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红英的手心蹭了蹭裤子,接过纸条,抚摸纸条上的字,咕哝说:“字真好看。”


林北浓墨的瞳仁晃动几下,转身,后背抵着木板伸懒腰,眼里倒影成群的麻鸭扑扇翅膀在水面上踏步,踩碎了一池的阳光,岸上的青蛙一动不动躲在水稻下面纳凉,天上的白云许久不曾移动,整片天地安静的不像话,这群过分闹腾的麻鸭让整片天地喧嚣起来。


余好好的出现则让整片天地动了起来。


余好好的手还滴着水,递给林北一个菜瓜,打开门进入鸭圈观察小鸭子,一旦她发现小鸭子没有精神,立刻把小鸭子移出去。


徐红英靠近余好好,把纸条放到余好好眼前:“好好,你给娘念一念上面写了啥?”


其他字余好好不敢保证她百分百认识,但是她能够保证她百分百认识望湖街道办事处的地址。余好好咬字清晰念地址。


徐红英心里特别美,把纸条折起来裹进手帕里,跟余好好说海带的事。徐红英的声音高亮愉悦,余好好只管弯眼笑。


鸭圈外的林北吃脆甜的菜瓜。


傍晚,林北、余好好离开池塘。


两人离家还有一点距离,模糊看到一老一少蹲在家门口。


他俩加快脚步走近,林聪撑着脸颊坐在篮球上,爸妈出现在他眼里,他笑着奔向爸妈,林志炳斜眼看身畔的篮球,他咽了咽吐沫,手伸向篮球,按着篮球起身,篮球倏然从他掌心滑走,林志炳的身体不稳,重重地坐到地上。


篮球滚到一家三口脚边,一家三口抬头看他,疼的五官乱飞的林志炳马上若无其事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咳一声说:“那啥,你俩别误会,我没找你俩。”


他越瞧越觉得小儿子、小儿媳的表情有些怪异,林志炳觉得他有必要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事情是这么回事,我离开大队部,路过你家门口,看到聪聪一声不吭坐在篮球上,我陪了他一会儿。”


余好好低头看聪聪:“你不是跟哥哥姐姐玩去了吗?怎么一个人坐在家门口?”


下午,她牵着聪聪到池塘,半道上碰到怒学,怒学带他找超学他们,她一个人前往池塘。


林聪抬头和妈妈对视:“婶婶带哥哥姐姐走亲戚去啦。”


“穿新衣服新鞋,背书包走亲戚。”林聪低头搅动小手手。


“哥哥姐姐马上要上学了,就没时间走亲戚,所以婶婶趁着哥哥姐姐没有上学,带他们走亲戚。”林北刚抬手,手掌还未落到聪聪脑袋上,聪聪先一步抬头,睁着圆溜溜清澈的眼睛看林北。林北的手悬在空中,最后落在聪聪脑袋上,一下又一下揉他柔软的头发,声音含笑,裹着期待说,“等哥哥姐姐回来,到学校上课,聪聪和妈妈经常到市里看望爸爸。”


“不骗人?”林聪大声问。


“不骗人。”林北收回手,打开院门。


林聪抱起篮球,盯着爸爸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他扭头拉着爷爷到院子里,陪爷爷踢篮球。


就像小儿子说的那样,只要孙子孙女上学,他们就没有时间到亲家家,林志炳刚窜起来的火就这样熄了,嘿呦嘿呦小跑陪小孙子踢篮球。至于小儿子说小儿媳带小孙子到市里看望小儿子,林志炳想了想小孙子刚刚的可怜样,他认了。不就是喂鸭子嘛,这一年到头,绝大部分时间不都是他在喂鸭子嘛,有什么不能认的。


林志炳陪林聪玩了个把钟头篮球,出了一身汗,乐呵呵回池塘。


林北挑眉,直到他爹离开,他爹也没提好好和聪聪经常到市里,鸭子咋怎,看来他爹准备接手鸭子。


林北吹了一声口哨,进屋吃饭。


林聪埋头吃饭,呼一声放下筷子,捧着小肚子瘫在椅子上。林北收拾碗筷,余好好到厢房看书,林聪爬起来,下到地上,跑到院子里关院门,搬一个小板凳到木盆跟前,把脱下的衣服放到小板凳上,翻进木盆里。


林北走出灶房,看到一个分辨不出五官的小孩趴在盆沿上,仰头看漫天星星,林北拍一下脖子,扇走蚊子,他脑袋里出现一个声音,这小孩不怕蚊子嘛。


林北走过去,赶紧给他洗澡,把人提溜出来,边给他擦身体边往厢房的方向走。


林北把他丢到床上,转身找花露水,他扭头,聪聪的小拳头放在耳畔,小肚子有节奏起伏,林北:“……”


小家伙睡的有亿点点快。


他给小家伙抹花露水,又给小家伙穿上背心、小裤衩,出去洗漱一番,回屋看了一会儿报纸,便躺下睡觉。


林北依稀听见翻书的声音,他费劲睁开眼睛,视线里出现余好好挑灯夜读的背影。


林北下床,走到窗台下,坐到余好好身畔,注意到余好好自学数学书十分费劲,他从包里掏出几张大白纸,余好好听到动静扭头看他,林北把大白纸推到余好好面前,他边写边讲解课本上的运算公式。


余好好嗯嗯点头,眼睛逐渐清明。


一个讲的条理清晰,一个听的认真。


天边泄出一丝光亮,林北吹灭煤油灯,拽着大脑处在兴奋中的余好好睡觉。


林聪打着小哈欠坐起来,林北被惊醒,扭头看窗户,窗外亮的刺眼,他下床,夹着林聪拿鞋出门。


林北关上厢房的门,给聪聪穿上鞋,把聪聪放在地上,去开院门。


林志炳没工夫跟小儿子计较小儿子现在才起床,害他在外边站了半个钟头。他把竹筐擩到小儿子怀里,跑进屋里推一辆自行车离开。昨儿孩子娘跟小儿媳提了借自行车,小儿媳同意了,林志炳直接推走车,跑到村口和孩子娘汇合。


林北掀开棉布,拿一个包子递给儿子:“爸爸给你冲一杯奶,你吃完包子,把奶喝了。”


“好。”林聪嗷呜咬包子,咬了许多口,也没吃到馅,他低头抠包子。


林北到堂屋给儿子冲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喝完水,把竹筐绑在车后座上,推车到院子里,把儿子拎起来,和儿子抵了一下额头,放下儿子:“妈妈在睡觉,你在家里守着妈妈,能完成任务吗?”


“能。”林聪回头看厢房,当他回过头,爸爸已经推车出门,关上院门了。


林北骑车离开。


他想到余淮镇的砂锅坊找顾美兰夫妻,遇到走街串巷查证的工商局干事,林北买了一兜东西从他们身边过去,径直前往砂锅坊。


林北在砂锅坊遇到了一个老熟人,朱刚强。


朱刚强脸上的笑容凝固几秒,脚转一个弯,又把脚转了回来,牙齿酸痒笑出声。忒,据说这小子到市里混的不错,他刚混出一点成就,就遇到混的不错的小子,老天这是故意看他笑话。朱刚强大呼贼老天,又连忙向老天赔礼道歉,默默祈祷老天爷宰相肚里能撑船,莫和他这个小人物一般见识。


朱刚强一直以来都一副老子就是天王老子的派头,但这回他干正经事了,开始忌讳一些东西,做任何事开始斟酌一番才干。


朱刚强撂给林北一根烟,林北把烟别到耳朵上,他虽然困惑朱刚强为什么和张盛走在一起,求知欲却不旺盛。他没有探索两人为什么走在一起,而是直接开门见山拜托张盛一件事情:“我可能请汽车站的司机运一批海带,司机把海带放到你这里,好好会带人过来取海带。”


“成。”张盛二话不说应下。


“谢了。”林北把东西放到地上,向两人挥了挥手,他骑车离开。


张盛捡起一包水果和罐头,有些无奈盯着林北远去的背影。


林北到了余淮镇,直接前往工商局,到咨询处打听他的两个证办下来没有。


“你有条子吗?”工商局干事问。


林北掏出条子,把条子递给干事。


干事对照条子查表格,拿表格到隔壁,从一堆信件中找出一封信,他拿着信回来:“你晚来一会儿,邮差就来取信,信里的通知单就被寄往你留的住址了。”


干事又检查了林北的户口本和介绍信,把通知单递给林北。


林北拿了信去窗口领工程队的营业执照和农副产品收购许可证,他拿到证,又拿证和批条到批条上写的地方刻章,又到派出所备案。


林北办完这些事情,已经中午了。他吃了两个包子,到汽车站寻找他认识的那位大哥。


他还没忘记从淮市开往阳县的公交车几点到站,特意算准了时间到汽车站找那位大哥。


林北识破人贩子,这件事惊动了整个县城,他还受到了表扬,徐进才想忘记林北都难。徐进才看到林北,他连忙放下饭盒,打开驾驶座的门,跳到下面:“嗨,兄弟。”


“大哥。”林北推车走近。


见林北买了自行车,徐进才高兴说:“不孬。”


林北笑着说:“还成。”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你在做啥呢?”徐进才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我在市里给人盖房子。”林北问,“大哥,你最近咋样?”


“就那么回事。”徐进才挥手说。


“大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我可能让你帮我运一批海带,你把海带放到余淮镇的砂锅坊。”林北不好意思开口说。


“这个没问题。”徐进才和砂锅坊的张盛不要太熟哦,把海带送到砂锅坊,小事一桩。


“太感谢你了,大哥。”林北递给徐进才一包东西,徐进才把东西往林北怀里擩,林北放下东西推车就跑。


徐进才纠结挠头,他沾了林北的光,汽车站领导跟他透露今年国庆节带他到市里的汽车客运总站参加国庆晚会,他都没感谢林北呐,结果林北托他办一件小事,还给他送礼,他咋好意思拿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