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将挽起的袖口理正放下。

    夜间晚风抚去他额间的薄汗,在确认少年同他离开时一样待在天台不曾离开后,他才将一直堵在胸腔之中的那口浊气缓慢吐出。

    呼吸间那些属于降谷零的情绪又被裹挟着沉入海底。

    发丝投下的阴影轻晃,将眼眸里盛放的情绪熏染成一种最适配波本的冷漠。

    他朝着对方走去:“你真是给我找了不小的麻烦。”

    各种意义上都是,但由波本的身份说出,反倒像是在装模作样地为“259号”默哀。

    “看来你已经解决了。”松田伊夏扬眉。

    他在一些地方太过懂得进退,金发男人将不久前的那点过于“良善”的古怪掩藏住后,他便再不深究,也不在乎对方现在的说辞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无论安室透刚才去平层做了什么,是去挽救一场踩踏事故,还是趁乱处理掉自己前队友的烂摊子,亦或从中谋利,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少年这种态度反而让刚才的确去救人的金发男人一噎,原本一堆属于危险人物的说辞在此刻失去了意义。

    松田伊夏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扭头笑道:“真让我惊讶,安室先生,你居然没把u盘在我这里的事情说出去。掩盖事实,欺骗你背后的那个团伙,又用前队友当死无对证的替罪羊......”

    他眼眸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这么看来,我们现在算是共犯了?”

    这种扭曲而崭新的联系让他眼眸里都闪烁着灼灼亮光,他站起身凑近故去,虎牙牙尖因笑容抵在唇上,“毕竟要是被发现其实在骗人,那些家伙不会放过你吧?特别是当时给你打电话的那个。”

    安室透看着对方在短暂地回忆后,拧起眉毛,做出了一副敷衍的害怕模样。

    然后用一种同气质截然相反的、故作纯稚的语调道:“他好凶。”

    金发男人微妙地感觉挫败。

    对方实在太会懂得用言语、气质乃至那种微妙的反差去叩响某种朦胧暧.昧的想象。

    此情此景,他却忍不住想,如果有机会,松田伊夏绝对会找上琴酒。

    毕竟后者实在完美符合这小孩对危险的追求和想象。

    u盘的事情已经解决,他没有再和松田伊夏接触的理由,这次约会结束后完全可以断开所有接触和联系。

    但是......

    回想起当时铃木园子推过去的手机屏幕里,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照片,他就感觉一口气压在胸口不上不下,哽得难受。

    ——如果自己一走,那家伙马上就直奔向该死的fbi了。

    安室透当即牙疼起来。

    他敛眸,脑内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幕幕进展飞速的画面:

    松田伊夏在朋友安排下和某fbi假死后伪装的研究生见面,被后者隐藏的秘密和危险气息吸引,然后提出约会邀请。

    因为fbi没有道德底线,所以欣然接受。

    松田伊夏换今天这种衣服的plus版本去赴约,问后者要不要请自己喝一杯黑麦威士忌,并试探对方身份。

    因为fbi没有法律意识,所以欣然答应。

    松田伊夏被酒精扰乱思绪,没有识别对方大尾巴狼的真实面目,于是聊到某个程度向对方展示自己刻意换过的舌钉,并暗示另一种用途。

    因为fbi来者不拒私德有亏,所以欣然邀请。

    松田伊夏被拆吃入腹,与对方成为情侣,还因为已经成年所以合理入住对方居所。

    因为fbi是变态,所以花样百出把人折磨的苦不堪言。

    之后,要不是某位fbi将松田伊夏身上的秘密全部解开后,因已经达成目的而始乱终弃,让对方留下一辈子情伤。

    要不是fbi竟然得寸进尺,和自己同期好友的弟弟踏入婚姻殿堂。

    ——殿堂内,松田阵平的照片摆放在家人位置,凝视着松田伊夏和对方交换对戒。

    而自己就坐在这张照片旁边,在婚礼的半途中转头,好友黑青色的眼睛好似在说:

    “zero,我弟弟不就是你弟弟,你就这么看着自己弟弟踏入火坑,被fbi欺负一辈子吗!!”

    ——对啊,去找fbi约会,和往火坑里跳有什么区别?!

    在不知不觉地情况下超额完成每日辱fbi指标,金发男人眼中腾起熊熊怒火。

    虽然到现在两人还没有见面,但莫名其妙的,赤井秀一在他这里已然变成了这么看不顺眼的‘弟妹’备选。

    为了防止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再加上如果不看住,不知道松田伊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会折腾出什么事情,他必须付出行动。

    ——而最有效,最能合理接近对方的当时自然是......

    “下一次,我会好好挑选约会地点。”安室透伸手,将他一缕卷曲的黑发别至脑后,危险暗藏在蛊人笑意之下,“那么下次见。”

    他贴近耳边,轻吐出那个称呼:“共犯。”

    男人转身离去。

    “等等。”

    脚步微顿。

    他转头看向少年,眼眸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疑问。

    “我今天可是叫你来约会的。”

    安室透心道他自然知道,要不然为什么膝盖骨这么痛,背后还一阵阵发凉。

    但面也见了,酒(牛奶)也喝了,天也聊了,甚至还有买三赠一的电梯蹦极和高空攀岩服务,他本以为这次所谓的约会在两个人眼中都已经心照不宣的落幕。

    他看向对方,开口:“所以——”

    话尾唐突截断。

    男人紫灰色的眸子略微放大。

    身后传来物体破开晚风,向高空腾飞的嗖嗖声响。

    烟花绽开。

    没有任何照明的天台上,高空绚丽的烟花成为唯一斑驳的光源,在少年脸上投下似真似幻的影。

    安室透没有来得急转身,也没来得及回头。

    但他将身后所有的璀璨、色彩和景色都尽收眼底,在少年眼眸的一寸之地里。

    浅而亮的眸子胜过任何造价昂贵的相框。

    金发男人忽得回想起那封短信。

    [虹昇大厦今晚有烟花表演,要和我去约会吗?]

    是啊,最开始松田伊夏就说过,要来看这里的烟花表演。只是在一系列事情后,他早已将这个比起真情邀请更像借口的理由忘之脑后。

    苍穹之上的火光转瞬即逝。

    在虹昇大厦今晚的事故下,之后的烟花表演全数被草草推迟,唯有早已安排好的初秀,仍然按照约定的时间腾上天际。

    但现在的平层当中,恐怕早已无人在意。

    松田伊夏收回目光。

    烟花消逝,连同他眼睛里的光芒也一起黯淡下去。

    他向着通往平层的入口处走去,在同男人擦肩而过那刻停下脚步。

    “安室先生。”

    木质的香被体温晕染,变成一种更为细密复杂的、同一个个体紧密结合的淡香。

    檀香恰到好处地为它勾勒出一种绵长的尾韵。

    少年凑近,呼吸扫过耳垂:“今天和你约会很开心,下次见。”

    说罢,他脚步不再有丝毫留恋,几步离开天台。

    唯有被少年靠近的耳垂,还残留着不似幻觉的滚烫。

    安室透站在天台凉爽的晚风中,伸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心跳震鸣,他简直想问问松田伊夏高中在的那个学校,到底天天给小孩教了些什么东西。

    半响之后他放下手,表情已恢复平静。

    越是和对方相处,他越是就此放纵不管,放任这个在感情方面拿捏分外娴熟的‘干弟弟’去纵情声/色。

    就当是以兄长的身份借机管教了。

    他有分寸。

    再说,他一个二十九岁的成年男人,还能被刚成年的小孩钓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