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就成”茶肆老板笑道“你们去沧州吧”
“沧州沧州在哪里啊”
“离这里不远”茶肆老板笑道“出了北门沿着官道向东走就行了,沿途问问,也就一百来里,少则四五日,多则六七日,便到了”
“多谢您老提点”中年汉子小心问道“不过这沧州为啥就有活路呢”
“我也是听往来客商说的”茶肆老板笑嘻嘻的指了指两个正在长凳歇脚的骡马行商“要不你问问他们,他们好像就是经常跑那条路的”
“多谢”中年汉子谢了茶肆老板,走到那两个行商身旁,先唱了个肥喏“二位,打扰则个,小人有件事情想要请教,还请指点”
那两个行商正闲聊,个高的那个看了一眼中年汉子,拱了拱手“兄台不必客气,有话直说”
“多谢二位”中年汉子笑道“小人听说沧州那边活路多,只要有把子气力,就能混口饭吃,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听茶肆老板二位就是跑沧州这条路的,还请指点一二”
“不错”那高个行商点了点头“沧州那边的确活路多,只要肯卖气力,就有饭吃”
“像我们这样的外路人也可以”中年汉子小心问道“贱户也可以”
“哈哈哈”坐对面那个矮个行商笑道“你这汉子当真好笑,谁还管你这个。沧州那边成堆的倭人、百济、新罗、靺鞨人,谁还管你是不是外路人,贱民良民至少你们会听会说唐话吧”
“倭人百济新罗靺鞨”听到这些陌生词汇,中年汉子不禁目瞪口呆。那高个行商见了,笑道“这些都是海外异国人,王大将军征服了哪里,就成了大唐的属国。有不少当地人成了唐人的奴婢,也有当了商人,就到沧州讨生活了”
听到这些属国人也能在沧州混到饭吃,那中年汉子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不过沧州有那么多活干嘛”
“有肯定有”矮个行商的口气十分坚定“而且什么样的人都要,男人、女人,就连老人孩子都要”
“女人,老人孩子要干什么”中年人问道。
“大将军打算在沧州那边兴建大片的盐场,还有港口,要有提水的风车、道路、水渠、干活的男人少说也有三四万这些男人里就没几个有媳妇的,就得有人给他们烧饭洗衣,这不就有女人的活计了还有当地有很多芦苇,编芦席老人孩子也能干,还有船上的绳子,人穿的草鞋,你想想,只要有手有脚,怎么会没活干”
“那敢情好”听了行商们的解释,那中年汉子大喜,忙不迭向二人行礼“多谢二位提点,小人这里多谢了”
“这么说来你打算去沧州了”高个行商看了看中年汉子,问道“你是一个人去,还是一家人去”
“一家人”中年汉子指了指不远处“都在那儿”
“嗯,十几号人呢有男有女”高个行商点了点头“那你们可有什么手艺”
“我爹会养马,我和我两兄弟会点木匠,我媳妇会纺纱织布,我小叔会打铁剩下几个也能吃苦卖气力”
“那敢情好”高个行商眼睛一亮“你们这些人去沧州正好弄不好还能发财呢”
“发财”中年汉子闻言一愣“这个从何说起我们这些卖气力的也能发财”
“别的地方不成,沧州却可以”那高个行商笑道“今日看你投缘,索性一发告诉你,权当是结个善缘店家,再拿点茶水来,一起坐下说话”
“好说”那茶肆老板笑嘻嘻的提了一大壶粗茶,又拿了个粗陶碗,给三人面前添满了“三位慢用”
高个行商喝了口茶水“你说你们兄弟几个会木匠,那门窗梁木可会做”
“这个自然会”中年汉子应道“便是粗使桌椅长凳,我们也是会的”
“那就好,那和泥夯土,砌墙打干草铺房顶,也会吧”
“这个谁不会”中年汉子笑道“自小便看着长辈做的,也不知道跟着做了多少,莫说这些,便是架梁上橼我们兄弟几个也都会”
“那就好”高个行商笑道“你看看,你们这家人光是青壮男劳力就有七八个,还都是有手艺的。到了沧州之后,就搭个地窝棚安置下来,男人们帮人盖房子去,凭你们的手艺,又有十几口人,两三个月就把买梁木的材料的钱挣回来了,盖房的泥巴和铺房顶的芦苇又不要钱,只要花气力就行了。然后在路旁弄块地,建一个骡马客栈。你爹会养马,带两个小子就能伺候好往来客商的骡马牲口,你小叔会打铁,你们还会木匠手艺,就能帮人打马蹄铁,修理往来的车辆,女人帮厨,缝补缝补衣服,还怕生意不兴隆用不了几年功夫,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个,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中年汉子苦笑道“气力和手艺咱们是有,可当地有这么多活计干嘛还有开骡马店,这盖房子的地从哪里来要开店也应该要当地大户出具担保,官府才能同意吧这里面要有多少花费,二位可曾想到”
“你倒是个仔细人”高个行商笑道“这要在其他地方的确是个麻烦,但在沧州,不用盖房子的地,是按照人口给的,你报几口人,官府就按照口数给你宅地,以为永业之地。至于骡马店,也就是在官府通告一声,也用不着别人给你担保,当然,每年是要给衙门交一笔租税,按照你铺面大小算的,也不多,这么大的一个店面,一年下来也就十几贯”
在确认了诸多细节之后,中年汉子心事重重的回到亲人们身边,他没有把从行商口中得到的消息立刻说出来,而是等到所有亲人都已经表示找不到出路之后,他才低声道“我倒是打听到一条出路,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大你先说出来,是真是假大伙儿一起琢磨”老人道。
“嗯”中年汉子将那两个行商的建议讲述了一遍,最后道“阿耶,孩儿觉得那两个行商说的挺有道理的,但沧州离这里有上百里地,咱们家就没人去过那儿,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所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那还犹豫什么”那青年汉子跳了起来“咱们在这里根本就没活路,沧州那儿再差也比留在这里好照我看,赶快收拾东西出发,省的留在这里又有什么麻烦”
青年汉子的话引起了一番争论,有人赞同青年的建议,认为越早离开越好,有人却觉得只凭那两个行商的只言片语就背井离乡着实太莽撞了,何况那两个行商会不会设下圈套,把他们骗到半路上谋害呢
咳咳咳
老人的咳嗽打断了众人的争论,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老人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老大有句话说错了,咱们家有人去过沧州”老人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老爷去过一趟沧州,那儿的确盛产盐和芦苇,那两个行商没有骗咱们”
“真的”中年汉子闻言大喜“您也去过沧州那儿真的那么繁荣哪儿人都有”
“不”老人摇了摇头“我去的时候那儿荒凉的很,离海边还有几十里地就没有什么人烟,大片大片的芦苇滩,听当地人说,那地里都是碱水泡透的,秋天一到就是白白的一片,都是碱土,除了芦苇,啥都长不好,就连人喝的水都一口子苦味。”
“啊那两个行商难道是骗我们”
“那倒也不一定”老人道“我说的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么长时间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再说了,人家不是也说了,大将军打算在那边建大片的盐场,沧州那地方若是做别的不成,若是搞盐场那却是正好。再说,如果当地本来就人多,就不会来那么多倭人、靺鞨人,我们想要立足也没那么容易了”
听了老人的话,众人又兴奋了起来,毕竟如果那两个行商的话是真的,他们也能多一条出路。于是老人走到茶时和两个行商商议了一番,获得同意两天后一起结伴前往沧州。在临分别前,那高个子行商还给了老人一个建议“老丈,沧州那边有不少人,啥都缺。我要是您,去之前就带上一点日用品,比如针线什么的,贩卖还能把路上的花费赚回来”
“多谢二位提点”
沧州,盐司监衙门。
海风吹过院子里槐树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好似鬼泣。几个身着绿袍的官员垂首站在堂下,屏住呼吸,唯恐哪里惹恼了堂上的大人物,引来责罚。
“嗯”王文佐放下手中的书册“沧州海边晾晒盐的铺子都在这书册上了”
“回禀大将军”为首的那个绿袍官员上前一步,小心答道“沧州这里海岸曲折,盐滩算起来有两百余里,到处是芦苇荡、盐泽,可以晾晒盐的地方数也数不清,卑职的衙门上下也就百余人,若想将这么长盐滩尽数稽查,实在是力所难及。下官只能说固定、较大的晾晒盐处这书册上都有了,有些就把地上的碱土刮了,然后找个地方煮水成盐的,着实不能尽数查清”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唐代的盐业制度大体上是分成两个阶段,在安史之乱之前,唐政府对盐业的税收很低廉,甚至干脆就是免税的,所以盐价也并不贵,贩卖私盐的人也并不多;而安史之乱后,由于唐中央政府的财用匮乏,才把主意打到了盐税上,颁布了盐专卖政策。盐价也随之飞起,贩卖私盐也就成了重罪,也还是屡禁不止。当时还处于第一个阶段,自然也没有后世对私下煮盐的严厉刑罚。就像那个盐监司衙门的官儿说的,有些穷苦百姓干脆就把地上随处可见的碱土刮下来,然后用水浸透后再煮出来,这种做法要是放在几十年后,都是动辄要掉脑袋的重罪,王文佐自然也不会和这些穷苦人过不去。
“煮盐也好,晒盐也好,都是民间百姓之业本将军虽然下令大兴盐业,但也不是说只许一家专营”王文佐道“只是这盐若要能够远销他地,不光是河北,还有山西、河南、海东,乃至关中各地,要胜过池盐、井盐,那就要做到四个字物美价廉既要盐好,又要便宜”
“是,是大将军所言甚是”那个绿袍官员口中连连称是,心中却是不以为意,暗想这大将军今日是发什么疯了,居然跑到自己一个小小的盐监司衙门里说胡话起来了。这好盐价钱就贵,差盐就便宜,哪有盐又好,价格又便宜的道理再说了,山西人和关中人吃池盐,河南淮北人吃淮盐,这都是上千年来传下来的规矩。哪有河北盐卖到那边去的道理这岂不是砸了别人的饭碗生出无数的事端来这大将军位高权重,以为天底下的事情都是他说一句便是一句的吗当真可笑”
“安盐监”王文佐突然笑道“你可是心里觉得我刚刚在说胡话”
“没有,绝对没有”那安盐监被吓了一跳,赶忙道“卑职微末小官,怎敢妄自质疑大将军所言”
“呵呵”王文佐笑了起来“你说你官小所以才不敢质疑,那好,我就升你的官,你是不是就敢了”
“啊”安盐监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大将军说要升自己的官这大人物的喜怒无常,做下僚的真是难伺候呀
“我说要升你的官,你是不是就敢觉得我说胡话了”王文佐笑了笑“比如说把你身上这官袍换成深绿色,如何”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