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疼痛如骨附蛆,让望月泽周身一颤。

    他霍地睁开眼,面前的人戴着棒球帽,声线压得极低,语声却是近乎冷却的:“别动!”

    好熟悉的声音……

    望月泽没动,目光却近乎放肆地缠上了眼前人。

    金发的男人生就一张过分好看的脸,眉眼之间却带着肃冷的戒备,他手中稳稳端着枪,枪口正对着他的心脏——

    降谷零,或许,现在应该叫他波本。

    不知为何,望月泽的目光让降谷零有点不自在。

    “跟了我一路,再动我就开枪了。”他声线低沉地警告。

    望月泽没动,只是目光不受控制地胶着在眼前人的身上,他相信自己的心跳声一定很大,连唇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也太久违了。

    记忆中的最后一刻,是自己拨通了降谷零的电话,将藏着足以将酒厂一网打尽的线索地告知了降谷零,被烈火吞噬时,望月泽总觉得自己看到他了。

    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他没有再泾渭分明地叫他“望月君”,更不是冷冰冰的卡慕。

    降谷零的眼底写满了惊骇和惶急,一点都不像他了。

    现在想来,自己应当是死了。

    降谷零并不知道的是,从望月泽失去了红方的身份,决意和降谷零划清界限那一天开始,他就再没考虑过活。

    可是现在——

    他确确实实回来了,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他还有机会改变一切,不管是那些不该离开的人,亦或是……他和降谷零的关系。

    明明正在被威胁,可是望月泽的唇角控制不住地弯了起来。

    他的笑容显然激怒了眼前的人,降谷零的身体向前倾了倾,阴翳覆在他身上,强大的压迫感将他制衡在墙角处:“笑什么?”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为什么跟着我?”

    明明被压制在角落,望月泽的眼神却没有什么波澜,唇角仍带着清浅的笑——

    “我没有跟着你,是那些人追我到这里。为了甩开那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只好提前在你面前现身了。”

    望月泽呼出一口郁结的气,浑身上下的痛楚并未减轻半分,他的眼底却还是带着笑的:“别那么紧张……波本。”

    甚至将最后两个字念得尤为婉转动人,效果却并不怎么好。

    降谷零的瞳孔蓦地紧缩,他将枪上了膛。

    “认识一下,你未来一周的搭档,卡慕。”

    望月泽伸出手,可是很显然,降谷零并没有和他友好握手的意思。

    “报你的联系人。”降谷零沉声。

    “gin。”望月泽的声线很柔和。

    他的信息没问题,却不足以让降谷零信赖。

    不同于一身戒备的降谷零,望月泽看起来并不设防,他甚至还在对降谷零微笑:“很高兴见到你,但如果你换种方式出现,或许我们的第一面会愉快很多。”

    至少……不是隐藏在拐弯处和他短兵相接,然后将他按在了墙角。

    降谷零眯起眼,看向望月泽的眼神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人打晕带走。

    然而望月泽显然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周身的痛楚让他愈发昏沉,他的嗓音喑哑,语气倒是理直气壮:“现在我可能要麻烦你了,搭档。”

    意识消失的瞬间,望月泽还在情不自禁地盯着降谷零的脸:【好久不见,波本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降谷零一个趔趄,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人。

    ……他听到什么了?!

    回过神时,降谷零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将倒下去的人揽住了。

    这动作太过自然,降谷零甚至有点难以理解。

    他垂眸看过去,怀里的男人一头银发,系紧的领口不知何时散了,露出颈侧淡淡的疤痕。

    降谷零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然蹙紧。

    放在这里怕是要出事,毕竟这人自称是组织派来的搭档。

    降谷零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将人一把抱了起来,动作不小,却小心地避开了他身上堪称骇人的伤口。

    “真是麻烦……”

    怀里的人很轻,无知无觉。

    ……

    望月泽醒来时,身上的伤已经被妥当地包扎好了。

    降谷零的手法一如既往地漂亮,望月泽躺在安全屋的床上,忍不住有些失神,心情却是相当不错。

    他果然没猜错,那种情况下,降谷零不会放着他不管。

    等望月泽醒来的时间里,降谷零已经和组织进行了一番交涉。

    此时他正垂眸看向手机,指尖跳跃着,速度很快。

    眼前的人和资料一致,确实是加入组织不到一个月的新人——

    卡慕。

    银发碧瞳的男人,面部线条凌厉而出色,偏生有一双多情的眼,眼底眉梢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又凉薄得仿佛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

    擅长近身搏击与远程狙击,擅长代码破解,在地下铁爆破活动中崭露头角,一枪给敌对组织的头目爆了头,又单枪匹马夺回了资料,也因此获得了那个男人的赏识。

    他就像是为组织量身定做的存在,而且……公安没有这个人的资料,仿佛一切都被抹去了。

    危险,且不可控。

    降谷零下了定论。

    “醒了就起来。”降谷零隐在暗处,目光却显然落在他身上很久了。

    降谷零语气不耐,望月泽却像是完全没受影响似的,愉快地笑了起来:“波本,你偷看我。”

    降谷零的眉头跳了跳。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刚刚望月泽昏迷前的话,那确实是望月泽的声音,只是……

    他好像没张嘴。

    那是自己幻听了吗?

    “不过还是多谢,包扎得很专业。”望月泽真心实意。

    降谷零的语气却是疏冷的不耐:“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不希望面对gin的诘问。”

    望月泽像是对他的答复毫不在意,他轻轻地笑了笑,往后靠在了床头,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

    全身上下都在呼啸着疼痛,像是要将他拆了。

    他从前不擅忍痛,只是后来耐受力越来越高,现下即便是痛入骨髓,他也能微笑着佯作若无其事了。

    望月泽修长的手指落在床单上,慢慢将平整的床包攥出了痕迹。

    降谷零没放任自己想下去,他看向望月泽:“你说是我的搭档,是怎么回事?”

    望月泽轻声应了:“哦你说这个,你应该也接收到了任务,代号黑鸦。”

    降谷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所以?gin希望我拖着你这个累赘一起。”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望月泽却只是弯了弯唇角,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这次要拿到名单,就势必需要两个人。波本,你需要我。”

    望月泽的信息是对的。

    降谷零沉默良久,目光落在望月泽的指尖,还是将止疼药丢了过去:“把药吃了,我们一小时后出发,希望你不要拖后腿。”

    望月泽看了一眼,干净利落地吞了。

    “不怕给你的是毒药?”降谷零的目光没有转开。

    “你会吗?”望月泽反问。

    他笑吟吟看过来时,眼底眉梢都写满了漫不经心。

    降谷零没来由地想起给他包扎时看到的那一身伤,新的老的,纵横在他漂亮的身体上,让他看着就心烦。

    【他不会是在心疼我吧】

    ……奇怪的声音又来了。

    降谷零将包甩给望月泽,探寻地看了一会儿,确认这人完全没说话,只好开了口:“走了。”

    幻听,绝对是幻听!

    降谷零的脚步都加快了。

    ……

    直到和波本一起坐上车,望月泽才有种回来了的实感,他将药片偷偷包了起来藏在了袖口。

    这是个不算棘手的任务,但是药效带来的麻痹感还是会阻碍他的行动,他不能冒险。

    耳旁降谷零正说着任务的注意要点:“任务地点在机场。这个议员是来建联的,我们的目标是要从他手里拿到三天后拍卖会的参会名单,名单在他秘书那里。身边有六个保镖,这是他们的履历,大多是海军陆战队退役……”

    望月泽却没在听,他垂眸打量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有血迹。

    这让他浑身不适。

    “啧。”

    似乎是意识到他在烦躁什么,降谷零摸出几张酒精湿巾丢过去:“麻烦。”

    望月泽有点意外,慢条斯理地笑了:“谢谢。”

    真是久违了。

    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他进入组织的第二年,也是见到降谷零的第一面。

    距离工藤新一被迫服下aptx4869还有两年。

    距离……萩原研二的死还有十天。

    望月泽记得很清楚,前世每一个人的死——

    萩原研二,诸伏景光,松田阵平,伊达航。

    他没能改变死亡的轨迹,也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切切切实实地改变了身边的人。

    而此时的降谷零无知无觉:“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

    “我会负责黑掉机场的监控系统,以及制造骚动,鉴于我现在身体不适,为了避免拖后腿,要劳烦你近身取回u盘了。”望月泽笑道。

    降谷零蹙眉,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不错的安排,只是……

    他并不希望在机场闹出乱子。

    机场有太多平民,一旦开火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像是看出了降谷零的心思,望月泽补充道:“当然,如非必要,我不会动用任何武力。”

    “我这个人很讨厌动用武力的。”望月泽唇角弯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

    完全不可信。

    降谷零在心底做了决断。

    他干净利落地一个甩尾,将车在机场外的停车场停稳,手搭在方向盘上,意味不明地开了口:“卡慕。”

    望月泽不明就里。

    降谷零唇角分明带着笑,笑意却完全没有抵达眼底:“止疼药,你没吃吧。”

    【看吧,果然是在心疼我!】

    望月泽眼神都亮了。

    降谷零终于忍不住了:“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