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疑点
准备结案材料的两天, 重案七组难得清闲。
不用外出调查,不必与嫌疑人、死者家属打交道,更不用熬夜审讯, 只需要将手上的材料整理齐全, 按时上下班, 抽空还能开点小差。
趁这个时候, 冯晓玉带着夏木繁找到物资科的同事, 签字填表领了两张绷子床、两个书桌、两个床头柜、两个书架、两个衣柜。
市局家属楼的家具虽说式样老旧、有些小磨损, 但胜在免费,夏木繁高高兴兴将家具搬到新家里。
徐淑美这几天已经将新分配的两房一厅打扫得一干二净,院子也整出三畦菜地。时近盛夏, 种别的蔬菜怕晒,只种了些耐旱的空心菜、黄瓜和豆角。墙角扦插上爬藤的金银花、月季杆子,只等明年开花。
看到女儿搬回来的家具,徐淑美笑了:“还是公家单位好啊, 房子免费分, 家具免费领, 我家姑娘真能干。”
来自母亲的肯定让夏木繁心里美滋滋的,看着原本空荡荡的房间添上家具后显得满满当当的,顿时很有成就感, 再环顾左右:“妈, 我们在客厅再摆上电视柜、沙发、茶几,就可以舒舒服服看电视了。”
徐淑美想象着那个画面,笑容更加欢欣:“好啊,就是没地方摆餐桌了。”
夏木繁:“没事, 我们就在茶几上吃吧。”
徐淑美想了想:“那我们买一个折叠餐桌,天气好的话就在院子里吃吧。要是你朋友来, 也可以在院子里请客。”
孙羡兵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长大,最会讨长辈喜欢,听到徐淑美的话立马眉开眼笑:“阿姨你人真好,以后我们过来蹭饭吃也方便,嘿嘿。”
冯晓玉在孙羡兵肩膀上重重捶了一记:“光知道吃!”
孙羡兵一边躲一边叫:“冯姐饶命,以后菜园施肥浇水归我,总可以吧?”农村孩子一看到菜园就手痒,干这点农活根本不会觉得累。
冯晓玉笑了:“这还差不多。”
看着这一群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打打闹闹,徐淑美眼里满是慈爱:“木繁有你们这些同事,是她的福气。”
龚卫国忙接过这话:“重案七组有夏组长,是我们的福气。”
孙羡兵抖了抖胳膊,装模作样地往地上看。
龚卫国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孙羡兵哈哈一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没看到?”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龚卫国又好气又好笑,嘟囔了一句:“我说实话,你却当我是马屁,哼!”
徐淑美看龚卫国脸有些发红,便打了个圆场:“都别去食堂了,阿姨做冷面给你们吃,好不好?”今天没有提前准备,食材不够,来不及整治一桌席面,只能吃点冷面将就一下。
孙羡兵连连点头:“好啊,天气热吃冷面正好。”
其余几个也都说好。
夏木繁看向母亲:“妈,其实食堂也挺方便的,你别太累着了。”
徐淑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孩子,几碗面条哪里就累着我了?放心吧,我切点黄瓜、番茄,再打几个鸡蛋就行,很快的。”
夏木繁带着组员在房间收拾,徐淑美则在厨房忙碌。
厨房太小,两个人根本转不开,徐淑美也不要人帮忙,一个人在厨房切了黄瓜丝、海带丝,打开头顶壁橱,打算拿面条出来煮。
徐淑美在商店买了两斤面条,一斤银丝挂面,一斤宽挂面,两袋挂面刚刚开了封。
一共六个人,每人三两的量,这两袋面条都得拿出来。
一边思忖着分几锅煮面,徐淑美一边伸手去拿面条。
面条是圆筒状,在橱柜里立不稳。
一不留神,银丝面还在手中,但旁边那一袋宽面却滚落下来。
“唉呀!”
看着地上洒了一地的宽面,徐淑美懊恼地叫了一声。
厨房里的响动惊动了夏木繁等人,大家一齐涌到厨房门口:“怎么了?”
一根根的面条洒了一地,徐淑美将手中的银丝面放在灶台,蹲下捡拾,笑着说:“没事没事,就是丢洒了,捡起来就行。”
面条足有上千根,横七竖八地洒落在地,场面略显狼狈。
徐淑美左手拿起空纸筒,将那些还没有沾到地面灰尘的面条捡起来原样塞回去,剩下那些弄脏了的放在一旁。
众人想要帮忙,却被徐淑美阻拦:“别进来别进来,小心踩坏了。”
夏木繁若有所思地看着母亲的动作,眼中眸光闪动:“我知道了!”
冯晓玉问她:“你知道了什么?”
夏木繁道:“如果两袋面条都洒了,你能把它区分开来么?”
冯晓玉看着地面雪白的面条,摇了摇头。即使面条有宽度区别,但混在一起哪里能够分得清?
夏木繁再问:“如果是猫粮呢?”
孙羡兵与龚卫国同时“啊”了一声,“那更分不清!”
夏木繁紧接着问:“对啊,有毒、无毒的猫粮,到底是怎么掉换的呢?”
这一问,所有人都陷入沉思,诸亮的话有问题。
他是怎么将两盒猫粮掉换的?
当时询问诸亮为什么鞋盒上为什么留有他指纹时,他把大家带到厨房,并说翻橱柜的时候有点紧张,不小心把鞋盒打翻,猫粮洒了一地。他把东西都收拾收拾重新放了回去,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弄混了鞋盒。
可是,如果同时洒落在地,现场必定混乱,两种猫粮不可能用肉眼区分得一清二楚,必定混杂在一起。
那这样一来,橱柜上方红色鞋盒里的猫粮的检测结果怎么会出现全都无毒,只在底部沾有少量毒.鼠.强呢?
大家将目光投向夏木繁:“怎么办?还结案吗?”
夏木繁摇头:“既然有疑点,那先不着急结案。今天我们安心吃面,明天把诸亮带到大队来问问。”
徐淑美听完他们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孩子,下班了还不忘工作。我要煮面条了啊,你们等着吧。”
徐淑美已经将厨房用具基本配置齐全,西红柿炒鸡蛋再加上黄豆酱,颜色鲜亮、香气扑鼻,闻得大家都饿了起来。
面条煮好后用凉开水过一遍摊凉,加上黄瓜丝、海带丝,舀上一大勺拌料,再淋上葱油,面条筋道爽口,拌料鲜香可口,美味无比。
孙羡兵一边吃一边赞:“阿姨你这凉面真是一绝!”
虞敬也抽空夸了一句:“好吃!”
龚卫国原本不太吃面条,但这碗凉面实在可口,他不知不觉将一大碗吃完,还有点意犹未尽:“您可以开个面馆了。”
冯晓玉吃饭比较慢,慢悠悠挑起一筷子沾满酱汁的面条,幸福地“唔”了一声,“真的,阿姨要是开面馆,我天天去吃。”
夏木繁吃得最欢。
呼啦呼啦地吃着,听到组员们的话,夏木繁斜了他们一眼:“我妈可不只是面条做得好吃,炒菜、煎饼、炖汤样样都好,能够做一回面条给你们吃,你们就知足吧。还开面馆?那不得累死我妈,千万别!”
徐淑美笑得眉眼弯弯。
夏木繁从小就霸道,妈妈做的饭菜从来不舍得和旁人分享,现在能够在家里请同事们吃饭,已经是长大了。
徐淑美年轻时操持家务一日三餐管全家饭菜,厨房油烟早就闻得够够的,开面馆?算了算了。做菜煮面看女儿欢喜地吃,她就心满意足了。
说出开面馆主意的龚卫国与冯晓玉立马回应:“好好好,不开就不开。”两人打定主意,以后夏木繁有什么吩咐一定马上遵从,只求能偶尔蹭顿面条吃。
吃完面之后,一群人精力旺盛,将所有家具擦拭得干干净净,又借了辆三轮车帮着搬家,将单身宿舍的铺盖卷、衣物、日用品……一骨脑往新家放。
等到入夜,夏木繁与徐淑美躺在新床上,月光顺着窗缝洒落而下,看着整治一新的家,满足地叹了一声:“啊,咱们有家了,真好啊。”
虽说母女俩各有一张床,但搬家第一天还是习惯睡在一起。徐淑美摸了摸夏木繁的头,温柔低语:“还是我家木木能干,这么快就能分到一套新房子,妈妈跟着你享福了啊。”
夏木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那么好。我差点感情用事,漏掉了一个疑点。”
徐淑美笑着说:“没关系,再查就是了。”
夏木繁轻轻“嗯”了一声。
作为爱猫之人,夏木繁恨极了诸升荣。法律治不了这样的恶人,现在有人惩罚他,并让他自食其果,体验一下被他毒杀猫咪的痛苦。说实话,夏木繁觉得很痛快。
因此,一开始她就有立场,有倾向。
可是,她是警察,破案就是追寻真相的过程。
如果现在匆匆结案,法院从疑罪从无的原则出发判定诸亮无罪,那有没有可能她漏掉了一个潜在的杀人凶手?
因为杀人无罪,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诸亮内心的那点恶念会不会被放大?
再遇到虐待小动物的人,他会不会同样采取极端行为?
直到今晚,看到在厨房忙碌的徐淑美,看到那洒落一地的挂面,夏木繁忽然警醒。
她是一名警察,更是重案七组的组长,破案应以事实为准绳,以法律为依据,摒弃掉情感倾向。
不然,为什么要有亲属回避原则呢?
新房安装了吊扇,睡前开到最低档,慢悠悠地吹着,室内一片凉爽。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夏木繁的内心越来越平静。
诸亮是不是有杀人嫌疑、柯麓要不要承担法律责任,那是法官的事。
而她,只负责追寻真相。
第072章 相见
诸亮被叫到老师办公室, 见到等在那里的孙羡兵与虞敬,感觉有些意外,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问:“警察叔叔, 你们有什么事?”
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叫叔叔, 未婚青年孙羡兵内心有点受打击:“额, 有些细节还有待确认, 想请你去一趟我们刑侦大队。”
李老师很负责任地安抚学生:“我已经通知你妈妈过来, 别怕。”
诸亮歪了歪头:“还有什么细节不清楚?在这里说不行吗, 为什么一定要去你们大队?”
孙羡兵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诸亮的反应,心里暗自琢磨他到底是故意掉换,还是无意间为之, 嘴上应对道:“是的,一句话说不清楚。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虽说诸亮已经年满十八岁,但因为他还是高中生,刘彩阳说必须她在场, 因此孙羡兵与虞敬又等了一会, 等到刘彩阳关了鞋店匆匆赶来, 四个人一起来到刑侦大队。
刘彩阳一见到警察就心里发慌,一路上不停地询问,但孙羡兵与虞敬这次什么都没有回答, 只说有事情需要配合调查, 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警察越是这么说,刘彩阳越紧张,死死捏着儿子的胳膊,身体不自觉地发抖。但是诸亮拍了拍母亲的手背, 反过来安慰她:“妈,没事的, 他们就是问几句话。”
刘彩阳一边哆嗦一边咒骂死去的丈夫,既恨他虐猫面目狰狞,也恨他连累儿子。诸升荣的父母早已去世,农村亲戚来往得少,他的死并没有引起太多人关注。刘彩阳现在只求案子快点结束,让日子回归平静。
诸亮与刘彩阳一起来到一楼审讯室。
青灰色水磨石地板、深棕色桌椅、雪白的墙壁,刑侦大队审讯室空旷、简洁,看着冷硬而严肃。
刘彩阳的哆嗦更严重了。
诸亮原本很淡定,但当他目光落在桌面三个鞋盒之上时,瞳孔一缩,身体有些僵硬。
夏木繁微笑请他们坐下,将三个鞋盒打开。
“因为没有多少钱,诸升荣平时到宠物店买猫粮都论斤买。他买来的奶猫极少能够活着过夜,所以猫粮损耗很少,一个月左右补一次货,无毒的就放在这个白色鞋盒里,而小奶猫的栖身之所,就是另外一个垫了几块碎布、棉花的鞋盒,也是白色的。”
“红色鞋盒,装着有毒猫粮。诸升荣在厨房里放着一瓶从农药市场购买的毒.鼠.强,他将毒.鼠.强粉末掺杂在猫粮中,用于投喂流浪猫。”
说到这里,夏木繁看向诸亮:“这三个盒子,你看清楚了吗?”
诸亮被动点头:“我,看清楚了。”
刘彩阳在一旁骂了一句:“老诸不做人事,不知道药死了多少只猫,死了也活该!”
夏木繁继续道:“为了区分两种猫粮,我们把有毒猫粮染上了蓝色,现在你看明白了吗?”
诸亮感受后背开始冒汗,颤声道:“看,看明白了。”
夏木繁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既然看清楚明白了,那请你重复一下那晚的动作,向我们展示一下,是怎么把鞋盒打翻,猫粮洒了一地,然后不小心弄混鞋盒的。”
诸亮没有动。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三个鞋盒。
刘彩阳带着哭腔道:“亮亮说是弄混了,就是弄混了嘛,干嘛还要把他叫过来演示?”
夏木繁并没有理睬刘彩阳,目光似电,一直留意着诸亮的一举一动。
孙羡兵在一旁说:“案件还原,本就是侦查要求。”
在案件侦破过程中,即使嫌疑人已经认罪、细节也都对得上,也会被警察带到现场完成指认环节,就是这个道理。
诸亮犹豫着上前,先将两个装猫粮的鞋盒打翻,猫粮洒了一地。
染色猫粮与棕褐色猫粮混杂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完全分不开。
诸亮看到眼前这一幕,手脚有些发麻
——他知道自己错了。
一个呼吸之后,诸亮硬着头皮说:“那个,好像不是这样的。”
夏木繁冷声道:“错了,那就重来!”
孙羡兵拿来扫帚,将地面猫粮清扫干净,再往鞋盒里分别装上两种猫粮。
夏木繁:“再来。”
诸亮尝试着将红色鞋盒与装着碎布的白色鞋盒打翻,再将染色猫粮捡进白色鞋盒,碎布放进红色鞋盒,然后垂手站在一旁,轻声道:“就是这样。”
夏木繁看着他:“你确认?”
诸亮抬头看着她:“对,就是这样。”
夏木繁淡淡道:“可你家橱柜的红色鞋盒里,装的是猫粮,不是碎布。”
诸亮沉思半晌,走到桌边,再将红色鞋盒与另一个白色鞋盒打翻,交换里面的内容。
夏木繁问:“不改了?”
诸亮的眼神变得有些忐忑,双唇紧闭。
夏木繁拿出两份检测报告摆在桌面,示意诸亮打开来看:“这是我们大队刑侦技术科出具的检测报告,你仔细看看。”
诸亮小心翼翼拿起,仔细查看。
越看,呼吸越粗重。
他刚才分两步才完成掉换,可是这样一来红色鞋盒应该有碎布与猫毛残留,而不是只有毒.鼠.强粉末残留。
当他放下报告时,眼神里透着绝望。
夏木繁提高了音量,声音里蕴含着力量:“鞋盒是怎么掉换的?”
诸亮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从数学概率的角度来分析,三个鞋盒分别命名为猫粮红、猫粮白、碎布白,打翻的可能只有以下几种。
——三个鞋盒一起打翻。
——猫粮红与猫粮白一起打翻。
这两种的结果是,猫粮混杂,不可能出现一个盒子有毒、一个盒子无毒的情况。
——猫粮红与碎布白一起打翻;
——猫粮白与碎布白一起打翻;
——三个盒子分别打翻。
这两种的结果是,猫粮红与猫粮白无法掉换。
即使是分两步走,也不会出现检测报告的结果。
除非……他刻意为之,拿来另外一个干净白色鞋盒盛放有毒猫粮,然后再将无毒的猫粮放进原来的红色鞋盒。
怎么办?
诸亮没有想到警察会如此认真,一板一眼地要求他还原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有些谎话说起来容易,但细究下来却漏洞百出。
刘彩阳没看明白,但直觉让她心惊肉跳,明明室内阴凉无比,但冷汗却一直往外冒。
夏木繁再次重复:“说!鞋盒是怎么掉换的?”
这一回,她没有收敛自己的强势,声音里充满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让诸亮心脏狂跳、手脚发麻,喉咙干涩无比。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缓缓抬起头来:“还得有一个鞋盒。”
孙羡兵拿来一个空鞋盒。
诸亮拿过鞋盒,一边说,一边比划。
这一回,两盒猫粮完美掉换。
夏木繁目光炯炯,盯着诸亮的动作:“你知道红色鞋盒有毒?”
诸亮再不敢有丝毫隐瞒:“是。”
夏木繁:“你是故意掉换?”
诸亮垂下头,看着脚尖,不敢与母亲目光接触:“是。”
刘彩阳感觉天旋地转。
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想要害死他爸爸吗?
虽说诸升荣虐杀猫咪可耻,但他到底是诸亮的爸爸,是尽心尽力养育他成人的爸爸啊。
夏木繁示意虞敬专心做好笔录。
她转头对诸亮说:“为什么?”
诸亮坐回椅中,看着桌面摆放着的四个鞋盒,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笑容。
“他该死,不是吗?”
“他用毒猫粮杀了那么多猫咪,死在毒猫粮之下,不是罪有应得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有这样,他才会知道被他毒死的猫咪有多可怜!”
夏木繁一言不发,安静地看着诸亮。
宣泄过情绪之后的诸亮,渐渐进入悔恨状态。
他的嘴唇在哆嗦,手脚在颤抖。
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腿上。
诸亮的声音仿佛在空中飘荡的云,找不到停留的地方。
“我没有想他死。”
“真的!我很恨他,但没想到他会死。”
“我换了猫粮,只是想让他受一受猫咪的苦。我以为他最多吃一点点,谁知道他会因为害怕吃了那么多?猫咪那么小,他那么胖,怎么可能只吃一把猫粮就会死呢?猫咪不会说话,他却可以啊,吃了有毒的猫粮,只要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洗胃,就不会有事。”
诸亮的眼泪,越来越多。
说到最后,他趴在桌上开始号啕大哭。
“我错了!我错了。”
“我以为只是小小惩罚他一下,让他体会过猫咪的苦之后,他就会改好,就不会成为一个坏人。我没想到他会死的,我没想到。”
“你们把我抓起来枪毙吧,是我害死了他……”
夏木繁长叹一声。
诸亮本无杀人之心,却不料父亲因此而死,这几天巨大的压力让他精神近乎崩溃。
现在终于说出实话,反而对他的心理健康有好处。
不管最终法院如何判决,至少他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刘彩阳看着诸亮平静地签字,被警察带出审讯室,知道儿子犯了法,哭得成了一个泪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夏木繁的胳膊哀求。
“夏警官,求求你们了,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
“他不是想害人,只是想惩罚一下他爸爸。”
“我已经签了谅解书,你们就饶了他吧。”
“我已经死了丈夫,求求你们,不要抓走我的儿子啊,呜……”
夏木繁弯腰将她搀扶起来,温声道:“案件已破,怎么判决不归我们管。接下来,你可以找个律师。”
刘彩阳忽然清醒过来:“对对对,找律师。”
她仿佛找到了人生方向,立刻站直身体,匆匆离开。不管怎么样,儿子并没有杀人之心,他只是想惩罚一下爸爸,罪不致死,对不对?
看着刘彩阳离去的背影,夏木繁沉默不语。
冯晓玉站在她身边,悄声问:“应该不会判太重吧?”
夏木繁道:“希望吧。”
案件终于告破,重案七组将结案材料提交检方。
一个月之后,盛夏蝉鸣阵阵,案件进入审理阶段。
一经公布,众皆哗然。
诸升荣虐杀猫咪的照片被传播开来,引来无数爱猫人士的抨击。还有人在法院门口拉起横幅,要求从轻判决。
更有媒体,把柯麓等人宣传成了“英雄”,把诸亮树立成“大义灭亲”的榜样,说他们做了一件大好事,不应该被判刑。
在这样的舆论倾向下,刘彩阳的律师发挥了极强的专业素养,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最终判决结果下来,柯麓、乔蕊、乔朵、杜昊然四人无罪释放,诸亮因认罪态度良好,判刑两年,缓期一年执行。
柯麓走出法院时,感觉眼前阳光灿烂无比。
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柯麓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到正安镇,寻找他的柴柴。
来到火车站树林,踩着满地树叶而行,发出沙沙之声。
柯麓遵循脑中记忆,往那个旧木屋方向而行。
呜——呜——
树林里忽然响起一阵呜咽声。
柯麓停下脚步,认真倾听着。
声音是从木屋方向传来的。
是他熟悉的声音!
柯麓的心跳快了起来,大叫一声:“柴柴!”
那边的呜咽声渐止,一阵喘息之后,响亮的“汪!汪!”声传来。那是柴柴在用它最后的力气发出的,对主人的呼唤。
它已经老了,再也动弹不了了。
可是,风里送来了主人小柯的气息。
柴柴激动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呜咽之音。
它听到了!
主人在喊“柴柴”。
主人来了,它等了十六年的主人,终于来找它了!
真的是主人来了!
柴柴努力支起前腿,让自己站了起来,气沉丹田,伸长脖子,拼尽全力汪汪地叫了起来。
柯麓听见了。
那是柴柴在喊他。
虽然声音苍老而无力,但那是柴柴在喊他。
就像小时候,一放学回到家,柴柴就会欢快地奔跑过来,冲他摇着尾巴,汪汪地叫着。
柯麓整个人都焕发出极亮的光芒,开始拼命奔跑。
一人一狗,越来越近。
直到柯麓奔到柴柴面前,蹲下.身来一把将它抱住,泪水纷纷而下,声音哽咽地叫着:“柴柴,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柴柴将头靠在柯麓肩头,慢吞吞地摇了摇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它没有力气了,连摇尾巴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主人来了,真的是主人回来了。
柯麓抱着柴柴,感觉内心缺失的那一块终于填满,一边哭一边说话。
“我不知道你还活着。”
“是夏警官告诉我你一直在等我。”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扔下,这些年我一直很想念你。”
柴柴缓缓闭上它的眼睛。
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主人,真好。
往日时光仿佛还在眼前呢。
那个时候主人只是个想妈妈了就抱着它偷偷哭泣的小孩子。
现在他长大了,又高又壮,一定能够活得好好的,即使没有它,一样可以好好的。
支撑柴柴的那股力量在渐渐消退。
柯麓感知到了柴柴的虚弱,慌忙叫了起来:“柴柴,你等一等,我给你做酱油拌饭吃,好不好?”
柯麓的身体在颤抖,柴柴睁开眼睛,撒娇似地蹭了蹭他的颈脖,再一次叫了声:“汪汪……”
柯麓将柴柴抱起,回到出租车上,带着它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
柴柴陪着他过了一个星期的时光。
最后在一个午后,阳光洒落在地板上,在柯麓温柔的爱抚之下,柴柴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柯麓并没有哭,将柴柴安葬之后,来到刑侦大队找夏木繁。
夏木繁看到他面色平静、眼带悲伤,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抿了抿唇,并没有多说什么。
柯麓道:“柴柴走得很安祥。”
夏木繁想到柴柴终于见到它盼了十几年的主人,也为它感到高兴:“那就好。”
柯麓目光里含着感激与亲近:“谢谢你。”
夏木繁摆了摆手:“没什么。”
她和柯麓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一开始还把他当作了杀人凶手。现在他也算是洗脱了罪名,可以清白做人。
柯麓将一个塑料饭盒送到夏木繁面前:“这是我做的绿豆糕,送给你尝尝。”
夏木繁摆了摆手:“不用了。”
柯麓眼神有些受伤:“这回多亏了你们的帮忙,我才能无罪释放,只是一点自己做的糕点,也不能收下吗?”
夏木繁并不居功:“我们做的都是份内的工作,也没帮什么忙。”
柯麓道:“我已经被清茗大饭店辞退,打算在这附近开一家咖啡屋。你就算是帮我把把关,看看这糕点味道怎么样吧。”
夏木繁看了他一眼:“辞退了?”
柯麓苦笑:“因为我把诸升荣约到饭店,给饭店造成了不良影响,所以杜经理把我和乔蕊都辞退了。”
夏木繁只得表达同情:“哦。”
柯麓道:“没事,我手上存了一点钱,又从银行贷了点款,打算盘下枫林路上一家商铺,做成咖啡屋,卖咖啡、茶、点心和简餐,你和同事以后要是想找个地方坐坐,就过来吧。”
夏木繁挑了挑眉:“自己创业,挺好。”
荟市不如星市繁华,但年轻人爱跟潮流,现在开一家中西结合的咖啡屋倒真是一个好点子。
柯麓依然举着饭盒,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你尝尝吧,就当是我的第一个顾客,多提宝贵意见,好不好?”
柯麓的眼神,再一次让夏木繁想到了煤灰,她心一软,接过饭盒:“行吧,那我收下了。”
柯麓灿然一笑,转身离开。
他离去的脚步很轻快,看得出来心情很不错。
夏木繁拿着绿豆糕回到办公室,分发给组员们:“柯麓送来的,他说打算开一家咖啡屋,让我们以后去捧场。”
绿豆糕应该是在冰箱里放了一阵,透着丝丝凉意,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龚卫国一边吃一边说:“好吃!”
孙羡兵与虞敬哈哈而乐:“我们把他抓了,他还要感谢我们?”
冯晓玉好奇地问:“他不会是打算追求你吧?”
夏木繁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转而问她:“最近咱们大队有什么疑难案子没?”
冯晓玉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两起凶杀案其他组接了,顾法医他们忙得很。我们不是刚结了那个火车站拐卖案吗?这两天正好休息。”
夏木繁看一眼大家:“休息够了没?”
所有人一齐点头:“够了,够了。”
习惯了跟着夏木繁高强度办案,刚休息了两天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果然还是得找点事情来做。
夏木繁面容一肃,将一个案卷放在会议桌上:“那,我们来讨论讨论这起卫校学生失踪案吧。”
第073章 失踪
一说有新案子, 龚卫国顿时就来了精神:“最近重案组都在忙那两起凶杀案,这个失踪案是岳队刚给你的?”
夏木繁点了点头:“是,昨天汽车站派出所接到报案, 因为失踪对象年仅十六岁, 又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所以立刻上报, 以刑事案件立案, 刚刚转到我手里来。”
经历过沈奕彤失踪案之后, 冯晓玉一听到有女孩子失踪,一颗心立马揪了起来:“那我们赶紧熟悉情况吧,争取早一点找到她。”
孙羡兵快速将卷宗打开:“失踪案打的就是时间战, 我们要快一点。”
一张照片掉落在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照片上的清秀小姑娘所吸引。
微黑的面庞细腻而饱满,像颗熟透的大樱桃,灵动的大眼睛里, 带着明媚的笑意, 还有对未来人生美好的憧憬。
虞敬拿起照片仔细察看, 眼中带着不忍。
来到刑侦大队之后,虞敬对人性之恶了解更多。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失踪代表什么?被拐卖、被强.暴, 甚至可能被残忍杀害。
夏木繁简单介绍案发过程。
1996年7月10日, 荟市卫生学校95级学生鲁萍萍考完最后一门期末考试,中午在卫校食堂吃了饭,稍作休息,一点半左右与室友告别, 坐35路公交车来到荟市长途汽车站,打算乘坐下午的车前往河堤镇的巴士返家。
鲁萍萍家住河堤镇五坊村, 从小就有一个白衣天使梦想的她成绩优秀,初中毕业后考入荟市卫生学校。小姑娘家里有两个哥哥,她是最小的一个,天真可爱、积极向上,很受家人疼爱。她也并没有恃宠而骄,只要有空就帮助父母干农活和家务,大哥、二哥相继结婚之后,她又帮哥嫂照顾侄子、侄女,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姑娘。
据室友说,鲁萍萍出发时穿一件短袖泡泡袖红色衬衫,一条牛仔裤、一双红色塑料凉鞋,身上背着一个单肩牛仔背包,里面放着随身衣物和两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籍,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尼龙提兜,里面装着给父母、哥嫂和侄子、侄女的礼物。
荟市卫校位于城北,位置较为偏僻,到汽车站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坐荟市到河堤镇的巴士,一个半小时左右就能到达。鲁萍萍昨天已经和家里人联系,说好10号下午四点半左右到镇上,二哥骑车过来接她。
鲁萍萍的二哥鲁平茂四点二十就到了镇上,在汽车停靠站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六点天色渐晚了还是没见人影,心里有些发慌。小妹一向说话算话,即使计划有变也会提前打电话到村委传个话,不可能就这么不回来。
鲁平茂和家里人一商量,大家都很担心,同村有家里买了小货车的,便拉着两个哥哥来到荟市卫校询问打听。
晚上八点左右到达,一问才知道,鲁萍萍下午一点半就已经从宿舍出发。这下哥哥们的心便提了起来,还没离开学校的室友也慌了,赶紧报告老师,紧接着报了警,沿着鲁萍萍回家的路线打听,一直寻到汽车站。
一天过去,什么也没找到。
公交车司机对鲁萍萍这个小姑娘有印象,她的确是在汽车站下的车。但是到了汽车站之后,因为人员密集、流动性强,售票员、检票员、司机、乘客等都没能提供相应线索。
派出所同志感觉情况棘手,立马上报公安局,将此案转交到了夏木繁手中。
夏木繁道:“城北派出所与汽车站派出所的同志还在现场寻找线索,案件到了刑侦大队之后,我们也要马上投入调查,先讨论一下后续计划吧。”
龚卫国拿出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鲁萍萍三个字:“她与家人有联系,走时与同学打过招呼,可以排除离家出走。”
孙羡兵走上前,在白板上写下汽车站三个字:“对,她是在流动性较大的汽车站失踪的,可能与拐卖团伙有关,可以对经常在汽车站附近出没的外来人口进行调查,重点走访副食店、饭馆、小旅馆等。”
冯晓玉皱眉道:“小姑娘青春靓丽,可能有男性见色起意,将她哄骗到偏僻位置,迷晕或打昏带走。那我们需要对汽车站的偏僻区域进行搜寻,看是否能找到一些线索,哪怕是块碎布片都不能放过。”
虞敬提议:“如果是这样,那可以申请特警队加入,带警犬进行搜救。”
夏木繁沉思半晌,在脑海中思考荟市长途汽车站的偏僻位置有哪些。
想清楚之后,夏木繁开始布置任务。
“龚卫国、孙羡兵,你们一组,和汽车站派出所同志一起,拿着鲁萍萍的照片走访汽车站附近商家,了解是否有人看到她,询问近期有没有举止异常的陌生人在附近出现,并对小旅馆的入住人员进行盘查,发现问题就带回大队。”
遇到工作,夏木繁一向是直呼其名。
龚卫国、孙羡兵表情严肃,同时应声:“是!”
夏木繁是荟市人,对长途汽车站的平面布局非常熟悉,顺手在白板上画出平面图,圈出几处人流相对较少、位置偏僻的所在。
“虞敬、冯晓玉,你们一组,联系特警大队,请求警犬支援。取得鲁萍萍的随身衣物,与她的亲人一起,对汽车站附近进行搜查。重点为站前广场的公共厕所、进站口东南向洗车场、北面围墙停车处以及综合办公楼一楼楼梯间。”
虞敬与冯晓玉认真查看夏木繁画出的图形,默默记住那几处位置:“是!”
重案七组五个人做好准备,一起出门。
孙羡兵看向夏木繁:“你呢?你做什么?”
夏木繁:“我带煤灰一起,到汽车站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走出刑侦大队的小楼,夏木繁右手比至唇边,打了个呼哨。
随着一声轻响,煤灰从停车场一棵本梧桐树上窜了下来,轻巧巧地落在夏木繁肩头。
【夏夏,叫我呢?】
【有什么事?】
夏木繁抬手拍了拍它的小爪子:“到汽车站找个人,一起去吧。”
煤灰顿时来了兴致,喵呜了一声。
【好!】
五个人快速坐上车,来到荟市长途汽车站。
派出所同志早就接到消息,等候在那里,一看到他们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样迎了上来,一边介绍案情一边交流进展。
人群之后站着一个身穿黄色连衣裙、体型微胖的姑娘,一只手拎着个布袋子,满脸是泪,焦急地四处张望着。
夏木繁走到她面前:“你是?”
黄裙姑娘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我是鲁萍萍的同学,戴俏。”
夏木繁看向她手中的布袋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戴俏:“萍萍的衣服。”
夏木繁:“为什么拿着这个?”
戴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悲伤与担忧:“我怕,我怕萍萍被人欺负了……”
女孩爱护女孩,戴俏一听说鲁萍萍失踪,第一反应是被人欺负,可能衣服会被撕破,她得带着换洗衣服过来,不能让萍萍太狼狈。
学校宿舍里,每人都有一个对应的衣柜,戴俏便拿了一套鲁萍萍的衣服,棉T恤、短裙子,连内衣、内裤都带齐了。
看着布袋子里的衣服,夏木繁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住。
她也是女性,更能感受到女性受到伤害时的委屈、痛苦与绝望。
夏木繁叫来冯晓玉,将布袋子交给她:“这是鲁萍萍的衣服,虽然洗过,但应该也存留有她的气味。不过最好还是回宿舍找双她穿过的鞋子,这样警犬工作时更有效。”
戴俏看到女性警察,眼中泪水再一次涌了上来:“警察,警察姐姐,你们能找回萍萍的,对吧?她很好,真的非常好,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啊。”
正说话间,鲁萍萍的二哥鲁平茂快步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夏木繁面前,吓了她一跳,忙与冯晓玉一左一右将这个敦实的汉子搀扶了起来。
鲁平茂从昨晚找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精神近乎崩溃,一见到负责的刑警,便哀求起来:“警察同志,你们帮帮我,帮帮我们!萍萍才十六岁,她从小就想穿白大褂,初中毕业就考进卫校,学习真的特别努力。她读了一年,好不容易适应了学校生活,怎么就不见了呢?”
说到这里,鲁平茂眼眶通红,泪水在打转转,强忍着没有落下。
“萍萍前天打电话回村里,是我接的电话,她说学校的期末考试成绩要到下学期才公布,考完最后一门就可以放假回家,让我来镇上接她。她刚离开家的时候,是我送她到的学校,寒假她自己坐长途车回家,也是我来镇上接。我以为这条路没有危险,谁知道这回就出了事?她今年五月才满十六岁,她才那么点大,到底是谁把她带走了?”
只要一想到妹妹会被人贩子拐走,卖到穷山沟里去,鲁平茂就痛得无法呼吸,自责不已:“我应该来接的!我应该来学校接她。她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说到后来,鲁平茂恨不得几巴掌把自己扇死。
夏木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你别急,鲁萍萍昨天下午失踪,到现在还不足24小时,我们很有机会找到她。”
夏木繁转过头看向戴俏:“你知道鲁萍萍拎着的红色网兜里装了些什么吗?”
戴俏与鲁萍萍在学校朝夕相处,关系很好,对这些了解得很清楚:“萍萍给爸妈买了两斤苹果,给哥哥买了香烟,给嫂嫂买了搽脸的雪花膏,哦,还有给侄子买的黄色喷水枪、侄女买的红蓝两色的玩具小电话。”
夏木繁:“雪花膏是用什么瓶子装的?”
戴俏:“玻璃瓶子。”
夏木繁:“香烟有几包?”
戴俏:“两包,一个哥哥一包。”
夏木繁看她记性不错、反应很快,便点了点头:“好,戴俏同学你跟着我吧,我们一起到汽车站里面找找。”
苹果、香烟、雪花膏、塑料玩具,这些都是易碎品。
如果鲁萍萍被劫持,如果有过挣扎搏斗,物品可能会从红色网兜中掉落。
苹果可能会摔坏,留下汁水。
香烟可能会踩坏,留下烟丝。
雪花膏一落地,必然碎裂,膏体香味会溢出。
塑料玩具一旦摔坏,黄色、红色、蓝色的碎片可能会留在现场。
这些都将成为寻找鲁萍萍的重要物证。
夏木繁叮嘱了组员几句之后,便与戴俏一起从进站口走进长途汽车站。
第074章 人血
荟市长途汽车站的运量很大, 每天都有无数辆长途汽车开往全国各地。
市内的短途汽车一共五个方向,每隔一小时一趟,客车是那种小巴士, 同时忙碌无比。
从售票厅出来, 经过综合行政办公楼就是西面的进站口。
夏木繁与戴俏从进站口走了进去。
煤灰依旧蹲在夏木繁肩头, 警惕地四下张望着。它参加过几次任务之后, 也算是一保成熟的“侦探猫”, 竖起耳朵听夏木繁重复着各种有用的信息。
十六岁小姑娘, 红色短袖衬衫、牛仔裤、红凉鞋、红色网兜提袋。
苹果、香烟、雪花膏、塑料玩具。
昨天下午到达汽车站,然后失踪。
卫校到汽车站的35路公交车司机认出了鲁萍萍,说她的确是在终点站下的车。
鲁平茂问过昨天下午到镇上的每一趟客车司机, 都说没有看到鲁萍萍。
那就只剩下两种情况。
——鲁萍萍坐错了车,然后被拐;
——鲁萍萍到汽车站之后,遇到拐子或歹徒,被带走或被害。
这么大一个活人, 青天白日的, 怎么就悄无声息地失踪了呢?
雁过留痕, 一定会有人看到,或者有踪迹可寻。
夏木繁抬眼看去,汽车站内除了北面围墙处栽着一整排大槐树, 再无一丝绿色。西面是待出发的客车, 东面是停车场、洗车场,到处都是车与人,汽车尾气与售票员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头顶连一只鸟儿都没有。
估计鸟儿也嫌这里吵、尾气太重, 不肯稍作停留。
没有鸟儿监控,那只能选择其他动物来打听。
夏木繁抬头拍了拍煤灰的小爪子:“去吧。”
煤灰心领神会, 身体微弯,后腿一弓,似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一下子就没有影子。
戴俏吓了一跳,看一眼夏木繁,弱弱地说道:“那个,你的猫,跑不见了。”
夏木繁摆了摆手:“不用管它,一会就回来了。”
一进站,夏木繁率先来到进站口东南角的公共厕所,红砖砌成的一层楼建筑,分男女两侧,蹲坑分别三个,不收费。这里位置相对偏僻,平时打扫不积极,气味刺鼻得很。
人有三急,鲁萍萍进站之后如果来这里上厕所,有可能会被人拐走。
绕着厕所走了一圈,夏木繁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这里虽然位置偏僻,但因为汽车站人流量多,厕所几乎没有断过人,想从这里悄悄把鲁萍萍带走,难度很大。
夏木繁找到负责打扫女厕卫生的清洁员,了解到她每天上午10点、下午3点左右都会来打扫,对鲁萍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并没有印象。
厕所附近围墙并没有攀爬、拖拽、损毁痕迹,可以排除有人翻过东面围墙将鲁萍萍带走的可能。
四处查看之后,除了几个空烟盒外,并没有发现苹果、塑料玩具、雪花膏之类。
夏木繁带着戴俏继续下一个点——东南向洗车场。
洗车场里有一个简单的平房,包括值班房、工具房、三个洗车房。
踩着满地的水渍,夏木繁来到值班房,与值班员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里四下开敞,车来车往,到处都是汽车站的职工,鲁萍萍在这里失踪的可能性较低。
再往北行,便来到那一排大槐树底下。
煤灰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跃到夏木繁肩头。
【不用找了,她没进站。】
【在汽车站里打转转的野猫说昨天下午没见到穿红衣服、红凉鞋的小姑娘。】
【不过,有只猫看到她在站前广场。】
夏木繁神色一凛,鲁萍萍竟然没有进站?
她一点半从学校出发,两点半左右到达汽车站,买了票之后剩下时间并不多,为什么不进站,而要在站前广场逗留?
【她的红色网兜里有苹果,还有鸡蛋糕,很香,那只猫闻到了。】
【售票厅门口,一个穿白衣的男人和她说话。】
【他们一起往站前广场去了。】
终于有消息了!
夏木繁眉头微松,从口袋里取出一条小鱼干,送到煤灰嘴边。
煤灰受到鼓励,一口吃完,满意地喵呜两声。
【我去把那只猫带过来?】
【你给我一条鱼干。】
身边有戴俏盯着,夏木繁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将小鱼干递了过去。煤灰叼住鱼干,一溜烟又不见了。
戴俏看得眼花缭乱,不解地问:“警察姐姐,你为什么要喂它鱼干?”
夏木繁:“小猫嗅觉不错,我让它帮忙找鲁萍萍。”
戴俏“哦”了一声,明显不太相信。
只听说过警犬寻踪,没听说过猫也可以靠嗅觉找人。
夏木繁问戴俏:“鲁萍萍在汽车站有熟人吗?”
戴俏摇头:“没有。”
夏木繁再问:“她会与陌生人说话吗?”
戴俏想了想:“萍萍心肠特别好,如果那个陌生人遇到困难,想请她帮忙的话,她一般都会帮的。”
夏木繁听得心一缩:“如果那个陌生人是个男人呢?”
戴俏毫不犹豫点头:“萍萍曾说过,我们毕业后都会成为护士,护士被人们称为白衣天使,就应该怜惜弱小、帮助他人。”
夏木繁的心缩成了一团,隐隐作痛。
这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
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在鲁萍萍的眼里,这世上没有罪恶之人。
喵呜……
随着两声猫叫,煤灰带着一只黄白两色的狸花猫出现在围墙墙头。
夏木繁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一阵“汪!汪!”声在身后响起。回头看去,冯晓玉、虞敬带着几名特警、三条警犬,正对汽车站进行搜寻。
猫、狗相克。
三条黑色德牧英勇雄壮、身穿警犬背心,看着就是“正规军”。煤灰一见到就炸了毛,全身肌肉紧张,尾巴竖成了一条线。
煤灰的反应吓着了那只狸花猫,“嗷呜”一声跳下围墙,转瞬就不见了。
夏木繁不由得扶额,将戴俏交给冯晓玉,嘱咐道:“戴俏是鲁萍萍的室友,很了解她的脾气性格,让她跟着你们一起找人吧。汽车站内人多,气味杂乱,可能不好找。你们等会到售票厅、站前广场附近再找找。”
冯晓玉:“好,你圈出来那几个位置我们都会重点搜查的。”
夏木繁走出汽车站,绕到北面围墙之下,打了个呼哨。
煤灰看她身边没有旁人,更没有警犬,这才带着刚交的伙伴出现在她面前。
夏木繁蹲下,拿出鱼干喂猫。
花猫很开心,吃完还不忘用脑袋蹭了蹭夏木繁的手。
【鱼干真好吃。】
【你是个好人。】
夏木繁问:“你看到了那个带着红衣小姑娘的男人?”
【是。】花猫晃了晃脑袋。
夏木繁拿出鲁萍萍的照片:“你看看,是她吗?”
花猫眯了眯眼睛,再一次确认。
【是。】
花猫胆子有点小,说话的声音有些怯怯的。
看来,鲁萍萍是被人骗走了!
按照她的性格,只要假装遇到困难需要她的帮助,鲁萍萍可能就会跟他走。只是,不知道男人到底编织了一个什么样的谎言,让她毫无防备地跟他一起前往站前广场?
夏木繁继续问:“男人长什么样子?”
【很瘦,没肉。】
【穿白衣,身上有血腥味。】
【穿皮鞋,鞋底有菜油味。】
猫咪视角和人类,和人类视角的人类有区别。
这只花猫没有煤灰聪明,无法精准应用人类的形容词,来精准描述男人的模样。
夏木繁问:“戴眼镜吗?”
【不戴。】
“脸上长痘痘吗?”
【没有。】
“有胡须吗?”
【没有。】
“眼睛大吗?”
【大。】
“嘴大吗?”
【不大。】
“脸上有疤痕吗?”
【没有】
看来,是个大眼睛、白净的清秀男子。
夏木繁问:“他和小姑娘说什么了?”
花猫摆了摆脑袋。
【没听,不知道。】
【他口袋里有一条手绢,一股药味。】
【我不喜欢他。】
夏木繁咬了咬牙,看来男子提前准备了一条带有麻醉剂的手绢,先将鲁萍萍骗到无人处,再捂住她口鼻将她悄悄带走。
夏木繁再问:“血腥味从哪里散发出来?”
【手指头、鞋底】
“皮鞋鞋面干净吗?”
【干净。】
看来,男子手指甲内残余有血迹,鞋底踩过鲜血。
夏木繁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难道,这个男子刚杀过人?
不对。
男子鞋底有菜油味,他有可能是一名厨师。
如果是厨师,那男子杀过鸡鸭手上残留血腥味、脚底有菜油味,那就合理许多。
想到厨师的可能,夏木繁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继续询问。
“他头发有油烟味吗?”
【没有。】
“那他头发有洗发香波的香味吗?”
【没有。】
“他衣服、裤子上有油烟味吗?”
【没有。】
“他身上有香皂味吗?”
【没有。】
夏木繁的脸色开始发白。
一个厨师,长年与灶台打交道,难以避免会在头发、衣服上沾染上油烟味,除非刚刚洗过头、洗过澡,这种味道才会消散一些。
厨师从来不会亏嘴,而且经常呼吸油烟气,体型相对较为壮硕,通常会有头大脖子粗的体型特征。
可是这个男子身形很瘦、没有肉。
一个不好的念头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夏木繁的声音有些干涩:“那股血腥味,你分辨得出来,是人血,还是鸡鸭牛羊的血?”
花猫眨巴了一下眼睛,转过头看了一眼煤灰。
煤灰伸出前爪扒拉了一下它的尾巴,发出一声低吼:【快说,少啰嗦!】
花猫低下头,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人血。】
夏木繁再无侥幸之心,霍地站起。
必须赶紧把这个男人抓住,必须抢在他下手之前把鲁萍萍救出来!
第075章 警犬
龚卫国与孙羡兵在汽车站外围调查, 冯晓玉与虞敬正在汽车站内部搜寻,但一个小时过去,依然没有消息反馈。
夏木繁问花猫:“看到他们往哪里去了吗?”
花猫眼神略显茫然。
【站前广场人太多, 我不敢跟过去。】
看来, 花猫能够提供的线索到此为止, 需要从别的地方获取更多信息。夏木繁道了一声谢, 匆匆往站前方向而去。
既然那男子是在售票厅将鲁萍萍拦住, 那或许能够找到目击证人。
荟市汽车站每天发车、进站的客车很多, 售票厅门口更是挤满了人,个个大包小包,行色匆匆。
今天来往的旅客与昨天的旅客不是同一批, 询问他们并没什么意义。
售票员坐在房间里,仅通过一个小小的窗口与购票旅客交流,他们也很难记住每一个旅客的面孔。
夏木繁的目光停留在站在售票厅门口的保安身上。
龚卫国正在与他们沟通交流。
“昨天下午有没有看到这个女孩?”
“红色短袖衬衫、蓝色牛仔裤,提一个红色的尼龙网兜。”
保安实行一天三班的轮班制, 售票厅共三名保安维持秩序。现在是上午10点, 与昨天下午的值班保安不是一批人, 一问三不知。
汽车站派出所民警前来协调,这才将昨天值班的三名保安叫来继续调查。
一开始,保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一直在摇头:“售票厅每天那么多人, 我们一般只留意有没有小偷小摸、有没有行李过重过多、有没有发生争吵骚乱,这个小姑娘真没怎么留意。”
后来,派出所民警发起了脾气:“都是爹生娘养,你们就算没有女儿, 也有外甥女、侄女吧?她才十六岁,你们再好好想想,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保安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中一个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当时这个小姑娘出现在售票厅的时候,我和老钱还开玩笑,说这么漂亮给你当儿媳妇行不行。老钱眼睛毒,一扫那小姑娘的打扮就说她是个乡下姑娘,配不上他那个读大学的儿子。”
老钱一听连忙摆手,努力撇清关系:“没没没,我就是开个玩笑。那姑娘穿的是几块钱一双的塑料凉鞋,衣服款式也有点土,不过她长得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龚卫国看了老钱一眼,没好气地说:“看得这么清楚,怎么刚才说什么也不知道?”
老钱苦笑:“就是看了那么一眼,她买完票就和她哥走了……”
听到这里,龚卫国语气急切:“她哥?”
老钱点头:“对啊,她走出售票厅,她哥就走过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看她有伴,就没有再注意了。”
新线索!
龚卫国、孙羡兵、派出所民警全都兴奋起来:“你和我们好好说说,那个男的长什么样子?为什么你觉得他是小姑娘的哥哥?”
老钱搔了搔脑袋:“看年龄,应该是哥哥吧?那男的一过来就往她手里塞了一包卫生巾,一般人谁会把那玩意拿出来?”
女性生理健康知识一直到八、九十年代才受到重视,女孩子们为了顺利、安全、舒适地度过每个月一次的经期,从卫生带、卫生纸到现在卫生巾,经期用品在不断更新换代。恒安集团生产的卫生巾1985年特地在热播电视剧《八仙过海》里播广告,到现在逐渐被中国女性所接受,但女孩子们依然表现得很羞涩。
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接过一个男人递来的卫生巾,只可能是非常亲密的关系。
十六岁的少女,谈恋爱尚早,那剩下的关系只能是兄妹。
夏木繁走过来。
龚卫国与孙羡兵立马汇报:“夏组长,有新情况。”
夏木繁点了点头,看向老钱:“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吗?以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钱摇头:“我就瞟了一眼,一个大男人手里拿着包卫生巾实在太难看,辣眼睛。”
夏木繁却没有放弃:“只一眼,也会有些印象。我来问,你来答。”
老钱只得应承下来:“行。”
夏木繁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他高吗?瘦吗?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头发长还是短?他脸白吗?眼睛大吗?气质看着像哪个行业的人?”
老钱被迫跟随夏木繁的节奏,努力从脑海中将这个男人的画面找出来:“不太高、瘦、白上衣、短头发、大眼睛、长得很清秀,脸色发白,看着像个书生。”
龚卫国惊喜地看着夏木繁,果然组长就是组长,问出来的问题都能得到回答,这个男人的形象已经跃然纸上。
一个很瘦的清秀书生。
可能正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形象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所以才轻松让小姑娘放下戒心,成功带走鲁萍萍?
夏木繁问:“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老钱正想摇头,夏木繁抬手指向站前广场:“既然拿来了卫生巾,按理应该是前往公共厕所吧?”
站在老钱身边的一名保安大声道:“对对对,他们往站前广场那边去了。”
夏木繁对龚卫国说:“走!到站前广场那边找目击者。”
龚卫国、孙羡兵立马跟上。
一边走,夏木繁一边指挥:“留下三名保安的联系方式,向省刑侦技术中心求助,请他们派一位刑侦画像专家过来,对那名男子进行画像,并发布通缉令。”
她一说一句,龚卫国便应一声“是”。
等她说完,龚卫国脸上有了喜色:“看来,鲁萍萍被人拐走,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如果她没有进汽车站,有可能还在市内。”
孙羡兵插了一句话:“万一他们有车,或者去火车站呢?”
夏木繁加快脚步:“一步步来吧。让岳队协调,和火车站派出所那边联系,绝对不能让鲁萍萍他们离开市区。如果对方有车,那我们只能等画像出来发协查令。”
孙羡兵大声道:“是!”
夏木繁停下脚步。
千头万绪,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人手不够啊。
龚卫国反应快:“放心吧,我马上去打电话,让其他组增援。”
龚卫国打电话回大队的时候,夏木繁与孙羡兵来到站前广场最偏僻的所在——公共厕所。
西北角,高大榆树掩映之下,一栋白色建筑很显眼。
站前广场人流量很大,这里不仅有歇脚的旅客,也有做生意的商贩,还有一些是汽车站附近的居民。
夏木繁让派出所民警两人一组,拿着鲁萍萍的照片询问附近商贩与居民是否见过。
线索越来越多。
“这姑娘真漂亮,我记得,她和一个男的,应该是她哥吧,一起往厕所方向走。”
“好像有点头晕?一直靠在她哥肩膀上。”
“兄妹俩挺亲近的,她哥扶着她胳膊,嘴里还安慰着。”
“他们上了辆很破旧的货车,往那边开走了。”
关于男子的容貌、长相,描述的形容词也多了起来。
瘦、中等个儿、皮肤有些苍白、脸孔很秀气,眼睛大大的,看人的时候有点直勾勾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白色棉T恤,短袖,露出来的胳膊像麻杆一样,看着没什么力气。
黑裤子、黑皮鞋,走路时有些外八字。
可是,仅凭这样的描述很难从人海里把人揪出来。
货车车牌没人留意。
只知道车沿着站前路往北开,与市区方向背道而驰。
紧接着,冯晓玉那边的警犬搜寻组也来到了站前广场,警犬突然扑到一个卖鸡蛋糕的小贩跟前,开始狗吠。
特警喝止住警犬。
夏木繁走过来,看一眼那只被主人喝止蹲在地面,吐着舌头虎视耽耽的警犬。
冯晓玉很兴奋,正要说什么,却被夏木繁阻拦:“换下一家吧,鲁萍萍应该是在这家买了鸡蛋糕带回去给父母吃。”
卖鸡蛋糕的小贩被警犬吓了一大跳,听到夏木繁的话才安下心来:“不是我吹,我做的鸡蛋糕是这里一绝,好多坐车的人都过来买。”
警犬看了夏木繁一眼。
训练有素的它强忍着好奇心只看了一眼,依旧盯着那个小贩。
【她说的话,我听得懂!】
【她是谁?比苗帅还要威风。】
【那姑娘的气味很淡,根本闻不到。】
夏木繁走到那只德牧警犬身边,蹲下与它视线平齐:“苗帅是谁?”
警犬后退半步,眼中好奇心更盛。
站在一旁牵着绳的特警笑了,冲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挤了挤眼睛:“呶,就是他,他姓苗,外号苗帅。”
一身特警制服的苗帅板着脸,耳朵有些发红:“夏警官好,我是苗亦诚。”
夏木繁指着那只警犬问:“这是你的狗?它叫什么名字?”
苗亦诚弯腰拍了拍警犬的脑袋:“是,它叫黑豹。”
夏木繁看着黑豹:“苹果、雪花膏、香烟混杂在一起,会是什么气味?你找找。”
鲁萍萍拎着一个红色尼龙网兜,网兜里装着这几样东西,在售票厅的时候,这个网兜还在。
可是到了站前广场,她头晕靠在男子肩头时,网兜却不见了。
黑豹吸了吸鼻子,但身形未动。
【什么意思?】
【这几种味道广场到处都是。】
喵呜——
煤灰身形似电,飞快窜了过来,站在夏木繁脚边,竖起尾巴,冲着黑豹龇牙。
【主人是我的!】
【你给我滚远点!】
黑豹被煤灰的挑衅激怒,猛地站起身来。
苗帅忙将它勒住,低声道:“坐下!”
夏木繁看得出来煤灰与这几只警犬不对付,怕煤灰惹出事来,只得弯腰将它抱起,快速离开。
煤灰从她肘弯探出脑袋,还不忘冲黑豹咆哮了两声。
【傻狗。】
【什么都没找到。】
黑豹被这只小猫气得七窍生烟,突然朝着一个方向飞速奔跑起来。
苗亦诚牵着绳,被它带着飞奔起来。
黑豹一直奔到公共厕所旁,冲着一丛女贞树开始狂吠。
苗亦诚弯腰捡起一块黄色塑料碎片,大声道:“有发现。”
夏木繁摁住煤灰的脑袋,低声哄它:“我只喜欢你,不过现在需要警犬参加搜救,它那是在工作,你别闹腾它。”
煤灰的毛被成功捊顺,哼哼了两声,态度温和下来。
夏木繁跑了过来,看着那块碎片出神。
这是塑料水枪上的部件。
男子应该是借着这丛灌木遮掩,迷晕了鲁萍萍。
鲁萍萍手中网兜也在这时掉落在地,玩具摔破,留下碎片。
其余的东西在哪里?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男子是谁,他把鲁萍萍带去了哪里?
第076章 苔藓
现场调查工作琐碎而细致, 夏木繁等人上午9点出发,一直忙到中午12点,依然没有问到关于那男子身份、破旧货车车牌的准确信息。
顾少歧是省厅刑侦技术中心的专家, 他出面联系刑侦画像专家白瑜, 对方已经火速起来, 预计下午三点左右可以到达。
黑豹嗅觉的确超群, 仅凭着那几片黄色塑料碎片, 很快就找到捡走红色网兜的清洁工, 对方一见到这么多警察,吓得脸色发白,承认是她捡走网兜, 并归还了所有,就连摔坏了的塑料水枪也想办法买了个新的补上。
可是,清洁工并没有看清楚男子的长相,没办法提供更多线索。
夏木繁将装着礼物的红色尼龙网兜交还给了鲁萍萍的哥哥。
看到网兜被礼物塞的满满的, 两个憨直壮实的庄稼汉子哭得成了个泪人。
“我说过, 想尝尝城里带过滤嘴的香烟, 没想到小妹还记得。”
“凯凯和丽丽最喜欢姑姑……”
戴俏看到网兜里的鸡蛋糕,泪水也渐渐盈满眼眶:“萍萍在宿舍说过几回,汽车站广场那里有一家卖鸡蛋糕的, 又松软又香甜, 很适合老人、孩子吃。她上次寒假回家的时候买过一次,没想到这一回她还记得。”
在鲁萍萍的家人、同学眼中,她是个心思细腻、温柔体贴的好姑娘。
这样一个好女孩,却因为善良被人算计, 真是可恨!
对方有车,虽然是辆破旧的小货车, 这也增加了侦查的难度。
从失踪时间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20个小时,货车停车位置残留的气息早已散尽,无法用警犬跟踪。
夏木繁只能采取“猫海战术”,让煤灰发动那些穿街过巷的野猫们,寻找那个开小货车的清瘦男子。
可是,一时半会,并没有收到新消息。
食不知味地吃过午饭,冯晓玉一番话又让大家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去卫校宿舍拿鲁萍萍随身物品时,无意间看到她贴在书桌旁的一份学习计划,字迹工整、秀气,早上六点半起床,晚上十点半睡觉,除了上课,还有自习时间安排。计划的下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明明只是一扫而过,冯晓玉却记得清清楚楚。
“为了切实保证学习和锻炼自己的生活能力,我决心做到以下几点:一,尊敬老师,团结同学,乐于助人,不斤斤计较个人得失;二,热爱集体,关心集体,不做有损集体利益、荣誉的事;三,努力学习,在学好专业课的同时,努力学好文化课,争取优异的成绩;四,不随便单独外出,不到危险的地方去……”
说到这里,冯晓玉声音哽咽:“你们不知道,我看到那些小字的时候,心里可难受了。这孩子老实、单纯、积极努力,心里充满着热情与快乐,还知道说不随便单独外出,不到危险的地方去,怎么就被那个男的拿一包卫生巾给骗了呢?”
夏木繁面色凝重:“因为女孩子都愿意帮助女孩子。这个清瘦男很懂得少女心思,如果不是从小生活在女性包围的环境中,那就是心理变态长期关注小姑娘的隐私。总之,这不是个好东西,有很大机率会伤害鲁萍萍,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善良的人们总是容易共情,冯晓玉急得满头是汗,连盒饭都吃不下去:“我们已经尽快了!失踪不到24小时按刑事案件立案,派出所、重案组、特警大队都调动起来。可是,清瘦男在汽车站出现的时间前后不到半小时,看到他的人不多,他的货车又脏又破,根本没有留意车牌,怎么找?”
龚卫国看冯晓玉着急,忙安慰道:“别急别急,等下白专家过来,让保安和那两个小贩把清瘦男的肖像画出来,到时候全城通缉,应该很快就能确认他的身份。”
夏木繁看向龚卫国:“白专家这么厉害吗?”
龚卫国很有信心地挺起胸膛:“白瑜是我们省公安厅有名的刑侦画像专家,听说他在当兵的时候就是画画小能手,分配到公安系统之后,无意间画了一副画像抓住一个小偷,从此专攻刑侦画像。他画出的人像还原度很高,曾经凭一张画像抓住一个连环杀人凶手,后来名气越来越响,进了省厅,开班培养了一批画像师。”
夏木繁有些好奇:“手绘肖像?”
龚卫国点头:“是的。一张白纸、一支炭笔,就是白专家的工作常态。他平时很忙,很难请的。这回要不是顾法医出马,恐怕没那么快赶过来。”
说话间,岳渊、顾少歧、白瑜驱车而来。
白瑜是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中等个子,国字脸,眉毛很浓,眼睛虽然不大,但眼神十分锐利,行动间带着股英武之气,让人一见就不自觉地生出敬畏之心。
夏木繁率队迎上前,双方见过礼之后,白瑜没有耽误时间,直接进入正题:“目击者有几个?”
夏木繁道:“三个。”
白瑜将肩头扛着的画夹拿下,四下里看了看:“在哪里工作?”
专家很接地气,一来就进入工作状态,这让夏木繁的好感陡增:“白专家您请跟我来,我们在综合办公楼一楼有一处临时办公点。”
白瑜点点头:“好,走吧,抓紧时间开始。”
一行往综合办公楼而去,岳渊关心地询问了几句之后,皱了皱眉毛:“小夏,这个案子有没有信心?”
夏木繁看一眼依旧守在站前广场的家属:“必须尽快找到鲁萍萍,我担心她会有生命危险。”
岳渊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哦?”
夏木繁解释道:“那男子专挑面相善良的乡下女孩下手,很懂少女心思,单打独斗,不像是拐子团伙。再加上男子清瘦、有车、熟悉汽车站布局,行动十分迅速,可能是荟市本地人,或者长期在周边活动的流动人口。”
岳渊的脸色渐渐沉重。
夏木繁的分析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岳渊当然明白。
熟悉环境,有备而来,目标明确。
——光是这三点,就符合变态杀手的特征。
顾少歧经手的杀人案件很多,很快便从脑海中挖出一桩两年前的案子:“94年秋,荟市财会学校一名十六岁新生,魏巧珍在学校附近失踪,一周后尸体在溪边被发现,全身赤裸,有被虐待、殴打痕迹,装在一个肮脏的编织袋内。”
岳渊也想了起来:“对!这个案子我记得,我们重案组前后查了一个多月,什么线索也没有,成了一桩悬案。”
夏木繁听完,浑身发冷。
两年前的案子至今未破,被害者与鲁萍萍有太多相似,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夏木繁看向顾少歧:“顾法医,当年的尸检报告你还记得吗?”
顾少歧凝神思索,特地避开了一些敏感词汇:“尸体胃内残余食物有西红柿、鸡蛋、面条,凶手曾为她煮早饭。部分头皮剥落,生前被拉扯虐待。头发有厨房油垢成份,考虑曾在厨房长期羁留。尸体被冲洗干净,被强.暴,胳膊、大腿多处淤青,窒息而死。”
再一次听到“厨房油垢”这个词,夏木繁心跳开始加快:“凶手是厨师,或者凶手的住处有一个比较脏的厨房?”
直觉告诉夏木繁,杀死魏巧珍的凶手,就是他们正在搜寻的清瘦男子!
顾少歧看着她:“有可能。尸体被刻意冲洗过,能够提供的线索有限,失踪之后一周尸体出现在距离学校二十多公里的地方,凶手并没有被找到。”
夏木繁问:“死亡时间距离失踪时间,有多久?”
顾少歧的记性很好,仿佛一个移动的档案库:“五天。”
如果凶手作案有一定的惯性,那鲁萍萍还有四天的时间。
顾少歧又想起来了一些信息:“魏巧珍的指尖有泥土、苔藓类植物,经比对为大金发藓。”
夏木繁身体前倾,拉近了与顾少歧的距离:“大金发藓?”
顾少歧耳根微微发红,但声音沉稳而清晰:“对,一种草本丛生植物,高度大约10-30厘米。叶片呈披针形。颜色为深绿色,老了之后颜色会变成棕红色或黑棕色,一般生长在山野阴湿山坡、森林沼泽、酸性土壤之上。”
夏木繁眼睛一亮:“这说明凶手的住处在阴湿山坡处,大金发藓很茂密,带厨房,厨房很脏?”
顾少歧“嗯”了一声,“是的。”
夏木繁将目光投向岳渊:“那你们怎么没找到凶手?”
岳渊苦笑:“这点线索还是不够啊,总不能漫山遍野地找大金发藓吧?咱们荟市是浅丘地带,城郊到处都是小山包,这种苔藓并不罕见。我们当时给荟市派出所发出协查令,请求寻找遍布大金发藓的山坡,当时还被群嘲,推进并不顺利。”
“大金发藓也是一种药物,林下湿地很常见。我们当时专门邀请湘省大学的著名植物学家参与,在郊区多发大金发藓的附近进行搜寻,一无所获。”
顾少歧冷静分析:“死者指甲中有苔藓,也有可能是在搬运或拖拉的过程中留下,只能说明她曾经在大金发藓茂密之所停留。”
夏木繁沉吟片刻:“不管怎样,这都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至少说明凶手的住所附近有茂密的大金发藓存在。”
有了这条线索,至少发动猫咪搜寻时,又多了一个标志点。
三人对话之际,那边白瑜已经将凶手肖像画了出来。
清秀、瘦、白净,短发,大眼,眼睛微眯,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感。
见过他的保安、商贩都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人!”
第077章 变态
清瘦男子的画像与协查令迅速分发下去。
白瑜第二天在省城有一个重要会议, 画完之后匆匆离开,连晚饭都没有吃。
看着白瑜离去的背影,夏木繁的内心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渴望。
——她也想成为这样的刑侦专家。
省公安厅刑侦技术专家夏木繁目前只见过两位, 一个是法医顾少歧, 另一个是刑侦画像师白瑜, 他们各有所长, 在擅长的专业领域里发光生彩, 随着年龄的增长、学历的提升, 他们将会越来越受到尊敬。
自己擅长什么?
有什么旁人无法替代的能力?
能够成为哪一方面的专家?
夏木繁眸光闪动,陷入沉思。
她能听到动物的心声,这让她在侦查过程中能够得到更多助力与信息。
可是, 这份特殊的能力并不能公诸于众。
还是需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探索出一条独属于自己的道路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鲁萍萍。
顾少歧看得出来夏木繁眼底的焦灼。
当年岳渊接手魏巧珍案件时,急得满嘴起燎泡, 不停地扯头发, 差点把自己变成秃子。
当魏巧珍的尸体被发现时, 岳渊整个人快要崩溃,眼眶发红、愤怒地咆哮,声音大到要把重案组办公室掀翻。
最终定为悬案时, 岳渊颓废了很久, 大晚上的拉着顾少歧说话,不断自责,怪自己无能、恨自己无用。
每一桩破不了的凶案,都会成为侦查人员心中永远的刺。
即使过了很久, 依然会一点一点地扎在心上,痛。
现在, 又一桩同类型案件出现,岳渊即使升了职,不必再跑现场,但他依然高度重视,拉着顾少歧便来到汽车站。
这一回,夏木繁团队找到了更多线索,有了清瘦男子的画像,一定可以把他找出来,赶在他动手之前把鲁萍萍救出来。
顾少歧温声道:“小夏,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
顾少歧的话似春风拂过湖面,温柔中带着暖意,成功抚平了夏木繁内心的焦躁。她看一眼顾少歧,轻轻点了点头:“好。白专家这件事,还得多谢你。”
顾少歧并没有居功,摆了摆手:“老白人挺好的,要是有案子,谁找他都一样。我只是和他熟一点,联系起来容易。”
岳渊不耐烦地打断顾少歧的话:“别客气来客气去的,都是一个大队,破案就是我们的共同目标,谁行谁上,正常。”
顾少歧抿了抿唇,立刻沉默下来。
夏木繁从善如流,立刻开始指挥岳渊:“协查令发出去了,多长时间会有消息?岳队你要不要给派出所那边打电话催一下?”
岳渊有片刻愣神,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除非这个人在派出所那边挂上过号,能够一眼就被认出,否则最快也要等明、后天才会有消息。”
说完这一长串话,岳渊瞪了夏木繁一眼,“我回去就打电话!”
夏木繁丝毫不在意岳渊的态度略显生硬:“回大队之后,我们把魏巧珍案件合并侦查,岳队要不要参与?”
岳渊问她:“你有把握是一人所为?”
夏木繁:“魏巧珍与鲁萍萍都是十六岁,中专生,一个在学校附近失踪,另一个在汽车站失踪,作案轨迹高度重合,可以考虑是一人所为。”
正说话间,岳渊、顾少歧腰间BP机嘀嘀作响。
两人低头一看,岳渊脸色陡然变得阴沉下来:“城北望溪路发现一具女尸,用红白两色编织袋装着。”
顾少歧眸光变冷:“魏巧珍的尸体也在城北被发现。”
同样用编织袋装尸体,同样弃尸于城北,这一起案件有可能与两年前的魏巧珍案是同一人所为。
岳渊对夏木繁说:“你安排好汽车站搜寻工作,我和少歧去一趟望溪路。”
夏木繁点头:“好,等下在大队碰头。”
想到花猫曾说清瘦男子身上有血腥味,夏木繁内心揪得生疼。这个男人,刚杀人抛尸,便开始物色下一个猎物,简直变态!——
晚上,重案七组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岳渊与夏木繁面色凝重坐在会议桌前,其他组员也一个个板着脸、凝着眉。
望溪路女尸已经被运回法医室,顾少歧带着徒弟正对尸体进行解剖。
现场照片洗出来,贴在白板上。
岳渊缓缓站起身,走到白板旁,指着照片开始简单介绍情况。
“初步判断,死者为女性,年龄十五至十八岁。全身赤.裸,身上有多处刀伤、软组织挫伤,部分头皮剥落,咽喉部有青紫痕迹,面部皮肤及眼睑结膜出现出血点,可能为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大约在前天晚上。详细的尸检报告,要等法医解剖之后才能出来。”
夏木繁将两年前魏巧珍案子的卷宗打开,取出里面的照片,与今天这一组照片对比。
“魏巧珍,荟市财会学校一年级新生,刚入学一个多月,失踪一周后尸体在城北渭溪附近灌木丛中被发现,同样的红白两色编织袋,同样有虐待痕迹,窒息而亡。”
听到两名死者均为十几岁的少女,看着照片上那两张姣好的面容,重案七组所有成员都出离愤怒。
“变态!专挑少女下手。”
“剥光衣物,是怕警察发现什么,还是他的恶趣味?”
“虐待数日,然后掐死抛尸,这个凶手绝对是心理扭曲的变态。”
“一定要把凶手抓起来!”
龚卫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死者特征、抛尸手法、尸体伤痕、死亡原因来看,这两起杀人案应该是同一人所为,可以并案侦查。”
冯晓玉颤声道:“鲁萍萍也是十六岁少女,和魏巧珍一样都是在公共场合失踪,我担心她就是被这个变态杀人犯带走,得抓紧时间,抢在他杀人之前把鲁萍萍救出来!”
孙羡兵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要抓紧时间。”
虞敬道:“岳队,夏组长,你们布置任务吧,我们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把鲁萍萍尽早解救出来。”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但刑侦大队的好几个办公室里都亮着灯。
刑侦技术科、法医解剖室、重案组……
无数个电话打出来,又有无数个电话被接进来。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被鲁萍萍的命运牵动。
刑侦大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团结与拼搏精神。
在这样的氛围中,岳渊也没有再拿领导的架子,将两年前卷宗打开,展开一张荟市地形图,上面有植物学专家勾画出来的酸性土壤层分布区域、阴湿坡地分布区域。
“这是荟市城郊及市区内大金发藓的分布图,当年我们对这些区域展开地毯式搜索,但因为线索太少最终不了了之。这一次,三案并一,凶手的肖像已经画出,我们必须将凶手抓住!绝不能让他跑了!”
岳渊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战墙鼓响起。
重案七组第一次接手这样的大案,每个人都感觉肩头沉甸甸的。
夏木繁仔细查看大金发藓分布图,在两起尸体发现的地方标记出来。
城北渭溪下游灌木丛;
城北望溪路东段绿化带内,距离渭溪仅两百米距离。
孙羡兵反应最快:“都在城北。”
龚卫国紧接着分析:“靠近渭溪。”
冯晓玉说:“目击商贩曾说过,小货车沿着站前路往北而去。”
虞敬驾驶经验丰富,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凶手有一辆旧货车,抛尸相对方便。但司机通常都习惯在他熟悉的环境里行驶,不会轻易更改。两处搜抛尸地点都在渭溪附近,相隔七、八公里,凶手应该主要在城北活动。”
夏木繁在地图上虚虚地划了一个大圈:“对!凶手在城北。”
从汽车站出发,沿着站前路往北,夏木繁画出几条路线,将汽车站、两处抛尸地点连接起来,一边画一边说:“凶手有车,他的住处应该可以停车,不会太偏僻。”
再联系大金发藓分布图,大家七嘴八舌,勾出几个最有可能的范围。
岳渊到底是老刑警,两年前又亲自带队对荟市城郊进行过搜救行动,说起地名与辖区如数家珍。
“这里是葛家墩派出所辖区。”
“这是双峰林场。”
“哦,这里……”
确定下来几处需要重点关注的范围之后,夏木繁看向岳渊。
岳渊点点头:“放心,我马上联系各辖区派出所,请求他们对坡地、林地进行搜查。”
孙羡兵举了举手:“我们现在只是把凶手照片以协查令的形式发给了各辖区派出所,要不要干脆采取人海战术,全面全城发布通缉令?”
龚卫国摇头:“虽然可能有人认出凶手,但凶手也会被惊动。万一激怒了他,他把鲁萍萍杀了之后逃跑……”
冯晓玉大声道:“对!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笃!笃!
两声礼貌的敲门声之后,身穿白大褂的顾少歧走了进来。
他脸上还有口罩勒出的印记,身上带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整个人都有一股凛冽寒意,显然刚刚完成尸检。
顾少歧一进屋,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似乎都低了两度。
夏木繁迎上前:“怎么样?”
顾少歧道:“尸检报告周炜在写,知道你们着急,所以我先过来说一下。”
夏木繁的确很着急:“你说。”
顾少歧抬眼看向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眼神焦灼,等待他的尸体结果。
“从刀伤伤口深度、方向;头皮剥落程度;颈脖伤痕综合判断,凶手与杀死魏巧珍的是同一人。”
听完顾少歧的这句话,岳渊与夏木繁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案侦查的依据有了。
顾少歧继续往下讲:“死者指甲内有皮屑、血渍、泥垢,推测生前与凶手有过激烈搏斗。”
冯晓玉低呼一声,声音里有担忧、有难过,也有愤怒。
夏木繁感觉心一缩。
这个女孩性子比较烈,与凶手有过打斗,可是……她死了。
顾少歧的尸检经验丰富,表述完整而精准:“对比魏巧珍的尸检结果,这名死者的最早的刀伤在五天前,也即是她从被囚禁到死亡,仅只有三天时间。”
魏巧珍从失踪到死亡,一周时间。
这名死者却只有三天时间。
凶手性情暴虐,憎恨反抗。
顾少歧道:“死者被清水冲洗过,皮肤泛白,指甲内没有发现苔藓物。但是垃圾袋底部有油垢、大金发藓。她胃里残留物依然是西红柿、鸡蛋、面条。”
夏木繁凝神思索:“将死者清洗干净之后装进编织袋,再拖到车上,看来要经过一丛大金发藓。这说明凶手住在一楼,阴暗潮湿,院子地面有苔藓生长。”
冯晓玉有些不解:“凶手只会做西红柿鸡蛋面吗?怎么两个死者的胃里都只有这些?”
第078章 上交
为什么两次解剖尸体, 胃内成分一致?
这个问题法医顾少歧无法回答。
重案组成员开展头脑风暴法,各抒己见。
“可能家中常备的食物有限,只剩下西红柿、鸡蛋和面条?这说明凶手平时很少做饭, 平时吃东西很对付。”
“或许在凶手的记忆里, 西红柿鸡蛋面代表某一段难以忘记的情感?凶手之所以绑架、虐待、杀害少女, 可能就和这份情感有关。”
“某种仪式感?吃完西红柿鸡蛋面就代表离别?”
夏木繁抬手制止大家天马行空的思绪发散:“杀人动机可以等抓到凶手之后再来讨论, 现在当务之急是发现线索找到他!”
众人一听这话, 瞬间便冷静下来。
“如果凶手家中常备食物有限, 说明他住的地方距离菜场比较远。”
“如果凶手执着于某段情感,那有可能他年少时光曾经有过一个十六岁的初恋情人,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他。出于报复, 他找同一类型的少女下手。”
顺着这条思路分析下来,众人有了某种猜测。
“从白专家画出来的肖像来看,凶手大约在二十七、八岁左右。他初恋情人十六岁,正是读高中、中专的年龄, 那当年他应该差不多十七、八岁。这十年的时光,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成为一名连环凶手?”
“最早发现尸体的时间为两年前。那有没有可能, 两年前他也曾犯过案,只是没有被发现,或者……并没有杀人?”
“这人有没有可能曾经犯过案, 比如强.奸未成年少女?”
任何罪犯都有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
没有谁一出生就是个强.奸犯、杀人犯。
这名变态杀犯在杀害魏巧珍之前, 有没有可能曾经有过案底?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岳渊霍地站起:“有道理,这个我来查!”
夏木繁看向他:“你打算怎么查?”
岳渊道:“让档案管理科加班,搜查1994-1993年出狱的强.奸犯名单, 一个个比照核实。可惜啊,省厅的罪犯信息技术中心还没建成, 不然用电脑查更快更容易。”
夏木繁摇头:“没有名字,只有照片,人工查犯罪档案效率太低。”
岳渊叹了一口气:“那怎么办?只有这种笨办法。”
这个时候,众人都开始佩服省公安厅斥巨资打造信息技术中心的前瞻眼光来。
先前听荟市公安局的人提起时,很多人连什么是信息、计算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是现在临到需要搜索罪犯信息时,大家却知道机器比人工要高效得多。
龚卫国道:“如果凶手犯案时不在荟市呢?”
岳渊的脸变黑了,一言不发。
如果凶手此前不在荟市犯案,恐怕档案管理科的人再加一周的班也查不到任何信息。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虽说大家分析得十分准确,但现阶段刑侦手段有限,真要查起来艰难无比。
虞敬忽然举起手来:“我有个主意。”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虞敬道:“每个辖区派出所的社区民警那里,都会对出狱的劳改犯进行登记。我们只需要联系城北十三个派出所,请社区民警提供名单,并辨认照片就行。”
岳渊眉眼顿时舒展开来,重重一拍桌子:“好主意!”不愧是在基层锻炼过几年的老同志,经验果然丰富。
看看时间,已是晚上九点。
窗外夜色深沉。
夏木繁开始指挥队员们与城北十三个派出所电话联系,制定接下来的侦查计划。
重案七组办公室的灯火一直亮到了深夜十二点。
最后还是岳渊下了命令:“都给我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起来工作。”
众人这才揉着眼睛往家走。
夏木繁心急如焚,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张带血的面孔。
鲁萍萍一边哭一边喊:“救救我!救救我——”
回到家,徐淑美看她脸色不对,忙关切地询问:“木木,怎么了?”
夏木繁抱住母亲,将头埋在她肩膀,哑声道:“有个女孩,我想救她,可是……不知道她在哪里。”
徐淑美感觉到女儿的身体在轻微颤抖,心疼得差点掉下泪来。女儿这警察当的,太过投入了。刑警总要与各种犯罪行为打交道,如果每一个案子都这么感同身受,那太遭罪了。
徐淑美抱着女儿,抬手在她后背上轻抚,柔声道:“我们尽力就好,不要难过。”
面对母亲,夏木繁内心脆弱的一面都会暴露出来:“可是,我总觉得我没有尽力。明明我能听到动物说话,可是因为不能告诉别人,得用别的方法去掩饰。我只有一只煤灰,没办法发动全城的动物们去寻人。”
徐淑美心口堵得慌,女儿能听到动物说话这个特殊能力只告诉过她,她在夏木繁很小的时候就叮嘱过不要告诉别人。
女儿一直做得很好。
可是现在,人命关天,女儿如果再掩饰,可能会耽误救人,因此夏木繁开始自责。
想到这里,徐淑美心中有了计较,拍了拍夏木繁:“别抱着我了,太热。”
七月炎天似火烧,母女俩抱在一块才两分钟,后背就密密麻麻地开始出汗。
夏木繁直起腰,松开了母亲。
徐淑美端来一碗凉好的甘草绿豆汤:“先喝口绿豆汤,降降火气。”
夏木繁一饮而尽。
绿豆汤绵密可口,清凉泌脾,一下肚整个人暑气皆消。
冲了个澡,换上宽松的棉绸睡衣,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吹着电风扇,终于感觉整个人活了回来。
看女儿状态好了些,徐淑美这才缓缓开口:“小时候,我让你不要把能够听懂动物说话的本事告诉别人,是在保护你。你那个时候还小,心性未定,要是被心思不正的利用,就怕走上歪路。”
夏木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你已经是一名警察,身穿制服,手握权力,懂法律、明是非、能分辨什么是善恶好坏,这个时候即使将特殊能力告诉别人,难道你还会害怕?难道你还会任由他人利用?”
夏木繁眼中渐渐有了光彩:“妈,你的意思是?”
徐淑美微微一笑,亲亲密密挨着她坐下,伸手抚了抚她那丰茂的头发:“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告诉你们局里的领导,限于内部几个人知道。如果需要你的能力配合,那就让领导去安排。”
夏木繁心中豁然开朗,对啊,这个能力只要运用得法,完全可以协助破案。
先前她一直想着如何掩盖,可现在经母亲提醒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小,只有将这一特殊能力上交,才能让它得到最大的发挥。
听懂动物说话,最适合追踪。
但是,绝对不能让这一能力被罪犯知道,不然就会被他们防备。
可以上交能力,但是怎么上交、如何控制,还得用心琢磨。
积压在内心的自责、愧疚一扫而空,夏木繁霍地站了起来:“我去找岳队!”
目前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岳渊……当然还有顾少歧。
这两位都是刑侦大队的领导,身经百战的老警察,心思端正,值得信赖。
徐淑美没想到女儿行动力如此惊人,看看客厅墙挂着的钟,提醒道:“已经转钟了。”
时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了,这个时候去打扰领导,合适吗?
夏木繁此刻哪里还睡得着觉?她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妈,这个案子很特殊,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那个小姑娘说不定就死了。岳队肯定还没睡,我先找顾法医,再叫岳队过来,我们三个一起商量对策。”
夏木繁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对人的好恶感知敏锐,帮顾法医报了大仇之后,她能察觉到顾法医对她有一份亲近、感激与喜爱。
光告诉岳渊一个人总觉得不稳妥,多加一个顾少歧,夏木繁便安心许多。
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嘛。
就这样,夏木繁来到办公室,先打电话给顾少歧。
接起电话的顾少歧声音里透着疲惫:“你好。”
夏木繁:“顾法医,是我,夏木繁。”
顾少歧立刻打起了精神,温声道:“小夏,什么事?”
夏木繁开门见山:“我有个情况要向你汇报。”
顾少歧:“什么事?”
夏木繁停顿片刻:“你让岳队过来,我向你俩一起汇报。”
顾少歧第一次见到夏木繁说话犹豫,心中一突,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直接点了头:“好,你五分钟之后来法医室。”
这么晚了,夏木繁要求汇报情况,一定是要紧事。
既然是要紧事,那就必须保密。
刑侦大队最隐秘、安全的地方,当然是法医室。
这里到处都是冰冷的仪器、设备,除了法医,平时根本没有人敢进来。
五分钟之后,顾少歧打开法医室,将夏木繁、岳队领了进去。
地方略显空旷,灯光冷冷洒下。
岳渊正在洗澡时被顾少歧一个电话叫过来,匆匆赶来,脑袋还在滴水。他甩了甩头,看向夏木繁:“有什么紧急情况?赶紧说。”
夏木繁谨慎地锁上门,看看左右,确认再无旁人之后,这才开口。
“岳队,顾法医,鲁萍萍这个案子,我有新的想法,需要你们的帮助。”
只要是和案子有关,岳渊便不辞辛劳,他脸上半点没有凌晨被抓来听汇报的烦躁:“嗯,说吧。”
夏木繁抬头挺胸,声音清脆:“我能听到动物说话,可以利用动物追踪。”
第079章 条件
听到夏木繁的话, 岳渊有一刹那的愣神。
他眼神茫然地看向顾少歧:“她说什么?”
顾少歧脑中闪过无数个画面。
——儿童失踪案中,夏木繁抬手指着灯火最亮、犬吠声最响的邱家湾子:“我们从那里查起。”
——帮自己查案时,夏木繁第一时间来询问他是否养宠物。
——见到草龟小墨之后, 夏木繁对他说:“你家草龟说, 不要换水太勤, 自来水要除氯处理。它喜欢吃新鲜肉, 喜欢吃螺, 还喜欢吃水果。”
是了, 她与煤灰、小墨互动那么好,不是因为它们有多通人性,而是因为她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
难怪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一种让他渴望的敢于挣脱一切束缚的不羁, 原来她能与动物沟通交流,比世俗中人多了份纯净与野性。
顾少歧很快便接受了夏木繁的特殊能力,迎上岳渊的眼神,淡定回应:“她说, 她能听懂动物说话, 可以指挥动物追踪。”
岳渊这才反应过来, 嘴巴张大成了“O”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夏木繁:“你,有这本事?”
夏木繁点了点头。
岳渊终于智商在线了一回:“你说你嗅觉灵敏, 能闻到垃圾桶里肉类的味道, 真的还是假的?”
夏木繁:“其实是鸟儿说的话让我听见了。”
岳渊好奇地问:“鸟儿们怎么说的?”
夏木繁:“它们说,不知道是谁往垃圾桶里扔了几袋子碎肉,野狗子打架抢肉呢。”
岳渊像点通了任督二脉,以往觉得蹊跷的事情全都有了答案。
“难怪你那么笃定王丽霞有危险, 是因为听到豆豆的话了吧?”
“是。”
“难怪你能指挥野猫们拦车,是因为它们听得懂你的话吗?”
“是。”
顾少歧看着夏木繁, 眸光似星,亮得耀眼:“你是不是听到小墨说了案发过程?”
他的眼睛里透着热烈与渴望,让夏木繁心跳漏了一拍,那种熟悉的、像羽毛拂过心脏的麻痒感再次袭来,夏木繁闭了闭眼睛,待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经变得冷静。
“小墨看到的不多,不过它提供了两条非常重要的线索。第一,凶手有钥匙;第二,凶手与你长得很像。”
岳渊一听,重重一拍大腿:“我还反省了半天,为什么这些细节以前没有留意到,原来你有外援!”
顾少歧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悲伤:“那天晚上,我爸妈……还好吗?”
虽然父母已逝,但顾少歧盼着了解更多,哪怕是他们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呢?
小墨曾经提过,费青柏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妈,顾少歧的母亲以为是儿子回来,来到客厅唤过一声儿子的名字。
可是,这些话说出来徒增伤感,夏木繁不忍让顾少歧难过:“小墨胆子小,吓得缩成一团,能够记起来的内容有限。”
顾少歧眼眶微红,轻声道:“谢谢。”
如果不是夏木繁听得懂草龟小墨的话,恐怕这桩血案将沉冤海底。
岳渊觉得眼前这一切很玄幻。
在他认知的世界里,人类是主宰,是万物之灵,动物天生比人类要低一等。除非保护动物,人类可以屠杀任何一种动物,食其肉、啖其血、甚至焙干入药。
可是现在,夏木繁告诉他,动物拥有与人类同样的智商,会说话、爱八卦,甚至还能提供案发过程的细节。
可是迅速,岳渊有内心便兴奋起来。
如果真有这本事,那以后破案就方便多了!
犯罪行为总在黑暗之中。
罪犯以为没人看见,便万事大吉,他们行事从来不会避着动物。
可是,如果夏木繁能够听到动物们的说话,那这些犯罪行为便无所遁形。
都是一样的工作狂,岳渊很快就明白过来,夏木繁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将秘密告诉他和顾少歧。
“你想用这个能力去找鲁萍萍?”
夏木繁重重点头:“对!我需要你们的支持。”
能够听懂动物说话,让那些在天空飞翔的小鸟帮着寻人,让那些穿街过巷的野猫、野狗们搜寻,比人海战术强多了。
岳渊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你需要什么样的支持?”
夏木繁开始和他谈条件:“第一,只能内部人员知道我的能力,不允许外传。”
岳渊毫不犹豫地同意:“事以密成,这事儿肯定得保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外泄的风险。你的能力一旦被犯罪分子知道,一则他们犯罪时有了防备,二则恐怕节外生枝,你会有危险。”
顾少歧道:“多谢你对我们的信任。这件事暂时只我们三人知道,等鲁萍萍这个案子结束,我一个人去省厅找赵厅长汇报,将你写进专家名单,进行保护。越少人知道,你越安全。”
夏木繁知道他俩办事靠谱,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二条,岳队你得派人跟着我,保证我和动物沟通时旁边没有其他人。”
岳渊:“这个案子我和少歧跟着你,我来当司机。”
顾少歧表情很严肃:“我的工作相对轻松,没有人命案的时候就没事。放心,我和岳渊守着你,绝不让第四个人靠近。”
说完最重要的两条,夏木繁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第三个条件:“让动物们办事,总得给点好处……”
岳渊秒懂:“需要什么,开单子给我,我去买。”
夏木繁如释重负:“那就好。”
她一个人的工资养煤灰差不多,但如果要提供更多的鱼干、肉干、小米等奖励,真的遭不住。
果然,有了组织的支持,办起事来就轻松多了。
岳渊看她一脸的天真,不由得笑了。
看来,夏木繁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能力多有价值。
能够与动物沟通的特殊能力相当于在人类与动物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只要使用得当,能促进全世界和谐发展。
这样的人才,国家得捧在手心里宠着。
可是夏木繁却还在担心她没有多余的钱去购买给动物们的奖励。
顾少歧也嘴角微微上勾,眼睛里有了温柔的笑意。
夏木繁有一颗纯净的心,如水晶一般澄澈透明。
先前她数次利用动物破案,从未居功,也不炫耀。
如果不是为了早日破案,如果不是为了尽快救出鲁萍萍,她可能根本不会将自己的能力公之于众。
顾少歧想要更好地保护她。
不仅保护她的能力不被他人觊觎,也要保护她这颗纯净的心不染上世俗尘埃。
第二天一早,龚卫国、孙羡兵、虞敬、冯晓玉四人一组,前往联系好的城北十三个派出所开展调查。
夏木繁则与岳渊、顾少歧一组,来到城北大金发藓多发区域。
第一站,渭溪上游段,桂岭山。
大金发藓生长于山野阴湿山坡,渭溪流过桂岭山坡底,蜿蜒而下。
岳渊将车停在偏僻处,与顾少歧一左一右查看附近,确认没有其他人了,才冲夏木繁点了点头:“可以了!”
夏木繁闭上眼睛,屏息凝神,任由感知往外曼延。
山坡林子草木繁茂,鸟儿们在枝头叽叽喳喳。
灌木丛里,还有獾、兔子、野鸡、蛇……
各种各样的声音钻进耳朵。
【早上虫子多,快点出来,别偷懒。】
【宝宝们又饿了,唉!】
【有人类,躲远点。】
岳渊好奇地盯着夏木繁的一举一动。
顾少歧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
岳渊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摸了摸腰间佩枪,继续关注外围动静。
有左右护法守着,夏木繁的内心无比平静。
不用再担心秘密被人发现,也不用再掩藏自己的特殊能力,更不必害怕被坏人利用,此刻的夏木繁心中只有一件事:找到鲁萍萍。
清晨的林间,升起薄薄的白雾。
鸟儿们从头顶飞过。
听了五分钟,夏木繁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睛。
没有,这个林子的鸟儿们似乎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交流的全是些日常琐事。
将手指比在唇边,夏木繁打了个呼哨。
疾——
一阵清越的哨声在林间响起,传出去老远。
扑剌剌……
鸟儿们被惊动,纷纷扇动翅膀飞起,小心地查看着发出哨声的夏木繁。
【有个姑娘在叫我们。】
【噫,人类在喊话?】
【去看看,去看看,她看着就是个好人。】
一时之间,夏木繁面前飞过来十几只鸟儿。
有喜鹊、山雀、麻雀、山斑鸠、乌鸦……
一只调皮大胆的小山雀径直停在夏木繁肩头,歪了歪小脑袋,黄豆大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好奇。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夏木繁往地上洒了一把小米,拿出鲁萍萍的照片:“前天、昨天,有没有看到这个女孩?她穿红色短袖衬衣、牛仔裤。和她在一起的,有一个白衣男子,他身上有油烟味和血腥味。”
小山雀眼睛瞪得溜圆。
【你说的话,我听得懂!】
【啊啊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说的这个人,我没看到。】
小山雀的积极带动了其它那些鸟儿们,一个一个都兴奋地蹦跶起来,都聚拢在夏木繁身边,开始啄小米。
【没有没有,没看到这女孩。】
【我们这里人都来得少。】
【那个男的我从来没有见过。】
夏木繁认真倾听着它们的说话。
看来,带走鲁萍萍的清瘦男人并不在桂岭山。
夏木繁看向守在一旁的岳渊、顾少歧:“不在这里,去下一站!”
一缕晨光自树缝间漏下,映照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宛如一颗发光的宝石,又似林间精灵。
这美好的画面,深深刻在顾少歧脑海之中。
第080章 老屋
从刑侦大队出发, 到达桂岭山之后再离开,只匆匆停留半个小时。
这效率!惊人。
岳渊是老刑警,深知最花费时间的便是与人打交道。
寻找目击证人、询问相关细节、反复确认真实性, 这些都繁琐而细致。
像鲁萍萍这个案子, 昨天重案组加上特警队, 从早上九点一直到晚上九点, 一整天十二个小时都耗在汽车站。
光是找到昨天下午的值班保安, 就等了两个多小时。
可是, 夏木繁与动物们的交流高效而简洁。
动物们不懂得说谎,有什么说什么,不必费心去甄别真假。
它们要求很低, 给一把小米就欢天喜地。
最重要的,鸟儿们会飞,看到的世界比人类更广阔。
如果遇到懂事的野猫、野狗,也能从它们的视野提供更多情报。
岳渊内心一片火热, 看夏木繁的眼神变得热烈无比。
听到夏木繁说去下一站, 岳渊立马应声:“好!”
第二站, 依然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
第三站,一无所获。
眼见得日头渐渐升起,夏木繁额头有汗珠渗出, 碎发贴在脸颊, 眼神里多了一丝焦灼。
岳渊安慰道:“已经很快排除了三个区域,效率很高。”
顾少歧拿起车上对讲机,与虞敬那一组联系:“你们到了哪里?进展怎样?”
对讲机那边传来龚卫国的声音:“报告,我们刚从桂岭派出所出来, 我们见了社区警察,对他们提供的劳改犯名单进行筛查, 没有发现嫌疑人的踪迹。这边民警都没有见过嫌疑人,也没有接到群众举报辖区内有陌生少女被虐待。”
顾少歧问:“你们现在打算往哪里去?”
龚卫国道:“准备前往汪家湾派出所。”
结束对话之后,顾少歧看向夏木繁:“莫急,我们比龚卫国他们快了两步。”、
夏木繁抿了抿唇:“我担心鲁萍萍受苦。”
顾少歧坐在副驾驶室,转头看了夏木繁一眼:“小夏,你知道为什么医生不敢与病患交往太深吗?”
夏木繁:“为什么?”
顾少歧温声道:“投入感情太多,容易影响判断,对治疗不利。”他学医多年,老师们都提醒过,医生每天接触太过生老病死,如果任由同情心泛滥,不仅对己身健康不利,也对治疗无益。
夏木繁若有所思。
岳渊道:“少歧说得对,我们做刑警的,不要对受害人投入太多感情。不然,你的情绪不稳定,也影响破案。”
夏木繁点了点头:“要将自己的情绪抽离出来,冷静判断,对吧?”
岳渊毫不吝惜他的赞美:“对喽!有悟性。”
现在岳渊看夏木繁,那是越看越好,简直优秀得一塌糊涂。不管她说什么、要做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
这样一个具有特殊才能的人,能够安心留在荟市当一名普通刑警,岳渊觉得自己应该偷着乐。
警车沉默地向前开着。
林间道路少有人来,也少有车开过,阳光一明一暗自林间树缝漏下,只听得到轮胎在地面摩擦的声音。
夏木繁摇下车窗,任山风吹过。
几道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可怜啊,又要死一个。】
【狗东西,天雷怎么不劈死他!】
【这个红衣服的小姑娘脾气还算好……】
夏木繁心一抖,大叫一声:“停车!”
岳渊慌忙踩下刹车。
车中三人因为惯性全都往前一栽。
不等岳渊询问,夏木繁迅速推开车门,跳下车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再一次打了个呼哨。
她从小与动物们打交道,哪种动物对哪个频段的声音敏感,她最清楚。
这一声呼哨极响,刹那间惊起无数飞鸟。
岳渊与顾少歧已经熟悉了夏木繁的呼哨,立马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警觉地看向四周,提防着有人无意间闯入。
这一段路并没有人。
上午的阳光光芒渐盛,夏木繁眯了眯眼,走到林间空地,洒下一把小米。
金灿灿的小米吸引着杂食鸟类,再加上夏木繁的呼哨声召唤,不一会儿就飞过来十几只鸟儿。
夏木繁的声音清脆无比:“刚才是谁说,红衣小姑娘脾气还算好?”
两只乌鸦抬起头来,翅膀忽闪忽闪地扇动着,飞到她面前。
【是我们呀。】
【你要找她吗?】
乌鸦能够听懂夏木繁的话,也对她能够听清楚它们的闲聊之语感觉到兴奋,兴奋地叽叽喳喳起来。
【坡下的老屋,平时没人。】
【花衣服的小姑娘很凶,绑着手就骂,松开手就抓,被他杀了,叫得好惨,流了一地的血,害怕。】
【前天拖了个红衣服的小姑娘来,哭着喊他哥,他给他做饭吃。】
乌鸦很聪明,只不过几句话就让夏木繁确定,坡下老屋里那个“他”就是嫌疑人,红衣服小姑娘是鲁萍萍,花衣服小姑娘则是那具装在编织袋里的女尸。
夏木繁拿出两条肉干送到乌鸦面前:“坡下老屋在哪里?”
乌鸦是杂食性鸟类,除了小麦、高粱、玉米、绿豆、花生,还吃肉和水果,它们刚吃饱了小米,闻到肉味顿时欢喜地扑愣着翅膀,一口就叼进嘴里。
有了吃的做奖励,乌鸦美滋滋地飞到空中,停在枝头,等待夏木繁跟上。
【我带你们去。】
【不过要小心哦,他有刀,有弹弓,很凶的。】
【我们都不敢从那边飞过去。】
夏木繁看向岳渊,压低声音:“岳队,找到了!”
岳渊目光一凛:“在哪儿?”
夏木繁看向那两只停在枝头的乌鸦:“跟着它们就行。”
岳渊犹豫了一下:“开车去?”
夏木繁摇头:“乌鸦的飞行路线可由不得我们,只能跟着它们穿林子。”
岳渊立即回到车上,拿起对讲机开始指挥:“城北,大花岭林区发现嫌疑人踪迹,立刻派特警增援。”
说清楚目前方位,将车子留在原地,岳渊掏出腰间佩枪:“走!”
夏木繁与顾少歧也都将佩枪拿在手中,跟着两只乌鸦,在树林里穿行。
大花岭林区是荟市最大的林场,山地起伏、植被丰富。树木年代久远,棵棵高耸入云,枝干茂密,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
林间幽深,灌木、荆棘密布。
两只乌鸦在头顶飞得欢腾,夏木繁、岳渊、顾少歧三个却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遇到茂密的树丛猫着腰,遇到草坡更得小心翼翼,不然脚下一不留神就滚了下去。
可是,夏木繁内心一片火热。
哪怕脚底泥泞、苔藓湿滑,哪怕胳膊被荆棘拉出无数细密的伤口,哪怕早已汗流浃背,她的脚步依然没有半分停留,弓着腰跑得飞快。
追寻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消息。
更重要的是,鲁萍萍还活着!
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赶在凶手做西红柿鸡蛋面之前,把她找到!
岳渊一开始还时不时抬头看一下乌鸦飞到了哪里,到后来根本就顾不上,只能加快脚步紧跟在夏木繁身后。
这丫头,跟得真快!
顾少歧学医七年,一直都是个文弱书生。进入公安系统之后,他才开始进行体能训练,但比起岳渊、夏木繁两人,身体素质到底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刚才脚下一滑,若不是夏木繁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恐怕他已经滚到了坡底。
看着夏木繁眼神中透着坚毅,抿着唇往前奔跑,顾少歧的身体里爆发出一股力量,握紧手中枪,快步跟上。
乌鸦在林间飞翔,走走停停,等着夏木繁他们。
【快到了,快到了。】
【看到那边黑色屋顶了吗?就在那儿。】
【我先去瞅瞅。】
一只翅膀上带一抹雪白花边的乌鸦飞到屋子附近,悄悄从屋后接近,慢慢蹦跶到了屋前,停在梁下往屋子里张望。
【关了门,屋子里没动静。】
【不知道人到哪里去了。】
【车也不在,他可能出去了,我去找找。】
听到乌鸦的侦查情报,夏木繁脚下发力,速度陡然加快,整个人像一头山间麋鹿,飞也似地奔了过去。
岳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得连忙跟上,一边跑一边压低声音警告:“小夏,你小心点。”
夏木繁头也不回地回应:“就是前面那栋老房子。他不在屋子里,赶紧趁这个机会救人!”
岳渊到底还是沉稳些,并不敢全然相信乌鸦说的话。
他看一眼还有五十米距离的老屋,四处观察了一下,指着屋前那条小路对顾少歧说:“少歧,你守在这里,发现嫌疑人踪迹就示警。他如果敢跑,立刻开枪。”
顾少歧知道这个时候他的专业派不上用场,他能做的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尽力配合:“是!”
顾不得多想,顾少歧顺着坡地往下一滚,身上的铁灰色衬衫顿时沾满了泥浆,还有绿色的苔藓。
细细一看,这些苔藓正是大金发藓。
这栋老屋正在坡底,坡上满是大金发藓。
一想到尸体指甲缝中、装尸体的袋子底部的大金发藓,顾少歧内心涌动着一股愤怒。
凶手藏身于此,拖着女孩的尸体从坡上走过,行事肆无忌惮,张狂至极!
必须把他抓住!
必须制止他的犯罪行为!
这股愤怒,让顾少歧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疼痛,滚到坡底之后迅速站起身来,隐身于屋后偏僻处,目光死死盯着屋前一条几乎被野草覆盖的道路。
夏木繁已经来到老屋前。
这是一栋有几十年房龄的红砖青瓦房,可能是以前守林员的住所,只是后来荒废了。
一条檐廊连着两间宿舍,最西头是厨房和厕所。
屋子锁着门,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人呢?
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