉呢?”

    夏木繁道:“你们去人工寻呼台问问,昨天诸升荣的BP机有哪些信息。”

    龚卫国与冯晓玉齐声道:“好。”

    办公室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和你们一起去花鸟市场吧?”

    大家将目光一齐投向说话的人。

    顾少歧安静坐着,半边身体被绿萝遮挡,他的存在被集体忽视。

    夏木繁这才想起,顾少歧送完尸检报告之后一直没有离开。

    顾法医什么时候对破案过程这么感兴趣了?

    夏木繁问:“你去做什么?”

    顾少歧抬眸看着她:“你不是说要给小墨找个伴吗?我正好趁这个机会过去一趟。有小墨在,你们的行为显得更合理,不会让老板警惕。”

    第063章 宠物店

    荟市的花鸟市场位于城北园林路。

    这里以前是一个大型苗木基地, 后来基地效益不行实行改制,不少工人下岗。下岗工人也要吃饭啊,有些胆子大的就出来摆摊, 慢慢形成规模, 园林路有了花鸟市场的雏形。

    后来苗木基地陆陆续续转出去不少地, 开发商沿街做起了商业中心、沿街商铺, 这里也就越来越热闹, 花鸟市场的产品也越来越多样化, 有花草、盆景、插花、观赏鱼、猫、狗……

    老百姓现在口袋里有钱了,消费能力越来越强,也愿意买些花草为室内增添生机, 花鸟市场每天生意都很好,送货的小车来来往往,忙个不停。

    花鸟市场以园林路为界分为东、西两区,为了便于调查, 孙羡兵与虞敬一组, 夏木繁与顾少歧一组, 一出停车场就兵分两路。

    孙羡兵与虞敬一进东区花鸟市场就晃花了眼。

    沿街的店铺多数卖的是适合室内种植的花草或绿植,比如月季、玫瑰、洋杜鹃、绿萝、发财树……一进店就觉得走进了公园,美得很。

    可是, 走了一路也没看到宠物店。

    问了问店铺老板, 他俩才知道做宠物生意的在花鸟市场最里头,因为宠物店多半有异味,需要比较大的地盘,如果租沿街的铺子划不来。

    两人走到市场最内侧, 看到了几家做宠物生意的店铺。

    店铺门面比较大,门口摆着鱼缸、水草, 里头摆着不少笼子,笼子里装着各种品种的宠物猫、宠物狗,一靠近就听到各种吠叫声。

    喵喵~

    汪汪汪!

    孙羡兵与虞敬挨家挨户地问,亮出警官证,询问有没有进口猫粮卖。

    一路问下来,倒是有三家卖猫粮,一共两个品牌,价格都不便宜,十斤装一袋,每袋三十二块钱,销量一般。

    拿出诸升荣的照片给店老板看,询问这个人是否来店里买过猫粮,老板怕惹麻烦都慌忙摇头:“不记得了。每天来往的客人那么多,哪里记得这些。”

    这个时候,孙羡兵不得不承认顾少歧说得对,以警察身份上门,店主人多半会警惕,很难获得真实的资料。

    另一边,在西区晃悠的夏木繁却进展顺利。

    天气太热,煤灰不愿意被抱着,便蹲在夏木繁肩头。

    时近傍晚,一人一猫披着夕阳而行,煤灰得意洋洋仰着头,时不时喵呜两声,引来不少人注目。

    【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被卖掉的。】

    【嘿嘿,现在我带着主人回来了!】

    煤灰颇有点“衣锦还乡”的感慨,让夏木繁忍不住笑了。难得小家伙愿意“带她回娘家”,她愿意配合一下满足煤灰的虚荣心。

    顾少歧相对低调,左手拎着白色水族箱,箱子里装着草龟小墨。

    小墨恨不得把脑袋帖在箱壁,一双小眼睛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啊啊啊,这里好热闹。】

    【快快快,快去帮我找媳妇。】

    【我闻到了水草的味道,那边、那边。】

    话痨小墨的反应让夏木繁嘴角的笑容更加明媚,今天虽然是工作,但能与宠物们在一起实在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根据煤灰的指引,夏木繁来到它存有最早记忆的宠物店。

    ——彩虹小店。

    小墨一眼便被摆在门口的乌龟所吸引,开始在水族箱扑腾。

    夏木繁看向顾少歧:“草龟很忠诚,你让小墨自己挑一个合意的吧。”

    正说话间,一直蹲在夏木繁肩头的煤灰轻轻一窜,攀上一个铁笼笼顶,像皇帝巡视疆土一般,慢吞吞地踱着小步。

    【夏夏,老板是个好人。】

    【他每次清理笼子都会唠叨,嫌我们把店里搞得很臭。】

    【可他还是会给我们喂吃的,会摸我们的头,希望把我们卖给一个有爱的主人。】

    煤灰的到来,引得店里所有猫猫狗狗们兴奋起来,一个个在笼子里叫唤,拼命地摇着尾巴。一时之间,夏木繁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被吵得头昏脑胀。

    店老板走了过来,和夏木繁打招呼:“姑娘,这是你的猫?真漂亮啊,这眼睛又圆又亮,一看就聪明。”

    老板是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一件毛了边的棉T恤,看着挺和气。

    想到煤灰刚才说老板是个好人,夏木繁对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印象很好,微笑点头:“是啊,我很喜欢它,谢谢你。”

    店老板姓钱,听到夏木繁的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认真看看煤灰:“姑娘你是在我这里买的猫?”

    煤灰的皮毛颜色黑灰相间,普通的狸花猫,俗称中华田园猫,是这家店里最便宜、也最常见的品种,钱老板不知道卖出去多少,哪里还记得这一只?

    夏木繁顺势点头,指了指角落一个纸盒里踡着的几只小奶猫:“对啊,它才那么点大的时候我买的,养了三年,挺乖的。”

    煤灰被原主人抛弃的伤心史,就不必再提了。

    “喵呜——”

    煤灰骄傲地叫了一声。

    钱老板稀罕地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原来是我这里卖出去的小家伙啊,欢迎回来。”

    顾少歧一时之间被老板遗忘。

    他独来独往惯了,并不在意这些,自顾自地挑选着草龟与水草,一边挑一边关注着小墨的反应,试图与它沟通:“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夏木繁和小墨说话的时候它都会非常活跃地反应,但轮到他说话时,小墨却总是懒洋洋的。

    看来,还是夏木繁更受动物们喜欢。

    钱老板拿来小鱼干逗弄煤灰,夏木繁便有意将话题往猫粮上引。

    夏木繁:“今天过来,想给它买点猫粮。”

    钱老板:“啊,好。你是个好主人,将猫养得这么好,我给你算便宜点。”

    夏木繁:“听说进口的猫粮好一点?”

    钱老板:“说是进口的,其实是外国的牌子,在国内设厂生产的,不过质量的确不错。我拿你看一看。”

    有了煤灰,钱老板也对夏木繁印象很好。

    从他这里卖出去的狸花猫很多,但舍得为它购买猫粮的,夏木繁是第一个。

    钱老板之所以开店也是因为喜欢宠物,因此遇到一个真心疼爱宠物的主人,他的态度立马热情真诚了许多。

    从货架最下面拿出几袋猫粮,一一展示给夏木繁看。

    “这种牌子的猫粮粗蛋白含量高,还添加了粗纤维,能帮助猫咪消化。”

    “这个牌子的猫粮添加了欧米茄,有美化猫毛的效果。”

    “这种你也可以看看……”

    不同品牌的猫粮颜色、形状都有些微区别,很快夏木繁就辩认出诸升荣吃到肚子里去的棕褐色猫粮:“这种,怎么卖?”

    钱老板说:“这种吧,其实就是贵,性价比远不如其它几种,我看你是自己人,才说的实话。”

    夏木繁最后在煤灰的催促声里,买下了有美化猫毛效果的那一款。

    一袋十斤,二十二块。

    付完钱之后,夏木繁问:“钱老板,是不是别人过来的话,你就会推荐那款贵的?”

    钱老板叹了一口气:“这款猫粮包装漂亮、肉味浓,猫咪都喜欢。别的店都是推销这一款,毕竟卖得贵、赚得多,不过我进货少,从不主动推荐。”

    夏木繁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钱老板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这款猫粮里添加了很多猫咪诱食剂,猫咪闻着香,只要吃过就会上瘾,但是对身体很不好。”

    夏木繁问:“难道工商部门不管管吗?”

    钱老板摇了摇头:“给猫吃的东西,哪个部门会管哦。”

    夏木繁狠狠一跺脚:“我邻居还让我买这款呢!”

    钱老板苦笑:“一般人也不知道,我是卖得多了才晓得里面的门道。”

    做戏做全套,夏木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诸升荣的生活照,递到老板面前:“呶,我邻居就是这个人,他说他老买这种猫粮,家里猫很爱吃。”

    钱老板瞄一眼照片,眉毛皱成一条线,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夏木繁觉得这里面有文章,便假意天真地问:“邻居大叔很热心,我想他也不是有意要害我家猫,是不是?”

    钱老板欲言又止,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以后,离他远点。”

    夏木繁心头一跳:“为什么?”

    钱老板到底是做生意的人,显然觉得交浅言深,不愿意解释,只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煤灰的脑袋:“反正,你听我的没错。”

    夏木繁感觉自己触及到了秘密的边缘,偏偏老板不肯多说,现在如果亮出警官证恐怕适得其反,便没有再继续逼问,转过头看向顾少歧。

    顾少歧一直站在店门口,俯身细看玻璃缸中的草龟,夕阳正照在他侧脸,长长的睫毛投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道暗影。

    炎热的夏天似乎在他身上没有留下痕迹。

    不管是店子里猫猫狗狗吠叫声不绝于耳,还是来来往往的货车、人群吵吵闹闹,这些都没有影响到他,他宛如遗世而独立的幽兰,安静而淡然。

    这样的顾少歧,让夏木繁的心也静了下来。

    她扔下老板,走到顾少歧身边:“怎么样?给小墨挑到媳妇了吗?”

    一听到夏木繁的话,小墨立刻兴奋起来。

    【那个,那个,那个龟背棕色,纹路最亮的那个不错。】

    【你快来告诉小顾,他是个傻子。】

    【你让小顾买那种水草,我喜欢吃。】

    顾少歧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夏木繁与老板的对话,对她的聪颖与灵活很是佩服。偏偏到了关键处,老板闭上了嘴。顾少歧正想着怎么过去帮个腔,没想到夏木繁走了过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来看着她:“媳妇?”

    一句话说完,他立刻知道说错了话,闹了个大红脸,慌忙摆手:“对不起,我的意思的,给小墨找媳妇。”

    夏木繁觉得不再冷静的顾少歧挺有意思,和平时的高冷范完全不一样,尤其是胀红着一张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慌什么?我们过来不就是要给小墨挑媳妇吗?”

    她的笑容太过耀眼,顾少歧下意识后退半步,这才稳住那颗乱跳乱蹦的心:“是是是,它挑好了吗?”

    夏木繁愈发觉得顾少歧好玩,往前跨了一步:“小墨挑没挑好,你问我做什么?”

    两人距离再次接近,顾少歧怕惹恼了夏木繁,不敢再退,只得身体微微后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夏木繁看他面无表情,眼皮却在欢快地跳动,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仿佛被羽毛轻轻挠了挠,痒痒的。

    这种感觉很有趣,也很新鲜。

    夏木繁走到鱼缸旁,伸手捞出那只小墨挑好的棕色草龟,放进顾少歧带来的水族箱里:“就是这个了。”

    第064章 秘密

    买下小墨的媳妇之后, 夏木繁又买了它想要的水草,看小墨拼命讨好媳妇的狗腿模样,夏木繁不由得莞尔。

    “她还小, 你先和她做朋友, 别吓着她, 知道吗?”

    小墨一边吐泡泡一边回应。

    【知道了, 她还是个宝宝呢。】

    【我不着急, 我的媳妇我来哄。】

    顾少歧一直默默地看着夏木繁, 看她眉眼带笑,看她对待小墨仿佛对待小弟一般,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暖暖的。

    这个姑娘破案时冷静而强大, 可是与宠物们在一起时却显得随和亲切。

    这种奇妙的矛盾感,让夏木繁产生一种魅力,吸引着孤独而茫然的顾少歧。

    自从父母被害之后,顾少歧的人生目标只有一件:揪出凶手, 绳之以法。为此他成为一名法医, 努力磨砺自己的专业技能, 从不懈怠,不断推动案件重启。无数个日夜,看着一家三口的合影, 他觉得这世间只剩下他一个, 孤孤单单。

    夏木繁强势介入,一桩沉默了六年旧案告破,顾少歧大仇得报,欣慰之余却有种人生目标缺失的茫然感。

    他该怎么办?他该何去何从?

    不断磨砺技术技能的内驱动力没有了, 他该如何寻找新的前进方向?

    夏木繁却不一样。

    她当警察是为了找到妈妈,妈妈找到之后她一点迷茫感都没有, 又迅速投入新的案子。

    她是怎么做到每天都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的?

    她是怎么做到即使妈妈不在身边也能积极生活,永远不觉得孤单的?

    顾少岐的内心生出一种深深的渴望,想要靠近夏木繁,就仿佛是夜行的人看到一丝曙光。

    想到刚才夏木繁与老板的对话,顾少岐走到老板跟前,问清楚价格之后付了帐,除了小墨挑中的东西,还有煤灰看上的猫粮,猫草和新垫子。

    买完这一切,顾少岐将老板拉到一旁,递过去一包用塑料袋封好的香烟。钱老板有些惊喜地看一眼香烟:“哎呦,这是好烟啊。”

    顾少岐看看正逗着小墨的夏木繁,压低声音:“我妹妹天真,看谁都像好人,我家那位邻居家里也养猫,所以来往得比较多,你刚才说要离他远点,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要是不说清楚,你看她那单纯的性子,根本没把你的提醒放在心上。这样,你悄悄和我说,我不会往外说,更不会透出你的任何消息。”

    顾少岐看得出来老板是生意人,不愿意轻易得罪顾客,刚才提醒夏木繁完全是看她养猫养得好的份上。如果想听的更多,必须打消它的顾虑,给予一定的利益。

    果然,有烟瘾的钱老板一见到好烟便眉开眼笑,再看顾少岐模样正派,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兄长,便将前因后果仔细说来。

    原来,诸升荣是花鸟市场的常客。

    他虽然没什么钱,但是隔三岔五就要来宠物店转转。他买宠物只买小奶猫,那种最便宜的狸花猫,花个几块钱就能抱一只回去。买猫粮也是只要那种牌子,说香味重,猫咪爱吃。他买猫粮还是一斤两斤的买,没钱买一袋。

    这样抠门的顾客,一般不太受待见。

    说到这里,钱老板咬了咬牙:“我不待见他倒不是因为他抠门,我觉得他不正常!”

    夏木繁走了过来,认真倾听。

    钱老板看着夏木繁:“你喜欢猫,应该也是用心呵护,希望它活的长长久久吧?”

    夏木繁点头:“当然。”

    钱老板说:“可是,我觉得他不是那样。我曾经善意地提醒他,这种猫粮喵咪吃了会上瘾,对肠胃和肾都不好,他却咧了咧嘴回了句,没关系。”

    “他至少两个月就会买一只奶猫回去,你想想,细想想,什么情况下会这么频繁地买猫?”

    夏木繁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联想到诸升荣老婆所说,儿子小时候养猫猫死,养狗狗丢,她内心升起一个只要一想到就愤怒的念头:“他杀猫?!”

    钱老板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开宠物店虽然主要为了赚钱,但是也希望自己店里的宠物都能找到一个好主人,拥有温暖的家。遇到诸升荣这样的顾客,钱老板自然不愿意交往。只要他来问价,他就故意开得高高的,反正只要不买他店里的猫就行。

    钱老板说:“反正我觉得不是个好人。我问过他,怎么要买那么多猫,他的态度很不客气,狠狠地蹬了我一眼,嫌我啰嗦。他其实也很注意,不会在一家店里买猫,不过我们花鸟市场做猫狗生意的就七、八家,大家经常联系,一说都知道。”

    “他看到小奶猫的时候,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欢喜,只有贪婪。他不爱说话,性子很沉闷,不过他穿的很好,钱□□带都是真皮,可是钱包里没有钱,小气得很。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才让你们别和他来往。”

    夏木繁从小与村里的猫猫狗狗关系好,最见不得人类欺负它们。以前觉得弃养宠物已经是人类最大的恶意,没想到诸升荣竟然会杀死猫咪。猫咪若不是死了,怎么会每隔两个月就要重新买一只?

    “可恶!”

    夏木繁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诸升荣吃猫粮而死,多半因为他杀猫。

    那么,是谁干的?

    又是怎么做到的?

    诸升荣藏的很深,老婆刘彩阳根本不知道他养猫。那么,诸升荣买猫回家后藏在哪里?谁会知道他的秘密?

    是知道秘密之后要挟,还是其他什么手段强迫?

    宠物店老板都知道的事情,是他们参与其中了吗?

    一瞬间,夏木繁想到了很多。

    第065章 诸亮

    夏木繁决定先从宠物店老板这里开始调查。

    她亮出警官证, 整个人也变得强势起来:“钱老板,照片上的人已经死亡,我们过来就是要找你了解情况的。”

    做生意的, 都有点怕警察, 再听说此人已死, 钱老板立马双手抬至胸口连连摇摆:“这人和我没有关系, 我只是个遵纪守法的小老板。”

    夏木繁淡淡道:“我们没有说你一定和你有关系, 但据你刚才提供的情报, 此人有杀猫嫌疑,你们这些做宠物生意的老板,是否有谁对他有意见?”

    钱老板再次摇手:“不会不会, 我们也就是私下里讨论过,但毕竟开门做生意嘛,他有钱我有货,没道理把他拒之门外对不对?”

    夏木繁:“他最近一次到你店里是什么时候?”

    钱老板想了半天出没个确切时间:“两、三个月之前吧, 那个时候过完年没多久, 他到我店里问了问, 但是嫌我开的价太高就走了。他一般去东区那几家买猫和猫粮。你到那边去问问吧。”

    夏木繁:“你有没有和家里人或朋友、邻居提过这个人有杀猫可能?”

    钱老板慌忙摇头:“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这样的事情连警察都不会管,我说了有什么意义?”

    在人类眼里, 猫猫狗狗的生命并不值钱。

    没有人会为一只小奶猫的死鸣冤。

    夏木繁盯着钱老板看了半秒, 耳边传来煤灰的喵呜声。

    【夏夏,钱老板是好人。】

    【今年他没有卖猫猫给那个死胖子。】

    【你带我去别的店转转,我帮你打听。】

    听到煤灰的话,夏木繁终于移开视线, 钱老板长吁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个女警的眼神好犀利, 刚才怎么自己就被她骗了,以为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呢?

    想到这里,钱老板满怀怨念地看向顾少歧,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收下的香烟,想要塞回他手里:“警察同志,您的烟我可不敢收。”

    顾少歧摆手后退:“不用还。”

    夏木繁看一眼香烟,皱眉道:“别啰嗦,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把这人常去的几家宠物店店名、老板名、联系方式告诉我,这事我就不给你传出去。”

    “是是是。”钱老板苦笑收回香烟,感觉这烟拿着烫手。

    拿到名单之后,夏木繁带着猫,顾少歧带着草龟,一家一家地走访。与孙羡兵、虞敬汇合之后,开始进行仔细盘查。

    有钱老板的消息打底,这些宠物店的老板也不敢再瞒,一五一十地将诸升荣频繁买猫、买猫粮的事情说了出来。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基本可以排除宠物店老板作案的可能。

    能把猫、狗当成货物的人,不可能真正把它们与人类放在同一地位。

    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诸升荣杀猫而引发报复之心。

    从花鸟市场出来之后,夏木繁看一眼顾少歧:“顾法医,我们打算去诸升荣家里去看看,你回家还是和我们一起?”

    顾少歧毫不犹豫地说:“和你们一起。”

    夏木繁真不知道这位大神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他们几个小刑警,不过……现在也不好把他扔下,想到在宠物店里他成功套话钱老板,便点了点头:“那行吧。不过有句丑话要说在前头。”

    夏木繁顿了顿:“虽然你级别比我们高……”

    顾少歧秒懂,笑了笑:“我保证行动听指挥。”

    虞敬与孙羡兵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抿着嘴偷乐。

    顾法医对上夏组长,完败。

    诸升荣与刘彩阳开鞋店赚了不少钱,前年在一个龙苑小区买了套三居室,装修得很豪华,大理石地板、全套实木家具、家电齐全。

    刘彩阳听到门铃声过来开门,见是是夏木繁他们,便急切地询问:“怎么样?找到凶手了没有?”

    夏木繁从容应对:“有了一点新线索,特地来和你沟通一下。”

    刘彩阳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屋子很干净,地板纤尘不染,像镜子一样,光可照人。

    孙羡兵赞了一句:“地板真干净。”

    刘彩阳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老诸是个勤快人,每天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

    夏木繁换上拖鞋,环顾四周,发现这套三房一厅开敞明亮,不知道哪里能够藏下一只小奶猫。

    落坐之后,夏木繁问:“你儿子呢?”

    刘彩阳哑声道:“今天把他从学校接回来了,他爸爸走了,总得让他回来看一眼吧。”

    夏木繁问:“你儿子读寄宿高中,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刘彩阳:“我每天看店,平时管他也管得少,寒暑假才回来,偶尔周末接回来住两天。”

    夏木繁:“那平时白天只有诸升荣在家,晚上你们两个在家?”

    刘彩阳点头:“是的。”

    夏木繁再问:“晚上有没有听到过猫叫?”

    刘彩阳抬头茫然地看着她:“没有啊。我们家里没有养猫。”

    夏木繁迎上刘彩阳的目光:“诸升荣白天一个人在家,你知道他都做些什么吗?”

    刘彩阳:“不就是买菜、做饭、拖地这种事情吗?他也不打牌、不抽烟,要是没事做了就在家看看电视。”

    夏木繁:“他经常逛宠物店,你知道吗?”

    刘彩阳愣了一下:“宠物店?不可能吧,老诸不喜欢猫猫狗狗,嫌它们身上有味,怕它们把家里弄脏。”

    夏木繁:“你儿子小时候不是养过一次猫、一次狗吗?”

    刘彩阳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是租的单元楼,也不怕弄脏。再说了,那不是亮亮非要养嘛。”

    卧室门“嘭!”地一声打开。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走了出来。他身穿校服,个子高大,嘴唇上长着稀稀的小胡须,面容里犹带着几分稚气。

    刘彩阳忙站起身:“亮亮,你怎么出来了?这是负责调查你爸这个案子的警察叔叔、阿姨。”

    诸亮板着一张脸,不耐烦地嚷嚷:“妈,你跟他们说我小时候做什么?”

    刘彩阳在儿子完全是一副谦卑姿态,小心翼翼地回应:“就随便讲讲,以后我不说了。”

    夏木繁看向诸亮:“诸亮同学,你喜欢猫吗?”

    话音刚落,一直躲在夏木繁挎包里的煤灰顶开包包,探出头来,露出一个迷人的“笑脸”,熟络地摆出“求包养”的媚态。

    “喵呜——”

    诸亮刚才一直板着脸忽然就化开了,化成一滩温暖的水。

    他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手冲煤灰摆了摆,像见了朋友一般打起招呼来:“嗨!”

    第066章 往事

    诸亮的笑容宛如一朵盛开的花, 眼中透出的光芒太过明亮,见多识广的煤灰一看就知道这人是“猫奴”,可以尽情撒欢。

    煤灰从包里一跃而出, 扑到诸亮怀中。

    诸亮原本只是想摸一摸煤灰就心满意足, 没想到陡然来了个这么大的惊喜。当煤灰扑进怀中时, 他幸福地咧开了嘴, 双手前伸, 一把将它搂住, 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诸亮一边轻柔地抚摸着煤灰的脑袋,一边不停地说:“我摸到它了!我摸到它了,它好乖!”

    说着说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眼中有了泪水。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看了夏木繁一眼:“是你的猫吗?它太可爱了。”

    对喜欢猫咪的人,夏木繁态度很好,她微笑道:“是我的猫, 叫煤灰, 很亲近人。”

    诸亮看着煤灰身上灰黑相间的毛发:“煤灰?嘿嘿, 煤灰。”

    夏木繁故意试探:“你这么喜欢猫,怎么不养一只?”

    诸亮慌忙摇头:“我不能养猫,会死。”

    “怎么会呢?猫咪很好养的。”夏木繁的声音很轻柔。

    诸亮打了个寒颤:“你不知道, 我爸爸是个……”

    他没有把话说完, 但是眼神里的惊恐却让夏木繁立刻意识到:诸亮可能知道些什么。

    夏木繁看着诸亮:“是个什么?”

    诸亮摇摇头,不肯再说。

    刘彩阳在一旁打岔:“好了,亮亮你回屋去学习吧,我和警察同志说话。”

    诸亮不说好, 也不说不好,整个人的情绪似乎突然陷入低谷, 就那样安静的抱着煤灰,眼神有些呆呆的。

    夏木繁笑着说:“你抱着它进屋吧,没关系的,我走的时候再叫你。”

    诸亮这才站起身,亲昵地抱着煤灰离开,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我带着你,别怕啊,不上学,你就不会有事。”

    等到诸亮进了屋关上门,刘彩阳叹了一口气,看着夏木繁说:“夏警官,不瞒你说,亮亮这孩子有心病,小时候猫咪冻死、狗狗走丢之后他一直没有再养宠物,可是整个人像掉了魂一样,说他爸爸是个坏蛋,还经常一个人抱着个枕头说咪咪别怕,他陪着它就不会有事。”

    “他爸爸管他吃管他喝,天天送他上学,接他放学,陪他玩耍,怎么就成了坏蛋呢?亮亮这是恨他爸爸没有养好猫咪和狗狗呢。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哄着他,就怕他哪天不开心,和他爸爸干起架来。”

    夏木繁问:“他们父子俩干过架?”

    刘彩阳点点头:“就是咪咪死的那天,亮亮早上起床找不到它,后来在阳台上发现,冻死了,直挺挺的,眼珠子鼓着,很可怜,亮亮就疯了一样打他爸爸,说是他爸爸杀了咪咪。”

    刘彩阳明显不相信儿子的话:“怎么可能呢?老诸平时老实得很,我让他干啥就干啥,就算不喜欢养猫但因为儿子坚持也认认真真给猫喂饭洗澡,他干嘛要杀死一只猫?”

    夏木繁的表情严肃起来:“然后呢?”

    刘彩阳:“还能怎样?我就使劲儿哄儿子呗。我说再给你买一只猫,儿子却哭得声嘶力竭坚决不要。我看他真心不要猫,就抱了只狗回来,结果狗也跑了。从此他和他爸爸就成了仇人。他骂他爸爸是魔鬼,他爸爸气急了就打他,两个人关系很不好。”

    夏木繁问:“你不相信儿子的话?”

    刘彩阳愣了一下:“他就是个孩子,懂得什么?不过就是冻死一只猫,走丢一只狗而已,怎么就成了魔鬼?”

    “砰!”

    诸亮的房门再一次打开。

    诸亮恶狠狠地看着妈妈,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你从来就不相信我!咪咪就是爸爸杀死的!我就是知道。那天晚上很冷,我明明把咪咪抱进屋里,给它盖了个小毛巾,还把阳台门都关得紧紧的,可是早上起来却发现它冻死在阳台上。”

    刘彩阳苦着脸看着儿子:“亮亮,咱们家那个老房子,阳台门根本关不紧。”

    诸亮急得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再关不紧,咪咪那么小,怎么推得开门?就是爸爸故意的!他故意弄死咪咪。”

    刘彩阳明显不相信儿子的话,但看儿子情绪激动,担心他精神出问题,只得尽力安抚:“是是是,你爸故意的,他是个坏蛋……”

    说到这里,刘彩阳悲从心起:“亮亮,你爸死了啊,他已经死了啊,你还要怎样?”

    诸亮脸上全无悲伤,反而有一丝小兴奋:“他杀猫,猫杀他,很公平啊。”

    刘彩阳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亮亮,你在说什么?你爸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什么叫猫杀他?你爸爸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一点良心也没有?就算咪咪是你爸不小心害死的,那不过是一只猫而已!人和猫怎么能一样!”

    诸亮怀里还抱着煤灰,轻轻爱抚着它的毛发,看着温柔无比,可是那双眼睛里却闪着疯狂:“人和猫都是生命,怎么就不一样?杀人要偿命,杀猫也一样。”

    听到这里,孙羡兵与虞敬对视一眼,感觉胳膊上寒毛直竖。

    听这小子的意思,难道诸升荣是他害死的?

    因为诸升荣曾经害死了他的猫?

    “咪咪才不是爸爸不小心害死的。妈妈你还记得吗?咪咪死了之后我把它装进鞋盒里,哭了很久,你们说会把它埋在楼下那棵樟树底下,是不是?”

    时间久远,刘彩阳想了半天才对这个细节有点印象:“是,你那个时候哭得声嘶力竭的,也不肯上学,是你爸晚上去埋的猫。”

    泪水,从诸亮眼角流下,一滴一滴地落在煤灰头顶。

    煤灰感觉到了他的颤抖,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掌,以示安慰。

    诸亮一边哭一边说:“我第二天把猫挖出来了,你根本不知道咪咪有多惨。爸爸把它剖开了肚子……”

    后面的话,他不肯再说,整个人开始抽搐。

    刘彩阳慌忙上前扶住儿子,一边摸他的背一边哄着:“好了好了,别怕别怕,医生说了这都是你臆想出来的,咪咪好好的躺在鞋盒子里。”

    诸亮拼命躲开妈妈:“不是的!不是的!你看到的那只猫咪不是咪咪,是爸骗你的。他换了一只,你根本不知道,你只知道赚钱,只知道天天守在店里,只知道指挥爸爸做事,只知道哄我读书,你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情绪激动,诸亮的表述已经有些混乱,但夏木繁听懂了。

    这孩子内心的悲伤与恐惧太过沉重,已经快把他的精神压垮了。

    顾少歧走上前来,冲诸亮伸出手,声音清冷而平静:“诸亮,别把猫弄伤了。”

    诸亮瞬间老实下来,低下头小心看着怀里的煤灰。

    顾少歧微微蹲下,与诸亮目光平视:“我们相信你。你的父亲的确有虐猫倾向。”

    诸亮得到认可,情绪渐渐稳定,看着顾少歧说:“警察叔叔,你们查到了,对不对?”

    顾少歧转头看向夏木繁,眼中带着征询,似乎在问:我可以说吗?

    夏木繁点了点头。

    顾少歧学医出身,对如何安抚病人情绪很有经验,让他与诸亮沟通,效果应该不错。

    得到夏木繁的许可,顾少歧便对诸亮说:“我们调查了园林路花鸟市场,发现你父亲每隔一个月便会去一次宠物店,购买三个月左右大小的狸花猫,外加一斤添加诱猫剂的进口猫粮。”

    “什么?!”

    刘彩阳叫出声来,急切上前,一把抓住顾少歧的胳膊:“我们家老诸经常买猫、买猫粮?我怎么不知道!”

    诸亮看向母亲,语气里满是嘲讽:“你把我送去读寄宿,自己从早到晚守在店子里,他白天做了什么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刘彩阳脑子根本不够用,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们家老诸买了猫和猫粮,所以他就该死?”

    顾少歧的态度很温和:“并不是说他该死,而是诸升荣有虐猫可能,这或许能够成为破案的重要线索,希望你们家属好好想一想。”

    夏木繁紧盯着诸亮的一举一动。

    诸亮听到警察说出“虐猫”二字,似乎有一种终于被肯定的感觉,连连点头:“对!我就说我爸杀猫,妈你总不信。现在警察说了,你应该信了吧?”

    刘彩阳到底是生意人,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等一下!为什么老诸每隔一个月买一次猫和猫粮,他就虐猫?难道不能是他想放生?或者他想喂养流浪猫?你们凭什么说他虐猫?”

    夏木繁倒想看看顾少歧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当初钱老板提及诸升荣买猫、猫粮时,他是凭着爱猫人士的直觉,排除掉了诸升荣买猫是为了放生的可能。

    顾少歧并没有辩解:“所以我说是一种可能。我们调查的目的,是寻找破案线索。”

    刘彩阳:“你们的意思,因为老诸虐待猫咪,所以有人要害他?是谁?”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看向站在身边的诸亮,内心一片冰凉。不会吧?不会是儿子干的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在刘彩阳的脑海里生了根。她顾不得多想,赶紧推搡儿子:“回去,回屋去,你还是个学生呢,赶紧回屋看书去。”

    不管怎么样,她已经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儿子。

    夏木繁上前拦住刘彩阳,紧跟着问了一句:“诸亮,你还和谁讲过你爸爸杀猫这件事?”

    这个案子以猫粮为关键节点,追查到现在,真相或许就在眼前。

    第067章 小猫队

    诸亮抬头看一眼夏木繁, 又瞄了刘彩阳一眼,垂眸低语:“连妈妈都不相信我的话,我和别人说, 他们会信吗?”

    夏木繁长眉一挑:“也许会有人相信呢?”

    父亲内向沉默, 以虐猫来发泄内心压力;母亲控制欲极强, 时间精力全投入开店赚钱, 根本没有时间关注诸亮的心理健康。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 也是诸亮的悲哀。

    诸亮眼睫毛抖了抖, 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刘彩阳打断:“亮亮!不是让你去看书吗?你还是个学生呢,不要管大人的事情。现在你爸已经死了, 就不要再扯这些买猫、杀猫的事情了,有什么用呢?人死了又没办法活过来。”

    诸亮却陡然爆发。

    他猛地甩开母亲的手,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仿佛要喷出火来:“你总是这样!只要我一说话, 你就让我去学习、去看书。在你眼里, 我就只是个工具是不是?你根本不在乎我开心不开心、难过不难过。”

    刘彩阳被儿子那憎恨的眼神刺痛,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泪水自指缝流出:“我每天在鞋店守十二个多小时, 吃饭、上厕所都要抽空, 晚上九点多才能到家。我这样辛苦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咱们家能够住上新房子,你能上市里最好的寄宿高中,不都是因为我努力赚钱吗?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

    顾少歧轻声道:“养大一个孩子, 不是只有钱就可以的。”

    夏木繁:“你要信任他、尊重他、了解他、支持他。

    信任、尊重、了解、支持?

    这四个词,让刘彩阳感觉到陌生。

    她从小就穷怕了, 一辈子都在努力赚钱,一分钟都不敢懈怠。在她看来,什么爱都不如钱来得实在。

    可是现在,警察同志告诉她,孩子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信任、尊重、了解与支持。

    刘彩阳茫然了。

    刘彩阳不再阻止,夏木繁终于可以与诸亮严肃对话。

    “诸亮,你希望你爸死吗?”

    怀抱着煤灰,诸亮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垂下脑袋,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爸是个坏蛋!他杀死了我的咪咪,还骗我说咪咪是冻死的。”

    “他杀死了很多只小猫咪,我知道的。”

    “杀了那么多小猫,他该死。”

    “可是,杀人犯法,会被警察抓走。”

    夏木繁与顾少歧交换了一个眼神,在诸亮的世界里,猫咪的生命与人类的生命处于同等地位。

    夏木繁问:“你在学校有好朋友吗?”

    诸亮张了张嘴,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摇头:“没有。”

    他明显在试图隐瞒什么。

    夏木繁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站起身,礼貌告辞。

    孙羡兵与虞敬满心疑惑,一出门便迫不及待地发问。

    “诸亮肯定知道什么,你怎么不继续问下去?”

    “对啊,他都说出该死这话了,有没有可能就是诸亮弑父?”

    夏木繁眯了眯眼,不慌不忙地说:“如果真是诸亮,他一个人干不了这事,多半有帮手。我们去他学校了解情况之后再来询问吧,不急。”

    四个人回到刑侦大队。

    将车停在停车场,顾少歧从后备车厢拎起水族箱,看向夏木繁:“那,我回去了。”

    共处了一天,夏木繁与顾少歧渐渐熟稔起来,她挥了挥手:“嗯。赶紧把小墨和它的媳妇安置下来吧。”

    “媳妇”一词让顾少歧的脚步顿了顿,转身离开。

    看着顾少歧颀长的背影,夏木繁忽然想到在宠物店里有一刹那心被羽毛挠过的荡漾感,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又好了起来。

    孙羡兵嘟囔了一句:“今天顾法医倒是平易近人得很。”

    虞敬年长几岁,看出了一点异样,悄悄捅了捅孙羡兵的胳膊,朝着夏木繁呶了呶嘴。

    孙羡兵似懂非懂地看一眼夏木繁:“怎么了?”

    虞敬:“顾法医这是想和小夏多相处呢。”

    孙羡兵:“他是法医,要是整天和我们一起调查,那不是不务正业吗?”

    虞敬笑了:“小夏不讨厌就行。”

    夏木繁没有理睬他俩的嘀咕,抱起煤灰当先而行:“走,回去看看晓玉他们有没有进展。”

    三人回到重案七组办公室,龚卫国与冯晓玉正等着,立马站起迎上来:“夏组长,寻呼台那边有消息。”

    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夏木繁将煤灰放在桌上,示意它乖乖待着别乱跑。煤灰半蹲在桌面,喵呜了两声。

    【那你快一点。】

    【我要吃新猫粮。】

    【还有我的新垫子,别忘记了啊。】

    夏木繁这才想到今天逛了半天宠物店,给煤灰买了不少东西。只是案件讨论一开始,恐怕很难顾得上煤灰了。

    正犹豫间,敞开的办公室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顾少歧一只手拎着水族箱,另一只手放在门上,微笑道:“小夏,煤灰的东西我帮你拿回宿舍,它还一直没吃东西吧?”

    顾少歧来得正好。

    夏木繁立马将猫粮、猫草、棉垫子一股脑地交给他,顺手将煤灰一抄,送到顾少歧怀里:“太好了,那就麻烦你把煤灰带回去,顺手喂它吃点新猫粮。”

    在重案七组其它几个异样的眼神中,顾少歧拎着一大堆宠物用品,抱着煤灰,快速离开办公室。

    龚卫国的嘴张得老大,半天说了句:“那是顾法医?”

    冯晓玉扯了扯夏木繁的胳膊:“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你敢指挥顾法医帮你喂猫?”

    孙羡兵摸了摸下巴:“你们有没有觉得,顾法医现在越来越好说话了?”

    虞敬但笑不语。

    夏木繁对感情根本就没有开窍,顾法医如果想要追求,恐怕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不如安心做一个旁观者吧。

    反正,重案组与法医搞好关系,不是坏事,是不是?

    夏木繁看一眼满脸兴奋的组员:“好了,现在开始讨论案情。”

    一句话收回所有人的八卦之心,龚卫国立刻将手中材料递到夏木繁手中,开始汇报今天在寻呼台调查的结果。

    案发当日,也就是昨天,寻呼台的确接到四个奇怪的电话,寻呼号码正是诸升荣的BP机。

    据接线员回忆,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稚嫩,留言也很古怪,因此印象深刻。

    第一通寻呼在下午4点左右,留言内容为:“带猫粮出门。”

    第二通寻呼在下午5点左右,留言内容为:“去清茗大饭店一楼大厅,点菜。”

    第三通寻呼在下午6点左右,留言内容为:“别耍花样,等着我。”

    第四通寻呼在下午7点左右,留言内容为:“把猫粮吃完,我就过来。”

    龚卫国道:“显然,对方拿住了诸升荣的把柄,逼他出来与自己见面,并通过寻呼台遥控他吃下猫粮,导致他中毒身亡。这是典型的谋杀!”

    冯晓玉补充道:“四个寻呼用的都是位于城北电信局附近磁卡电话,听声音是个女孩,年纪不大。这个女孩可能是凶手,也可能是被人利用。”

    夏木繁打开荟市地图,在城北电信局位置虚虚划了个圈。

    孙羡兵眼睛一亮:“曙光寄宿中学就在这儿!”

    虞敬立马反应过来:“诸亮就在这儿读书。”

    龚卫国与冯晓玉同时看向夏木繁:“和诸亮有什么关系?”

    夏木繁简单将今天在宠物店、诸升荣家里了解的情况一说,龚卫国“啊”了一声,“诸升荣虐猫,所以他儿子要杀了父亲?”

    冯晓玉有些不忍心,小心翼翼地问:“高中生干的?不会吧?”

    夏木繁霍地站起:“走!去曙光寄宿中学。”

    正好趁着诸亮还在家中,分开调查情况。

    曙光寄宿中学是荟市有名的私立高中,师资力量强、硬件设施好、管理严格,当然……收费也不便宜。

    警方的突然到访,让诸亮的班主任李老师有些紧张。

    夏木繁问李老师:“诸亮平时在学校表现如何?”

    李老师:“很乖,很老实,话不多。”

    夏木繁:“学习怎么样?”

    李老师摇头:“很一般。这孩子性格内向,听话还是挺听话的,但上课听讲不专心,经常走神。专注度不够,成绩不太好。”

    夏木繁:“他平时有什么爱好?”

    李老师:“爱好?他喜欢听歌,很迷小虎队,还组了个小猫队,挺可爱的。”

    夏木繁不动声色:“小猫队?哪几个?”

    李老师:“也是个三人组合,除了诸亮之外,还有一个杜昊然,一个乔朵。”

    夏木繁继续询问这两个学生的基本情况。

    杜昊然的父亲是清茗大饭店的总经理,家里条件很好;

    乔朵是学校特困生,但成绩非常优秀,年年拿奖学金,她的联系人是姐姐乔蕊。

    猫粮、清茗大饭店、服务员乔蕊。

    所有的线索汇聚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这三个孩子胆大包天,竟然策划了一起猫粮杀人案!

    夏木繁内心沉重无比。

    三个年龄未满十八岁的高二学生,怎么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啊,不对,诸亮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一年,已经满了十八岁。

    看夏木繁脸色不对,李老师心中忐忑:“这三个孩子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夏木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请你把杜昊然、乔朵叫过来吧,我们和他们聊一聊。”

    身穿校服、稚气满脸的杜昊然、乔朵站在夏木繁面前,他们和诸亮一样,有一双猫一般纯净的眼睛。

    天真中,带着一丝狡黠。

    第068章 惩罚

    十七岁的少年正是既懵懂又大胆的年龄。

    夏木繁没有选择和风细雨的讯问方式, 而是直接重磅出击:“诸亮的爸爸被人投毒,死了。”

    杜昊然与乔朵瞳孔一缩,同时惊呼出声:“怎么会?”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双唇紧闭, 一脸的抗拒。

    今天下午诸亮被母亲接走时只说家里有急事, 因此杜昊然、乔朵并不知道诸升荣已死。

    看到这两人的表情, 夏木繁再看向乔朵, 扔出第二个消息:“乔朵, 你昨天下午给寻呼台留言,让诸亮的爸爸带猫粮去清茗饭店,想要做什么?”

    乔朵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

    夏木繁陡然提高音量:“寻呼台有你的通话录音,诸升荣的BP机里有留言显示,你不承认也没用。猫粮被人下了毒, 诸升荣吃完猫粮之后便毒发身亡, 你知不知道?”

    乔朵吓得小脸煞白, 躲在杜昊然身后,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不是不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猫粮里有毒, 真的!”

    杜昊然还想逞英雄, 挺起胸膛迎上夏木繁的目光:“警察姐姐,乔朵胆子小,你别吓她,有什么事, 冲我来!”

    夏木繁冷笑一声:“这是一桩人命案,你一个人顶得住吗?”

    龚卫国及时补上一句:“诸亮年满十八岁, 你们也已十七岁,一旦犯下故意杀人、故意伤害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到时候,别说什么读书、学业、前途,你们的性命都难保!”

    这一下,杜昊然的脸也白了。

    他再不懂法,也晓得杀人偿命的道理。现在警察都追到学校来,肯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乔朵在学校一向是个好学生,被龚卫国这一吓顿时感觉双腿发软,死死攀着杜昊然的胳膊,带着哭腔说:“我们没有害人,我们只是想惩罚一下诸亮的坏爸爸。”

    夏木繁道:“惩罚?你们说清楚,一点也别漏掉。”是故意杀人还是玩笑惩罚,得在了解事情的全过程之后才能定夺。

    眼见得事态严重,杜昊然定了定神,再也不敢有半分隐瞒,老老实实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出来。

    诸亮、杜昊然、乔朵三人是同班同学,诸亮与乔朵同桌,杜昊然坐后坐,因为都喜欢猫、喜欢小虎队的歌而走在了一起,还给三人组合取了个名字:小猫队。

    三人一起上课、晚自习,一起喂校园里的流浪猫,课间换着抄歌本、听磁带,还买了不少猫咪的不干胶贴在课本、歌本上,感情很好。

    今年寒假过后,诸亮返校便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和杜昊然、乔朵一起喂猫,一看到猫咪图片就会浑身发抖,上课常常发呆。乔朵和杜昊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停地追问。

    在朋友们的关心里,诸亮终于说出了实话。他说他爸爸是个杀猫狂魔,有一天晚上八点多他听到厨房有剁骨头的声音,偷偷过去才发现厨房案板上躺着一只死得透透的小奶猫,他爸爸正拿刀把它开胸剖腹。

    一开始,杜昊然吓得头皮发麻,猫猫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那么恶毒要杀了它们?可是诸亮说得有鼻子有眼睛,说亲眼看到父亲在厨房杀猫,满手是血。父亲杀完猫之后将碎尸装进垃圾袋,像没事人一样扔进垃圾桶。

    乔朵也吓坏了,让诸亮告诉他妈妈,去阻止父亲继续作恶。

    可是,诸亮只是摇头,说妈妈不会相信他,说他们从来都不相信他。

    三个小伙伴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决定要做点什么来保护可爱的猫咪。

    一开始,诸亮发现父亲去宠物店买猫,便想着把父亲的钱偷来,让他没钱买猫。可是,一来诸升荣身上本就没几个钱;二来诸升荣每天负责买菜,总能抠点零花钱出来。更何况诸升荣买的是最便宜的狸花猫,猫粮也是论斤买。诸亮这一招很幼稚,根本没有用。

    接下来,杜昊然从家里拿来一个相机交给诸亮,让诸亮拍下父亲厨房杀猫、扔猫尸的过程。可是诸亮平时住校,周末回家时诸升荣比较注意,一次也没拍到。

    没奈何,杜昊然从一部警匪港剧得到启发,决定通过电话对诸升荣进行警告。

    不过,杜昊然到底还是孩子,再装老成,那稚嫩的声音也没什么信服力。

    “诸升荣吗?”

    “是我。”

    “你虐杀猫的丑事我已经知道,如果你再继续……”

    “神经病!”

    不等杜昊然把话说完,诸升荣“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再继续打电话,诸升荣回话丝毫不客气:“猫命不值钱,你管得着吗?再打电话来,我就报警告你敲诈,听到了没?”

    三个小猫队的成员面面相觑,在这个残酷的大人世界里毫无还手之力。

    听到这里,夏木繁与组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从目前杜昊然提到的三个方案来看,孩子解决问题的方式,明显充满理想主义,单纯可爱,并没有戾气的存在。

    夏木繁问:“然后呢?”

    如果没有其他人的介入,光凭小猫队这三个高中生,恐怕想不出来这环环相扣的计划吧?

    杜昊然看向乔朵:“能,能说吗?”

    乔朵缩了缩脖子,没有吭声。

    夏木繁提醒他们:“老老实实地说,不要欺骗警察。”

    杜昊然心一横,闭上眼睛:“然后,乔朵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姐姐,我也找麓哥出主意,然后麓哥就帮我们出主意。”

    “麓哥?哪一个?”

    虽然心中早有答案,但夏木繁还是问了出来。

    “柯麓,我爸的手下,和我关系很好,周末要是我爸没空他就接我回家。柯大哥在荟市没有亲人,我也是独生子,就叫他一声哥。”

    想到那个站在饭店门口说要和自己交朋友的柯麓,夏木繁眸光暗了暗:“他出了什么主意?”

    杜昊然小心翼翼地看着夏木繁:“麓哥是个好人,他也很喜欢小动物。听说诸亮爸爸杀猫,气得直骂娘,说要帮我们教训教训他。”

    “怎么教训的?”

    杜昊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麓哥说会教训他,就由他出面和诸亮爸爸打电话,我们只负责发留言。”

    乔朵说:“麓哥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他很有正义感。他说就算我们报警也没有用,没有谁会为几只猫出头,我们必须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才能让他从此不敢再杀猫。”

    杜昊然急切地说:“警察姐姐,我没有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麓哥和乔蕊姐都在饭店工作,所以把诸亮爸爸约到饭店见面,这样便于监督他的行动。乔朵按照麓哥提前写在纸上的消息,分四次给他打传呼留言。麓哥说只要逼得诸亮爸爸当众吃猫粮,他受到这样的羞辱之后一定会改过自新。”

    羞辱?

    柯麓支招,逼诸升荣在饭店吃猫粮,本意是为了羞辱?

    那为什么猫粮会下毒?

    是柯麓下的毒,还是诸升荣自已下的?

    案件追查到现在,原本以为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但却忽然又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柯麓是与诸升荣电话交流的人,他到底说了什么?又是怎么让诸升荣心甘情愿听从安排带着猫粮进饭店的?

    先前杜昊然打电话时,诸升荣根本不担心杀猫一事曝光,怎么换成柯麓他就害怕了?

    乔蕊负责传菜,她有没有做过什么?

    见夏木繁不言不语,想到她说诸长荣中毒身亡,杜昊然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警察姐姐,我们真的没有想过要害死他。猫粮虽然难吃,但人吃了也不会有什么事。我们真的只是想惩罚他一下,谁让他杀了那么多可怜的小猫?”

    夏木繁准确捕捉到话语中的漏洞:“你怎么知道他杀了很多小猫?”诸亮只在寒假见过一次父亲在厨房剁猫,后来想要拍照都没找到机会,可见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诸升荣杀了很多猫。

    杜昊然挠了挠头:“有一就有二啊。”

    乔朵轻声道:“诸亮说的啊,他小时候养的咪咪就是被他爸爸杀了。”

    杜昊然:“绝对不只杀了一只、两只,诸亮说他爸爸是杀猫狂魔,他不会说谎的。”

    夏木繁让两个孩子在笔录上签字,并和李老师说明情况。

    李老师一听,急得满头是汗:“这三个孩子真的……唉!那要不要通知家长?”

    夏木繁点头:“那就麻烦李老师了。哦,对了,请杜昊然的父亲把柯麓一起带到学校来。”

    学校通知家长,家长总是来得很快。

    杜昊然的父亲杜至刚带着柯麓、乔蕊一起来到学校,一进办公室就急慌慌地问:“怎么了,怎么?我们家昊然怎么了?”

    柯麓一眼看到坐在办公室的夏木繁,神情微怔,旋即展开一个笑脸:“夏警官,你们怎么在这里?”

    夏木繁微微一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柯经理应该很清楚。”

    杜至刚狐疑地看了柯麓一眼,目光扫过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的儿子,似乎意识到问题并不简单。

    他走上前来:“警察同志你们好,出了什么事?”

    夏木繁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杜至刚万万没想到,发生在自己饭店的人命案竟然会涉及到自己儿子,他深呼吸之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沉声对柯麓、乔蕊说:“你们俩到底做了什么?”

    乔蕊的声音弱弱的:“我,我只是上菜的时候催了他一下。”

    夏木繁:“催什么?”

    乔蕊:“我说,别拖时间,赶紧把猫粮吃了。”

    夏木繁:“谁让你说的?”

    乔蕊将目光投向柯麓。

    第069章 鞋盒

    杜至刚冷眼看向柯麓:“出主意的人是你, 你来和警察说清楚!”

    以前觉得柯麓情商高、会来事儿,杜至刚对这个手下十分看好,可是现在涉及到人命案, 又把独子杜昊然牵扯进来, 杜至刚很烦。

    杜昊然看得出来父亲不高兴, 忙拉着他胳膊轻声央求:“爸, 是我们找的麓哥, 他这是帮我们。”

    杜至刚甩开儿子的手, 厉声喝斥:“你们是学生,不懂事很正常。柯麓大专毕业已经工作五、六年,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 他得懂事。即使是惩罚诸升荣,也不应该把他弄到饭店来,这对我们饭店的声誉影响很大!更何况,他还弄出了人命。这件事, 你们别管, 让柯麓来说。”

    面对杜昊然、乔朵满怀歉意的眼神, 柯麓叹了一口气。

    他态度诚恳、语音轻柔:“夏警察,很抱歉让你们忙了两天。原本我是想找个机会去找你,把事情经过说清楚的, 可是今天饭店事情多, 一时半会没请出假来。我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查到昊然他们,是我低估了警察办案的速度与水平。”

    龚卫国没好气地说:“别和我们扯这些,赶紧交代吧。”

    听柯麓这意思,原本他打算自首, 只是因为重案七组侦查速度太快,以至于打乱了他的节奏?

    柯麓道:“我先声明一下。我没下毒, 我根本没有想到诸升荣带来的猫粮里下了毒药。”

    夏木繁看着他。

    柯麓有一双和煤灰相似的眼睛,这一度让她很有好感。

    现在,他成了涉案人员,夏木繁迅速将这份好感压了下去,冷静回应:“开始吧。”

    柯麓所说的与杜昊然基本一致,只是换了个视角。

    杜昊然与乔朵想要帮诸亮出气,好好惩治一下诸升荣。可是一连想了几个办法都没起作用,于是在一次柯麓接杜昊然回家时,杜昊然向他求助。

    柯麓说:“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经常抱着它一起睡觉,感情很好。可是后来因为搬家不得不把小狗丢下,这件事成了我心里一直以来的痛。所以,听昊然说这世上竟然有人如此恶毒,将猫咪在厨房开膛破肚,我非常生气。猫、狗也是一条命,哪怕你不喜欢,也不能如此伤害,是不是?”

    说到这里,柯麓抬手拨了拨额前刘海。

    一个“十”字型的浅浅疤痕露了出来。

    夏木繁抬眼看到,脑中忽然闪过老柴曾经说过的话。

    【他叫小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没有妈妈,只有一个爱喝酒的爸爸,他爸爸脾气不好,经常打他。】

    【他额头上有一个十字疤痕印记,那是他爸爸把他推倒磕在桌子上留下的。】

    【他叫我柴柴,抱着我睡觉,给我做拌饭吃。】

    能够找到母亲徐淑美,老柴居功甚伟,夏木繁心里一直记挂着它。虽说老柴说他并不需要夏木繁帮它寻回主人,但他一等十七年,一定期盼能够再见主人一面。

    夏木繁道:“你养过的小狗,是不是叫柴柴?”

    柯麓一愣,瞪大眼睛,盯着夏木繁一动不动。

    夏木繁继续问:“你是在一个雨天捡到的它,那个时候它才一岁,是不是?”

    柯麓的眼里顿时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彩:“对对对!是的,我的小狗叫柴柴,因为当时捡到它的时候它骨瘦如柴。我爸那个时候经常喝酒,一喝酒就发疯,幸好有柴柴陪我,不然……我可能也要疯掉。”

    说完,柯麓惊喜伸手,一把握住夏木繁的胳膊:“你认得柴柴?你见过它?它现在怎么样?”

    不等夏木繁回话,他又自顾自地唠叨起来:“柴柴已经十八岁,不可能还活着,我根本不敢回正安镇,就怕看到小时候和它一起走过的街道、住过的房子。”

    他握住夏木繁胳膊的手在颤抖,声音因兴奋而拔高了三度,眼神里也带着一丝悲伤。看得出来,柯麓很长情,一直记挂着陪伴自己童年时光的柴柴。

    夏木繁将柯麓的手拂开,眉头微皱。

    柯麓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夏木繁打断他的话:“柴柴还活着,一直等在火车站附近的林子里。”

    柯麓整个人如遭雷劈,一动不动地僵立着。

    几秒之后,他像活过来一样,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圈,激动得语无伦次:“柴柴还活着!它还活着!那个林子我知道,有一回我爸要赶它走,我在林子里给它搭了个木屋。”

    确认柯麓是老柴的主人之后,夏木繁的态度变得温和了许多。

    不管怎样,老柴帮她找到了母亲,她也希望能够帮它找回主人。

    “你走之后,柴柴每天都会去火车站守着,等你回来。现在它已经很老很老,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还是守在你给它搭的木屋里,期盼你来接走它。”

    夏木繁的话,让柯麓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纷纷而落。

    “柴柴,柴柴,我不知道……”

    原以为年少时的离开,就是一场无奈的告别。谁知道在柴柴心目里,柯麓是它永远的主人,一直在等待。

    柯麓越想越难过,一颗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那个时候还小,宠物不让上火车,我没有办法。我爸带着我去了鄂省,在那里读完高中,考上大专,直到前年才回到荟市来。我不敢去找它,我以为它早就死了。”

    柯麓狠狠地捶了自己脑袋一下:“我真该死!我应该早点回去。”

    夏木繁悠悠地来一句:“现在抓紧时间交代情况吧,不然……我怕你没机会去正安镇。”

    这话一说,柯麓连连点头:“好好好,我马上就说。”

    因为喜欢小动物,也因为童年时与柴柴相伴的幸福回忆,柯麓能够与三个高中生产生情感共鸣。

    他也同样憎恨虐杀猫咪的诸升荣,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阻止他继续虐杀。

    他开始跟踪诸升荣。

    柯麓工作的饭店一周有一天休息,这一天时间便全用来跟踪诸升荣。

    柯麓跟着诸升荣来到宠物店,看到他每隔一个月买一只小奶猫,看到他把奶猫放进空鞋盒,看到他趁着夜色扔掉满是血腥味的垃圾袋。

    柯麓还看到诸升荣晚上拿着猫粮到小区偏僻位置喂流浪猫,看到那些流浪猫吃过猫粮之后全身抽搐,看到诸升荣那张肥胖的脸庞上闪着残忍的光,抓着猫咪殴打。

    越了解诸升荣的日常,柯麓内心的愤怒便积攒得越多。

    这样一个恶毒的男人,竟然人人都觉得他是个老实人,是个顾家的好丈夫。

    柯麓拍下诸升荣给流浪猫投毒、虐待殴打的照片,某一天敲开诸家的门,亮出那一张张照片。

    接到杜昊然电话揭穿他虐猫之事时,诸升荣不怕。

    但面对年轻力壮的柯麓,听着他的威胁之语,看着照片上自己那张扭曲的面孔,诸升荣心生惧意。

    杜昊然三旁听得眉飞色舞:“麓哥,你怎么威胁他的?”

    柯麓道:“像他这种只知道虐待弱小动物的人,其实胆子最小。电话里骂几句他不怕,但面对面他就不敢了。我进入他的房子,这代表他根本逃不过。照片清楚记录了他虐猫的事实,他无从抵赖,他害怕邻居和妻儿知道,害怕现在的安稳生活被破坏,只能向我低头讨饶。”

    “诸升荣说他在家里没什么地位,也没什么钱,老婆把他当孙子一样呼来喝去,儿子也不亲近他,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煮饭拖地的保姆,还是没工资的那种。可是,他老婆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他不敢反抗,只能在杀猫的过程中缓解压力。”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发出一声充满鄙视的“呸!”

    现代人谁的生活没有压力?

    生意人有赚钱的压力;学生有考试升学的压力;警察也有破案的压力。如果每个人都寻找这么变态的途径去缓解压力,那这个社会真就完了。

    柯麓咬了咬牙:“我当时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一个没有控制住动了手,将他揍了一顿。”

    杜昊然与乔朵异口同声:“打得好!”

    杜至刚却有些烦躁:“你打就打了,教训一下得了。干嘛还要把他弄到饭店去?”

    柯麓道:“这种人,只打一顿就能改邪归正吗?”

    杜至刚没想一以柯麓会如此有正义感:“那你还想怎样?难道要弄死他?杀猫最多被批评教育,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啊。”

    柯麓摇了摇头:“我干嘛要弄死他?赔上我一条命,划不来。我只是想小小地惩罚他一下,让他感受一下被羞辱的痛苦罢了。昊然他们三个希望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就在琢磨,怎么才能做到呢?”

    杜昊然拼命点头:“对呀,以其人这道还治其人之身,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就会这一招,我们教训诸亮爸爸也应该这样,他才记得牢嘛。”

    杜至刚气得大吼一声:“什么天龙八部、九部的,简直乱七八糟!一天到晚看这些鬼书,老子回去一把火都给你烧了!”

    杜昊然脖子一缩,小声嘀咕了一句:“哪有什么天龙九部。没文化,真可怕。”

    杜至刚平生吃了没文化的苦,一心盼着独生子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偏偏这个儿子贪玩任性,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让人操碎了心。虽然没听清楚杜昊然说什么,但看他表情就知道不是好话,顿时心头火起,抬起手作势要打。

    柯麓忙拦住总经理,陪着笑脸说:“杜经理你别生气,让我把话说完。”

    杜至刚本来也舍不得打儿子,顺势放下手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快说,快点说。”

    柯麓道:“孩子们很有想法,他们说诸升荣既然喂野猫毒猫粮,那我们就让他也吃毒猫粮。”

    此话一说,杜至刚急了:“柯麓!你说话注意点,明明是你给孩子们出主意,怎么现在又成了孩子们说喂他吃毒猫粮?”

    柯麓能够理解杜至刚护犊子的心理,但总经理这副誓要把罪责全推到他头上的架势,也让他有了脾气,冷声道:“杜经理,我实话实说,你急什么?”

    杜至刚眼睛一瞪,正要摆摆领导权威,却被儿子扯住:“爸!你别说了,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央求麓哥帮忙的,是我的主意。”

    眼见得场面有点混乱,夏木繁提高音量:“安静点!”

    警官发话,杜至刚终于平静下来。

    柯麓继续往下说:“我比他们年长,当然知道不能给诸升荣下毒,不然本来站在正义一边的我们,就会变成犯罪分子。”

    乔朵弱弱地说:“嗯,麓哥当时就是这么劝我们的。”

    龚卫国问:“那诸升荣吃的猫粮怎么被人下了毒?”

    柯麓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当初我们商量好的,就是把诸升荣逼到饭店,保证他在我和乔蕊的眼皮底下把猫粮吃下去。那猫粮又腥又硬,一般人哪里肯吃?估计那把猫粮一吃,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猫粮,这样一来,他自然就不敢再欺负小猫。”

    夏木繁问:“为什么要让乔朵打BP机给他留言?”

    柯麓:“通过不断施压,让他害怕,从而不得不听从我们的安排。”

    夏木繁再问:“为什么你不打电话?乔朵读的是寄宿中学,出来一趟并不容易。”

    柯麓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实话:“我怕诸升荣事后报警,所以留了点后手。留言可以查到出处,如果我用饭店电话打过去,警察一定会查到我们头上。这一点,的确是我的私心。”

    夏木繁问:“你威胁他删除留言了吗?”

    柯麓摇头:“没有。”

    夏木繁:“你的意思是,诸升荣害怕虐猫事实被他人发现,所以随时删除留言?”

    柯麓很坦然:“应该是的。”

    夏木繁依然觉得不对劲。

    从刚才柯麓的描述,诸升荣应该不是自杀。那他为什么带着下毒的猫粮来到饭店?猫粮里的毒.鼠.强到底是谁下的?

    夏木繁抬眸看向柯麓:“你什么时候上门找的诸升荣?又是什么时候约见面?”

    柯麓道:“就在案发前一天的中午,我在诸升荣送午饭回来时守在他家门口。我揍了他几拳,但也没下死手,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和他约的是昨天晚上,为了让他害怕,我强调我们是一个爱猫组织,如果他不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我会曝光一切,让他死得很难看。”

    夏木繁:“为什么你们不提前准备猫粮,而是让他自己带猫粮?”

    杜昊然抢答:“他长期买那种添加诱食剂的猫粮,就该让他自食其果!”

    夏木繁看向正在做笔录的孙羡兵。

    他笔下如飞,将对话一一记录下来。可是,这样一个奇葩的调查结果,实在出乎她意料。

    夏木繁眯了眯眼睛,眼神变得锐利无比:“我最后问一次,你们都不知道猫粮里有毒?”

    柯麓知道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立马回答:“当然!猫粮是诸升荣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他从家里来到饭店的路上,我和乔蕊都在饭店忙,一步都没离开过;昊然他们三个也在学校,乔朵当天值日能够短暂离开学校打电话,但曙光中学与饭店距离很远,他们也没机会接触到诸升荣。诸升荣进入饭店之后,装猫粮的白色鞋盒就摆在桌上,大家都看得到,我们也没碰过,根本没机会下毒。”

    夏木繁看向乔蕊:“你负责上菜,应该有机会接触到鞋盒吧?”

    乔蕊打了个冷颤,吓得结巴起来:“我,我只负责上菜,摆盘的人是何姐,我根本没机会碰到那个鞋盒子。”

    夏木繁的眼神太过强势,乔蕊本来就胆子小,被她一盯更加慌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真的,我就是逮了个空催了他一句,我真没下毒。我不敢的,我在家连杀鸡都不敢,哪里敢下毒啊。”

    柯麓说:“夏警官,你们应该查过鞋盒上的指纹吧?我可以保证,我和乔蕊都没有碰过鞋盒。”

    夏木繁沉默了。

    技术科当然查过鞋盒上的指纹,上面除了诸升荣一家三口的指纹外,并没有找到乔蕊与柯麓的。

    鞋盒是从刘彩阳鞋店拿来的,留下一家三口的指纹不稀奇……

    等一等!

    诸亮只在周末回家,从不关心鞋店经营,对家里随意摆放的空鞋盒不感兴趣,他的指纹为什么会留在鞋盒上?

    难道是诸亮悄悄投毒?

    诸升荣平时不是会用毒猫粮投喂流浪猫吗?

    有没有可能,诸亮听了柯麓的安排之后私下主张,在猫粮里投了毒?

    夏木繁霍地站起:“走!我们再去一趟刘彩阳家。”

    第070章 结案

    刘彩阳睡眼惺忪拉开门, 再一次见到夏木繁等人,表情里带着烦躁:“夏警官,你们到底要怎样啊?已经这么晚了, 难道你们就不休息?”

    今天这一天的确忙碌, 傍晚去的花鸟市场, 然后到刘彩阳家, 再到曙光中学, 重新再回到这个小区, 已经快十二点。

    虽然一路奔波,但眼见得案情越来越清晰,夏木繁依然精神百倍, 看一眼安静的室内:“诸亮在吗?我有话要问问他。”

    刘彩阳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说了,老诸的死我不再追究,你们别查了。亮亮已经睡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夏木繁点点头:“哦, 那我明天给诸亮下传唤证, 请他到刑侦大队走一趟。”

    传唤证?刘彩阳急得脑门子冒汗:“你们到底想怎样?有什么事就冲我来, 亮亮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夏木繁看着她:“请我们进去坐一坐?”

    刘彩阳没奈何,只得让他们进屋。

    夏木繁坐在沙发, 拿出从柯麓那里收缴的照片, 摆在茶几上。

    ——阴暗的光线下,诸升荣单手掐住一只小野猫的颈部,牙槽紧咬,面目狰狞。

    ——新挖开的土堆里, 躺着一只被大卸八块的野猫,诸升荣双手带血, 眼神里透着阴森与残忍。

    ——诸升荣脚下踩着一只猫咪,一只手拉扯着猫咪的手脚,嘴角咧开,宛如索命的恶鬼。

    刘彩阳全身僵直,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照片,感觉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

    她的结发丈夫,对自己言听计从、照顾她一日三餐、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实男人,背地里却还有另一张面孔。

    原来,儿子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刘彩阳声音发哑,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些照片,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夏木繁说:“你儿子一直想要证实父亲对猫咪的凶残,这是他委托别人跟踪拍摄的。包括逼他去饭店、吃猫粮,诸亮都是知情人。”

    刘彩阳不停地摇头:“不不不,不可能,亮亮是个乖孩子,他不可能……”

    一句话没有说话,她忽然悲从心起,再也说不出来,开始号啕大哭。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丈夫也好、儿子也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刘彩阳的哭声惊醒了诸亮。

    他拉开门,揉着眼睛问:“妈,你怎么了?”

    一抬眼看到坐在客厅沙发的夏木繁,诸亮顿时清醒:“煤灰呢?”

    夏木繁微微一笑:“煤灰回家休息了。”虽说煤灰越夜越精神,但今天它买了不少宠物用品正兴奋地享用着,晚上并没有跟出来。

    天气热,诸亮只穿了件短袖棉T恤、一条宽大的短裤,他看一眼挂在客厅的钟,走过来坐在母亲沙发靠背上,打着呵欠问:“这么晚了你们警察都不休息的吗?”

    呵欠会传染,虞敬与孙羡兵不由自主地有了困意,想打呵欠。两人赶紧闭上嘴,差点憋出眼泪。

    夏木繁精力充沛,是个一忙起来就十二分投入的人,侧过头看看虞敬、孙羡兵,想想留在车里打瞌睡的龚卫国、冯晓玉,忽然之间有些愧疚。

    其实,暂时把柯麓等相关人员带回刑侦大队,休息一晚再来找诸亮也是可以的。

    毕竟,警察也是人,人不是铁打的。

    ——以后,办案也要劳逸结合。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夏木繁看着诸亮:“要休息,但办案分秒必争,偶尔整宿不睡也是有的。”

    虞敬与孙羡兵颇有同感地点头:“是啊。”

    在派出所的时候嫌日子太清闲,到了重案组又觉得太忙碌,真难。

    诸亮叹了一句:“原来,警察也不容易。”

    夏木繁:“多谢体谅。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诸亮指了指自己:“我吗?”

    夏木繁点头:“对。”

    诸亮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被刘彩阳打断:“亮亮!你爸这个案子和你没有关系,你就是个学生,别瞎回答。”

    诸亮不满地看一眼母亲:“我已经十八岁,成年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夏木繁道:“我们去了趟曙光中学,和杜昊然、乔朵两位同学聊了聊。”

    诸亮一听,困意全无,一下子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夏木繁:“你们找他们做什么?”

    夏木繁嘴角微勾,带出一丝冷然:“你不是说学校里没有朋友吗?那他们算你的什么?”

    诸亮一时语塞,没有吭声。

    夏木繁说:“他们把事情经过都和我们说了,你们想要惩罚诸升荣,找人拍照并上门警告,约定在饭店见面,乔朵打电话遥控他带猫粮去饭店,并多重施压让他吃下猫粮。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你寒假亲眼目睹诸升荣在厨房杀猫。”

    刘彩阳哭声突止,再无法心存侥幸,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嘴里喃喃道:“你们,你们还是学生,是孩子啊。”

    诸亮倒是讲义气,胸脯一挺:“对,都是我的主意!他们只是帮我。你们把我抓走吧,和他们没有关系。”

    夏木繁长眉微挑:“你先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不要有任何隐瞒。具体是谁的责任,自有法官裁决。”

    这一回,刘彩阳没有再阻拦。

    事已至此,警察二次上门,明显掌握了不少证据,刘彩阳心中忐忑,一边啜泣一边倾听儿子的话语。

    诸亮所说,与杜昊然、乔朵他们所说的基本一致,看来他们并没有说谎。

    唯一不同的,是诸亮提到猫粮时目光有些躲闪。

    夏木繁问:“你知道猫粮有毒吗?”

    诸亮目光不敢与夏木繁接触,垂眸看向地面,瓮声瓮气地回答:“不知道。”

    夏木繁步步紧逼:“那装猫粮的鞋盒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诸亮没有说话,刘彩阳却突然站了起来:“夏警官,这事就按我们家老诸自杀结案行不行?我们家属不再追究死因,你们也别这么辛苦。就是几个孩子不懂事,想捉弄一下老诸,结果老诸一时想不开,带着有毒的猫粮去饭店,就这么死了。”

    夏木繁慢慢将视线移向刘彩阳。

    刘彩阳脑子转得飞快,声音急促:“你们不是说了吗?老诸这个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拿着下了毒的猫粮去喂那些流浪猫,毒死猫咪之后再虐尸。他藏了这么久,以为谁都不知道,没想到被儿子、被儿子同学知道,觉得没脸见人,于是就自杀了。就这样结案行不行?原本就是老诸不干人事,何必把这些孩子们拖下水?”

    夏木繁与虞敬、孙羡兵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这是一起人命案,已经按刑事案件立案,警察目前要做的就是找证据、寻真相,可不是死者家属说是自杀那就按自杀结案的。

    虽说诸升荣虐猫行为可耻,但他的生命依然受法律保护。

    刘彩阳还要继续解释,却被诸亮拉住:“妈,你能不能相信我一回!”

    诸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委屈与愤怒:“你从来都不肯信我!我小时候说爸爸故意冻死我的咪咪,你不信;我说爸爸在厨房里杀猫,你不信;现在我说我不知道爸爸拿走的猫粮有毒,你又不信!你这么着急地掩饰,是不是已经认定了爸爸是我害死的?”

    刘彩阳愣愣地看着双眼喷火的儿子。

    不肯信他?

    是了,夏木繁说过,爱里面包含信任。

    难道儿子说的,都是真的?

    诸亮对夏木繁说:“我真不知道猫粮里有毒。”

    夏木繁却没有立刻选择相信:“鞋盒上为什么有你的指纹?”

    诸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们跟我来。”

    诸亮带着夏木繁走进厨房。

    厨房收拾得很干净,浅灰色瓷砖地板,墙面也贴着洁白的釉面砖,灶台上纤尘不染,可见主人很爱卫生。

    诸亮打开水池上方的橱柜。

    两个鞋盒整齐摆放着。

    一个红色、一个白色。

    诸亮拿下那两个鞋盒,打开盒盖,红色鞋盒里装着一斤左右的猫粮,白色鞋盒里放着棉花,棉花上沾了些猫毛和脏物。

    诸亮指着鞋盒里的物品,咬牙道:“我爸买了猫之后就放在鞋盒子里,猫粮也放在里面。”

    看来,诸升荣为了掩人耳目,从宠物店买回来的奶猫迷晕或毒死装进鞋盒子,并藏在厨房里,等到家里没人了,他才将猫咪拿出来在厨房里进行处理。

    诸亮指着橱柜里空出来的一块:“这里原本还有一个鞋盒,现在不见了,应该就是他拿到饭店去了。我上个周末回家来,悄悄察看过,每个鞋盒子都打开了,所以……会留下指纹。”

    看着橱柜空出来的一块,夏木繁若有所思。

    被诸升荣拿到饭店的鞋盒,是白色的,装着一斤左右的猫粮。

    留在家里的鞋盒,是红色的,也装着一斤左右的猫粮。

    有没有可能,是诸升荣拿错了?

    不对!

    如果他以颜色进行区分,不可能搞错。

    夏木繁看向诸亮:“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没告诉我?”

    诸亮目光闪烁:“我翻橱柜的时候有点紧张,不小心把鞋盒打翻,猫粮也洒了一地。”

    “洒了?”

    诸亮道:“是的,我趁我爸出去买菜的时候偷偷进厨房,刚拿起鞋盒就听到门口有动静,我手一抖,把鞋盒都碰翻在地,里面的东西也都洒了出来。”

    夏木繁目光一沉:“然后呢?”

    诸亮:“然后?然后我就把东西都收拾收拾重新放了回去。”

    夏木繁:“没有弄错鞋盒?”

    诸亮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无辜:“不都是一样的鞋盒吗?”

    夏木繁:“没发现装猫粮的鞋盒一红一白?”

    诸亮摇头:“我没注意。”

    夏木繁:“有没有可能,你装混了?”

    诸亮睁大了眼睛:“会吗?”

    夏木繁拿出照片,指着诸亮投喂流浪猫时,脚边放着的那个装有毒猫粮的鞋盒:“他喂流浪猫时,拿着的是红色鞋盒。”

    再指着现场照片:“他带到饭店的猫粮,用白色鞋盒装着。”

    诸亮后退了两步,看着橱柜上那一红一白两个鞋盒,茫然摇头:“两个鞋盒里的猫粮,一个有毒、一个没有毒?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夏木繁无从知晓,也没有证据可以支持。

    孙羡兵一边进行现场拍照,一边摇头叹息:“好吧,看来就是诸亮不小心换了鞋盒,将下了毒.鼠.强的猫粮误装进白色鞋盒。诸升荣被人揭穿虐杀猫咪的恶行,心慌意乱,根本没有仔细检查,抱着装猫粮的白色鞋盒就去了饭店。”

    虞敬将橱柜里装着白色粉末的所有调料瓶子收起,准备带回大队做检测,轻声嘀咕:“害猫反害己,活该!”

    将所有证据处理好,夏木繁等人告辞离开。

    刘彩阳送他们出去之时,反复不断地唠叨:“亮亮还是个学生,他什么都不懂。老诸罪有应得,我们家属就不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啊。”

    回到大队,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

    夏木繁回到宿舍,虽然尽量放轻手脚,但依然弄出了声响。

    徐淑美一直和衣而躺,听到动静赶紧起身掀开蚊帐:“木木回来了?累了吧,饿不饿?”

    天气热,夏木繁感觉不到饿,只觉得口渴。

    她从大瓷壶里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长吁一口气:“我不饿,妈,你赶紧睡吧。”

    一间单身宿舍里只有一张床,母女俩睡一起,夜归会影响到母亲的睡眠,夏木繁有些过意不去。

    徐淑美并没有被吵醒的烦躁,她只是心疼女儿:“那赶紧睡吧,啊?”

    夏木繁“嗯”了一声,到卫生间冲了个澡,换身新做的棉绸睡衣,躺在徐淑美身边。

    蚊帐里又闷又热,徐淑美拿着把大蒲扇给女儿扇风,柔声道:“工作别太拼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咧。”

    夏木繁依在母亲身边,凉风阵阵吹来,将心头燥热驱散,她忽然很想说说话。

    “妈,你知道吗?老柴的主人找到了。”

    “哦?那赶紧把他带去见老柴吧。要不是有老柴,你恐怕找不到我。”

    “他现在陷入一件人命案,还不知道能不能脱罪。”

    “这样啊,那你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帮一把是一把。”

    “但是,你们警察有纪律要求吧?再想帮忙,也不能违反规定是不是?”

    徐淑美来这里已经有两个月,对公安系统的一些纪律规定有所了解。她知道保密原则,从不打听案件细节。她也知道警察破案摆事实、讲证据,不能感情用事。

    听着母亲温柔的话语,夏木繁的内心愈发平静,嘴角不自觉上扬,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醒来又是忙碌的一天。

    虞敬将猫粮、白色调料瓶送到技术科检测,到中午检测结果便出来了。

    ——送检的三瓶白色调料,一瓶是盐、一瓶是味精,还有一瓶正是毒.鼠.强!

    ——红色鞋盒内的猫粮没有毒,但盒子底部有毒.鼠.强粉末残留。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红色鞋盒原本放着的猫粮是被诸升荣下毒,用来毒杀流浪猫的,却被诸亮不小心调换,换成无毒的猫粮。

    另外一个装无毒猫粮的白色鞋盒,则被换成有毒猫粮,诸升荣将它带到饭店。

    现在的问题,是诸亮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可是,这一点谁也无法证明。

    诸亮眼神纯净、笑容天真,他的老师、同学、邻居都说他是个单纯、善良的人,绝对做不出弑父的事情来。

    刘彩阳出具谅解书,对柯麓、杜昊然、乔朵等人约诸升荣到饭店吃饭并要求他吃猫粮一事表示谅解。

    用刘彩阳的话说,诸升荣虐杀猫咪、投毒流浪猫,引发爱猫人士义愤,对他进行一定程度的教训,合法、合情、合理。至于诸升荣慌乱中误服有毒猫粮,实属自作孽,与旁人无关。

    这个结果,实在出乎重案七组的意料之外。

    龚卫国拿过笔录看了一遍:“我怎么总觉得诸亮那小子有弑父倾向?你们看,第一次上门的时候,诸亮说了一句话,很有深意。”

    孙羡兵凑过去:“哪一句?”

    龚卫国指着笔录本:“呶,诸亮说,他杀猫、猫杀他,很公平。”

    念完这句话,龚卫国打了个寒颤:“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很小就目睹父亲将猫开膛破肚,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成年后再一次见到他父亲的恶行,仇恨的种子在心中萌芽。借助朋友们的力量,他终于找到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诸升荣离家之前故意将猫粮交换。”

    孙羡兵却大摇其头:“我觉得你有点夸张了。诸亮才多大?哪里有那么深的心机?我觉得他一直说的都是实话,猫粮是他无意间调换的,谁知道诸升荣会自食其果呢?诸升荣这个恶人杀了那么多猫,最后死在他投喂流浪猫的猫粮这下,也是报应!所以诸亮才会说,他杀猫、猫杀他,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虞敬叹了一口气:“人都死了,家属也不愿意追究,我们还纠结这些做什么?”

    冯晓玉板着脸,满脸的不开心:“那个姓诸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死了活该。我们干嘛还要为他鸣冤?难道把诸亮他们都抓起来判刑才罢休?我们是警察,不是机器,有点情感倾向难道不行吗?反正,我不想再查下去了。”

    听完大家的意见,夏木繁敲了敲桌子:“行,那就准备结案。”

    重案七组着手将结案材料汇总,准备提交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