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宴笙真的有点点生气。
萧弄当着那么多人,偷偷给他递东西,他还以为纸条上写着什么很重要的吩咐。
昨晚他肚子不舒服,熬了一宿都没怎么睡着,尽在担心萧弄会不会讨厌他、他往后是不是都要待在皇宫了,还有老皇帝奇怪的态度云云……
还有方才,他被老皇帝引导着说出对萧弄不好的话,萧弄进来的时候,真的慌死他了。
结果萧弄写纸条骂他笨!
他兀自生气了会儿,外头的冯吉等得久了,也没听到里头有声音,担心出了什么事,敲了敲门小心问:“小殿下?”
钟宴笙不大高兴:“我阳结。”
“……哦哦!”
恍然大悟。
钟宴笙不管冯吉悟了什么,闷着脸又打开了那个鼓鼓的锦囊,心想着若还是什么取笑他的东西,他就真的要生气了。
里面圆滚滚硬邦邦滚到手心里,钟宴笙看清了那是什么。
是他藏在萧弄房间床幔里的那只陶埙。
钟宴笙愣了愣。
他藏东西的习惯还是小时候养成的,因为小时候总是生病,大半时间都待在床上,有些时候娘带来了不允许他多吃的点心,或是淮安侯来检查他有没有又在很晚不睡偷偷看闲书,他就把喜欢的东西都藏在床幔里。
这地方平时没人会去掏,久而久之的,他就习惯把珍惜的东西都藏里面了。
陶埙藏在萧弄的床幔里面,出门时没来得及带,他都差点忘了。
藏得那么隐蔽,萧弄是怎么发现的?
钟宴笙想了想,顿时头皮发麻。
不会是、不会是萧弄晚上休息的时候,陶埙从上面掉下来,砸到萧弄了吧?
钟宴笙蔫了。
……萧弄大概在骂他藏这种地方笨。
可是他真的觉得那个地方很隐蔽,寻常人根本想不到去那里找东西吧。
香囊里除了陶埙,还有些白芷、兰草和薄荷之类的药材,散发着幽淡的药材香,和萧弄身上苦涩冷淡的气息有些相似,嗅着便觉得安心。
钟宴笙凑近了,鼻尖动了动,嗅了几下,郁郁的漂亮眉眼如遇暖阳,缓缓散开了些。
从昨天开始沉甸甸的心口,惶惶不安忽上忽下的心,忽然定了不少。
小心翼翼将香囊和陶埙藏进袖口后,钟宴笙又纠结着看了看那张纸条。
大大的“笨”字十分刺眼。
不行,还是好生气。
钟宴笙把纸条折好,也收进了锦囊里,整整衣裳往外走。
冯吉候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钟宴笙出来,见他跟进去时相比,眉眼轻松不少,便相信了钟宴笙是进去更衣的,端来了热水盆,压低声音:“小殿下,宫中阳结之人不少,太医院专研的神佑丸很好使,要不要奴婢为您去拿点儿?”
钟宴笙诚挚道谢:“……不了不了,谢谢。”
“那小殿下,我们回去
吧。∵[()”
钟宴笙跟上去,捏了捏袖中的东西,眨眨眼问:“定王殿下还在吗?”
不等冯吉疑惑,钟宴笙陡然想起老皇帝盯着他的那双苍老浑浊、眼窝深陷的眼,无声打了个寒颤,赶忙又补充:“我、我怕他。”
冯吉相当赞同,想想萧弄幽潭般深蓝冰冷的眼睛,跟着打了个寒颤:“这京城上下,谁都害怕定王殿下……小殿下在定王府也过得十分折磨吧?如今回宫,住在养心殿附近,就不必再害怕啦,定王再嚣张狂傲,也是不敢随意踏足陛下寝殿周遭的。”
钟宴笙听到冯吉这话,心反倒提起来了。
……也对,皇帝陛下的寝殿周遭,都是有宫廷侍卫和锦衣卫严密巡逻的,皇室跟萧家关系很差,看田喜不敢多说的样子,说不定当年漠北的事也另有隐情,老皇帝肯定忌惮死了萧弄,防他防得严密厉害,萧弄不可能随意过来。
钟宴笙越想越低落,叹了口气,再进养心殿时,忽然注意到门槛外跪着几个人,腰杆笔直笔直的,满脸视死如归的正气。
他往那边瞅了瞅,忍不住戳戳冯吉:“冯吉,那些人是谁?”
冯吉也看了眼,低声答道:“回小殿下,这些是都察院的御史。”
昨日田喜带着人去迎钟宴笙回宫,萧弄未得诏令,却强硬跟着进宫,这番行为又把都察院上下狠狠刺激了一通,直呼大逆不道、贼子之心昭然若揭。
今天参萧弄的奏本雪花似的飞上来,那几个御史跪在养心殿外,就是恳求陛下严惩萧弄的。
萧弄方才进来的时候,八成还路过了这些人。
俗话道人言可畏,这些言官的嘴更是一个比一个利索,文人骂起人来一道道的,连帝王都会避让三分,安抚为上。
钟宴笙顿时熄灭了让萧弄带他回定王府、或是多进宫多看看他的心。
进了书房,钟宴笙才发现,一会儿的功夫,书房里又多了几个人,都是昨日在老皇帝的床前见过的,德王裴永、安王裴深,还有他熟悉的景王殿下裴泓。
三人坐在下位,见到他,脸色各有微妙的不同。
不过钟宴笙没有心情去看他们,他的视线像条轻快的小鱼,轻轻一掠,落到了萧弄身上。
然后瞪了他一眼。
老皇帝见钟宴笙回来了,含笑朝他招招手:“过来,小十一,坐朕身边。”
此话一出,德王的眉毛立刻动了,差点跳起来,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生生止住,但还是呵地发出声冷笑,不阴不阳道:“小十一弟可真受父皇爱重啊,本王都没在那坐过。”
他这发言实在是被冲过头了的蠢,尤其是后一句。
安王额角跳了一下,迅速给他找补:“五弟多大人了,大小十一弟都一轮多了,怎么还跟小十一弟拈酸吃醋求父皇宠爱?”
书房里其他被赐座的朝臣纷纷笑起来,甭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都在恭贺陛下家中和
()
谐,亲王之间一团和气,如今还寻回失踪的十一皇子,得天庇佑,大雍福运昌盛云云。
钟宴笙本来还想悄么声缩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待着,被老皇帝点名,僵硬了下,只好坐到了老皇帝的书案旁。
萧弄正站在老皇帝跟前,似乎是在汇报边关的防务,俊美的脸上一派漠然,对满屋子的恭贺道喜毫不关心,也没有多看钟宴笙一眼。
老皇帝就在旁边,钟宴笙也不敢一直盯着萧弄,偷偷瞄一眼,再极快地瞄一眼。
等到老皇帝咳着低下头,田喜连忙过来奉茶时,钟宴笙才有机会再看向萧弄,这才发现,萧弄的视线也落到了他身上。
当着满屋亲王朝臣,甚至是老皇帝的面,他们的视线相交了几瞬。
萧弄早就察觉到了钟宴笙偷偷摸摸在瞄他。
老皇帝防他防得厉害,锦衣卫和宫廷侍卫一日两轮,严密交接,宫里插着的眼线很难靠近养心殿的范围。
只在今早钟宴笙出来的时候,远远看到钟宴笙,给他递消息,钟宴笙睡得不好。
只能接着间隙的片刻里,仔细看了看钟宴笙的脸色。
蔫蔫的,脸色苍白,眼圈有些红,下面浮着明显的青黑,不仅昨晚睡得不好,大概吃得也不好。
才不过一晚上,就像是瘦了一圈。
萧弄不爽极了。
没用的皇室,果然是一群废物,养个人都养不好。
但钟宴笙是老皇帝名正言顺寻回来的十一皇子,老东西又拿捏着他脑子里那无名的毒,他不能妄动。
况且钟宴笙是裴家的人。
隔了会儿,萧弄才想起这一点,淡淡别开了眼。
昨晚萧弄回来没带上钟宴笙,踏雪没等到香喷喷的小雀儿回来,在府里闹起来,到处扒拉想找钟宴笙,最后跑回屋里,嗷呜一口扯下了床幔。
萧弄本来准备提着踏雪后颈把它关进笼子里,一低头才从乱糟糟的床榻里,发现了钟宴笙藏着的陶埙。
他那么珍惜萧弄送的礼物,小心翼翼藏着,床底下还有买来的颜料、偷偷摸摸从书房顺过来的几张宣纸和紫毫笔。
萧弄清楚,他对裴家的人不该心软的。
可是……钟宴笙不太一样。
他摩挲着那只陶埙,想起城墙之上,煊赫的铁花飞舞之际,那双朝自己望过来的明亮清透眼眸,滋味难言。
钟宴笙没想太多,他只是单纯地想瞪一眼萧弄,再多看他两眼以求安心,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但其实目光相触不过三瞬,老皇帝一抬头,其他人望过来,俩人又别开了眼。
钟宴笙藏在桌案下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捏了捏,惴惴不安。
只顾着瞪萧弄了,忘记看他脸色如何、还生不生气了。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的,萧弄厌恶皇室之人。
老皇帝在田喜的服侍下缓过来了些,嗓音苍老沙哑:“衔危,继续说。”
萧弄在钟宴笙面前常常是勾唇笑着的,笑意会将他眉
眼间锋利的攻击性削弱柔化不少。
但在老皇帝面前,他就没什么笑容了,不笑的时候,那张脸面无表情的,压迫感十足,钟宴笙瞅着,大概明白为什么好多人那么怕萧弄了。
这样子确实有点点可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瞅见了钟宴笙有些怯然的神色,萧弄侧身点边上一个朝臣名字时,忽然嘴角一挑:“张大人,你以为如何?”
虽然他笑得十分善良,被他点名的户部尚书还是瞬间寒毛直竖,想起昨日一夜之间传遍京城的沛国公府的惨况,恍惚见到了阎罗招手。
慌忙站起来时,张尚书脑子里飞快思索,是不是他减批军费让这位不满了?
要、要不,下次还是多批点吧。
张尚书在萧弄要笑不笑的视线里,擦着冷汗恭敬回答:“臣以为,边城既是大雍抵御外敌最重要的防线,军费重也未尝不可理解,边线稳,民生稳,方能长久……”
老皇帝心里虽有不满,但还是平淡点点头。
整个书房里静悄悄的,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高压之中,除了萧弄和老皇帝说话外,其他人除非被点到,否则根本没有什么插嘴的机会。
钟宴笙倒是没感到有什么,只是在老皇帝身边坐着实在无聊,萧弄汇报完了边关情况,就是其他人上前奏报,和萧弄简略有力的用词不同,这些人说话一个赛一个的慢,一个赛一个的长,要从一大堆废话里挑拣几句有用的信息实在很难。
这些冗长的话,听得人实在乏味,钟宴笙感觉活像回到了课堂上,听着也没太大兴趣,昏昏欲睡时,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他还以为是萧弄在看他,抬头顺着视线望过去,撞上了德王的目光。
再次看清钟宴笙的脸,德王顿时又冷笑了下。
上次在斗花宴上,钟宴笙就有点讨厌德王了,这会儿看他不住地冷笑,感觉他好怪,是不是脸抽了?
他莫名其妙的,视线转了转,看到裴泓在朝他眨眼间。
整个屋子里,也就萧弄和裴泓两个是熟人,看见裴泓,钟宴笙也高兴,偷偷朝他眨眨眼。
萧弄坐在左侧第一位的椅子上,没什么表情地觑着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在户部尚书颤颤巍巍地长篇大论完时,冷不丁开口插入一句:“景王的婚事也将近了吧。”
景王嘴角的笑意瞬间一收。
德王的脸色又有些怪异起来。
老皇帝也似乎才想起这茬,缓缓点头:“老八年纪不小,成日浪荡无形,待成家之后,可得多学着你王叔哥哥们。”
裴泓勉强应道:“是,父皇。”
德王别开视线,也不阴阳怪气地瞅钟宴笙了。
来到书房的朝臣们挨个说了话,轮到兵书尚书,兵部尚书是个看起来极为勇武的中年男人,说话也不拖拖沓沓,跪下沉声道:“陛下,年初大寒,宝庆府一带冻死无数,百姓无梁米,便有逆贼起势,那伙逆贼隐藏在山林之中,时常抢掠过往商人,极难捉拿,当地驻兵拿他们毫
无办法,臣请示陛下,派人围剿这伙逆贼,以免逆贼借山势大,终成隐患。”
一听到这个,不仅德王、安王和景王顿时坐直了背,其他朝臣也都来了兴致。
去岁陛下诏亲王进京,隐隐有从几位亲王之中挑选出合适的储君的意思,自先太子去后,太子之位都空悬了十八年了。
如今老皇帝病躯难抗国事,若是哪天突然撒手没了,却没有指明储君,那京城不得大乱?
不仅几个亲王渴望着陛下赶紧立储君,朝臣们也急。
尤其是萧弄也进京后,急得百官不住地掉头发。
几位亲王跟萧弄比,自然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的,但剿匪就是个很不错的政绩啊!
若是哪位王爷能拿下这伙逆贼匪徒,威望便能提高不少,朝中支持的人定然会增多一些。
陛下会派谁去?
这会儿陛下指派了谁,几乎就能大致猜到,陛下心目中的储君人选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起来。
萧弄没什么兴致地靠在椅背上,手肘抵在扶手上,手掌托着脑袋,是个非常不端庄的姿势,懒散冰冷地扫了眼那三个此时备受瞩目的亲王。
萧弄自然不是闲得无聊来京城的,他来京城,也不是来看这场无趣的夺嫡大戏的,不搅搅浑水,让皇室从上到下都头疼恐惧、提心吊胆,最后再挨个宰了,怎么对得起裴家对萧家做的一切呢。
选吧。
萧弄漠然地弯了弯唇,眼底浓戾的杀气一闪而逝。
选到谁谁死。
谁领命去剿匪,谁就不必回来了。
所有人都看着老皇帝,老皇帝却没有立刻指派人,又握拳抵唇咳了几声,随即和颜悦色地望向钟宴笙:“小十一,你觉得派谁去剿匪比较好?”
钟宴笙正看着热闹,没想到突然被老皇帝用热闹砸了,蒙了一下。
上次在斗花宴上也是这样的,他瞅着热闹,德王突然把热闹往他身上引,丢给他一个怎么回答都得罪人的问题。
钟宴笙木然想,他是不是十一皇子可能还有待商榷,但老皇帝跟德王肯定是亲父子。
感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钟宴笙头皮有点发紧,本来在椅子上轻轻晃来晃去的脚尖也老实停住了,盯着自己的脚尖,张了张嘴。
他哪儿知道派谁去合适啊?!
这几位亲王殿下就不知道自己努力一下,主动开口争取吗?
老皇帝的语气格外和蔼:“嗯?不用紧张,父皇只是问问你的意见。”
盯在钟宴笙脑袋上的几道视线有如实质,尤其是德王的眼睛,都快喷火了。
若钟宴笙是个无关的外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昨天才被老皇帝认作十一皇子接进宫里,还让他住在了只有先太子住过的明晖殿中!
德王一想到钟宴笙的脸和眼睛,就又惊又怒,感到古怪至极。
钟宴笙如今的身份,可是有资格角逐皇位的。
老东西到
底什么意思?
找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身份不清不楚长得像的东西,想像当年一样培养?
钟宴笙硬着头皮开口:“儿臣觉得,那伙逆贼隐匿在山林之中,就连当地的兵官也束手无策,说明那些逆贼十分熟悉山林地势,若是轻视了他们,贸然前去剿贼,必然会吃大亏。所以派去剿匪之人,至少要懂得用兵之法,唔,有、有过经验最好,不如先问问谁有应对林匪之策,再决定人选……”
他小声说完,心里忐忑,老皇帝却拊掌大悦,一笑道:“还是我儿心思细腻,不急功近利,考虑周到。如何,你们可有办法?”
老皇帝的一声“我儿”让德王的脸又黑了黑,立即先开了口:“这有何难,一把火放进去,这群藏在山里的猴子焉能不出?些许乌合之众,本王在封地剿灭的逆贼不下三次了,哼,十一弟还是太过年幼,见识浅薄,太高看他们了。”
钟宴笙对他说自己太年轻见识浅没意见,但忍不住反驳:“如今正是盛夏,若是烧山,山火如何能遏制?山上一片涂炭,未免有伤天和。”
德王满不在乎:“人祸岂不比什么天和重要多了?烧便烧了。”
“可是附近百姓靠山吃山,若是山林遭了大火,他们怎么办?”
德王噎了一下,不悦道:“官府自然会安排补偿他们。”
“宝庆府一带的山势连绵,烧起来的话几座山头都会烧光。”钟宴笙很认真地望着德王,慢吞吞道,“那一带的百姓足有万人,官府能一直养着这万人吗?况且山火若是蔓延到山下,伤及无辜呢?”
德王冒火了:“你……好得很啊!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法子?!”
钟宴笙缩回去,老老实实道:“我没有。”
德王又开始冷笑了:“既然没有法子,那你还啰嗦什么?放火烧山怎么了,晋文公还放火烧山请介子推呢!谁又敢多言什么?”
钟宴笙听到这里,忍不住又抬起脑袋,小小声:“可是放火烧山一事,《史记》与《左传》中其实并无记载……”
“你!”
见钟宴笙把德王堵得说不出话,萧弄的嘴角一提,简直要笑出来。
这小东西,跟他待了一段时日,好像长进了。
在他面前嘴笨得很,调笑一句,都要羞得面红耳赤的,现在在别人面前挺能说,说得还有条有理的。
“老五。”
老皇帝不言不语地看他们争论了一阵,微笑着打断咄咄逼人的德王,叹道:“你的脾气总是如此冲动急躁,还不如小十一平和沉稳,要朕如何放心将事情交予你?”
德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老皇帝的语气,明显是一开始准备将重任交给他的意思,只是方才他一堆话下来,开始犹豫了。
德王顿时不敢再多话,脸色青红交加了一阵,低头认错:“是,儿臣也是急着为父皇分忧,往后定然多思多虑,学着十一弟,三思后行。”
后面一句是磨着牙说
,极为不甘。
钟宴笙有种怪异的感觉。
老皇帝先前引他在萧弄面前说了那番话?[,现在不会也是故意看他跟德王激发矛盾的吧……?
为什么?
钟宴笙不解。
派去剿匪的人选一时还未落下来,不过听老皇帝方才那番话,还是挺属意德王的,大伙儿心思各异的,见陛下脸露疲惫,也三三两两地散了。
萧弄又看了眼乖乖坐在老皇帝旁边的钟宴笙,极快地与他对望一眼,才扭回头,离开了皇帝的书房。
钟宴笙心底怅然失落。
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跟萧弄见见面?
他都没有机会问问,萧弄生不生他的气,以后还愿不愿意搭理他。
还有王府的情况怎么样,王伯踏雪展戎还有那群喜欢偷偷看他的暗卫大哥们怎么样……
他有心事的样子很容易被看出来,刚冒出这些念头,老皇帝的嗓音就传来过,非常温和,像是对他方才说的话很满意:“小十一,在想什么?”
钟宴笙意识到书房里又只剩下自己跟老皇帝了,不适感又一点点冒了出来,但想起昨日问田喜的事,抬起黑白分明的眼,与老皇帝深深的眼睛对上:“陛下,儿臣想……”
想去看庄妃娘娘。
话没秃噜出来,钟宴笙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昨日田喜告诉他庄妃住哪儿时,还透露了“那边凄清,平日里无人,适合娘娘养病”,是无意间的,还是有心这么说的?
老皇帝一直没提过庄妃,肯定也是不想他提起的,他要是问起来,说不定还会让老皇帝对庄妃娘娘那边看守加严。
要想去见那位据说疯了的庄妃娘娘,恐怕自己偷偷去更靠谱点。
钟宴笙心跳得很快,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他感觉自己最近很聪明。
萧弄要是知道他现在这么聪明,肯定也不会骂他笨的。
对着老皇帝深得显得阴沉的眼,钟宴笙小声说:“儿臣想……去休息一会儿。”
他漂亮精致的眉目显得有些憔悴,容色苍白,眼下青黑,看上去的确很疲惫。
事实上钟宴笙也确实很困,刚刚那几位大臣长篇累牍的一堆话,繁琐得很,要不是听到不远处萧弄的手指一下下轻轻叩在扶手上,很有节奏的声音,他差点坐着睡过去。
老皇帝又盯着他看了会儿,似乎在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但钟宴笙眸光清澈,毫无阴霾,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这双眼……
真像啊。
老皇帝露出个慈爱的笑容,伸手摸摸钟宴笙的脑袋,枯瘦的手指揉过毛茸茸的发顶,没有萧弄那样的安心感,反而让钟宴笙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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