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双替身(13)
夜深人静。
卫飞云在小厨房里沏好了茶,用托盘盛着,送到堂中。
尊长们有要事相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把茶盏放好。
“掌门。”
“多谢。”
玄阳宗掌门抬起头,道了声谢,随后低下头,继续研究手里被切成两半的小铁球。
他的大弟子容怀,还有卫飞云的两个师兄,都围在他身边,一同钻研。
卫飞云收回目光,走到主位边:“师尊、师公,喝茶。”
“好。”祝青臣与李钺同时应了一声。
卫飞云把茶盏放好,随后便拿着托盘,乖乖站到了两人身后。
祝青臣回头看他,疑惑道:“你站这儿做什么?你也过去,和他们一起看看,看见没见过那东西。”
“好……”卫飞云挪动脚步,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正巧这时,容怀捧着半块小铁球,站起身来。
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
容怀脚步一顿,卫飞云也往边上躲开。
对上视线的下一瞬,马上就挪开了。
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卫飞云试图掩藏的秘密,还不到一天,就被发现了。
容怀张了张口,想安慰他两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道:“我不是他,我不是你死去的道侣。”
卫飞云点了点头:“我已经分得清了。”
“但我们还是朋友。”
“对。”
正巧这时,院门外传来弟子的声音。
“师兄,顾鸿轩带来了!”
“好。”容怀只得把话咽回去,朝门外走去。
如今顾鸿轩修为被封,与凡人无异。
弟子们临时收到掌门命令,御剑带他过来。
可他总是胡乱挣扎,又大喊大叫,弟子们没办法,只能用绳索把他的手脚捆住,又把符咒贴在他的嘴上。
见容怀出来,顾鸿轩眼睛一亮。
——那个系统说,要寄生在容怀身上,好好地教训教训卫飞云,此刻应该得手了吧?
——那系统可说了,他和容怀是一类人,所以容怀是不是来救他的?
这样想着,顾鸿轩便不再挣扎,跟着容怀进去了。
下一刻,看见端坐在堂中的众人,顾鸿轩还没来得及露出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卫飞云怎么在这里?
祝青臣和他的凶兽道侣怎么在这里?
还有他们的两个徒弟、玄阳宗的掌门,他们怎么会……
不等顾鸿轩想明白其中缘由,容怀便把贴在他嘴上的符咒撕掉了。
陆南星将那两个小铁块递到他面前,直接问:“你可识得此物?”
顾鸿轩摇头:“不认识……”
成意一剑斩断他的衣摆,厉声道:“仔细看看。你看清楚了吗?就说不认识。胆敢撒谎,下一剑就砍在你的脖子上。”
顾鸿轩咽了口唾沫,再仔细看了看:“确实不认识。”
“还敢撒谎!”成意举起手中长剑,直直地要朝他刺下去。
顾鸿轩被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成仙尊,我真的不认识!没见过!”
都快被吓尿了,还是咬死不认识。
看来确有几分可信。
成意反手将佩剑收起。
不过……
这时,容怀心思一转,道:“他或许没见过此物的真身。此物缠上我的时候,我也没见过它的真身。是后来,祝仙尊与混沌尊者将此物拿住,我才看清楚的。”
“也有道理。”
于是容怀又问:“你可曾听过,‘狗血系统’这个东西?”
顾鸿轩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它来找你,你竟然直接把事情告诉旁人了?”
容怀马上抓住这句话:“它来找过你?”
顾鸿轩梗着脖子,不肯回答。
成意再次挥动长剑,剑风划过,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伤。
温热的鲜血涌出,可顾鸿轩被捆着双手,根本触摸不到伤口,没办法确定自己的伤势如何。
他惨叫一声:“你们……你们这是滥用私刑!全修真界都打算放我一条命,你们不能杀我!”
“闭嘴。”
又是一道剑气划过,就在方才,成意划出来的伤口对面,新添一道。
陆南星冷声道:“我和我师弟的耐心可不多,你再顾左右而言他,同样的伤,会出现在你身上,三千道。”
或许是陆南星与成意的眼神太过冰冷,就像是看死人一般。
顾鸿轩用力咽了两口唾沫,终于开了口:“我……那个狗血系统,之前就来找过我。”
成意问:“之前是什么时候?”
“就是……”顾鸿轩看向卫飞云,“飞云还在治伤的时候。”
陆南星与成意挡在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说话就说话,看什么看?”
“它找你做什么?”
顾鸿轩道:“它说,我是这本书的主角,飞云也是。在这本书里,我要先虐待飞云,然后求得他的原谅。”
众人皱起眉头,似乎不大听得懂。
“它还说,它来得太迟了。我已经虐待完飞云了,如果不能求得飞云的原谅,我就会变成什么炮灰,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它让我去雪山待一个月,用不知什么法术,变出一朵九瓣莲,让我带回去。它又教我拜石阶、跪在门前,求飞云原谅。”
“后来……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看见了。”
卫飞云没有原谅他,他也自此身败名裂,变成彻头彻尾的“炮灰攻”。
难怪,卫飞云恍然大悟,难怪他那阵子的行为如此诡异。
紧跟着,卫飞云又有些后怕。
还好,还好他没有原谅顾鸿轩,否则……
永世不得翻身的人,就变成他自己了。
顾鸿轩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说完,连忙补充道:“和我无关,都是那个什么系统教唆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容怀却道:“你让它寄生在你身上了,或者,用它的话来说,是绑定。”
“是。”顾鸿轩忙道,“但我什么都没做,它也说我不中用,什么事情都办不好,白瞎了主角的身份。”
“今日白日里,你鬼鬼祟祟的,在后山做什么?”
“它说我不中用,要换个宿主,于是它让我到后山去,它想寄生你!”顾鸿轩从地上爬起来,“容怀,它说,现在你是这本书的主角,你也要先虐待卫飞云,然后再求他原谅,它管这个叫……叫……”
“对,‘追妻火葬场’!先虐后追,就是‘追妻火葬场’!你……”
容怀拂袖,转身离开。
很显然,他不屑于此,那个狗血系统没有绑定成功。
顾鸿轩倒回地上,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拒绝送上门来的机缘?
成意握着剑,缓缓靠近:“你可还有遗漏?”
“没有了。”顾鸿轩摆手,“我连它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只是听过它的声音,没有音调起伏,声音也很古怪。”
“真没有了?”
“没了没了,它……”利剑寸寸逼近,顾鸿轩脑子转得飞快,“对了,它很憎恶祝仙尊与混沌尊者,总说两位尊者坏了他的好事,气急败坏。”
寒芒闪过,顾鸿轩惨叫一声,连连往后躲:“真的没了!真的没了!”
成意收剑入鞘,伸手一抓,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
“师尊,我先把他关到后面的柴房里,有什么事情,也好随时问他。”
祝青臣微微颔首:“可。”
顾鸿轩就这样被带下去了。
堂中一片死寂。
良久,玄阳宗掌门握着木椅扶手,正色道:“祝仙尊、混沌尊者,我也算是修真界的老人了,可是这个东西……这种事情……”
他摇着头,捋了把花白的胡须:“我实在是没见过,也没听过。”
陆南星与成意也道:“师尊,我们也不曾见过。”
掌门皱着眉头,又道:“就这样一个小铁块,不像是活物,也没有任何灵力存留的痕迹,竟能够毫无痕迹地传音入密,甚至寄生在人身上,怂恿谋划,实在是匪夷所思。”
陆南星问:“容小友,这东西对你说了什么?是否与顾鸿轩所说一致?”
容怀摸了摸鼻尖,表情有些不自然:“差不多,此物居心叵测,意图挑拨我与卫道友的关系。说我是卫道友前任道侣的转世,唆使我陷害报复。”
众人将目光投向祝青臣与李钺,向他们求证——
转世是真的么?
祝青臣与李钺微微颔首。
掌门不敢相信:“如此说来,此物竟能通晓前世今生、阴阳轮回之事?莫非是仙界遗落的宝物?”
“不可能。”他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仙界高洁无双,仙人虚怀若谷,就算是仙器有灵,也应当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才是,怎么可能唆使世人行凶作恶?”
“难道是魔物?”
“可就算是魔物,也应该有生气才对,怎么会是一个死铁块子?”
众人商议不出结果,只得抬头看向祝青臣与李钺。
“此物是两位尊者斩获的,不知两位尊者,是否有头绪?”
祝青臣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我二人都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只是事情骇人听闻,怕说出来,你们都不会信。”
陆南星忙道:“师尊尽管说,我们都信。”
“就是。”成意也道,“我们都是跟师尊一起,诛灭天道的人,有什么不信的?”
祝青臣却道:“正因为你们见证过天道的灭亡,你们才更加不信。”
两个徒弟皱眉,万分不解:“师尊?”
祝青臣放下茶盏,“咔哒”一声轻响。
“你们信不信,天道之上,还有天道?”
*
天道之上,还有天道。
顾鸿轩转述的话是对的,他们都生活在书里。
一开始,顾鸿轩与卫飞云是主角,顾鸿轩施暴,卫飞云受虐,两人一同演绎一场“追妻火葬场”的超长前奏。
后来,卫飞云觉醒了,他不原谅顾鸿轩,于是顾鸿轩被踢出主角一栏,作为顾槐转世的容怀,被列为主角人选。
但很可惜,容怀拒绝了这次机会。
可天道偏爱“追妻火葬场”,偏爱施暴的“渣攻”。
天道不死,修真界,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小世界,都不得安宁。
扭曲的、不对等的“追妻火葬场”的戏码,会一次又一次地上演。
尽管众人已经听顾鸿轩说了一遍,可是再听见祝青臣与李钺这样说,他们还是不敢相信。
两个徒弟问:“师尊,我们都活在一本书里?”
“确切来说,是很多本书的故事,发生在这个世界上。”
“那……”
“你与成意,曾经也是一本书里的主角。你还记得吗?从前那个大师兄,想杀妻证道,还想把你们的金丹剖出来,给他的小师弟用。”
“所以……如果我与成意没有挣脱束缚,我们就会……”
“那个大师兄会哭求你们的原谅,这就叫做‘追妻火葬场’。”
陆南星与成意沉默着,回忆起百年前的桩桩件件。
难怪呢,难怪他们总觉得,发生在小师弟身上的事情,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相似。
两个徒弟抬起头,目光坚定,穿透迷雾。
陆南星问:“所以,师尊是特意赶来救我们的?”
成意也道:“师尊消失的这些年,不是飞升了,而是在救其他和我们一样的徒弟?”
“是。”祝青臣颔首,“天道已被诛杀,世上哪里还有仙界?如何飞升?”
祝青臣叹了口气:“只是,徒弟救得越多,为师越是无力。和你们一样的徒弟太多了,就凭我与你们师公,根本救不过来。”
“那师尊前几日让我们去极北之地查探?”
“极北之地,天柱断绝四角,是所谓的系统屏障,最为薄弱的地方。”
*
许多年前,祝青臣与李钺,联合修真界一众修士,诛灭天道。
维系四角天幕的四根天柱,也被他们撞断了。
天柱折断,天却没有塌下来。
相反的,修真界比从前更安宁了。
如今,天柱断绝的地方,仍旧残存着四个大窟窿,透着风,灵气四溢。
照两个系统所说,小世界是一条条,像光线似的存在。
小世界外,各自罩着屏障,交错流转,各自运行,互不影响。
而被他们砍断的天柱,就是这个小世界里,屏障最为薄弱的地方。
这天,北面天柱下,玄阳宗的百来个修士,正齐心协力建造祭台。
搬运天石,垒成高台,挥动灵剑,布下阵法。
祝青臣拿着罗盘,李钺拿着羊皮卷的图纸,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座高大的祭台,慢慢地有了雏形。
既然千百年前,他们可以冲上天界,向天道要一个公道。
那么现在,他们也可以建造祭坛,杀进控制中心,向那些狗血系统、向控制中心,要一个公道!
既然前不久,他们可以用修真界的法术,将一个狗血系统切成两半。
那么现在,他们也可以用法术,把控制中心砍成两半!
既然控制中心存在,那就总有办法能找到!
倘若真的能杀到控制中心里去,那些小世界里受苦的学生,全都能够得救。
他们也就不用四处奔波了。
祝青臣与李钺胸有成竹,毫不畏惧。
总要试试才知道。
“南星,你的那块石头再往前推一推。”
“成意,累了就歇一会儿。”
两个系统却很紧张,在宿主身边绕来绕去,时刻警惕。
“臣臣,我们这样肯定会被控制中心发现的。”
“要是被控制中心发现,我们全都完了!”
“被发现也要试试。”祝青臣扶着腰间佩剑,坚定道,“若是它们再派狗血系统过来,我就再砍一次。”
李钺亦道:“你们不必害怕,若是控制中心问责,只说是我和祝卿卿胁迫你们干的就行。”
祝青臣点点头:“对,反正我们两个现在会砍系统,你们两个害怕也很正常,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没关系的。”
系统下意识反问道:“那怎么能行?我怎么能出卖宿主呢?更何况是……”
是会跟它分享零食、让它住猫窝、会把它捧在手心里的宿主。
系统沉默片刻,最后道:“算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做吧,我和你们一起。”
反派系统也道:“早就看那群狗血系统不顺眼了,控制中心还这么偏心。明明它们最不健康,还总是说我。”
两个系统飞到他们的肩上,和他们站在一起。
“系统的第一准则,完全忠于宿主,和宿主共进退。”
*
傍晚时分,祭台建造完毕。
三个徒弟与容怀,将参与建造的修士送回宗门,随后回来复命。
“师尊,人都送回去了,各自送了法器作为酬劳,没有遗漏。”
“两位尊者放心,此次建造人等,皆是玄阳宗内门弟子,他们知道轻重,必定守口如瓶,不会出去乱说。”
“好。”祝青臣颔首,“你们几个退后,我与道侣试试。”
“是。”三个徒弟与容怀,都站到祝青臣和李钺身后。
祝青臣与李钺抬起手,使出十成十的灵力,打向祭坛,催动阵法。
两人抬头望向祭坛。
这次只是一次小小的实验,所以祭台建得并不十分高大,也不怎么规整。
他们也只是想先试试而已。
这个祭台,究竟能不能通向控制中心,他们也拿不准。
而越大的祭坛,需要的灵力催化也就越多。
一刻钟后,祭台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他们以为这次实验失败的时候,忽然,祭台上发出了一阵淡淡的金光。
似乎有了希望。
于是祝青臣和李钺加大投入,几乎将浑身灵力投入其中。
下一刻,金光大盛,一声巨响,原本坚不可摧的天石,竟然开始碎裂,碎石朝四方飞溅。
碎石砸到他们眼前的时候,李钺反身挡住。
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混沌之气,挡在祝青臣与他的徒弟们身前。
李钺冷声道:“祝卿卿,走了。”
祝青臣不肯放弃:“我觉得有希望,马上就……”
“不行,得走了!”
李钺强硬地握住祝青臣的手腕,将他带走。
在他们离开的瞬间,整个祭台从中崩裂,“轰隆”一声巨响,碎石如同雨点一般,砸向四面八方。
李钺护着师徒几个,快速逃离。
一直来到几千里外的山谷里,巨响声才隐约小了下去。
几个徒弟没来得及稳住身形,直接摔在地上。
“啊,我的屁股。”
“师尊,您可还好?”
黑气散去,李钺稳稳地抱着祝青臣,站在他们面前。
几个徒弟抬起头,表情复杂:“师公,你这……”
“徒弟们在混沌之气里被颠来颠去的,还被颠到地上。”
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李钺把祝青臣放到地上:“别插科打诨了,你们师尊烦着呢。”
徒弟们从地上爬起来,和师尊一起,望着远处轰然倒塌的祭坛。
陆南星道:“师尊,只怕这个法子不成,我们还得另想办法。”
成意点点头:“师尊,我们再试试其他法子吧。”
祝青臣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祭台其实是有用的。”
徒弟们疑惑不解。
“正是因为有用,才会被天道销毁。”
“若是无用,天道只须看着我们做无用功就好了,何必出手?”
好像有道理。
徒弟们若有所思。
正当此时,两个系统也震惊道:“臣臣,你的推测是对的!”
“控制中心给我们发了邮件,让我们立即阻止你们两个,让你们安心做任务,不许再做这种事情。”
是有用的!
控制中心怕了!
祝青臣马上吩咐徒弟们:“去通知今日负责建造的弟子们,明天继续建造祭台,要比今日建的更加精细规整,一定要精益求精。明日再试一次,一定能成。”
“是。那我们即刻就去。”
话音刚落,几个徒弟还没来得及转身,两个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好了!”
“控制中心颁发通缉令了!”
“臣臣,你和大反派现在是控制中心C级通缉犯!控制中心那些系统马上就会来对你们进行抓捕了!我们最好马上换世界,否则你们两个一定会被抓住的!”
祝青臣与李钺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祝青臣感觉把徒弟们喊回来:“来不及了!回来!”
“南星,这是师尊与师公勘探方位的罗盘,拿着,督造祭台的时候,就由你负责了。”
“成意,这是我们建造祭台的图纸,拿着,你得和师兄一起,把祭台建好。”
“飞云,好好听两位师兄的话,不许妄自菲薄,好好帮他们的忙。”
“容怀,把今日之事告诉你的师尊,就说我与道侣,将修真界之事全权委托给他,请他时刻关注修真界,别再让南星、成意和飞云的事在修真界重演!”
祝青臣和李钺把身上的法宝法器都送给徒弟们:“拿着。”
与此同时,阴云压城,天色越来越暗,系统们的声音也没有停下。
“臣臣,级别上升,你们现在是B级通缉犯!”
“A级!S级!S+级!”
“这是控制中心最高级别的通缉令!”
几个徒弟捧着师尊与师公硬塞给他们的东西,还有些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师尊与师公这就要走了?”
“不得不走。”祝青臣道,“我们留在这里,天道会一直注视着这里,你们也没有机会冲破束缚。”
“那我们如何与师尊联络?祭台建好之后……”
“为师会想办法的。”
天色越来越暗,李钺望了一眼林中天空,拽了拽祝青臣的衣袖:“祝卿卿,该走了。”
祝青臣胡乱摸了摸三个徒弟的脑袋:“别担心,师尊和师公一定会回来接你们的。等会儿可能还会有系统过来,装作看不见就行,别和它们打起来。”
李钺也忍不住叮嘱他们一句:“不必害怕。”
陆南星道:“师尊放心、师公放心,我会照顾好两个师弟,办好交给我的事情的。”
他们站在原地,只见林中黑雾再次蔓延,师公变回庞大的凶兽模样,师尊拽着凶兽犄角,飞身骑到凶兽背上,两人朝黑雾深处跑去。
黑雾裹缠,风云四起,师尊最后一次回过头,似乎和他们说了什么。
可他们都没听清。
一眨眼,师尊与师公的身影就消失了。
再一眨眼,无数个小光球,出现在黑暗之中。
像无数双眼睛。
“控制中心S+级通缉令,通缉任务者——”
“祝青臣,男,二十三岁,500号古代世界太子太傅……”
“李钺,男,二十三岁,500号古代世界北周武帝,现在301号修仙世界……”
风起云涌,搅碎星辰。
第092章 疗养院(1)
“控制中心S+级通缉令,通缉任务者——”
“祝青臣!”
“李钺!”
伴随着滋啦滋啦的电流杂音,控制中心紧急颁发的通缉令,响彻所有小世界。
而此时,被它们全力通缉的祝青臣与李钺,正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世界。
这个世界,抬头望没有天,低头看没有地,四周见不到边界。
四周只有浓重到化不开,甚至看不见的黑暗。
因为没有地面,所以他们不是站着的,而是飘浮在空中的。
但就算看不见对方,两人从始至终都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
或许是和两个系统一起待久了,他们甚至能从控制中心逐渐加大的音量里,听出一丝气急败坏的意味。
祝青臣没忍住小声嘀咕:“控制中心也太夸张了,我们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就通缉我们。”
“就是。”李钺语带笑意,低声道,“我们只是把一个狗血系统砍成两半,还想杀到控制中心,把所有狗血系统砍成两半,也没干什么坏事啊,怎么能通缉我们呢?”
有道理!很有道理!
说来奇怪,越是危急的时候,他们就越是想笑。
特别是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
他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两个系统把他们带过来的,让他们暂时在这里躲躲,它们去准备一下,马上回来。
他们也不知道控制中心的系统什么时候追上来,更不知道被抓住之后会经历什么。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夫夫待在一起,就不会有事的。
祝青臣与李钺沉默片刻,最后都没忍住,同时笑出声来。
祝青臣笑着道:“我和你的名字,一起出现在史书上过,一起出现在结婚证上过,还是第一次出现在通缉令上呢。”
李钺道:“嗯,别有一般风味。”
这时,四周传来急促尖锐的警报声。
祝青臣摇了摇脑袋,又小声抱怨:“它们也太吵了,把我的耳屎都震出来了。”
李钺配合地伸出手,捂住他的耳朵:“好点了吗?”
祝青臣正色道:“你把我刚被震出来的耳屎又堵回去了。”
李钺捏捏他的耳朵:“那这样呢?”
“这样好多了。”祝青臣环顾四周,“两个系统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
他们毫不担心两个系统会叛变、会反水,只是担心它们出事,被控制中心找到抓走。
警报声越来越大,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祝青臣都开始玩李钺的手指了。
浓黑的天际那边,一红一蓝两个小光球闪了一下,像是在漆黑的幕布上破了两个小洞,隐约照亮周边的景象。
两个系统推着一艘破旧的小木船过来了。
那小木船也是飘浮在空中的,船头破开黑暗,朝这边驶来。
系统招呼他们:“臣臣、大反派,上船,我们去下个世界。”
李钺按住船舷,先把祝青臣抱上去,然后自己也爬上去,最后是两个系统。
船上有两个配套的船桨,祝青臣与李钺一人拿一个。
祝青臣问:“我们怎么去下个世界?为什么要划船去?之前不是……”
系统解释道:“之前是有控制中心的程序支持,现在我们俩都叛变了,要是再用控制中心的程序,马上就会被它们发现的。”
反派系统接话:“划船是应急的办法,有的时候,系统遭遇不测,与控制中心失去联系,就可以启用最后的备用电源,把宿主带到这里,一起划船去下一个小世界。”
“嗯……”祝青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这里是……”
“是所有小世界的交汇世界,也被称为中转世界。臣臣你每次去新世界,眼前不都会有一道白光闪过吗?那就是你短暂地路过了这里,黑色的世界闪回太快,就变成了白色。”
“虽然这里是距离控制中心最近的地方,但是中心那群系统都不太聪明,它们绝对想不到,我们就躲在它们眼皮子底下。”
祝青臣点头:“明白了。”
李钺问:“所以我们现在要划去哪儿?在哪里落脚?哪里比较隐蔽?”
系统道:“随便,划到哪个算哪个。控制中心有几千万个小世界,随便挑一个,都够它们找上一阵子了。”
无边无际的浓黑墨色之间,两个系统将自己挂在船头,作为照明。
祝青臣与李钺慢悠悠地划着船桨,船桨拨开尘埃,在两个小光球的映照下,似乎尘埃都有了颜色。
忽然,系统道:“臣臣、大反派,低头。”
祝青臣与李钺低下头,只见他们脚下、木船底下,黑暗之中,十来个微弱的星子闪烁着。
借着星光照明,他们终于看清楚了,真正的中转世界。
这个世界不是全黑的,而是由数千万条黑色的丝线组成的。
丝线交织,遮天蔽日,这才酿成了无边的黑暗。
而那些星子,就点缀在丝线之上,像萤火虫一样,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眼前的场景太过震撼,祝青臣与李钺低着头,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祝青臣问:“那些发光的星星是什么?”
系统道:“是你们走过的小世界啊。”
祝青臣进一步问:“是我和李钺的学生?”
“对啊。”系统道,“你和大反派帮助他们摆脱了既定的命运,破开了灰暗的世界,他们正在各自的世界里,熠熠生辉,所以他们的世界,和其他的世界不一样。”
祝青臣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头哽塞,说不出话来。
学生们的世界正在发光,可这里还有这么多黑色的世界,还有很多主角受正在受苦。
李钺伸出手,抚了抚祝青臣的脸颊,似是安慰。
祝青臣望着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忽然,头顶传来的警报声越来越大!
“最后播报一遍,请所有系统注意,控制中心S+级通缉令!”
“任务者祝青臣、任务者李钺,合谋不轨,扰乱小世界剧情线,对控制中心的财产和人员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与破坏!”
“所有系统,马上中止任务,全力抓捕祝青臣、李钺!”
祝青臣一惊,加快了划桨的速度:“快快快!李那个,快走!”
李钺问:“祝卿卿,我们去有你学生的小世界,怎么样?”
“不行!”祝青臣迅速拒绝,“控制中心肯定会重点排查我们去过的小世界,如果我们去的是有法术的修真世界还好,要是普通世界,整个世界都会毁了的。”
他不能让学生们因为他,而陷在危险之中。
祝青臣指着前面:“就那个世界吧,冲进去。”
“好。”
木船船头冲破尘埃,直接撞进了缠绕得很紧的黑色丝线之中。
下一刻,木船被撞得粉碎。
千钧一发之际,李钺抱住祝青臣,两个人一同往更深的黑暗坠去。
祝青臣躲在李钺怀里,抱着他的脖子。
又下一刻,两股巨大的力量,分别从两个相反的方向袭来,要将他们分开。
系统道:“不好意思,臣臣,我和反派系统现在没有权限把你们安排在同一张床上了,所以你们两个得分开了。”
“没关系。”
被分开之前,李钺抱着祝青臣的腰,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祝卿卿,上辈子杀猪。”
祝青臣同样认真:“李那个,下辈子教书。”
——“再见。”
——“我希望马上就见。”
*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祝青臣摔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李那个……”祝青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统统……”
回答他的,却是——
“那个……对面宿主,是我,反派系统。”
小红系统陪在他身边,躲在枕头后面,弱弱道。
“怎么是你?”
“我想……”它猜测道,“应该是那个时候太混乱了,我和‘老师系统’,跟错了宿主。”
“所以现在是我做大反派,李那个做老师?”
“对的……”
反派系统连忙解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和小蓝已经把所有小世界的剧情梗概都缓存了,就算我们现在切断与控制中心的联系,也可以使用一些基本功能,任务基本可以完成。”
“反正你们是夫夫,对彼此的任务,应该还……挺了解的吧?”
“还……还行吧。”
其实祝青臣心里也没底。
怎么会变成这样?虽说他经常干坏事,可是做一名真正的大反派,他还是……
反派系统忙道:“你放心,如果反派里有老师身份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安排。”
“那好吧。”祝青臣深吸一口气,最后决定接受现实,“先把剧情梗概给我看看。”
“好的。”
与做老师的白色光羽不同,一片专属于大反派的黑色光羽,落在祝青臣的眉间。
【书名:囚鸟】
【时代:现代架空】
【标签:豪门世家,青梅竹马,现实向】
祝青臣一看见“现实向”,眉心就跳了一下。
完了。
本书主角名为叶勉。
叶勉出生在一个富足且安乐的家庭里。
父亲是集团老总,母亲是娱乐圈影后。
他还有一个养兄,比他大五岁,叫做贺庭远。
贺庭远是父亲好友的儿子,父母因意外去世,父亲便收养了他。
一家人其乐融融。
叶勉是真正的豪门小少爷,受尽宠爱,无忧无虑,生活里没有一丝阴霾。
直到叶勉十五岁这年,叶勉的父母遭遇意外车祸,双双去世。
偌大家产,吸引了无数个亲戚前来。
他们就像秃鹫一般,想要从叶家撕下一块肉来。
叶勉年纪小,被亲戚们吓得,只能躲在灵堂角落里,蜷缩着身体,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就在他孤立无援、即将被亲戚们剥皮拆骨的时候,贺庭远出现了。
他以叶家养子、叶勉哥哥的身份,接手了叶氏集团,赶跑了所有不怀好意的亲戚,把叶勉从角落里拉了起来。
就这样,贺庭远成了叶勉的监护人,也成了……
叶勉灰暗生活里的一道光。
他喜欢上了贺庭远,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可他胆子太小了,他什么都不敢说。
他只敢每天晚上,在客厅里,一边写作业,一边等贺庭远应酬回来。
他只敢在贺庭远喝醉的时候,给他倒一杯温水,煮一碗醒酒汤。
他只敢偶尔偷看一眼贺庭远,三秒之后,便马上挪开目光。
他将自己的心意掩藏在心底,从来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
而贺庭远也守着自己养兄的职责,关心他的生活、关心他的学业,并且不允许他早恋。
有一次,贺庭远来接他放学,看见他和班上班长走得比较近,便旁敲侧击暗示他,不可以早恋。
有那么一瞬间,叶勉竟以为,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他们就差这一层窗户纸。
高考结束后,叶勉的成绩不上不下,贺庭远又不许他去国外留学,于是他报了一所离本地比较近的大学。
即将上大学的那个暑假,也是叶勉的十八岁生日。
贺庭远为他举办了隆重的生日宴会,邀请了社会各界名流。
可就是在这场盛大的宴会上,叶勉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看着贺庭远带来的男伴——贺庭远的新秘书。
贺庭远与秘书在人群中应酬,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和绅士的风度。
他们共同进退,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
叶勉看着心酸,在朋友们的怂恿下,喝了几杯酒。
他喝醉了。
宴会结束后,贺庭远送走宾客,叶勉脸颊酡红,站在楼梯口,挡住了贺庭远回房间的路。
他向贺庭远告白了。
他捂着脸,说他真的好喜欢他。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今天在宴会上,他看见贺庭远和秘书一同出入,他的心都快碎了。
他希望贺庭远给他一个准话,他和秘书已经在一起了吗?如果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那他绝不打扰。
贺庭远站在原地,正色道:“我和小刘没有在一起,他只是秘书而已。”
听见贺庭远这样说,叶勉眼睛一亮:“那……”
那他是不是有机会了?
贺庭远是不是也喜欢他?
他们只是养兄弟而已,异父异母,而且贺庭远的户口早就……
不等他把话说完,贺庭远便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
他说:“小勉,我们是兄弟。”
叶勉不死心,借着酒劲,又问他:“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只是因为我们……”
“不,我不喜欢你。”
叶勉听见这话,酒醒了大半。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忙不迭弯腰道歉:“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喝醉了,我……真的很对不起!”
贺庭远没有理会他,从他身边走过,直接上了楼。
叶勉蹲在楼梯上,抱着腿,低着头,泣不成声。
就这样吧。
他们还是继续做兄弟好了。
叶勉在床上哭了很久,哭到两只眼睛都肿了,才累到睡着。
睡一觉醒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第二天……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闯进了他的房间,要将他抓起来。
叶勉乱喊乱叫、奋力挣扎,最终还是敌不过镇定剂的药力。
他被按在地上,抬着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贺庭远。
贺庭远神色冰冷,语气同样冰冷。
他说:“小勉,哥哥也是为了你好。”
“你不该喜欢同性,更不该喜欢自己的哥哥,这让哥哥觉得很困扰。”
“哥哥已经咨询过医生了,你这属于是一种病,只要及时治疗,是可以矫正回来的。”
叶勉倒在地上,哭得满脸眼泪鼻涕。
他试图解释。
不是的,他没有想要打扰哥哥,被哥哥拒绝之后,他就已经决定放弃了。
这不是一种病,他不想被矫正。
可他根本没有力气。
他只能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他被绑在了铁架床上。
惨白的天花板、冰冷的墙壁,还有拿着电击棍的医生护士。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矫正。
他们将贺庭远的照片放在他面前,只要他有任何反应,他们就会用电击棍打他,逼迫他说出“我不喜欢哥哥”这句话。
叶勉抽搐着,口吐白沫,几乎死在铁架床上。
三个月后,医生护士对他进行检验。
他们争得了贺庭远的同意,拍摄了一段录像。
录像里,贺庭远还是那副温柔哥哥的模样,笑着问他好不好、治疗怎么样了。
几乎是看见他的一瞬间,叶勉流下泪来。
于是他又被关进小黑屋惩罚。
六个月后,他对录像免疫,于是医生又让贺庭远本人过来探望他。
他求贺庭远放他出去,他已经知道错了。
可贺庭远说,治疗不能中断,必须治满一个流程,让他继续坚持,他能看出来,他已经在变好了。
他向贺庭远求救的事情,自然被医生护士看见了,于是又是为期三天的高强度治疗。
十二个月后,他能够在贺庭远面前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于是他被允许放半天假,出去见贺庭远。
可是,就因为他在贺庭远给自己递水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贺庭远的手指,他被带回去继续治疗。
就这样,过了四年。
原本该在大学里享受人生的叶勉,在所谓的治疗中心里,度过了十八岁到二十二岁的人生。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叶勉表现得近乎完美,他被允许出院,但还需要随时接受复查。
临走时,主治医生对他说:“小勉,回去之后,也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你要记住,疗养院的监控探头,能一直拍到你家里。”
叶勉惊慌失措,连连鞠躬:“医生放心,我会注意的,谢谢医生,谢谢您的辛劳付出。”
出院那天,贺庭远亲自来接他。
叶勉小心翼翼地上了车,离他远远的,喊了一声“贺先生”,其他的,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可就算他这么安分,贺庭远还是不高兴。
他拧着眉,问叶勉:“你怎么不像以前一样喊我‘哥哥’了?”
叶勉稳住心神,用医生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回答:“我姓叶,贺先生姓贺,贺先生帮我保住家里的财产,已经很好了,我不敢再奢求贺先生当我的哥哥。”
贺庭远更不高兴了,他皱着眉,道:“小勉,你不用故意这样,引起我的同情。是,你姓叶,我姓贺,但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你知道……”
话没说完,叶勉就下意识跪倒下来。
他蜷缩着身子,低着头,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不让自己失禁。
——电击留下的后遗症。
贺庭远用锃亮的皮鞋踢了踢他:“小勉,别演戏,你之前可不像这么爱演。”
叶勉伏在地上,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请您别把我送回去。”
贺庭远觉得无趣,让司机靠边停车,把叶勉丢了下去。
他丢给叶勉两张钞票:“我说了,别装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如果你能在晚上七点前回到家,就让你在家里住。”
豪车开走,留下一地车尾气,叶勉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手里的钞票,却不敢打车。
他怕弄脏出租车。
他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吞吞地走回去。
他不想回疗养院去,只要能让他留在家里,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宿主任务:扮演叶勉的病友,欺负叶勉,霸凌叶勉,最后被贺庭远所杀】
【世界难度:A级】
【任务奖励:炸鸡x2】
反派系统道:“不好意思,对面宿主,因为我们和控制中心的联系切断了,所以不能再给你们提供那些很厉害的奖励了,不过我可以自费给你们买炸鸡。”
“没关系。”祝青臣从床上爬起来,“剧情进展到哪里了?学生现在在哪里?已经被关起来了吗?”
“是的……现在是早上八点,不出意外的话,叶勉已经被抓进来了。”
祝青臣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蓝白条纹病服。
他走到紧闭的大铁门前,守在门口的护士用棍子狠狠敲了一下铁门,厉声呵斥道:“祝青臣,滚回去!不许乱跑!”
祝青臣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再看看五大三粗的护士,还有好几道的大铁门,只得放弃了强行冲出去的想法,退回自己的单人病房。
他站在窗里,看着窗外初生的朝阳、湛蓝的天空、浓绿的树荫。
还有……从远处缓缓驶来的一辆白色面包车。
忽然,一个青年,扑到面包车的车窗上。
“哐”的一声巨响,祝青臣离得这么远,都能听见。
黑色的车窗里,映出青年惊恐扭曲的面容。
“救我……”
第093章 疗养院(2)
“救我……”
面包车漆黑的车窗里,青年惊恐惨白的脸,一闪而过。
下一秒,他就被车子里看不见的许多双手拽了回去,牢牢按住。
祝青臣站在二楼病房的窗户边,看见这样的场景,不由地往前一扑,双手抓住窗外焊得严严实实的铁栏杆,朝外张望。
他的学生!
他们对他的学生做了什么?
祝青臣咬着牙,甚至试图掰开铁栏杆,从房间里钻出去,从天而降,营救学生。
但是窗户焊得死死的,根本掰不动。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包车越来越近。
五分钟后,面包车在病房楼下停好,后车门打开,刚才还在挣扎的青年,被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护士”抬了下来。
祝青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我的学生怎么一动不动了?怎么回事?他被打了?”
反派系统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观察:“应该不是,应该是他们给他补了一针镇定剂。”
“可他的脸色也太白了,现代药物不是不能滥用吗?万一……”
祝青臣实在是担心,双手握着铁栏杆,用力摇晃两下,又攥着拳头,使劲打了两下栏杆。
栏杆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他还招来了看守的护士。
护士语气凶狠,威胁道:“祝青臣,不许发疯。”
祝青臣只能继续朝楼下看去。
白色的面包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黑色豪车。
豪车停稳,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了。
反派系统介绍道:“那就是贺庭远。”
贺庭远正了正西装外套,在“医生护士”的谄媚簇拥下,走到叶勉身边。
叶勉躺在担架床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整个人还不自觉发着抖。
他这副模样,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身体状况不太好。
偏偏贺庭远只是扫了他一眼,面上毫无波澜。
“医生”解释道:“贺先生,这是注射镇定剂之后的正常症状。而且叶先生在途中醒了一次,试图抢夺司机的方向盘,为了安全考虑,我们又给他注射了一针。”
“嗯。”贺庭远淡淡地应了一声,“送他去病房,我也上去看看。”
“好的,贺先生放心,叶先生享受的是我们疗养院最顶级的套餐,他的病房是最好的,治疗方案也是最科学、最完美的。您可以随便参观。”
“医生”朝他伸出手:“贺先生,这边请。”
贺庭远在助理的陪同下,走进病房大楼。
祝青臣扒在窗户上,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他“嘎吱嘎吱”地磨着牙,恨不得冲下去把贺庭远给咬死。
这时,门外又传来护士凶狠的声音。
“祝青臣,回到床上去,准备吃早饭了。”
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却不肯挪动脚步。
见他不动,护士又道:“马上就有大人物来病房参观,这可是几千万的大生意,看在你还挺干净、不算埋汰的份上,才给你这次机会的。”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坐回床上,等会儿推早餐进来给你吃,你专心吃就行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说话,否则就把你推到治疗室里去。”
“记住了没?”
祝青臣扯着病服衣摆,装出一副傻傻呆呆的模样,点了点头。
护士厉声道:“说话啊!”
祝青臣小声道:“你不让我说话。”
“你……”护士想骂他,但又怕他听不懂,“算了,傻点也好,回床上去。”
“噢。”
祝青臣乖乖爬回床上。
反派系统幽幽道:“臣臣——对面宿主,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这不是小蓝系统的专属称呼吧?”
“没关系,随便喊。”
“你和大反派的演技都挺好的。你们的演技通过结婚传播吗?”
“还好。”祝青臣掀开被子,给自己盖好。
这个疗养院占地广阔、建筑华丽,就连刚才运送“病人”的面包车,看着也十分昂贵专业,更别提那些头发花白的医生、干练精明的护士。
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种安心的错觉。
一切罪恶都掩藏在华丽的外表之下。
祝青臣也看见了,守在病房外的、从面包车上下来的人,不止有医护,还有保安。
那些保安人高马大,穿着保安制服,腰上还别着电棍。
要是祝青臣跟他们硬碰硬,拉起学生就跑,怕是刚跑出去一步,就会被放倒。
到时候,他们师生两个,双双被关小黑屋,一起被电得焦焦脆脆的,变成两块黢黑的小熊饼干,那就更糟了。
还是随机应变,保护学生为上。
可是……该怎么保护学生呢?
这时,反派系统道:“臣臣,原剧情里说,贺庭远并不知道这里的治疗方法是电击,也不知道那些医护是这样对待叶勉的。”
“他发现这件事情之后,就把疗养院给整垮了。我不是想给他脱罪的意思,我是想说,我们可不可以利用他,把这个剧情提前一些?”
“借贺庭远的手,把这个疗养院整垮,这样就解决问题了,至少你和学生都不用待在这里受苦了。”
祝青臣叹了口气:“很难。”
“一个雷厉风行的集团总裁,说他看不出这个疗养院的猫腻,你觉得可能吗?”
“叶勉在这里受了四年的折磨,他也不是没见过叶勉,他看不出疗养院有问题,可能吗?”
反派系统回答:“不太可能。”
“但他还是要把叶勉留在这里,让他继续‘治病’,等他治好了,才接他出去。”
“叶勉被折磨了整整四年,身体和精神都遭受了无法弥补的巨大创伤,贺庭远才勉勉强强为他报仇。”
“一来,叶勉现在根本就没受伤,伤痕累积还不够。”
“二来,贺庭远还没‘认清’自己到底喜欢谁。只有他喜欢上了叶勉,想和叶勉在一起,才会想把责任都推到疗养院身上,以此证明自己是个清清白白、懵懵懂懂的三十岁大哥哥。”
“这两个条件不达成,原书里贺庭远整垮疗养院的剧情,根本就提前不了。”
“好吧。”反派系统有些失落,“那我们该怎么办?”
“见招拆招吧,我先保全学生,再找机会报警,联络外界。”祝青臣心里也没底,“希望李那个能快点找到我们。”
“也只有这样了,先苟住。”
他们正说着话,门外就传来了“医生”的声音。
“贺先生,这边请。”
“这边是我们的高级病房区,每个病人都是套间病房,环境优美,专职护士,二十四小时服务。”
正巧这时,刚才呵斥祝青臣的那个护士,推着早餐车,经过他们身边。
“诶,小许,这是哪房的病人的早餐?怎么这么迟了才送早餐过来?”
“主任,这是201房,祝先生的早餐,祝先生今天早上赖床,起得迟了点,错过了早餐时间。”
“这样啊,那你快送进去吧。”
“好的。”
护士面带微笑,推着早餐车,走进祝青臣的病房里。
他用祝青臣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道:“祝先生,该吃早餐了。”
祝青臣看向病房外。
贺庭远和一群医护,就站在门外。
他们看着护士放下床上的小桌板,把丰盛的早餐摆在桌上,像在看一场马戏团表演。
“贺先生,您看,我们的护士照顾人都是专业的。”
“您为叶先生选择我们疗养院,是绝对不会错的。”
祝青臣抬起头,看向贺庭远。
贺庭远也看着他。
护士生怕祝青臣坏事,连忙挡在祝青臣面前。
他背对着众人,冲着祝青臣龇牙,低声威胁道:“祝青臣,快吃。”
“噢。”祝青臣拿起一块面包,啃了一口,又把面包递给他,“太干了,给我抹果酱。”
护士震惊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平时也吃不到这么好的早餐……”
“我要抹果酱!给我抹……”
“闭嘴。”
护士怕他乱喊,只得一把夺过祝青臣手里的面包,给他抹果酱。
他还抬起头,朝门口的大人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祝先生的脾气比较大。”
医生也忙道:“但是,就算病人脾气再大,我们也会恪尽职守,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对对对。”
贺庭远的目光落在祝青臣的脸上,问:“这个病人是什么问题?”
“和叶先生一样,也是那个……喜欢同性。”
“这样。”贺庭远又问,“他治疗几年了?”
“大概……三年有了。”
“他的治疗情况怎么样?”
“三个治疗周期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他也就可以出院了?”
主任压低声音:“贺先生有所不知,这个病人,家里原本也是有头有脸的,偏偏他喜欢上一个警察,还想着和警察私奔。”
“结果那个警察卧底的时候,死在了国外,他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他家里看中我们疗养院,觉得我们疗养院专业,就把他送过来了,也不打算接他回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病人不会出院,会一直留在我们这里。”
——系统给祝青臣安排的反派背景。
“这样。”贺庭远挑眉,“他这算是特殊情况。如果是小勉的话,应该三四年就能出来了吧?”
“对,只要贺先生满意了,叶先生就可以离开了。”
“不是我满不满意,而是你们科学测量,你们测量他可以出院,就通知我。”
“好的,好的。”
说完这话,贺庭远便抬起脚,继续朝前走去。
忽然,病房里的祝青臣尖叫一声,掀翻了粥碗。
“别电我!别电我!”
贺庭远停下脚步,再次看向病房里。
祝青臣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宽大的衣袖滑下来,露出他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护士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祝青臣面前,扬起手,想要打他一下,巴掌落到他的脑袋上,却变成了温柔的抚摸。
主任也连忙挡在贺庭远面前:“贺先生,这个病人病得太厉害,病情反复起来,不仅会伤人,还会把自己弄伤。”
贺庭远皱眉:“你们刚才不是说,他已经治好了吗?”
主任狡辩道:“‘喜欢同性’的病是已经治好了,但是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受的刺激太大,有一些精神疾病,这是精神科医生的事情,我们实在是……”
“您放心,叶先生的情况好很多,肯定是能治好的。”
“好。”贺庭远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二楼走廊的尽头,有一个挂着“治疗室”牌子的房间。
房间不大,拉着蓝色的窗帘,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我们的治疗室,里面是一些外国进口的高科技、高精度仪器。有的时候,病人行为过激,我们也会让他们进来冷静冷静。”
“当然——”主任拍着胸脯保证,“时间绝不超过半个小时。贺先生要进去看看吗?”
“不用了。”
“也好,您这边请。”
就这样,贺庭远把整个疗养院从头到尾参观了一遍,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
病房里。
护士扬起手,狠狠地拍了一下祝青臣的脑袋。
“我刚刚怎么跟你说的?你瞎嚎什么?要是主任扣我工资,我打死你!”
祝青臣捂着脑袋,“嗷嗷”喊痛。
护士懒得管他,刚准备把小桌板上的早餐收走,祝青臣又扑上前,把面包水果全都抱在怀里。
“这是我的,给我吃的。”
“事情都没办好,你还想吃?”
“是我该得的。”
祝青臣执拗地看着他,护士也没办法,只能推着空荡荡的早餐车出去了。
“哐当”一声,厚实的木包铁门被重重关上。
祝青臣啃了一口面包,又喝了一口牛奶,补充体力。
他对反派系统道:“你看,贺庭远明明都看见了我手臂的伤痕,却还是走了。”
“他不是看不出,而是根本不想看出。”
“在他眼里,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哥哥,叶勉胆敢喜欢他,就算受点折磨,也不算什么,只要能学乖就行。”
反派系统用电子音叹了口气:“确实如此,我们只能自救了。”
“但也不是不能利用他。”祝青臣道。
他把剩下半块面包叠起来,塞进嘴里,然后把能够保存的水果和糖果收起来,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既然这个疗养院连电击的手段都用得上,那么断食断水,一定也有可能。
多存点吃的,总不会出错。
还好,他们为了在贺庭远面前表现,拿来了不少吃的。
没多久,护士就进来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眼睛都瞪大了:“你全吃了?”
祝青臣靠在床头,把最后一口牛奶喝掉。
“撑不死你!”
护士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桌子。
忽然,祝青臣喊了一声:“贺先生,又来了?”
护士马上收敛了表情,带着灿烂的笑脸,回过头:“贺……”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护士抬起手,还想打祝青臣。
结果祝青臣往被子里一钻,他的手直接打在被子上,手腕还扭了一下。
“你……”护士咬牙道,“一年没被电,你又想被电了是不是?你等着,我马上去打申请。”
说着话,护士就气势汹汹地走了。
反派系统不免有些担心:“臣臣,他们不会真的电你吧?你要是被电了,我可没办法跟大反派交代啊。”
“放心吧,不会的。”祝青臣从被子里钻出来,“剧情梗概不是说,叶勉进来的第一天,就被电了吗?我不搅和一下,学生就真的要被电了。”
“那你也得小心点啊,别玩脱了。”
“知道了。”
祝青臣躺在床上,揪着自己的病号服,思索着对策。
*
走廊上,骨碌碌的车轮声传来。
祝青臣听见动静,“噌”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跑到门边,趴在门框玻璃上朝外看。
只见几个医护推着担架床,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叶勉躺在床上,仍在昏睡。
或许是镇定剂的药效快过了,他隐约有了醒来的迹象。
他紧紧皱着眉头,挣扎着,试图挥动自己的手臂,却只是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贺先生走了吗?”
“已经走了,车子都开走了。”
“那就好,趁着叶勉还没醒,先带他去治疗室电两下。”
“这可以吗?万一被贺先生知道了,我们是不是……”
“怕什么?我能看出来,贺先生不仅恐同,而且是特别恐。他看叶勉的眼神,简直恶心到要吐。”
“再说了,要是治疗没有效果,贺先生会付钱给我们吗?”
也是。
原本还有所迟疑的医护们,都不再犹豫。
这时,负责照顾祝青臣的护士道:“主任,电完叶勉,再把祝青臣也电电,反正他家里也不管他了,今天早上他真是气死我了。”
“得了吧,你也知道他家里人都不管他了,也不会付额外的治疗费,我们还浪费电费。”
“我不管,电费我出,今天必须得教训教训他……”
下一秒,祝青臣举起双手,狠狠地扑在大铁门上。
“哐当”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连躺在床上的叶勉,也被他惊醒,手指动得更厉害了。
“祝青臣,你作死啊!”
祝青臣不理会他,只是趴在门上,看着叶勉,大声喊道:“叶少爷!叶少爷!”
“闭嘴!”护士一把拉开铁门,“你又犯病了?等他出来了,下一个就是你!”
祝青臣扑上前,握着叶勉的手,拍拍他的脸,继续喊道:“叶少爷!你醒醒啊!叶少爷,我是祝青臣啊!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啊!”
护士皱着眉头,看看祝青臣的脸,再看看叶勉。
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十八岁,怎么从小看着长大的?
神经病!
“他又犯病了,主任,我把他关进去。”
护士上前就要拽他,祝青臣死死地握着叶勉的手,不肯松开。
他大声喊道:“叶少爷,我今天上午见到你哥哥了!你哥哥是贺庭远,对不对?他可宠你了!”
“我还记得,你十岁生日的时候,他送给你一架直升飞机;你十一岁生日的时候,他还直接送了你一座玫瑰庄园!”
“你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一个服务生不小心打坏了你的生日蛋糕,贺庭远直接把服务生的手给踩断了!”
“你十三岁的时候,贺庭远更是放出话来,谁敢欺负你,就让谁在这个世界上待不下去!”
——这些都是祝青臣胡说的,参考了过往世界一些法外狂徒渣攻的事迹。
祝青臣一边说着话,一边缓缓地直起身子,理直气壮看着在场所有人,指着他们。
“这些人这样欺负你,他们肯定不得好死!”
他摇晃叶勉:“叶少爷,你快醒醒啊,记住这些人的脸,让你哥哥打死他们!让叶氏集团打死他们!”
叶勉皱着眉头,哼哼了两声。
竟然要被他给吵醒了。
祝青臣丢下他,旋转跳跃,“哐哐”乱撞。
“我帮你把坏人都撞飞!你可要记得我的恩情,让你哥哥把这些欺负我和你的人都杀了!”
祝青臣看着身量不高,但是撞人痛得很,跟小陀螺似的,一边“嗷嗷”,一边乱撞,把所有人撞得人仰马翻。
等到医护们回过神来,准备喊保安过来,按住他的时候,祝青臣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撒泼打滚。
“呜呜呜,我好羡慕啊,为什么你有这么好的哥哥?为什么你哥哥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哥哥这么宠你?”
“为什么我只能站在人群里,看着你风光无限?为什么我哥哥不给我买庄园?为什么我哥哥不把他们都杀了?!”
“呜呜呜——哇哇哇——”
继小陀螺之后,祝青臣又变成了持续鸣笛的小火车。
这可是个真疯子!
不光是疗养院的医护,就连反派系统都看呆了。
“臣臣,你……真是不输大反派的演技啊。”反派系统在屏幕上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高中穿越’那个世界,大反派就是这样演的,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夫夫相。”
医护人员原本想直接把他给抓起来,关回房间里,然后继续刚才的流程。
可是现在……
祝青臣反复强调,贺庭远这个哥哥对叶勉有多好,对欺负叶勉的人有多坏,他们心里都不由地泛起了嘀咕。
他们互相推脱着。
“你去把祝青臣拉起来。”
“我不去,他会撞人。”
“那你去把叶勉推进治疗室里。”
“我不去,你怎么不去?万一……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呢?”
“你别忘了,祝青臣之前也是豪门少爷,祝家之前也不赖,他有可能真见过这些事情,要是我们电了叶勉,贺先生找我们算账怎么办?”
“怕什么?我们又不在贺先生面前电他。”
“那你去电他,我可不敢。”
祝青臣见办法有用,继续加大力度。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叶勉床边,扶着叶勉的肩膀:“叶勉!你给我起来!我恨死你了,你的哥哥这么好……”
正当此时,叶勉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
与正在发疯的祝青臣大反派对上目光。
第094章 疗养院(3)
叶勉醒了。
在祝青臣“哇啦哇啦”、满世界发疯的时候。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和祝青臣对上目光。
祝青臣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病号服宽宽大大的,罩在他身上,像是个大罩衫。
他低着头,几个月没修剪的头发垂在额前,投下一片阴影,眼睛黑沉沉的,看着有些吓人。
叶勉不由地往后躲了躲。
这是谁?
这里是哪里?
他不是被……
见他一副呆呆的模样,祝青臣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暗示他快快听讲。
“叶勉,叶少爷!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祝青臣啊,我参加过你的生日宴会啊!”
“我……”叶勉尽力睁开眼睛,费力地辨认着眼前的人,在脑子里搜寻“祝青臣”这个名字,“不好意思,我好像忘……”
眼见着叶勉要说自己不认识他,祝青臣举起手,就给了他一下。
“我是祝青臣!我是祝家的人!我参加过你的生日宴会!”
我说是就是!你安静听着!
“我还记得,你哥哥可喜欢你、可宠你了,对吧?给你送过各种名车名表,他还给你送了一个庄园,是吧?”
听见他提起贺庭远,叶勉眼中划过一丝落寞。
“可他已经不喜欢我……”
“啪”的一声,又是一下。
祝青臣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你这学生,你怎么这么诚实?
老师在教你自救,你非要实话实说?
祝青臣揪着他的衣领,直接把他从担架床上拽起来:“走!我们去找贺庭远,讨个公道!”
“讨……讨什么公道?”
“凭什么他给你买庄园,不给我买?虽然你是他弟弟,但我也是个活人啊!我不如你们有钱,我还会享受生活,凭什么不给我买?”
叶勉已经完全呆住了,被祝青臣拽着,踉踉跄跄地跟上他的脚步。
“祝……祝臣臣是吗?你冷静一点,我……”
原本畏缩不敢上前的医护人员,眼看着祝青臣要把叶勉给拉走了,连忙一拥而上,试图把他们分开。
“祝青臣,你又发疯!”
“回来!站好!”
“又想被电了是不是?啊?”
在一群医生护士威胁祝青臣的时候,祝青臣重重地捏了一下叶勉的手腕。
叶勉抬起头,再次对上祝青臣漆黑的眼睛、镇定的目光。
电光石火之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可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一群人给拖走了。
一片混乱之后,祝青臣和叶勉被关回各自的房间。
“滚进去!你们两个都被关禁闭了!”
两声巨响,铁门被重重关上。
祝青臣“嘶”了一声,揉揉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走到门后面。
那群人就在走廊上说话。
“还电吗?”
“电个屁,你没听刚才祝青臣说的,贺先生可宠叶勉了,要真是电了他,他去告状怎么办?”
“可是今早,贺先生看起来还挺讨厌叶勉的吧?不然也不会把他送进这里。”
“他们有钱人都有点毛病,而且我们事前可没跟他说,要用电击治疗,万一贺庭远翻脸,你觉得他会报复谁?”
“那就不能电了,不能电怎么治?你真的会治同性恋啊?”
“先饿他两天再说。剩下的让院长拿主意,反正我是不干。”
“也行吧,那祝青臣呢?不能电叶勉,总能……”
“你按得住他?你按得住他你就电他,整个人跟一只发疯的小猪似的,你信不信,等会儿我们打开门,祝青臣马上就冲出来把我们全都撞倒?”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们的话,病房里,又传来两声撞门的声音。
一群人扭头一看,没忍住大叫出声:“啊!”
只见祝青臣站得高高的,两只手扒在门上,脸贴在门扇玻璃上,朝他们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小白牙笑容。
“哈喽!嘻嘻——”
只是这笑容越看越诡异,让人脊背发凉。
他们相互推搡着。
“祝青臣,你他妈的!你想吓死谁?”
“你刚刚不是说要电他?你去你去!”
“我不去,我他妈的要跟主任申请换班!我不伺候这个疯子了!”
“你不伺候?谁想伺候他?还不是为了赚钱?”
一群人屁滚尿流地跑了,祝青臣在他们背后笑得嚣张。
“哈哈哈——”
反派系统躲在门后面的角落里:“臣臣,你别笑了,我害怕,你比你老公还可怕。”
等医生护士们都跑了,祝青臣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从椅子上跳下来,轻轻松松地拍了拍手。
“解决了。”
至少他和学生这几天都不会被电了。
从他们在贺庭远面前卑躬屈膝、装模作样的时候,祝青臣就看出来了,他们就是欺软怕硬,而且他们只为求财,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把自己都给搭进去。
祝青臣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叶勉又是他们惹不起的叶氏集团少爷,只要稍微吓唬一下,他们就不会坚持要给他们治疗。
不过……
这个办法也不是一直管用。
再过几天,等他们回过神来,发现祝青臣是故意的,他们的反扑会更加猛烈,祝青臣和学生的日子也会更加难过。
不管了,先保住眼下再说吧。
祝青臣抬起手,用力拍了拍与隔壁共用的一面墙壁。
他不知道叶勉听见了没,于是又跑到窗户边,抓着栏杆,朝隔壁房间喊了两声:“叶勉……叶勉……”
叶勉没过来,他就一直喊。
直到叶勉来到隔壁的窗户边,应了一声:“诶,我听见了。”
窗户用严密的铁栏杆焊着,成年人的脑袋根本探不出去,他们看不见对方,但可以隔着窗户对话。
“祝……”叶勉好像没记住他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祝青臣微笑着,自我介绍:“祝青臣。祝家的小少爷,三年前和一个警察谈恋爱,结果我的爱人死在了国外,我就疯了,我是疯子。”
“可是……”叶勉愣住了。
一个人,神色平静、面带微笑地说出自己疯了这件事。
这个场景,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祝青臣笑了笑,继续道:“你刚才有没有听见那群人说的话?”
叶勉轻轻地点了点头:“听见了一些,他们说……”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祝青臣直接道:“他们说,要把我们两个送到电击仪器上电一电。”
叶勉的声音放轻了:“我听见了。”
就算叶勉再傻,现在也明白过来了。
祝青臣不是在发疯,他是在救他。
“谢谢你。”叶勉真诚道,“他们这样,肯定是不合法的。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一直被他们欺负吗?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等我有机会出去,或者有机会打电话,我一定帮你。”
祝青臣没有正面回答,却问:“是谁把你送进来的?”
“是……”叶勉说不出口,“是我的……”
“是贺庭远。”祝青臣道,“今天早上,我看见他了,是他亲自把你送过来的。”
叶勉竟还试图辩解:“是我不好,我不该向他……或许他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祝青臣继续道:“我把我手臂上的淤青给他看,他却假装没看见。他从电击室门前路过,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他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给了这里的人几千万,让他们严格按照治疗流程,对你进行治疗。”
“所以,你刚才是说,你想打电话给贺庭远,让他过来救你吗?”
叶勉沉默了。
“你身上又没有伤,他们又没有真的电你,这里的医生护士又这么会演戏。你跟他说,这里是个魔窟,他会相信吗?他会过来救你吗?”
“不会的。”
“他只会把事情告诉这里的人,然后这里的人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们。”
“你不应该说‘帮我’,你应该说‘帮我们’。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我被家族放弃,你也被贺庭远放弃了,我们应该要自救。”
祝青臣的话有些直接,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倘若周围环境安全,祝青臣一定温柔开导。
但现在时间紧迫,他必须赶快让叶勉醒悟过来,不要再寄希望于贺庭远。
叶勉长久地保持着沉默。
祝青臣最后道:“我可以救你这一次,但不能次次都救你,你必须学会自救。”
“还有,在这种地方,一旦我们得到求救机会,那绝对是来之不易的机会。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贺庭远身上。”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良久,叶勉低低地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他走回房间,在床边坐下,低着头、捂着脸,思考着刚才祝青臣说的话。
昨天晚上,他还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
今天一早,他就被送到了这个地方来。
是他喝醉了,他向贺庭远告了白。
贺庭远不但没有接受,还……还露出了那种嫌恶的表情。
如果他早知道贺庭远不喜欢同性,他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可贺庭远和秘书走得这样近,平时对他的亲近也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抗拒,他以为……
告白这件事情,是他做错了。
可是……
可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了啊。
他又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已经决定了,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他提早赶往大学所在的城市,在那边玩一会儿,也可以远离贺庭远。
他又没有做过分的事情,贺庭远为什么连话都不肯让他说,就把他送到了这里?
贺庭远真的以为这是一种病吗?
他真的不知道所谓的疗养院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就算不喜欢他,把他送得远远的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或许是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叶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一团浆糊,根本就没办法支撑他思考这些问题。
他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隔壁病房里,祝青臣也倒在床铺上,暂做休息。
反派系统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累呢,看起来精力很充沛的样子。”
祝青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举起自己的胳膊,轻轻捶了捶:“装疯可累了。”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祝青臣一放松下来,就感觉身上酸酸痛痛的,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他掀起衣袖一看,好家伙,手臂上一大块淤青。
大概是撞人的时候撞出来的。
怪疼的。
祝青臣捏了捏,疼得龇牙咧嘴的。
“臣臣,你还好吧?很疼吗?要不要冷敷一下?还是我帮你按摩一下,把淤血推开?怎么我一会儿没注意,你就受伤了?”
“没关系。”祝青臣放下衣袖,安慰它,“只是我比较白,显得比较严重而已,其实不是很痛。”
“完了。”反派系统连声道,“完了完了完了,你变成这样,大反派肯定会杀了我的。他会一把抓住我,然后把我捏成齑粉。”
它哀嚎一声:“我的统生完了!”
“别担心,要是李那个打你,我会帮你拦着他的。”
“谢谢你,臣臣,你真是个好宿主。”
反派系统依偎在祝青臣身边。
祝青臣问:“你说,李那个会是那个警察吗?”
“我也不确定,我没办法联系上‘老师系统’。”反派系统想了想,“不过很有可能。和你有情感纠葛的角色,多半就是他。”
“李那个是警察,那我就放心了。”祝青臣抿了抿唇角,“总有一天,他会双手握枪,然后一脚踹开病房的大门,进来救我的。”
“可是也说不准,如果他是警察,那他怎么当老师呢?而且在剧情里,他都已经死了。”
“不许说。”祝青臣正色道,“我相信他不会死的。”
“臣臣,你还是先处理一下手臂上的淤青吧,冷敷一下,不然我实在是没办法交代。”
“好。”
祝青臣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把自己的手臂放在底下冲一冲,然后又用毛巾沾了点冷水,敷在上面。
这个疗养院,打的是高端私人疗养院的旗号,所以,就算那些医生护士的治疗手段不怎么样,这些摆在明面上的硬件设施还是可以的。
祝青臣冷敷的时候,又不小心弄湿了衣服,他干脆简单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病号服,然后倒在床上休息。
发疯也是很消耗体力的。
他把手臂从被子伸出来,红色的小光球变出自己的机械臂,帮他捏一捏,按摩一下。
*
祝青臣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十分昏暗。
祝青臣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反派系统,我睡着的时候,没有事情发生吧?”
“没有,他们都被你吓得不轻,今天应该不会再来了。”
“嗯。那现在几点了?”
“已经六点了。”
“六点……”
差不多了。
他给了叶勉几个小时的思考时间,应该可以了。
祝青臣下了床,来到窗户边,喊了两声:“叶勉……叶勉……”
可是隔壁房间没有动静。
祝青臣有些疑惑,他不会出事了吧?
反派系统从铁栏杆里钻出去:“我过去看看。”
没多久,反派系统就回来了。
“臣臣,叶勉和你一样,也睡着了。”
“他没事吧?”
“没事,我特意看了,还有呼吸。”
“那就好。”
祝青臣走回房间,拉开自己藏食物的床头柜抽屉。
里面有几个苹果、几根香蕉,还有一些糖果。
饿了,想吃。
估计那些人今晚是不会送饭过来了。
祝青臣蹲在床头柜边,咽了口唾沫。
不行,还不知道要被饿到什么时候呢,不能一饿就吃。
坚持一下。
祝青臣正对着食物发呆,肚子咕咕叫,忽然,隔壁病房里传来一声尖叫。
祝青臣连忙站起身,冲到窗户边:“叶勉?你怎么了?”
叶勉从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起来,脸上豆大的汗珠滑落,身上衣服全都被汗浸湿了。
他坐在床上,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听见祝青臣喊他的声音。
叶勉挣扎着,下了床,拖着瘫软的双腿,来到窗户边。
他声音沙哑:“我没事,只是做噩梦了。”
“哐当”一声,他瘫倒在窗边,惨白着脸,喘着粗气。
他梦见……
没有祝青臣帮他,他在今天下午,就被那群医生送进了治疗室。
古怪的仪器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无数股剧痛穿过他的身体,他甚至能闻见皮肉烧焦的味道。
他挣扎着、反抗着,却始终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一般,动弹不得。
他被电得出了汗、流了泪,甚至几乎要失禁。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猛的弹了一下,抬起头,看见站在治疗室窗外的人——
贺庭远。
贺庭远还是那副矜贵冷漠的模样,他双手插兜,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他。
他想向贺庭远求救,哭着喊着,求他带自己离开。
可贺庭远从始至终不为所动。
他说:“小勉,乖乖治病,不要胡闹,等治好了病,哥就带你回家。”
叶勉想放声尖叫、想砸烂治疗室里的一切东西。
他挣扎着,终于从梦里醒来。
身上冷汗涔涔,头发里、脸上,全都是汗,窗外微风吹入,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在此刻,他的脑子,终于变得无比的清醒。
祝青臣说的对。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贺庭远身上。
是贺庭远把他送进来的,在他“治好病”之前,贺庭远是绝对不会带他出去的。
绝对不会。
他慢慢地明白了这个事实。
这时,他又一次听见隔壁传来祝青臣的声音。
“你到底怎么样了?你别不说话啊。”
“我没事。”叶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祝先生,你说的对,我们应该自救。”
“你现在怎么样?”
“没事,只是出了点汗。”
“那你快把汗湿的衣服换下来,别再坐在窗户边吹风了,要是在这里生病感冒了,就更糟了。”
有道理。
叶勉认真地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间。
十分钟后,他又来到了窗户边。
“祝先生,您还在吗?”
“我在。”
“我们得想办法自救了。”叶勉正色道,“我在学校里听过讲座,如果被传.销集团抓住、被诈骗集团抓住,应该怎么办。”
很好,学生已经打起精神来了。
“我们可以写小纸条,从窗户丢出去,这样有人看见,就会来救我们了。”
“我们两个的房间窗户,正对着那些医生护士的办公室。”
“我们还可以故意装病,让他们送我们去医院,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找医生报警。很多人就是这样做的。”
“这个办法倒是可以。”祝青臣道,“我们两个在窗户边坐着,认真讨论一下。”
“好。”
隔着铁栏杆,祝青臣伸长了手,把半根香蕉递给他。
“给,他们应该是不会送饭来了。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祝先生你吃吧,你藏一些食物不容易,我不饿,马上就要睡觉了,睡着了就不饿了。”
怎么可能不饿?
祝青臣至少吃了早餐,叶勉可是连早餐都没吃,就被抓了过来。
“还是吃一点,至少要维持自己的身体机能运转。到时候要是逃出去,你也不会拖累我。”
“那好,谢谢你。”
隔着一堵墙,师生二人分别坐在两边。
叶勉小心翼翼地吃着仅有的半根香蕉,连香蕉皮都啃得干干净净。
他实在是不好意思,一直向祝先生要食物。
这时,月亮慢慢升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穿透栏杆,照在两个人的身上。
祝青臣抱着腿,坐在窗前,轻声道:“别害怕。”
这话不仅是说给叶勉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祝青臣,别害怕。
*
月光普照。
动荡不安的国境交界线,趁着夜色,一艘走私船悄悄靠了岸。
船上岸上的工人们,默不作声地卸着货。
不过十五分钟,岸上所有货物卸载完毕,走私船再次借着夜色隐蔽,悄悄离开。
岸上水里,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忽然,一声鸟叫打破宁静。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水里站了起来。
他躲在走私船船底,又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藏进水里,才得以回到这里。
蓝色的小光球在前面为他引路:“李那个,快快快,这边这边。”
男人离开码头,穿过电网,在夜色深沉的时候,来到大使馆外,敲响大门。
第095章 疗养院(4)
第二天清晨。
天还没亮,祝青臣就被饿醒了。
他蹲在床边,抱着腿,直勾勾地盯着床头柜抽屉里为数不多的食物。
好饿好饿好饿。
他想李钺了。
和李钺一起做任务的时候,他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李钺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煮好吃的,馄饨面条、烤肉火锅,在现代待久了,李钺甚至会自制炸鸡奶茶。
现在李钺不在,祝青臣饿得双眼无神,几乎要晕过去。
反派系统陪在他身边:“臣臣,现在才六点多,要不你再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饿了。”
“好吧。”祝青臣叹了口气,把抽屉关上,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
他平躺在床上,拽着被子,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出神。
不知道李钺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和他一样身陷险境,不知道现在脱困了没有。
他毫不怀疑,要是李钺脱困,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他的。
可都过了一天了,李钺还是没来。
说明他也被困住了。
不行!
祝青臣从床上坐起来,他不能等着李钺来救他,他也要想办法去救李钺。
他可怜的夫君正在国外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呢!
祝青臣盘算着,不管怎么样,先从这里出去。
祝青臣下了床,在房间里转了两圈。
其实他昨天就看过了。
疗养院内部的医生护士也知道,他们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要是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所以房间里,除了最基本的家具,没有其他东西。
玻璃制品、尖锐物品,一概没有,更别提能用来当做武器的水果刀了。
祝青臣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头顶的吊灯。
不知道吊灯是什么材质的,是不是玻璃。
祝青臣搬来两把椅子,叠在一起,准备爬上去看看。
反派系统在旁边看着,飞在旁边,试图在他摔下来的时候,用自己小小的光球身体接住他。
“臣臣,你小心点。”
祝青臣踩在椅子上,高高地举起手,摸了摸天花板上的灯泡。
很遗憾,灯泡不是玻璃的,是环保材料的。
就算打碎了,也没什么杀伤力。
于是祝青臣又爬下来,在房间里转圈。
他试图把凳子腿拆下来、试图把衣柜门卸下来,但都没什么用,又笨重又没有杀伤力。
祝青臣最后走到浴室里。
他试图把马桶水箱盖卸下来。这玩意儿是陶瓷的,摔碎了也能做武器。
但不能现在摔,闹出动静太大,把人引过来,那就不好了。
没有浴缸,只有淋浴,就连花洒头都是塑料的,没什么杀伤力。
不过……
忽然,祝青臣在洗手台前蹲下。
一节金属的水管,出现在他面前。
他试着扭了扭,可以拆下来,到时候也可以当武器用。
祝青臣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天都亮了,太阳也出来了。
隔壁房间传来两声敲墙的声音。
叶勉也醒了。
昨天晚上,临睡前,他们约好了。
每天早上和晚上,都敲敲墙壁,告诉对方自己的情况。
祝青臣也敲了敲墙,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苹果和两颗巧克力,来到窗户边。
“叶勉?”
叶勉在隔壁窗户那边应了一声:“祝先生,我在。”
祝青臣用巧劲把苹果掰成两半,再加上一颗巧克力,从窗户里递给叶勉。
“给,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
“快吃吧。”祝青臣晃了晃手,“每次给你东西,你都要推辞两下。你越是推辞,就越是浪费时间,被他们发现的几率就越大,还不如迅速接过去,把东西吃掉。”
有道理。
叶勉不再扭捏,说了一声“谢谢”,就把东西接过去了。
两个人隔着一堵墙,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除了不能吃的苹果籽,苹果核都啃得干干净净。
祝青臣捏着小小的苹果籽,对着太阳,苦中作乐:“要是这里有土,我就把种子种起来了,跟种地一样。”
叶勉笑了笑:“祝先生很早就醒了吧?”
“嗯。在房间里转了转,想找些趁手的武器,至少不能坐以待毙。”祝青臣问,“你没睡着?”
“没有,我很早就醒了,躺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叶勉叹了口气,“跟他们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只能想办法骗过他们出去。”
“如果我病了,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或是弄伤自己,他们应该会送我去医院,到时候我就有机会报警。”
“可我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没什么东西可以用。”
祝青臣原本想把自己发现的马桶水箱盖和金属水管告诉他,可是一听他这样说,便把话咽了回去。
“叶勉,事情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你别冲动,我们再想想办法。”
叶勉不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青臣有些急了,提高音量:“你听见了吗?你先别冲动,不许弄伤自己,叶勉?听我的话!”
良久,叶勉才闷闷地应了一声:“祝先生您放心,我会小心点。”
“我不是让你小心,我是让你不许做这种事情,我再发几次疯,还能救你几次。就算真的要进医院去报警,那也应该是我来,我是老师……”
此话一出,叶勉愣了一下:“老师?”
“不是。”祝青臣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是前辈,你要听我的。”
“好吧。”叶勉拗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你放心。”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个人迅速分开,回到各自的床上,做出一副蔫蔫的模样。
是负责看守祝青臣的那个护士。
他推着餐车,先推开了隔壁病房的门,给叶勉送午饭。
“小少爷,饿了吧?吃点东西吧,要是把你饿死了,贺先生不得把我们手撕了啊?”
他语气嘲讽,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祝青臣从床上爬起来,只听护士又道:“你和祝青臣装的倒是挺像的,什么送庄园、送跑车的,我们已经派人去见贺先生了,你放心,我们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是专业的,一定为小少爷商定出一个完美科学的治疗方案。”
这些话就更明显了。
他们已经派人去找贺庭远要保证了。
只要贺庭远发话,那么接下来,不管他们对叶勉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到那时就全完了。
护士对叶勉冷嘲热讽一番,随后放下午餐,转身离开。
“多吃点,多吃才有力气接受治疗——”
听见护士朝自己这里走来,祝青臣赶忙跑回床上。
“哐”的一声,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祝青臣,饿了吧?”
祝青臣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住,没有回答。
“你昨天不是挺能的吗?撞翻了一群人。”护士问,“你不是藏了吃的吗?还能把自己饿死啊?”
原来他们知道祝青臣藏了吃的,所以才敢给他们断食。
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掀祝青臣的被子。
下一秒,祝青臣从床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从餐车上抢走属于自己的食物。
“你……”护士低低地骂了一声,扭头离开。
疯子傻子,跟他讲话他也听不懂。
现在天气热,饭菜放到晚上,估计都臭了。
况且,他们能送饭过来,那就说明,接下来不会再断食了。
祝青臣和叶勉坐在窗户边,一起吃了一顿饱饭,连碗底都刮干净了。
放下碗,叶勉叹了口气,轻声道:“来不及了。”
贺庭远已经彻底放弃他了,他一定会同意治疗的。
到那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祝青臣没听清楚他的话,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没事。”叶勉把饭盒收好,“祝先生,我们都歇一会儿吧。”
“也好。”祝青臣估摸着他是吃饱了困了,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
叶勉在房里休息,祝青臣则坐在床铺上,继续思考破局的办法。
“实在不行,就按照叶勉说的方法来办,我去把马桶水箱盖砸碎,划破手腕。”
反派系统极力劝阻:“不行,不行,你再想想,你要是割腕,大反派会把我杀了的。”
“我现在就是大反派,我说没问题。”
祝青臣直接跳下床铺,跑进浴室。
他把水箱盖卸下来,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嘭”的一声巨响,水箱盖破裂,碎片溅开,在祝青臣的手上脚上划出细小的伤痕。
楼下马上传来一声怒吼:“祝青臣,你又在干什么?”
医生护士“邦邦”的脚步声传来,祝青臣飞快地捡起一块大块的碎瓷片,把瓷片对准自己的手腕。
脚步声越来越近,祝青臣咬了咬牙,刚准备划下去,正当此时,走廊上传来又一声怒吼——
“叶勉!”
“叶勉又他妈的在干什么?”
“叶勉!停下!”
祝青臣心下一惊,捏着瓷片,朝门口跑去。
他趴在门上,什么也看不见,跑回窗边,也看不见。
他只能听见一群人撞门开门的声音、急匆匆的脚步声。
完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祝青臣心头。
叶勉这个傻孩子,不会抢在他前面了吧?
祝青臣奋力拍门,试图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几个护士抬着叶勉,从隔壁病房走了出来。
祝青臣睁大眼睛看着,只见叶勉脸色铁青,脖子上还有两道勒痕。
他……
这时,疗养院主任匆匆赶来,见他们把叶勉抬出来,怒吼道:“抬出来干什么?抬回去!”
护士道:“送他去医院,我们……”
“上吊而已,又不是没气了。病人在疗养院里上吊,疗养院还开不开了?”
主任掐了一下叶勉的人中:“抬回去!轮流给他做心肺复苏!”
祝青臣奋力拍打着铁门,双眼通红:“送他去医院!送他去医院啊!他都快不行了,送他去……”
主任狠狠地踹了一下铁门:“闭嘴!”
祝青臣不就放弃,只是重复道:“送他去医院!这是一条人命啊!”
这个时候,祝青臣也顾不上什么计划了。
他现在只是担心学生,担心学生会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他怎么这么傻?
不是都说好了,不许轻举妄动的吗?
他还上吊!上吊吊久了,不就真的变成傻子了?
祝青臣很是懊恼。
学生没什么动静,他竟然以为学生是在休息。
他应该早点发现的。
他怎么也这么傻?
不论他如何叫喊,都无济于事。
主任被他吵得烦了,干脆派一个护士过来。
护士一把拉开门,扬起手,给了祝青臣两下。
祝青臣一弯腰,直接从护士手臂底下钻出去,冲出房间,冲到隔壁病房。
他站在门前,只见地上散落着扯成一段一段的床单,叶勉躺在光秃秃的床垫上,几个护士正轮流给他做心肺复苏。
叶勉脸色铁青,没什么反应,
祝青臣冲上前:“送他去医院!我可以作证的,疗养院是正规疗养院,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叶勉也不会说的!求你们了!送他去医院!”
“我们这里就是医院,去什么医院?”主任一把将他推开,“护士,把他关回去!”
祝青臣奋力挣扎,但还是抵不过好几个力气大的护士。
就在他被拖走的时候,病床上的叶勉咳嗽了一声,缓缓醒来。
祝青臣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
叶勉睁开眼睛,对上熟悉的天花板。
疗养院主任笑了一声:“我就知道,故意装病,让我们送你去医院,到时候你正好报警。当我们都不看新闻啊?”
主任一抬手,两个人再次被关了回去。
*
叶勉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
他原本想用床单上吊,好让这里的人送他们去正规医院。
结果他们根本不送他去,硬生生把他救回来了。
不仅如此,祝青臣的计划也被发现了。
他们把叶勉扯坏的床单拿走、让他睡床垫,把祝青臣砸碎的水箱盖收走、留下光秃秃的马桶。
他们甚至把两个人的房间彻底清扫了一遍,祝青臣挨饿省下来、藏在抽屉里的食物,都被拿走了。
祝青臣攥着拳头,站在房间里,面无表情。
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小祝啊,你一点都不傻,也不疯,你很聪明,太聪明了。”
祝青臣抿着唇角:“你电我没关系,可是隔壁的叶少爷,是叶氏集团的继承人,是贺庭远最宠爱的弟弟,你敢动他,你们整个疗养院都要玩完。”
主任一把抓住祝青臣的头发,笑了笑:“可是今早我打发人去问,贺先生说,他宁愿没有这个弟弟。”
主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现场给贺庭远打电话。
几个嘟声之后,贺庭远的秘书接起电话。
主任谄媚道:“是我,安乐疗养院的王主任,我有事情想问问贺先生。”
没多久,贺庭远冰冷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王主任?”
“诶,贺先生,是我。”王主任道,“贺先生,有件事情想告诉您。”
“说。”
“今天下午,叶先生被我们发现,在房间里用床单上吊。”
贺庭远的声音越发冰冷:“小眠人怎么样?”
“人没事。还好我们及时发现,把人救了下来。打电话给您,是想告诉您一声,也问问您,是不是……派人过来把叶先生接走?既然叶先生这么不喜欢接受治疗,我们也承担不起……”
贺庭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用。”
他冷声道:“我不会派人去接他,也不会去看他,你们只管治疗,等他治好了,我才会见他。”
“好的,好的。”主任笑着道,“那今天上午,我派人送过去的疗养院的合同,贺先生签好了吗?”
“合同我已经签好了,等会儿就让助理送过去。既然我选择了你们疗养院,就是相信你们的意思。”
听着贺庭远的话,主任脸上笑容越盛,祝青臣的脸色,却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这么快。
贺庭远这么快就……
贺庭远最后道:“以后这种事情,不用再告诉我,你们看着处理就好。”
“告诉叶勉,别再装模作样、寻死觅活,这一招对我没用。”
“是是。”主任连声应着,恭敬地挂断电话。
他扭过头,一扬手,把祝青臣给甩出去。
祝青臣摔在墙上。
“祝青臣,你听见了?”
“你家里给了我们不少钱,让我们看着你,养你到死,别让你到处乱跑,所以我们平时对你客气点,这阵子也没怎么电你。”
“你要是再敢搞这些小动作,我直接杀了你,把尸体埋在病房前面的花园里。反正你家里人都不管你了,没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这个人。”
“你也不用想着你割腕,就可以去医院报警。你要是割腕,更省我的事,我拖一个小时,等你身上的血流干了,再送你去医院,谁也不能说什么。你死了,我还少养一个人。”
祝青臣靠在墙边,明知道对方是在吓唬他,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主任,可比那些医生护士厉害多了。
不仅一下子就猜中了他们的想法,还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不怕他们死,死了就死了,死了更方便。
祝青臣颤抖着双唇,攥紧双手,什么都没说。
主任“哼”了一声,带着人转身离开。
在主任的身后,祝青臣张开自己紧握的拳头。
他的左手手心里,是两颗巧克力。
而他的右手手心,鲜血淋漓。
那是一块水箱盖碎片,祝青臣在他们搜查之前,偷偷藏在了手心里。
碎片不大,被鲜血染得斑驳。
祝青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瓷片,目光慢慢坚定下来。
在王主任即将踏出病房房门的瞬间,祝青臣攥着瓷片,猛扑上前!
“啊——”
王主任惨叫出声,但声音很快就哑了下去。
因为他的脖子、他的喉咙——
祝青臣用李钺教过他的五禽戏手势,牢牢挟制住王主任。
右手手心里的碎瓷片,被他徒手按进王主任的脖子里。
祝青臣手心的鲜血与王主任的污血混在一起,汩汩淌下。
祝青臣拉着王主任,连连后退,一直退到窗边。
众人惊恐,试图上前营救。
祝青臣猛地转过头,用目光威慑,厉声道:“不许过来!谁敢过来,我就直接划破他的喉咙!我可是疯子!我老公也死了,杀一个赚一个!我死了就去找我老公!”
王主任没有料到,祝青臣的反击来得这么快。
他脸色惨白,哑着声音道:“别过来……别过来……”
众人不敢上前,只能七嘴八舌地劝说。
“祝青臣,你冷静一点,别冲动!”
“王主任说话时难听了点,但他没有恶意,你别激动!”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肯定满足!你看,我们照顾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别这样。”
祝青臣懒得听他们说这些,又道:“你们,马上把叶勉抬上担架床!把他送到疗养院门口!”
“给叶勉一部手机,让他拿着手机!”
“准备一辆车!要面包车!”
反派系统忙道:“臣臣,你不会开车。叶勉也才刚满十八岁,肯定也不会。”
“我就要!”祝青臣的黑发垂落在额前,目光坚定,“马上去做!”
*
与此同时。
贺庭远刚挂断和王主任之间的电话,助理的电话就又一次打了进来。
“贺先生,大堂有一位姓李的警察找您。”
“警察?”贺庭远疑惑。
“是,一个叫李钺的警察。他说,他刚从国外回来,来找自己的爱人。”
“爱人?什么爱人?”
“他的爱人姓祝,是从前祝家的小少爷,他在国外卧底的时候,祝家把祝小少爷送进了疗养院。他听说,贺先生前几日也把叶先生送了进去,所以想来问问贺先生,是哪家疗养院。”
“世界上又不止一个疗养院……”
“他可能觉得有钱人的疗养院都差不多,所以想问问。”
贺庭远皱眉,转念一想,毕竟对方是警察,而且是卧底回来的警察,估计会升官,不好太下他的面子。
于是他道:“把安乐疗养院的资料给他一份,不许让他上来。”
“是。”
真是神经病,找老婆找到素不相识的人这里来了。
和那个姓祝的病人一样,是个神经病。
贺庭远挂了电话,揉了揉眉心,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边,背着手,往下看去。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的大都市。
“轰隆”两声巨响,一个穿着黑色便服的高大男人,戴着全黑的头盔,骑着一辆摩托车,从集团大楼的停车场出来,一个压弯,一路超车,在车流之间穿梭。
——祝青臣挟持着王主任,一步一步走出病房,走下楼梯。
——李钺骑着摩托车,一点一点朝安乐疗养院赶去。
落日熔金,晚霞如焰。
第096章 疗养院(5)
摩托车轰鸣,穿过大街小巷。
李钺骑在车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握着车把手,把油门拧到最深。
他甚至因为太过紧张,控制不好手上力气,手背上青筋暴起。
蓝色系统跟在他身边,充当导航:“前面左拐!然后直走!”
摩托车呼啸而过,像一阵风。
李钺是今天下午才回国的。
昨天早上八点,他和祝卿卿一起来到这个小世界,却因为角色设定的不可抗力,被迫与祝卿卿分开,甚至匆忙之中,带错了系统。
跟在李钺身边的,是祝卿卿的蓝色“老师系统”。
看见跟在自己身边的是它,李钺当时就感觉不太妙。
如果是祝卿卿带着老师系统,那他一定能被分配到老师身份,待在学校里,至少不会被欺负得太惨。
可如果祝卿卿不是老师,而是反派,身份多变的反派。
集团总裁或是修车工都好,可要是其他的……
在接收完剧情之后,这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那可是戒同所,那可是电击仪器!
李钺几乎不敢想,平时被书夹一下手指,都会“嗷嗷”乱叫的祝卿卿,怎么能被拉去电击?
这可是A级世界!
李钺想去找祝卿卿,可还没走出去一步,就被监工开枪逼了回来。
黄色的鸟枪子弹,打在他的脚边,扬起一片尘土。
李钺抬起头,环顾四周。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隐蔽的海岸码头,身边都是和他一样的人,几十个人排成两队,安安静静地把船上的货物卸到岸上。
系统道:“不好意思,大反派,你现在是死在国外的卧底警察。”
“所以我是鬼魂?”
“那倒不是。他们用枪托打你的脑袋,把你打晕了,就把你丢进海里,你被海浪冲上岸,因为没有户口,在这里做了黑户劳工。”
“你不是‘老师系统’吗?”
“这个……”系统欲言又止,“等你活着从这里回去,应该就可以给警察们开讲座,当老师了。”
李钺沉默着,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跟在其他黑户劳工身后,把船上的货物给卸下来。
这大概是个热带国家,早上八点,就已经烈日炎炎了。
和他一起卸货的劳工,小的十四五岁,老的却已经有四五十了,甚至更老。
三个监工看守着,随身带着鸟枪,只要有人动作稍微迟些,就会被开枪警告。
一整天下来,李钺和几十个劳工一起,卸了几十船的货物。
晚上八点,他们每人分得一个盘子,开始吃饭。
米饭,加上熬得稀巴烂的糊糊,味道不是很好,分量也不足。
三个监工让他们快点吃,等会儿九点,又会有船进港,他们要在半个小时内,把所有货物装上船。
不许问货物是什么,更不许碰坏货品包装,碰坏一个,他们全部吃枪子。
这种货物,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钺仿佛明白了什么,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部吃完,观察四周。
夜幕降临,夜深人静。
在最后一次搬货的时候,李钺把货物放下,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悄悄掀开船板上的活板,顺着窟窿,钻进海里。
他把身上的衣服撕成条,结成绳索,一头挂在身上,一头挂在船上。
就这样,他跟着走私船逃走了。
晚上十一点,走私船靠岸。
岸上也有人在等着,他们把货物卸下来,每人一小包,骑着摩托车,分批带走。
李钺则趁着这个时机,悄悄离开船底,躲在了海里。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码头恢复平静,他才爬上岸。
在系统小光球的照明下,他穿过电网,翻过海滩山坡。
凌晨一点,他来到大使馆门前,敲响了大使馆的门。
李钺说出自己的名字,在系统的提示下,提供了自己的警号。
验证身份之后,他坐在大使馆柔软的沙发上,却没办法松懈下来。
他把自己的这一天的经历告诉他们,把自己和劳工们卸货码头的大致方位指了出来,请大使馆安排人去营救。
他想回国去找祝卿卿,但他还需要接受一些检查。
身体检查、心理检查,还要等待上级批复。
所幸工作人员们知道他这几年在国外过得辛苦,回家是他唯一的愿望,所以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他就被允许回国了。
上级还特意派了从前的同事来接他。
十二点的飞机,飞两个小时回国。
在飞机上,李钺问起祝卿卿的事情。
之前的同事低下头,神色有些为难:“队长,你不知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你死在国外,局里还给你发了讣告,祝先生也以为你死了,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就……”
李钺问:“就怎么了?”
“就心理出了点问题。你的葬礼结束后,祝先生就被他家里人带走了,说是送他去疗养院,以后不会再出来了。”
“昨天晚上听说你没死,我们也想马上联系他,但都这么久了,实在是联系不上。”
几乎是一瞬间,李钺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祝卿卿和本文主角受,一定就在同一家疗养院里!
这样他才能做所谓的反派任务。
见李钺脸色铁青,同事又道:“我们已经派人去问祝家了,但祝家说,这属于公民个人隐私,不肯告诉我们。”
下午两点,李钺回国。
他回到局里,想要用信息系统查看祝青臣在哪个疗养院,却被拒绝了。
他没有办法,穷途末路,甚至想一家疗养院、一家疗养院地找。
忽然,他想到了主角受。
既然主角受和祝青臣有可能在同一家疗养院,既然是渣攻把他送进去的,那渣攻一定知道这个疗养院在哪里。
于是李钺临时借用了同事的摩托车,赶往渣攻的公司。
下午五点,李钺得到确切资料,赶往安乐疗养院。
*
安乐疗养院,又名安乐心理疾病矫正医院。
宣传单上说,他们可治疗包括网瘾、抑郁、性取向异常等疾病。
和普通的治疗中心不同,安乐疗养院收费昂贵,主要面对暴发户、中产阶级、有钱人家。
越是有钱人,就越在乎面子,越不能容忍自己家的孩子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最关键的是,这家疗养院十分严密,绝对不会有外人知道,谁曾经在这里接受过治疗。
而这时,疗养院里,乱成一团。
祝青臣挟持着疗养院的王主任,将手里的碎瓷片插进他的喉咙,就算手上鲜血淋漓,也不肯放松。
他知道,自己一旦放松,面前这些蓄势待发的医生护士,就会一拥而上,把他按住。
到那时,一切就全完了。
祝青臣按着人质,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走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他太过紧张,整个人踩空了一下,险些摔倒。
面前一群人刚冲上前一步,祝青臣马上反应过来,把使劲按着瓷片,往王主任的皮肉里塞。
“不许靠近!”
王主任哑着嗓子,喊道:“别靠近,他让你们别靠近……”
就这样,祝青臣安全走到病房楼下。
他飞快地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分不清路。
他从来没有出来过,当然不认识路。
这个疗养院算是高级疗养院,独自占了一个山头,占地很广。
就算他认得路,他和叶勉,也肯定跑不了。
病房门外还有大门,大门外还有正大门,他们迟早会被抓住的。
于是祝青臣问:“叶勉呢?我让你们把叶勉抬下来,叶勉人呢?”
这时,几个护士抬着担架床,从楼上下来了。
“这里这里,叶勉在这里!”
叶勉被抬到他面前。
叶勉从担架床上爬下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祝先生……”
祝青臣简单扫了一眼,确认他人没事,就是脖子上有点痕迹。
祝青臣又问:“手机呢?我让你们给叶勉的手机呢?”
“这里这里!”众人连忙把准备好的手机递给叶勉,让他拿着。
祝青臣瞧了一眼,看向人群之中的一个医生:“我不要这个手机,我要这个医生的手机。”
他们准备的手机,大概率被拔掉了电话卡。
祝青臣可不傻。
那医生还有些不情愿:“祝先生,手机都是一样的,我也没把手机带在身边……”
祝青臣直接打断他的话:“我看见了,你的白大褂口袋里,有手机的轮廓,拿出来。”
没有办法,医生只能把手伸向口袋。
叶勉成功拿到手机。
他知道祝青臣想干什么,于是拿到东西的第一瞬间,他就让医生把手机解锁了,还检查了一下信号和手机号。
他朝祝青臣点了点头,表示一切正常。
紧跟着,祝青臣又看向四周:“我要的面包车呢?我要车!”
于是医生护士们又连忙联系司机,把车开过来。
三分钟后,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被开了过来,停在祝青臣面前。
“司机下车!”祝青臣道,“叶勉,能走路吗?有精神吗?”
“能。”叶勉用力地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你过来……”
正当此时,被祝青臣挟持的王主任大喊一声:“别放叶勉走!你们也把叶勉抓起来!用叶勉威胁他!”
他看出祝青臣关心叶勉,所以……
叶勉一惊,还没来得及跑,下一秒就被一群人按住。
祝青臣却不慌不忙,把碎瓷片往王主任喉咙里再送了送。
“啊——”
祝青臣看向面前的医护,歪了歪脑袋:“我是精神病,我在世上无牵无挂,我杀了他,一命换一命,很值得。”
“你们可是正经的医生护士,你们确定要为了这点死工资,就杀人吗?”
“比心狠,你们可不过我。”
祝青臣一边说着,一边掐住王主任的脖子。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王主任就惨叫一声,立即改了口。
“我错了……我错了……快放了叶勉,放了叶勉!我错了,对不起……”
叶勉重获自由,祝青臣道:“叶勉,上车去,检查一下车子,看有没有人躲在里面。”
叶勉有些迟疑,他毕竟不会开车。
“别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的!”祝青臣呵斥道,“上车、检查车子,检查无误后,坐在驾驶位,把车窗全部摇上去。”
“好。”叶勉不敢再犹豫,直接爬上面包车。
他把车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便坐上了驾驶位。
祝青臣继续挟持着王主任,一步一步后退,来到车子副驾驶边。
“叶勉,给我开门。”
“是。”
叶勉伸长手,打开副驾驶的门。
祝青臣反脚一勾,将副驾驶车门全部打开,面朝外坐了进去,手上仍旧抓着王主任。
王主任十分惊恐,脸上身上冷汗涔涔,时不时转动眼睛,试图看看身后的祝青臣究竟要做什么。
祝青臣笑嘻嘻地对他说:“王主任,我们要带着你一起逃亡了,首先告诉你,我和叶勉都不会开车,要是我们一不小心,嘣——”
“车毁人亡,你也别怪我们啊。”
“这是你们运送病人的面包车吧?车上还有电击仪器呢,给你电一下,怎么样?你电了这么多病人,自己还没试过吧?开心吗?”
王主任被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秒,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叶勉,朝他做了个口型。
又下一秒,祝青臣一脚将王主任踹飞出去,拽着车门,猛地关上。
车门拉上的瞬间,叶勉按下锁住所有门窗的按键。
“咔哒”一声,车子锁上。
不错,刚才祝青臣对叶勉做的口型,就是——
锁车门。
反派系统提醒他,他和叶勉都不会开车。
他知道。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开车离开这里。
山头太大,他和叶勉又人生地不熟,开到天黑也不一定能开出去,反倒会因为不会开车,遇到各种危险。
不如将车子作为一个临时的庇护所,他们躲在里面报警。
之所以要求面包车,也是因为他们用面包车运送病人,面包车一定经过他们的改装,比他们的私家车更加牢固。
冷汗浸透了病服,祝青臣看向叶勉:“手机呢?”
“这里。”叶勉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我马上报警……”
叶勉的手抖得更加厉害:“祝先生,手机锁上了。没关系。我还记得密码,我刚才看见了。”
这时,王主任被祝青臣推到地上,一声哀嚎,一群人连忙冲上去扶他。
王主任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结果刚一碰到,就疼得跟杀猪似的叫。
他坐在地上,指着面包车:“把车给我砸烂!把这两个人抓出来!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众人扛着东西,一拥而上。
他们这样一吓唬,叶勉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按错了好几个密码。
祝青臣看不下去,一把拿过手机,调到面部识别模式,直接对着车窗外。
正巧这时,手机的主人扛着扫帚,冲到了车窗边。
“滴”的一声,解锁成功。
祝青臣直接按下“110”,然后拨号。
外面的医生护士大喊大叫:“他在报警!他要报警了!”
“保安!保安!”
“快过来啊!把门砸开!”
可不论他们怎么样掰门把手、怎么样砸车窗玻璃,都没办法进来。
祝青臣按下免提。
几个嘟声之后,电话被接通。
“你好,请问……”
“安乐疗养院,医生护士长期对病人使用暴力电击,逼死病人!安乐疗养院!快来!”
电话这边吵吵嚷嚷的,医生护士怒骂的声音、砸窗户的声音,准准地传到对面。
祝青臣把“安乐疗养院”强调了好几遍,对面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连忙应道:“好的,安乐疗养院是吗?我们马上派人过去,你们先不要挂电话,保持冷静!”
所幸接线人员十分专业,让他们别挂电话,又问他们现在躲在哪里、安不安全,让他们注意保护自己。
听着接线人员的声音,叶勉慢慢地冷静下来,也不再像刚才一样抖得那么厉害了。
只是他的声音还是哑的。
“我是正常人,我们都是正常人,我们都没病,他们没给我们做过任何测试,还要拉我们去电击,还有殴打辱骂,我和我的同伴都受了很重的伤。”
“好,我知道了,我们正在马上派人前往安乐疗养院,请你们务必注意……”
接线人员话还没完,正当此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祝青臣把手机交给叶勉,抬头看去。
叶勉却惊呼出声:“祝先生!窗户!”
祝青臣扭头看去,那群人疯了似的砸主驾驶的车窗玻璃,改装过的坚固玻璃,竟然真的被他们砸出了一个裂缝。
他们看见祝青臣和叶勉报警了,所以,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警察赶过来之前,把他们两个变成真正的疯子!
只有祝青臣和叶勉疯了,他们才能逃过一劫。
如果祝青臣和叶勉不疯,疗养院被查,他们谁都逃不了!
王主任捂着脖子,坐在地上,这样对他们说:“快砸!他们两个就是疯子!疯子越狱,他们两个不是正常人,是真疯子!”
再砸下去,这玻璃非爆了不可!
祝青臣把叶勉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努力回忆着李钺是怎么开车的。
他后悔死了,在现代世界的时候偷懒,不肯花几个月时间去学开车,现在好了。
油门……
刹车……
玻璃渐渐碎开,祝青臣干脆和叶勉交换了位置,脚踩在踏板上,拧动钥匙。
面包车发动机的声音慢慢变大,祝青臣咬着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轰隆声越来越大。
忽然——
一个黑影从车头前面飞过去,一声巨响,一辆摩托车从天而降,将车门边的人撞开。
就差一下,车窗玻璃就要被砸开了。
祝青臣扭头看向窗外,虽然男人戴着头盔、穿得一身黑,可他不用看都能认出来。
这是李钺。
李钺来了。
祝青臣松了口气,倒在主驾驶的靠背上。
外面的男人骑着摩托车,拧动油门,轰隆轰隆,将围在面包车旁边的人全部赶走。
摩托车从不恋战,始终围绕着面包车,守护着他们。
摩托车开得飞快,碾过一群暴徒的脚,将他们吓倒在地,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爬走。
不多时,一群医生护士反应过来,扑上前去,想把男人一起解决。
李钺也不下车,直接摘下脑袋上的头盔,狠狠地砸在一个人头上,一抬脚,把那个人踹飞出去,带倒了一片人。
“保安!保安在哪?快过来啊!”
这里的保安还算厉害,拿着长长的武器,组成人墙,试图把李钺叉下车。
李钺骑着摩托车,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们冲散,环绕在面包车旁边。
在他绕到第五圈的时候,一个钢叉准准地叉在了他的腰上。
李钺反手一拽,直接下了车,摩托车无人控制,猛冲上前,再次将他们冲散。
李钺抢过保安的武器,来到面包车边。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车里,却只能看见被玻璃遮挡着,祝卿卿灰蒙蒙的脸。
李钺问:“祝卿卿,没事吧?”
祝青臣把自己受伤的手藏在病服底下,摇了摇头:“没事。”
“来的路上就打电话给同事了,警察马上就到。”
“我也报警了。”祝青臣趴在车窗上,“李钺,你先进来好不好?我给你开门。”
“不行,他们人太多了,车门锁一开,他们也会进来的。”
“可是他们人这么多……”
“把门锁好,不许出来。”
李钺握着武器,站在面包车边,像守护祝青臣的天神。
王主任大喊道:“那也是个疯子!一起抓住!否则我们全都得坐牢!”
保安们再次冲上前,试图把他按住。
李钺将钢叉横过来,一次推翻一群人。
保安们还想再爬起来,正当此时,远处传来警车鸣笛声。
他们迟疑了。
警察已经来了,要是再打下去,肯定会被抓起来的。
王主任仍在不断叫喊着:“把他们抓起来啊!快啊!把他们全都关进病房,不会有事的!”
伴随着他的叫喊声,大批警察赶到。
鸣笛的警车将他们全部包围起来,警察手持枪械,从车上跳下来。
“不许动!全部不许动!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所有人在地上蹲下,祝青臣打开车门锁,李钺打开驾驶座的门。
“祝卿卿……”
隔着黑色的玻璃,李钺看不见他身上的血迹,直到车门打开,他才看见。
祝青臣穿着破破烂烂的病号服,身上手上血迹斑斑,头发乱七八糟的,脸上手臂上还有被人打出来的淤青。
刚刚还在说“我没事”的祝青臣,不等李钺把话说完,就扑进他怀里,“哇”的一声大哭出声,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李钺,痛死了!他们全都欺负我!身上痛、手也痛,所有地方都痛!他们拿我的头往墙上撞,还想电我!”
李钺紧紧地抱着他,低下头,红着眼眶,吻了吻他乱糟糟的头发:“没事了。”
第097章 疗养院(6)
“双手抱头!原地蹲好!不许乱动!”
病房楼前的空地上,原本气势汹汹的几十个医生、护士,还有保安,全部跟鹌鹑似的,低着头,蹲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三辆警车将他们团团围住,十来个警察手持警械,严阵以待。
四周很是安静,只有不知是谁发出的,嚇哧嚇哧的喘气声。
说实话,警察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犯事的人会这么多。
一开始,他们接到李钺李队长的电话,以为李队长是让他们一起去接“嫂子”的,还欢天喜地的,换了便服,准备开私家车过来。
结果衣服还没换,他们就接到了行动电话,说接到报案,让他们赶紧过来支援。
于是他们又拿上东西,匆匆忙忙地把警车开出来。
两相对比,他们忽然发现,报案地点和队长提供的地点是一样的。
他们这才发觉不对劲,把油门踩到底,抓紧时间赶过来。
一过来,他们就撞上了大场面。
队长单挑几十个人!
他们赶紧冲下来帮忙。
所幸这些人不算是□□,对警察还有基本的畏惧,见警察来了,没怎么反抗就蹲下了。
可现场犯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三辆警车绝对装不下。
于是他们只能先把人都赶到一起,打电话给120,让救护车过来接伤员。
再打电话给上级,让他们多派点车过来,最好派辆大巴车过来。
还要联系有关部门,对这个疗养院的经营资质进行核查。
在上边派人过来之前,他们就看着人,在原地等候。
这是最好、最妥当的办法。
这时,两个警察走到祝青臣面前。
祝青臣刚抱着李钺,大哭一场,红着眼睛,把自己这些天受的委屈说了个遍。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祝青臣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从李钺怀里钻出来:“你们好。”
李钺则顺势牵起祝青臣受伤的手,帮他吹一吹。
两个警察例行公事,问:“请问你是祝青臣祝先生吗?”
“是我。”
“那哪位是叶勉叶先生呢?”
叶勉走上前:“是我,我是叶勉。”
“所以是你们两位打电话报的警,对吗?”
“是的。”
“好,你们都不用害怕。有什么事情,回所里再说。”
毕竟警察来时,也看见了疗养院那些人气势汹汹的模样,所以特意过来安慰他们两句。
“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们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到时候跟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说就可以了。”
“好的。”祝青臣和叶勉点了点头。
忽然,叶勉一个没忍住,也掉下眼泪,哭出声来。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真的太害怕了,这里的治疗太可怕了,我……”
叶勉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只是不住地道谢,不停地鞠躬。
“真的谢谢你们,还要谢谢祝先生……我一个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我一个人肯定被他们弄死了……谢谢你们……”
他捂着眼睛,哭得凄惨。
是大难不死的后怕与庆幸。
两个警察刚准备上去扶他,下一秒,叶勉一个踉跄,整个人都站不稳,往后倒去。
两个警察扶着他,让他在旁边花坛上坐着,休息一会儿。
李钺也扶着祝青臣,走到旁边坐着。
李钺站在祝青臣面前,捧着他的脸、撩起他的衣袖,把他额头上的伤、手臂上的淤青,全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李钺越看,下颌线绷得越紧,神色越凝重。
天杀的!
他捏都不舍得捏一下的祝卿卿,竟然被他们打成这个样子。
偏偏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警察同志,凭什么他们几个不用抱头蹲下?”
李钺猛地转过头,只见那个秃头的王主任,正蹲在一群白大褂里,他说完这话,就赶紧闭上了嘴,但李钺听得出他的声音和语气。
带着小人得志的猖狂。
李钺捏了一下祝青臣的肩膀,撩起衣袖,就要上前。
几个同事连忙拦住他,低声劝道:“队长、队长,你才刚回国,算了。”
“刚才打他,还能说是正当防卫,现在打他肯定不行。”
祝青臣也拉住他的手:“李钺。”
见他们都拦着李钺,王主任更来劲了。
他又道:“警察同志,我们都是专业的医生护士,这两个人——”
他指着祝青臣和叶勉:“这两个人是我们疗养院里的病人,两个人都是精神病,最擅长扮可怜卖乖,他们一直在策划越狱!”
“他们两个经常在院里大吵大闹、胡作非为,把我们的护士打得不成样子,这次更是直接策划要越狱,我们为了追他们,才不得已砸车的!”
“警察同志,你们千万别被这两个精神病给骗了!这两个人是绝对的暴力分子,如果把他们放出去,他们一定会危害社会的!”
“警察同志,你们千万……”
下一秒,“邦”的一声,王主任被李钺一脚踹中胸口,飞出去好几米远。
李钺大步上前,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他一言不发,王主任对上他满是戾气的眼神,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李钺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攥起拳头,骨节摩擦,嘎吱嘎吱地响。
王主任发着抖,牙齿磕碰,也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他毫不怀疑,这个男人会一拳打死自己。
他有点后悔了。
不该说那些话的……
李钺提起拳头,王主任下意识闭上眼睛,大喊出声:“你们可是警察,你们就这样看着……”
拳头挥过,祝青臣喊了一声:“李钺!”
于是,一阵劲风扫过王主任的面庞,“唰”的一声。
李钺收回拳头,像丢垃圾一样,将人往地上一丢。
祝青臣小跑上前,握住李钺的手,把他牵走。
祝青臣轻声提醒道:“李钺,这里可是现代社会,不能随便杀人的。我可不想去监狱里见你。”
李钺握着他的手,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王主任心有余悸地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冷汗流了一地。
没多久,救护车就来了。
李钺扶着祝青臣上了车,叶勉跟在后面。
脖子上带血的王主任,也被两个警察带上另一辆救护车。
其余人等,分别被送上了大巴车,全部带回所里审问。
*
来到正规医院,简单做了一些检查。
祝青臣身上手上的伤还好,都是皮肉伤。
医生帮他处理了一下比较严重的右手手心,检查没有碎瓷片残留,便给他包扎好。最后给他开了点药,让李钺帮他涂一涂身上其他伤口,也就没事了。
王主任那边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被碎瓷片割了下脖子,没割到大动脉,否则他也没力气在那儿吱哇乱叫了。
就是叶勉的情况不怎么好。
他瞒着祝青臣,自己用床单上了个吊,虽说被疗养院那群人做心肺复苏,给救醒了,但人还是晕乎乎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医生说,可能是有点缺氧,还需要再做检查。
于是,警察问叶勉,家里有没有其他人,要不要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过来陪着。
叶勉捂着脑袋,思索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没有。”
“我爸妈都死了,亲戚们早就没来往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他不想喊贺庭远过来。
他几乎能想象到,贺庭远过来之后,会是什么场景。
贺庭远一定会说他是在演戏,说他为了不治病,故意搞出这些事情来。
说不定,贺庭远还会为疗养院担保,说他是自愿把他送进来、接受治疗的,说他已经核查过了,疗养院绝没有问题。
叶勉实在是没力气应付他。
还是不让他过来吧。
既然他说没有家人,警察便喊了两个同事过来,陪叶勉一起做检查。
*
晚上八点,单人病房里。
祝青臣乖乖坐在椅子上,李钺打了盆热水,又拿了件干净的病号服回来,最后把房门锁上。
“祝卿卿,先上药,上了药再吃晚饭。”
“噢。”祝青臣低下头,解开衣服扣子。
但因为右手受伤,使不上力气,解了半天也解不开。
李钺洗干净手,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帮他拨开扣子。
李钺默不作声,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解开。
祝青臣身上确实白,所以磕着碰着哪里,青青紫紫的,格外明显。
更别提他在疗养院待了两天,只吃了一顿饭,饿得不行,骨头都快出来了。
李钺帮他把上衣脱掉,让他躺在床上,自己给他上药。
涂淤青的、涂刮擦的,李钺用棉签蘸着药膏,一点一点抹在他的伤口上。
祝青臣躺在床上,像掉进海里的小鱼,不自觉扭了扭身子:“李钺,痒!你涂得太轻了!”
李钺低着头,没有回答,手上动作也没变化。
祝青臣实在是受不了了,下意识往相反的方向躲,然后就被李钺一把按住。
涂完前面涂后面,涂完正面涂反面。
祝青臣又趴在床上,让李钺给他抹药。
结果换成腰背,祝青臣更痒了,两只手抓着枕头,在床上扭来扭去。
“李钺,你就不能用力一点吗?真的很痒!”
祝青臣话音刚落,下一秒,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他的背上。
祝青臣像是被定住一般,不再扭了。
他回过头,从床铺上爬起来,不敢相信地看向李钺。
可李钺低着头,面容藏在阴影之中,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
祝青臣要凑近看看,李钺又转身去拿干净的病号服。
他没有说话,只是抖落开病号服,小心翼翼地给祝青臣套上,不擦到刚涂了药的地方。
李钺沉默着,又要去扒他的裤子。
祝青臣连忙拽紧自己的裤腰带:“下面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李钺却不依不饶,不肯收回手。
祝青臣连连后退:“李钺,你怎么了?忽然不会说话了?”
足足一分钟后,李钺才开了口,道:“你自己看得见屁股上的伤吗?”
虽然他竭力平复心情,但还是很明显的带着哭腔。
“看得见……”祝青臣小声道,“我可以照镜子。”
“你确定你不会把药膏抹在镜子上?”李钺正色道,“都结婚好几年了,给我看看,快。”
“不行……不行……”祝青臣试图挣扎,“结婚好几年,也有害羞的权力……”
“现在是特殊时期,你腿上有没有伤?我根本没看见过。”
挣扎无效,祝青臣被李钺按在床上,继续上药,
二十分钟后,祝青臣躺在病床上,盖着纯白的被子,表情复杂。
李钺拿着干净的裤子:“祝卿卿,穿裤子。”
祝青臣朝他伸出手:“我要自己穿。”
“你在被子里蹭来蹭去,把腿上的药膏都蹭掉了,等会儿还得重新给你抹。”
“我……”祝青臣深吸一口气,“那我不在被子里穿,我出来穿,你转过去。”
“知道了。”
李钺无奈,把裤子递给他,然后背过身去。
祝青臣从被子里爬出来,站在床上,飞速套上裤子。
“好了。”
李钺却没有转回来。
祝青臣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好了!”
李钺还是没有反应,低着头,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青臣觉着奇怪,拽着自己的裤子,凑上前:“李钺,我好了。”
李钺猛地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对上祝青臣的视线。
李钺清了清嗓子,试图把眼底热意逼回去,却无济于事。
他的眼眶更红了。
他不想说话,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绪不太对的事情。
李钺别开目光,站起身来:“祝卿卿,洗手吃饭吧,盒饭送来很久了。”
祝青臣从床上跳起来,直接跳到他的背上,安慰他:“李那个,别担心了,医生不是说了吗?我身上的都是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没关系的。”
祝青臣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背上。
李钺顺势托住他的两条腿,背着他,去拿放在桌上的盒饭。
祝青臣的语气里还带了些自豪:“他们只是推了我两下而已,没电我,而且我也还回去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去那边的第一天,就跟个小陀螺似的,把他们全都撞翻了。”
“今天也一样,我没怎么被欺负。那个王主任就骂了我两句,然后我就用碎瓷片划破了他的脖子。”
“哼哼——”祝青臣晃了晃脚,“李钺,多亏了你之前监督我练五禽戏,我现在力气可大了,不会吃亏的。”
祝青臣说了这么多,李钺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拿了盒饭,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要把祝青臣放回床上。
祝青臣搂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不肯离开。
他轻声道:“李钺,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这个时候,李钺终于开了口。
他道:“哪里好了?”
他带着哭腔道:“哪里好好的了?”
李钺转过身,抱着祝青臣,把自己通红的眼眶和带着哭腔的话,深深地埋在祝青臣的脖颈处。
他哭了。
人高马大、威风凛凛的北周武帝,他哭了。
像一条负伤的头狼,趴在伴侣的肩头,呜呜咽咽地哭了。
第098章 疗养院(7)
不好!
祝卿卿过得一点都不好!
李钺紧紧地抱着祝青臣,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他一动不动,只有越发收紧的手臂、落在祝青臣脖颈处温热的眼泪,出卖了他。
一切安定之后,看着祝青臣身上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伤,一股强烈的后怕涌上他的心头。
从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起,他就在害怕。
夜深人静,扒在走私船船底、穿过严密封锁的电网的时候。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骑着摩托车,穿过大街小巷的时候。
他强自把担忧和害怕压在心底,到处去找祝卿卿。
直到他来到疗养院,看见祝卿卿被关在面包车里,一群人围在旁边,拿着武器围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要疯了。
祝卿卿躲在车里,车窗车门被那群人砸得哐哐作响,就连车子都在摇晃。
这可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祝卿卿!
这可是他找了好几十个小世界才找回来的祝卿卿!
要不是祝卿卿哭了,要不是祝卿卿拦着他,告诉他这里是现代社会,他恨不得冲上去,一刀一个,直接了结他们。
偏偏祝卿卿在哭,偏偏祝卿卿不想让他去坐牢。
他只能抱着祝卿卿,听祝卿卿的话。
在所有人都离开,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李钺终于忍不住了。
他太后悔,太后怕了。
后悔自己动作太慢,后怕自己来得太迟。
李钺的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哭泣的声音。
祝青臣抬起手,像给头狼顺毛一样,轻轻摸摸李钺的脑袋。
说实话,他们两个人都很狼狈。
李钺刚从国外回来,人在热带国家晒得黑黑的,头发没剪,衣服也不太合身。
祝青臣则明显瘦了一圈,脸都小了一圈,穿着病号服,衣服底下空空荡荡的。
小夫夫可怜巴巴地抱在一起,相互依偎,汲取一点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祝青臣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李钺这才整理好了情绪,抬起头。
他捧着祝青臣的脸,照着他的额头,使劲亲了两口,然后才道:“先吃晚饭。”
“噢。”
李钺扯了两张面巾纸,给祝青臣擦擦脖子,然后把病床上的小桌板放下来。
盒饭是李钺在派出所的队友拿过来的,放在床头柜上,还有些温热。
李钺把盒饭摆上去,打开盖子,给祝青臣拿了餐具,又给他端了碗汤。
“饿了这么久,先喝点汤垫一垫,不然肠胃受不了。”
祝青臣捧着汤碗,抿了一口,朝他扬起一个笑脸:“我没怎么挨饿,我偷偷藏了吃的。”
“嗯。”
祝青臣坐在病床上,李钺则坐在床边,把土豆炖鸡肉的骨头挑走,放到祝青臣碗里。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偶尔说两句话。
“李钺,我明天想吃炸鸡,你给我做。”
“不行,太油腻了,至少要等三天。”
“那我想喝奶茶,这个不油腻。”
“可以喝牛奶,不可以喝奶茶。”
“那……”
“出院再说。”
“噢。”祝青臣瘪了瘪嘴,乖乖吃饭。
李钺顿了顿,又道:“等你出院就给你做。”
吃完晚饭,李钺把东西简单收拾一下,祝青臣则靠在病床上看电视。
医院里的电视不能联网,只有几个基础频道。
祝青臣拿着遥控,按来按去。
下一秒,贺庭远的身影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他参加了本城的一个商业峰会。
西装革履,道貌岸然。
祝青臣把电视上的人指给李钺看:“这个就是贺庭远,把学生送进疗养院的那个。”
李钺抬头看了一眼,应了一声:“嗯。你的学生没有让他过来,恐怕他还不知道这里的事情。”
“他迟早要知道。”
这种事情,就算叶勉不打电话给他,派出所也一定会通知他。
就算派出所不通知他,过几天新闻报导,他也一定看见。
就算新闻不报导,他们那个圈子里,一定会传开。
祝青臣抿了抿唇角,神色凝重:“他在这里也算是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把他拉下马,光凭这次疗养院的事情,肯定不行。”
事情闹大了,贺庭远大可以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把事情推脱得一干二净。
祝青臣叹了口气:“这回的反派身份,怎么不是‘霸道总裁’呢?”
霸总虽土,但是有雄厚的资本啊。
李钺收拾好东西,走到他身边,捏捏他的脸颊,和他挤在一起。
“明天再想也不迟,今天先看动画片。”
电视频道再少,最基础的少儿频道还是有的。
祝青臣和李钺并排坐在病床上,看着新出的动画片。
看着看着,祝青臣忽然扭头看向门外:“叶勉怎么还不回来?都九点多了。”
李钺按着他的脑袋,帮他把头转回来:“不会有事的,估计是检查项目有点多。我跟同事说过了,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没打电话就是没事。”
祝青臣把目光挪回动画片上:“等他回来,得叮嘱他一些事情。”
“祝卿卿,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别想这么多事情,太费脑子了。”
“嗯。”祝青臣握住他的手,“李那个,我到现在才知道,两个系统原来给我们安排的‘在一张床上醒来’有多好。”
祝青臣一本正经:“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不会有闯不过去的世界。”
正巧这时,电视里的小狗汪汪队,也正把它们的小爪子叠在一起,大声喊出它们的口号——
“没有困难的任务,只有勇敢的小狗!”
两个系统从门外探进来:“没有困难的世界,只有勇敢的小夫夫!”
李钺没忍住笑出声,祝青臣抓起枕头,作势要砸它们。
话这么多!
蓝色小光球迎上前:“臣臣,你和李那个哭完了吗?”
李钺一个眼神扫过去,小光球绕了一圈,一个闪避,来到祝青臣身边。
“你还好吗?”
刚刚一片混乱,蓝色小光球想和祝青臣说说话,可是祝青臣顾不上它。
后来来了医院,祝青臣和李钺又抱在一起哭,它们也不好打扰。
直到现在,它们才敢飘进来。
祝青臣伸出双手,让系统停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真诚道:“统统,谢谢你。”
系统疑惑:“谢什么?”
“谢谢你,一直满足我的要求,把我和李钺安排在一起,带着我们一起逃亡。”
祝青臣又朝反派系统伸出手:“还有你,也谢谢你。”
反派系统也飘到他面前:“不客气。”
反派系统挪了挪,离李钺远一点。
它怕李钺打它,毕竟祝青臣受了伤,它……
可是这时,李钺瞧了它一眼,淡淡道:“我也要多谢你,我不在的时候,帮我陪着祝卿卿,照顾他。”
“谢谢我?”反派系统十分惊喜,“你竟然谢谢我!”
反派系统学着另一个系统的样子,依偎在他身边:“大反派,你真好……”
李钺握着拳头,清了清嗓子,反派系统马上弹起来,弹回祝青臣肩上。
“臣臣,我还是和你待在一起好了。”
系统震惊:“你喊我的宿主什么?”
“臣臣啊。”反派系统理直气壮,“他现在是我的宿主,你的宿主不是他。”
“不许!‘臣臣’是我的专属昵称,你不许喊!”
“是宿主允许我喊的!”
两个小光球头对着头,相互顶牛,要把对方顶出去。
祝青臣试图劝架:“好了好了,不要打架,你们都是我最爱的……”
结果两个系统更生气了!
“臣臣,你怎么能允许别人喊你‘臣臣’呢?”
“你跟它说,明明是你允许我喊的!”
祝青臣沉默着,拽着被子,麻溜地滑回被窝里,蒙住自己的脑袋。
“我还是睡觉好了,晚安。”
*
祝青臣原本想熬一会儿,等叶勉回来,叮嘱他一些事情。
但是熬到晚上十点多,叶勉还没回来,祝青臣实在是困极了,看着动画片就睡着了。
临睡前,祝青臣还让李钺留意看着,等叶勉回来再喊他。
李钺无奈,帮他把病房的灯关了,又帮他掖好被子,握着他的手,陪他入睡。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快要十二点了,叶勉才坐在轮椅上,被两个警察推了回来。
李钺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从祝青臣手里抽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师生二人的病房就是相邻两间。
李钺站在房门前,询问同事:“他怎么样?”
警察道:“各项检查都做了,吸氧吸了一会儿,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祝卿卿可以放心了。
“所里说太晚了,他又是受害者,所以让我们留下来陪着他,队长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喊我们。”
“我单独和他说两句话,可以吗?”
“也行。我们去外面守着。”
“好,谢谢。”
李钺看向叶勉,叶勉迟疑着喊了一声:“李……李警官,对吗?”
“是。”李钺颔首,“我是祝青臣的爱人,我叫李钺。”
“我知道。”叶勉也点点头,“祝先生跟我提过您。祝先生还好吗?”
“他没事,已经睡着了。”
“那就好。”
“他原本想熬夜等你过来,跟你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结果实在是太累了,撑不住,就睡着了。”
“嗯。没关系的,休息最重要。”
李钺搬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叶勉愣了一下,“李先生,您也知道了吗?我和贺庭远之间的事情……”
李钺正色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这个时候了,想办法把事情妥善解决才是最要紧的,没什么可扭捏的。”
这倒也是。
“你从疗养院出来了,但送你进疗养院的那个人还没解决。只要他还在,只要你和这个人还有牵扯,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疗养院等着你。”
“你永远都逃不掉,也不可能每次都会有一个祝先生舍命救你,你要早点为自己打算,至少不要再给对方‘把你送进疗养院’的权力。”
叶勉忙道:“我明白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和祝先生说了很多。”
“这次的事情,我没有通知贺庭远,就是不想再让他插手。”
“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了,和贺庭远之间的监护关系,早就自动解除了。”
“我和他本来就不在一个户口本上,现在切割起来,也很容易。”
“而且,我已经被外省的大学录取了,只是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等通知书一下来,我就去大学报到。”
“爸妈留给我的财产,足够我读完大学。”
“我和贺庭远,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更不会有任何关系。”
叶勉想得很透彻。
他拿得起放得下,就这样断绝关系也好。
李钺稍稍放下心来:“也好。正好现在是派出所在处理这些事情,你趁机提出要求,请他们给你重新办身份证、断绝你和贺庭远之间的关系,他们都会帮忙的。”
叶勉用力点点头:“我知道,您放心。”
“不过——”李钺顿了顿,“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他知道疗养院的事情之后,会一脸懊恼地说他毫不知情,说他也是被骗的受害者,你最好不要相信他。”
“你能够独立出来、自立门户,最好尽快出来,不要延误。”
“嗯。”叶勉垂下眼睛。
李钺皱着眉头,冷声问:“你还喜欢他?”
叶勉摇摇头,扯了扯嘴角,笑着道:“我只是想到,您说的话,和祝先生说的话一模一样,祝先生也让我不要再相信他。”
“平心而论,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父母双亡,所有亲戚都虎视眈眈,觊觎家里的财产。这时,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喜欢上他,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李钺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叶勉一转话头:“可贺庭远明知道疗养院不对劲,却还是把我送进去,就为了治我的病。”
“他明明可以去问正规的医生,也可以直接把我送到别的地方去,可他偏不,偏要把我送去那种地方。”
“或许我只是把感激当成了喜欢,或许我是真的喜欢他,但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我再喜欢他,可我们之间隔着那么多恶心的东西,我再看见他,只会想起在疗养院里挨饿受冻的日子,怎么可能再喜欢他呢?”
“我没有接受电击治疗,是祝先生努力帮我的结果,不是他一句‘被骗了’就可以掀过去的。”
叶勉的目光坚定下来。
“您和祝先生都可以放心,我一定会、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的喜欢,全部都收回来的。”
那就好。
李钺放下心来,最后叮嘱他一句:“好好休息,警察就在门外,我和祝卿卿都在隔壁,有事情喊我们。”
“好。”
叶勉目送李钺离开,然后撑着双手,从轮椅上站起来。
他简单洗漱一下,便上床睡了。
他怀揣着“绝对要和贺庭远断绝关系”的决心,闭上眼睛,沉沉地进入梦乡,养精蓄锐。
另一边,李钺也回到病房里。
推开病房门,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来,照在床上。
祝青臣醒了,抱着被子,坐在黑暗里,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李钺,你去哪里了?医院病房的布置都好像,我以为我还在那个疗养院里,吓死我了。”
李钺走上前,抱住他,和他一起挤在床上。
“我去隔壁看看学生。”
“学生怎么样了?”
“身体没问题,脑子也很清醒,已经在打算和贺庭远断绝关系了。”
“那就好。”
系统道:“臣臣,你刚刚没听见,他可像一个老师了,开导学生一套一套的。”
“是吗?”祝青臣笑着搂住李钺的脖子,“绑定了‘老师系统’,大反派也变成老师了。”
“我只是实习老师而已,都是跟祝老师学的。”
李钺抱着他,重新给他盖上被子。
“安心睡吧。”
“好。”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
两个人挤在病床上,李钺搂着祝青臣的肩膀,祝青臣抱着李钺的腰,把脑袋搁在他的胸膛上。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呼吸的声音。
*
第二天。
祝青臣和叶勉吃过早饭,身体好些了,派出所便派警察过来,给他们做笔录。
昨天夜里,十来个警察连夜突审安乐疗养院的所有工作人员。
所有医生护士,都像是经过事前培训一般,一口咬死,他们就是正规的疗养院,从来没有干过违法犯罪的事情。
不管怎么问,就是这个说法。
特别是那个王主任。
不仅一口咬定,祝青臣和叶勉是疯子,他们那时是在抓捕疯子,他甚至还想把脏水泼到李钺身上,说李钺也是疯子。
可就是他自作聪明的这句话,直接暴露了他。
他洋洋洒洒说了好几千字,举出各种病例,试图论证李钺也是疯子,直到警察们告诉他,那是祝青臣的爱人、刚刚回国的卧底警察。
王主任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作为疗养院主任,就这样随随便便认定一个人有精神病,实在是不妥当。
警察们便以这个为突破口,继续审讯。
他们这么多人,只要撕开一个口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另外,相关医疗部门进驻疗养院,对他们的经营资质和使用的相关器械进行检查,具体报告结果,还要过几天才能出来。
祝青臣与叶勉被分开询问。
李钺则被允许陪着祝青臣。
祝青臣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身上的伤痕:“我进疗养院三年,前两年经常被电,后来我的家人放弃我了,他们不想浪费电费,也就不再电我。”
“只是他们经常不给我送饭,饿着我,偶尔也会进行辱骂和殴打。就在前几天,我和叶勉还被饿了一天。”
李钺站在旁边,没忍住又红了眼眶。
天杀的疗养院!
半个小时后,审讯结束,警察道:“好,所有事情都记好了,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字按手印就行了。你们放心,派出所一定会仔细调查这件事情,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警察离开医院,祝青臣与叶勉站在病房外,对视一眼,给对方一点信心。
祝青臣道:“我刚才问过了,事关重大,就算是为了调查,派出所也一定会联系家人,你要做好准备。”
叶勉认真地应了一声:“好。”
派出所需要询问他们的“家人”,是什么时候把他们送过来的,知不知道疗养院的事情,这是必要流程,由不得他们愿不愿意。
祝青臣的“家人”,去派出所接受了询问,大概是觉得丢人,也就没有来医院。
祝青臣也不在意,反正从没见过,不用应付他们,反倒更好。
可叶勉的“家人”——
这天傍晚,贺庭远终于在助理的陪同下,来到医院。
这个时候,叶勉正和祝青臣、李钺,还有几个警察一起吃晚饭。
医院的盒饭不怎么好吃,李钺特意去外面的小食堂,给他们做了饭菜带进来,一行人吃得正香。
“队长真是贤夫良夫,嫂子有福了。”
“这就叫苦尽甘来,队长和嫂子以后甜甜蜜蜜、一帆风顺。”
正说着话,病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贺庭远紧绷着脸,站在门前,阴沉沉地喊了一声:“小勉。”
叶勉回头看去,见是他,心下一沉。
他到底还是过来了。
叶勉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放下筷子,也喊了一声:“贺先生。”
贺先生?
贺庭远愣了一下。
叶勉竟然这样喊他?
贺庭远回过神,冷声道:“出来。”
祝青臣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贺庭远加重语气,直勾勾地盯着叶勉:“出来!”
祝青臣一拍筷子,刚准备发作,就被叶勉拦住了。
“祝先生,没事的,我就在走廊上和他说话,门开着,还有警察在这儿呢,不会有事的。”
“好吧。”
叶勉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贺庭远伸手要拉他的手臂,被他躲开了。
贺庭远清了清嗓子,是一贯的严肃模样:“小勉,我也去派出所接受了询问,事情我差不多都知道了,你告诉我,疗养院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胡说的……”
叶勉抬起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目光,认真地看着他:“贺庭远,到了现在,你还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吗?我想问你——”
“你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你来疗养院那天,没有看见祝先生身上的伤痕吗?”
“你来疗养院那天,没有看见那个拉着窗帘的小黑屋吗?”
“昨天下午,你接到王主任说我上吊的电话,一点儿都没有觉得不对劲吗?”
叶勉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早就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为了把自己撇干净吗?为了展示自己清清白白吗?”
“别演了。”
第099章 疗养院(8)
——“别演了!”
叶勉站在西装革履的贺庭远面前。
是,叶勉才刚刚结束高考、刚刚成年,他不如贺庭远高大,不如贺庭远有阅历,更不如贺庭远沉稳,可是——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贺庭远。
这些道理,祝先生和李警官都跟他说过,他不过是把他们的话复述一遍而已。
很简单的。
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听见他的话,贺庭远瞬间沉下脸色,拿出长辈的架子。
他压低声音,威慑似的喊了一声:“叶勉,你这是和哥哥说话的语气吗?”
叶勉反问道:“哥哥会送我去电击矫正中心那种地方吗?”
叶勉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控制住,不在他面前颤抖露怯。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你到底有没有看出来?”
“我说了,我没看出来。”
叶勉到底是低估了贺庭远的厚脸皮。
贺庭远马上调整好表情,正色道:“疗养院为了赚钱,给我看的相关资料是假的,我去实地考察,他们也是在演戏,假装对病人嘘寒问暖,他们还从我这里拿走了几百万的治疗费。”
“事情我已经一五一十地跟派出所民警说了,你要相信,警察们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的,还我们一个清白的。”
“小勉,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受害者。”
或许,贺庭远在派出所接受询问的时候,也是这样对警察说的。
现在只是把说过的谎话润色一下,再搬出来用罢了。
贺庭远的应变能力和心理素质,确实不错。
他迎着叶勉质问的目光,仍旧能够坦坦荡荡地说出一大串为自己开脱的话,甚至把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如果叶勉没有在生死关头走一遭,如果叶勉没有听见王主任和贺庭远打电话时,贺庭远冷漠的回复,他就真信了。
叶勉不信他的话,却也没有证据。
贺庭远死活不认,再纠缠这种问题,也没有意义。
贺庭远见他沉默,以为他是被自己吓唬住了,又换上关切的神色与语气。
“身体怎么样?你才进去两天,就算疗养院不对劲,他们也没开始电你,你就不能再等两天,静观其变?你还是太冲动了。”
叶勉冷声道:“贺先生有所不知,贺先生把我送进疗养院的当天,你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要把我送进电击室。要不是祝先生想办法救我,我早就被电死了。”
“贺先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昨天你就和疗养院签下了治疗合同,你给他们递了刀子,让他们来杀我,还要让我不要冲动?”
“好了。”贺庭远低声道,“小勉,你这是什么话?你怎么去了一趟疗养院,就变成这样?”
不等叶勉再说什么,贺庭远便道:“你先冷静一下,跟我再去私人医院检查一遍,新病房已经准备好了。”
“我不去。”
叶勉转过身就要回去,贺庭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刚刚碰到,贺庭远似乎又想起什么,迅速松开。
叶勉是同性恋,还喜欢他。
贺庭远道:“小勉,你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麻烦其他人。”
“为什么不能?”叶勉反问道,“我和祝先生住在一起,我们相互帮助,一起去打水、推着对方去做检查,有什么不能的?”
叶勉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贺庭远再次伸出手想抓住他,手却停在了半空。
叶勉正色道:“贺先生,我很感谢您,在我成年之前,一直照顾我。但我现在已经成年了,我也想明白了。”
贺庭远皱眉:“你明白什么了?”
叶勉表情认真,不卑不亢:“我明白了,感激和喜欢是不一样的,依赖和喜欢又是不一样的。”
“我还明白了,你不喜欢男生,更不喜欢我,这种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我很感谢您对我的照顾,我会依法付给您酬劳,也会按照您的意思,离您远远的,不再打扰您的生活。”
叶勉深吸一口气。
这些话不是祝先生或李警官教他的,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叶勉最后道:“我已经成年了,贺先生没有必要为我的性向负责,我自己会负责好自己的人生的。”
“同性恋不是病,不需要治疗,更不需要矫正,请您不要再把钱花在那些虚假的机构里了。至于您被疗养院诈骗的几百万,建议您尽快咨询律师,追讨回来。”
说完这话,叶勉转身离开。
他走回病房,将房门关上,背对着贺庭远,长舒了一口气。
他喜欢了贺庭远三年。
从十五岁到十八岁,就这样结束了。
贺庭远在外面敲门:“小勉,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怨我是应该的,但是生气几天就好了,别说气话。”
“我是不喜欢你,你向我……告白的时候,我是想帮你治病,但绝对不是要害你的意思。我们还是兄弟,我会代替爸妈照顾好你的。”
他倒是会说漂亮话。
叶勉却懒得听。
他一把拉开病房门,正色道:“贺先生,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已经向你表白了,你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你不能再用‘兄弟’的名义,打着‘为了我好’的旗号,插手我的事情,把我留在身边,再给我希望。”
“这样对你很不安全,对我也很不公平。”
这是叶勉说的最后一段话。
他关上门,贺庭远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着,不再说话。
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贺庭远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随后在助理的提醒下,转身离开。
叶勉整理好心情,回到病房里,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坐下,拿起碗筷,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饭。
一起吃饭的人都看着他,祝青臣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说得好!
他本来都打算下床去帮学生了,结果学生自己就把贺庭远说退了。
很好!
叶勉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低着头,道:“祝先生和李警官放心,我说过的‘不用担心’,就是‘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嗯。”祝青臣摸摸他的脑袋,“你很厉害,是个成年人了。”
父母双亡的孩子,总是更成熟一些。
就算有人对他施以援手,有人对他释放善意,但他心里总是清清楚楚,在这个世上,他再也没有能够无条件相信的人了。
叶勉扒拉着碗,把剩下一点米饭全都扒进嘴里。
他费力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然后放下碗筷,看了一眼门外。
贺庭远已经走了。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嗯。”祝青臣点点头,“别担心,要是贺庭远再过来,你就喊人。”
“好。”叶勉低着头,走出病房。
祝青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叶勉在贺庭远面前不卑不亢、十分坚定,可喜欢了三年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割舍下?
李钺给他夹了菜:“祝卿卿,你先吃,吃完了过去看看。”
“好。”
*
吃完晚饭,太阳也落山了。
李钺收拾桌子,祝青臣则披上外套,去隔壁看看叶勉。
他站在病房门外,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向房里。
叶勉背对着房门,裹着被子,侧躺在床上,身形微微颤抖。
祝青臣抬起手,敲了敲门。
叶勉听见声音,马上从床上弹起来,抹了把通红的双眼。
“祝先生,有事吗?”
祝青臣推开门,走进去:“我过来提醒你一声,别忘了吃药,已经半个小时了。”
“好。”叶勉揉了揉眉心,下了床,从床头抽屉里拿出医生给自己开的药。
祝青臣给他倒了杯温水:“慢点喝。”
叶勉接过杯子,一仰头,便将药片吞了下去。
祝青臣又道:“刚吃了药,别马上躺下,坐一会儿。”
“我知道的。”
叶勉在床边坐下,祝青臣则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祝青臣笑了笑,还是决定夸夸他:“你刚才在病房外面,对贺庭远说的那些话,虽然听不太清楚,但我觉得,很不错。”
叶勉点点头:“嗯,谢谢您。”
“你很坚强,也很勇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看得很清楚。”
“我也知道。如果我一直和他黏黏糊糊的,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叶勉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可是……可是……”
下一秒,叶勉哭出声来。
“那是我喜欢了三年的人啊!”
他扑倒在床铺上,大哭出声。
“我喜欢了他三年!我每天都在盼着他回家,我每天都给他煮醒酒汤!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他!”
祝青臣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祝先生,您不知道,这几天我总是做梦,一会儿梦见他从前对我的好,一会儿又梦见他把我送进疗养院的场景。”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真的很想说服自己,他是无辜的,他也是被骗的,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他也是好心想帮我治病。”
“每当我有这样的想法,我就会去照镜子,看自己脖子上的伤疤,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受过的苦。”
叶勉哭着喊着:“道理我都懂,可我感觉我快要被撕成两半了!”
祝青臣在病床边蹲下,摸摸他的脑袋:“没关系的。”
“你割舍不下对他的感情,说明你曾经的喜欢确实是真诚热烈的。”
“你强迫自己不得不割舍,又说明你是个理智冷静的孩子。”
“慢慢来,从现在开始,把他在你眼中的光环慢慢剥去,再重新看他,你会有新的发现。”
叶勉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小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祝青臣拿起桌上的面巾纸,递给他。
“你现在年纪还小,喜欢一个人,难以割舍,也很正常。等以后上了大学,见到更多的人,你就会发现,或许贺庭远不过是你人生当中,最寻常的一个过客。”
叶勉没有抽纸,却问:“万一我……见了更多的人,还是很喜欢他,那怎么办?”
“不可能。”祝青臣正色道,“你见的人越多,你就会越明白,真正的喜欢是什么。”
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我问你,如果在这件事情之前,你接到贺庭远的电话,说贺庭远出车祸了、摔倒了、上吊了,你会怎么样?”
“当然是……”
“马上冲过去看他,对吧?”祝青臣道,“可他对你,却不是这样。”
“他想驯服你,他想给你点教训看看,想让你吃点苦头,然后改好。”
“就算他对你只有兄弟情,他大可以将你送走,斩断一切,可他偏偏选择打压你。”
祝青臣抽出一张纸巾,塞进他手里。
“你可以为你逝去的感情哭泣,但每次哭过之后,都要收回一点自己的喜欢,不要越哭越着迷、越哭越难舍。”
叶勉攥紧了手里的纸巾,低下头,擦了把脸。
*
祝青臣和叶勉在医院里住了五天。
祝青臣右手手心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拆了纱布,但还留了疤痕,李钺天天给他抹祛疤的药膏,连东西都不让他提。
叶勉不再头晕,脖子上的痕迹也淡了许多。
医生给他们做了最后一次检查,便允许他们出院了。
出院之后,两个人又去派出所,做一些补充笔录。
民警办案经验老道,有关部门动作也很迅速,这次他们去的时候,案件侦破已经告一段落。
审讯民警从王主任颠三倒四的污蔑栽赃之中,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去诈其他医生护士,跟他们说,其他人都已经招了,他们再不招,连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没了。
就这样,真相如同洪水一般,滚滚而来。
断食、辱骂、殴打、电击,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另一边,有关部门的审核人员发现,安乐疗养院虽然有经营资质,可他们的资质,竟然是美容院的!
美容院和疗养院,那可差别太大了!
紧跟着,他们不仅在那间小黑屋里,发现了一台私自改装的电击仪器,还在王主任办公室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几台已经报废的机器。
王主任没敢拿去卖废品,所以都留了起来。
好几台机器,可见他们做这样的勾当,做了多久。
另外,他们还在王主任的电脑里,发现了几千条的收款记录与治疗记录。
人证物证俱在,他们再怎么狡辩,都不可能逃脱罪责了。
当然,在有关部门调查期间,某些“豪门”试图阻挠。
因为他们都曾经把自己的家人,送到安乐疗养院里,接受治疗。
要是事情爆出来,上了新闻,可怎么好?
堂堂豪门,被一个电击矫正中心骗了,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所以,他们不仅不愿意接受问询,甚至明示暗示、使劲浑身解数,试图阻止调查。
他们甚至一口咬死,疗养院就是没问题,就是治好了他们的家人,警察这是在多管闲事。
但民警和工作人员的脚步,不可阻挡!
他们直接告诉那些豪门,本着保护受害人隐私的原则,只要受害人不愿意,他们是绝对不会把他们的身份信息公布的。
但要是他们拒不配合,逼得派出所采取强制措施,那就不一定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安分下来,问什么就答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越过法律!
案件正在稳步推进中,但要走程序、等公审,还需要一些时间。
民警向祝青臣和叶勉透露,王主任作为疗养院的主要经营者,也是主犯,应该会被判无期或死刑。
至于疗养院里的其他人,那些医生护士和保安,情节严重的,估计也是十年往上。
这是这几天来,叶勉听见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朝民警鞠了个躬。
祝青臣和叶勉从会客室走出来,正巧碰见王主任和几个医护被再次审讯。
他们戴着手铐,蓬头垢面,被几个警察带着,从走廊的另一边走去审讯室。
忽然,有人看见他们两个,怪叫一声——
“祝青臣!叶勉!”
他猛扑上前,所幸中间隔着一层玻璃,他趴在玻璃上,大喊着。
“我没电过你们!求你们别告我!别让我坐牢!”
紧跟着,所有人都扑上前。
“祝青臣、叶勉,你们不认识我,对不对?不认识我就对了!我没害过你们啊!”
“我没害过你们啊,我根本不知道电击的事情,都是王主任干的,和我没关系啊……”
王主任也贴在玻璃上。
他的头发全白了,背也更弯了,根本看不出前几天嚣张的模样。
他面目狰狞,嘴巴一张一合,嗓子咔咔地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看他后悔流泪的模样,估计也是在求饶。
这可是防弹玻璃,又兼具隔音功能。
祝青臣和叶勉只能听见一片哇啦哇啦的声音。
他们才吵闹了不到一分钟,就被警察带走了。
民警安慰他们:“没事了,我们去外面等。”
李钺被派出所领导喊去了,估计是为了他卧底的事情。
祝青臣和叶勉出来的时候,他还没出来。
于是两个人在外面长椅上等他。
民警从门口的铁架子上,拿起两杯奶茶:“嫂子、小叶,队长给你们点的奶茶,让你们再等他一会儿。”
“好,谢谢你。”
李钺还记得呢,祝卿卿出院了,要喝奶茶庆祝。
师生二人捧着奶茶,并肩坐在长椅上,安静等待。
忽然,叶勉道:“祝先生,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嗯?”祝青臣吸溜一口奶茶,嚼着珍珠,“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了……真正的喜欢是怎么样的。”
“真正的喜欢,应该是像祝先生和李警官这样的,虽然分开好几年,不知道对方的下落,但是一旦打听到对方的近况,发现对方可能在危险当中,就会马上去救他。”
“贺庭远确实不喜欢我,所以就算我上吊,他也无动于衷。当然,这是他的自由,我不该强求他喜欢我。”
“他从来就没有拿起来过,我也应该尽快放下,不要执着。”
“是这个道理。”祝青臣颔首。
没多久,李钺就出来了。
祝青臣小跑上前:“领导喊你什么事?”
李钺搂住祝青臣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国外那个圈禁黑户劳工的码头被端了,所有劳工被送回国了,领导夸了我两句,说要给我发个荣誉证书。”
“还有,我现在这个情况,不再适合在一线工作。领导给我两个选择,一个是转派出所文职岗,一个是转学校行政岗,问我的想法。”
祝青臣忙道:“学校学校,你可是要当老师的人!”
李钺失笑:“回去再仔细研究研究。”
“也好。”祝青臣朝叶勉招招手,“走,小叶,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帮你找找住的地方。”
“好。”叶勉快步上前,和他们走在一起。
可是,刚走出派出所,就有一辆豪车,停在他们面前。
后车车窗放下,露出贺庭远的脸。
“祝先生、李警官。”贺庭远下了车,朝他们伸出手,“多谢两位对小勉的照顾。”
李钺与祝青臣并肩而立,谁都没有和他握手。
而叶勉,直接退开一步,仍旧与他保持距离。
贺庭远也不尴尬,笑着寒暄:“要是没有两位,只怕小勉在疗养院里要受苦了。”
“那天在医院里,小勉跟我说了很多,我回去之后,也想了很多。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办得不妥当,小勉埋怨我,也是应该的。”
“这样吧,正巧两位都在,我请两位吃饭,就当是答谢两位……”
“不用了。”李钺淡淡道,“非亲非故。”
“两位可能还不知道?我是小勉的……”
“我们知道。”祝青臣打断了他的话,“贺先生是小叶的养兄,但已经迁出了叶家的户口本,从本质上来说,你们并没有关系。”
见祝青臣与李钺这里说不通,贺庭远又看向叶勉,仍旧是像是威胁的语气:“小勉,你生气也该够了,怎么能跟别人说……”
叶勉拽着祝青臣的衣袖,回头看了一眼派出所的蓝色标示。
他放下心来,正色道:“祝先生与李警官不是外人,他们说的对。贺先生,那天在医院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兄弟情分已尽,还是当陌生人好了。”
“陌生人?”贺庭远似是不能接受,“所以你连家都不肯回了?”
“那是贺先生的家,不是我的家。”
“行。那你跟我回去,把要用的东西收拾收拾……”
他说着,就要去拽叶勉。
叶勉却摇摇头:“我已经在派出所补办了身份证和户口本,其他的东西,都不需要了。”
叶勉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对了,我已经满十八岁了,请贺先生把代管的我的财产,全部整理好。我希望,能够在我上大学之前,办好一切。”
“当然了,你帮我管理财产三年,我会按照市面上企业管理人的工资,付钱给你的,也会给你一笔不菲的奖金,作为感谢你的酬劳。”
贺庭远脸色铁青,咬着牙,嘎吱嘎吱地响,似乎在暴怒边缘。
第100章 疗养院(9)
在来之前,贺庭远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他就是冲着接叶勉回家来的。
结果……
叶勉怎么敢拒绝他?
进了一趟疗养院,叶勉非但没有学乖,反倒越来越叛逆,竟然还敢违抗他。
一定是跟这个祝先生,还有什么李警官学的。
贺庭远不善的目光扫过祝青臣与李钺。
李钺搂着祝青臣的肩膀,脑袋挨着祝青臣的脑袋,可怜巴巴的模样。
嘤,祝卿卿,他瞪我!
祝青臣迎上贺庭远的目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然后又和李钺一起,躲到叶勉身后。
嘤,学生,他瞪我们!
叶勉迈开一步,挡在他们面前,阻断贺庭远的视线。
“你不用看祝先生和李警官。搬出来住,是我自己的意思;把财产分清楚,也是我自己的意思,和别人无关。”
贺庭远松开握着的拳头,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你想好了?”
叶勉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想好了。”
贺庭远又问:“家里的东西都不要了?”
“都不要了。”叶勉顿了顿,“我被疗养院的人带走那天,我听见了。”
他被打了一针镇定剂,被绑在担架床上、被几个人抬下去的时候,听见贺庭远吩咐阿姨的话。
——“把小勉的东西都拿去消消毒,床单被褥都拆下来洗一遍。”
贺庭远嫌他脏。
叶勉话没说完,但贺庭远也想到了这件事情。
贺庭远变了脸色:“小勉,你……”
叶勉正色道:“既然已经消过毒了,那就丢掉好了,反正我身上没带病。一些值钱的东西,就分给阿姨吧。”
“你……”贺庭远又道,“爸妈呢?”
他说的是叶勉的父母。
叶勉定定道:“如果爸妈还在,他们也会支持我的决定的。”
“我怎么跟爸妈交代?”
“那是我的爸妈,我会向他们交代的。”叶勉顿了顿,“爸妈走得匆忙,他们去世之前,你就已经搬出了叶家、迁走了户口。”
“他们收养你,是处于朋友之情,不是另有所图。他们没有要求你一定要照顾我,更没有要求我们一定要住在一起。你见不到他们,也不用特意向他们交代。”
叶勉最后道:“如果可以,我还真想亲自向他们交代。”
贺庭远愣住了。
他没想到,就算自己把叶勉的父母搬出来,叶勉还是这样坚决。
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流沙一样,正在迅速脱离他的掌控。
叶勉见他不说话了,便道:“我手上有爸妈留下的资产单子,这几年麻烦你代管了,麻烦你整理一下,过几天,我会派人去接手的。”
他说完这话,便回过头,对祝青臣和李钺道:“祝先生、李警官,去吃饭吧,我请客。”
祝青臣和李钺一直乖乖待在他身后,等着他把渣攻怼跑。
A级世界的学生,战斗力也是A级!
根本不用他们帮忙。
“好。”两个人点点头。
祝青臣道:“我想吃火锅。”
“不行。”李钺道,“吃点清淡的。”
“那吃清汤锅或者菌菇锅。”
师生三人准备离开。
忽然,贺庭远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叶勉的手臂。
“小勉……”
叶勉回头,目光冰冷。
贺庭远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里面寻找曾经见过的真诚爱意。
可是他找不到了。
他不敢相信地问:“这才过了几天,你就不喜欢我了?”
叶勉同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问:“你脑子有病?”
贺庭远咬着牙,低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一时兴起。前几天你还信誓旦旦地向我告白,现在就不喜欢了。小勉,你怎么能这么善变?”
他话还没说完,叶勉猛地收回自己的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你脑子有病啊!”
“是,我是前几天才向你告白,我那时候确实很喜欢你。”
“可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你不是很讨厌我,还要把我的东西拿去消毒吗?”
“我如你所愿,不再喜欢你,离你远远的,你现在倒打一耙,说我善变?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啊?”
叶勉每说一句话,就推他一下,直接把他推到派出所门口。
贺庭远正要还手,里面执勤的民警喊了一声:“诶!干什么呢?在派出所门口打架?”
贺庭远讪讪地放下手:“小勉,你别这样,我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神经病!”叶勉怒吼一声,“看不清心脏就去医院做CT!”
他最后怒吼,然后转过身,朝祝青臣和李钺大喊一声:“走!吃饭!”
祝青臣和李钺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然后跟着学生离开。
临走时,两个人还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贺庭远。
叫你惹他,活该。
贺庭远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叶勉离开的背影。
那股像是失去什么东西的感觉,越发浓烈。
*
走过街道,叶勉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虽然贺庭远手里的财产还没拿回来,但他手里还是有钱的。
他的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给他买了保险和信托基金,在医院的时候,他特意抽空去了一趟银行,买了个新手机,又拿了点钱。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叶勉坐上副驾驶,祝青臣和李钺坐在后排。
或许是叶勉刚发了脾气,还在生气,或许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路上,他都没说话。
祝青臣和李钺也没多说什么,让他自己消化。
到了地方,师生三人找了家火锅店。
直到他们面对面坐下,点好了菜。
叶勉才低下头,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祝青臣反问道,“你今天的表现很好,说的话很好,做的事情也很好。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很好。”
“嗯。”叶勉被夸得不自觉翘了翘嘴角。
他撑着头,若有所思道:“其实,之前我看贺庭远,总觉得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晕,像神仙一样,我甚至不敢直视他。”
“可是今天,我再看他,看见他那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总感觉他身上的光圈淡了很多。这就是网上说的滤镜碎了吧?”
“其实想想,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就是有钱了点,长得还行……”
忽然,李钺淡淡地开了口:“年纪这么大。”
“就是,就是。”祝青臣笑出声,“你这个年纪,宁愿早恋,不要恋老。”
叶勉也被他们逗笑,学着祝青臣的语气道:“就是。他有钱,别人说他是什么霸道总裁。那我也有钱啊,我也是霸道少爷。”
“我又不比他差,他不喜欢我,我走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说着话,一个服务生端着锅底,一个服务生推着小推车,把东西送过来了。
“慢用。”
“谢谢。”
李钺拿着漏勺,把一份牛肉下进去。
祝青臣则拿着筷子,把牛肉打散。
牛肉切得很薄,也很新鲜,稍微烫个十几秒就熟了。
火锅热气腾腾,店里人也不少,谈天说笑,很是热闹。
祝青臣嚼着牛肉,问:“小叶,你搬出来以后,有地方住吗?”
“有的。”叶勉点点头,“爸妈给我买过一个小公寓,里面东西都有,我可以过去住。”
“那就好。”祝青臣叮嘱他,“不过这个地方,贺庭远肯定也知道,你一个人住,要小心点。如果是密码锁的话,记得把密码换掉,贺庭远太了解你了,一猜就能猜中。”
“我知道。”
“平时出门也要小心,看他今天这副模样,估计是不会善罢甘休。”
李钺给祝青臣夹菜,再次接话:“请两个保镖,再养两头藏獒。”
祝青臣给了他一下:“你严肃一点。”
李钺一本正经:“很严肃。”
祝青臣继续道:“还有,今天你一提起财产的事情,贺庭远看着就有些急了,估计是不肯放手。你得抓紧时间联系你爸妈委托的律师,再请专业人士,协助你清点财产。”
“嗯。”
“但也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长大了,自己的钱要自己拿好。”
“知道了。”叶勉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祝先生帮我……”
“我可以协助你,但是一切账目,都要你自己看过才行。”
*
吃完午饭,叶勉便请他们去自己的小公寓坐坐。
叶勉的父母在世的时候,对他很好,什么事情都考虑到了。
这个小公寓,是他十五岁那年,中考结束,考上重点高中的那个暑假,父母在学校附近给他买的。
里面的装修和布置,也是他们一起挑选的。
原本父母还说好了,等他高考的时候,就放下一切工作,过来给他陪读。
结果……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去世了。
叶勉害怕触景生情,也就没有再过来。
现在,站在尘封已久的公寓门前,叶勉不免感伤,红了眼眶。
祝青臣大约猜到了什么,摸摸他的脑袋:“你的父母,如果知道当时买了这个房子,能够在三年后给你一个栖身之所,一定会高兴的。”
“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保护你。”
叶勉拿出从物业那里拿来的钥匙,打开大门,按亮电灯。
公寓里有基本的家具电器,上面都罩着白布或塑料膜,看起来不是很脏。
地上还堆着几个行李箱,估计是想把东西搬过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出事了。
叶勉请了两个保洁阿姨,给公寓做深度清洁,自己则和祝青臣、李钺一起去小区超市买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超市里,祝青臣推着小推车,叶勉往里面放东西。
牙刷牙膏、口杯毛巾,都要来一套。
祝青臣提醒他:“买轻便一些的,到时候还能带去学校用。”
等一切都安顿好,祝青臣和李钺也准备回去了。
叶勉试图挽留他们:“祝先生刚刚出来,李警官也刚刚回国,应该也没有地方住吧?不如和我一起。”
祝青臣笑了笑:“派出所给李钺安排了宿舍,我和他一起住。”
“那……”
“刚刚才跟你说的,对别人要留点心眼,怎么能……”
“祝先生又不是别人。”叶勉理直气壮,“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明天再过来看你。住在一起实在不太方便,万一听到什么机密,那就不好了。”
“那好吧。”
“一个人在家,别给陌生人开门,看清楚猫眼再开门。自己不会煮饭就别煮了,点外卖吃。有事情就给我们打电话,我和李警官马上就过来。”
祝青臣像叮嘱小孩一样叮嘱他。
直到进了电梯,还恋恋不舍的。
电梯门关上,叶勉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房。
他把门上的指纹锁开机,检查了一下指纹录入。
有他的指纹,还有……爸爸妈妈的指纹。
他没有把指纹删掉,就让它们留在这里,仿佛爸爸妈妈还陪着他一般。
叶勉回到房里,锁好门,然后打开那几个行李箱。
箱子里,是早已过时的不合身衣服,他十五岁时穿的。
每件都叠得很整齐,没有一点褶皱。
他没有想到,时隔三年,他还能见到父母留给他的痕迹。
他抱着衣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没多久,他的手机就响了。
是负责爸妈财产管理的律师,律师姓刘,是爸妈的好友。
只是这几年,他身体不好,去国外养病了。
叶勉接起电话,得知刘律师正在回国路上,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
叶勉向他道谢:“好的,谢谢您。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刘律师却道:“我的身体一向硬朗,出国……小勉,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出国?我要是不带着你爸妈的资产清单出国,你觉得,你能保得住清单上的这些东西吗?”
叶勉还想再问些事情,但刘律师却问:“贺庭远……你还相信他吗?”
“不。”叶勉语气坚定,“我不相信他了。”
刘律师似乎松了口气:“好,我已经在机场了,机场人多眼杂,我就不多说了,明天见面详谈。”
叶勉挂断电话,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刘律师那话是什么意思?
爸妈过世的时候,亲戚们来抢遗产,贺庭远不是帮他把人赶走了、把遗产都保护好了吗?
还有谁会来抢?
他又想到今天贺庭远的表情。
他们都很了解对方,他能够清晰地察觉到,在他提到要拿回财产的时候,贺庭远虽然强装冷静,但还是搬出各种理由,试图阻止自己,试图把自己带回家。
所以……
是他吗?
叶勉坐在沙发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
另一边,祝青臣和李钺一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慢慢悠悠地朝派出所的方向骑去。
祝青臣不会开车,李钺还没拿到驾照,他们两个也没车。
所以只能骑单车了。
祝青臣振振有词:“你不是常说我要锻炼吗?而且打车要二十块钱,骑车只需要三块钱,又健康又省钱。”
路边种着遮阳的树木,微风吹过,很是凉爽。
李钺骑到坡顶,回头看向还在坡底的祝青臣。
“祝卿卿,锻炼。”
“我这不是正在使劲蹬吗?这是上坡。”
经过奶茶店——
李钺骑到街道口,回头看向停在奶茶店门口,蹬不动车的祝青臣。
“李钺,我被奶茶抓住了,救我……嗷……我被它吸进去了……”
李钺默默倒退,来到奶茶店门口,营救祝卿卿。
经过蛋糕店——
李钺回过头,只看见一个黑影闪过,祝青臣直接冲进去了。
他从玻璃门里探出脑袋:“李钺,马上就到了,再买个小蛋糕,奖励一下自己。”
回到派出所。
祝青臣一手提着奶茶,一手提着蛋糕,望着宿舍楼:“李钺,你的宿舍在几楼?”
“五楼。”李钺锁好单车,又从前面的车篮里提出一大盆小龙虾。
“回家回家!”
祝青臣提着食物,冲上宿舍楼。
李钺跟在后面。
派出所的宿舍不大,一厅一室,但很干净。
还有个小电视。
两个人坐在茶几前看动画片,配合默契,李钺戴着手套剥虾,祝青臣捧着奶茶,给他喝两口。
忽然,李钺道:“祝卿卿,你还记得回来之前,你说了什么吗?”
“嗯?”祝青臣吸溜着奶茶,开心地扭了扭,“说了什么呀?”
“你说,骑车是为了省钱。”李钺幽幽道,“奶茶,二十块;蛋糕,三十块;小龙虾,一百块。打车,只需要二十块。”
祝青臣哽住。
“那……”祝青臣直起身子,叉着腰,振振有词,“你就说骑车三块,和打车二十块,有没有省钱吧!”
“我们要一码归一码。就算不骑车,也要吃晚饭,对吧?我是个伤员,我需要多多补充营养,对吧?我们刚来现代,需要体验一下现代社会的风土人情,对吧?”
很有道理。
“啊——”
祝青臣张开嘴巴,李钺把小龙虾肉塞进他嘴里。
两个系统都无语了。
“都去过几十个现代世界了,还体验呢?”
祝青臣挨着李钺,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李那个,你不知道,我在疗养院的时候,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饿得肚子咕咕叫。可想你了。”
李钺沉默片刻,继续剥虾:“吃,多吃点,还想吃什么,我去做。”
*
第二天,下午。
祝青臣再次蹬着共享单车,和李钺一起,来到叶勉所在的小区门外。
叶勉说,负责管理他爸妈遗产的律师,会在今天下午过来见他,请他们帮忙把把关。
毕竟,祝先生和李警官,是他目前在这个世界上,最相信的人了。
他还需要他们的意见。
祝青臣也和他说好了,他们只会帮忙,绝对不会帮他做主。
叶勉就在小区门口等他们,见他们来了,连忙迎上前:“祝先生、李警官,你们怎么骑车过来?”
李钺淡淡道:“为了省钱。”
祝青臣岔开话题,问:“那位律师来了吗?”
“还没有,我还在等……”
正当此时,一辆出租车在门外停下,一个五十来岁、头发微白的中年人,提着一个厚厚的公文包,下了车。
叶勉定睛一看:“刘叔叔!”
“小勉,好久不见。”
刘律师走上前,与叶勉交换了一个长辈与小辈之间的拥抱,随后又看向祝青臣和李钺。
“这两位是?”
叶勉向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对方。
刘律师原本还有些不放心,但是在听到叶勉说,李钺是警察,祝青臣在疗养院里帮了他很多,安慰他、给他吃的,甚至不惜挟持主任的时候,便明显放下心来。
祝青臣也道:“您放心,我们没有其他想法。只是之前,小叶孤立无援,才帮他一把,朋友帮朋友,应该的。”
“怎么能是朋友呢?”刘律师笑着道,“两位是小勉的长辈,也是他的贵人啊。要不是有两位在,只怕他就要被贺庭远折磨死了。”
“走吧,上去再说。”
来到叶勉的公寓,一行人坐在餐桌前。
刘律师把手里提着的公文包放在桌上,却并不急着打开。
他先问了叶勉几个问题:“这个地方安全吗?”
“你和贺庭远还有联系吗?”
“你还相信他吗?你还当他是你的好哥哥吗?”
叶勉认真回答所有问题:“这里很安全,事实上,我成年那天,我们的监护关系就已经自动解除了。正因为我打算和他断绝所有关系,所以我才想把爸妈的财产拿回来。”
刘律师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接下来我说的事情,还请在座各位,都不要向外人泄露。”
他终于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几份文件。
“这是三年前,我所清点的,叶家名下,所有的资产清单。”
“因为当时,小勉的父母走得太急,什么文件都没留下,叶家亲戚虎视眈眈,我要一边清点资产,一边照顾小勉,又被亲戚以不是叶家人的理由辱骂殴打,实在是力不从心。”
“这件事情,是我没办好,对不起小勉和小勉的父母,要向你们道歉。”
叶勉忙道:“没关系的,我知道,当时您也很忙,您也尽力了。”
刘律师继续道:“后来,贺庭远以叶家养子和集团总裁的身份出现,保护小勉。当时他的事业小有成就,我也就相信了他,觉得他是为了报恩回来的,不会贪图叶家的财产,于是拟了这几份文件,委托他照顾小勉。”
“可是签下文件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发现,贺庭远的公司,在那个时候,遭遇重大挫折,就在破产的边缘。”
叶勉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