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无恙的情况在一天天好转,医生说这几天,就能把它带回家了。
“据悉,近日海市动物保护组织追踪到一个虐待动物团伙,警方随即介入,其背后涉及的巨大产业链触目惊心,本台将持续报道。”
丛嘉将电视关上,今晨的阳光格外好,下楼时,她看到林沉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林沉大概看了,变得神经质又癫狂,经常将林沉关在杂物间,不让他吃饭喝水,咒骂他害死了父亲,害得整个家家破人亡。
她会在客厅里无意义地摔打东西,疑神疑鬼,家里的保姆开始频繁更换,因为她总怀疑他们朝饭菜里下毒。
半年后,中介中心将她列入黑名单。
母亲将小洋楼买掉,带着林沉搬进了新房子。
那段时间让林沉感到少有的放松,因为她在家的时间变得很短,白天前往名品店扫货,夜晚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日复一日。
年幼的林沉在一个人时会感到放松,他开始学着做饭,学着包扎伤口,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这样的日子结束在林沉小学二年级的一天。
那天,母亲带回了一个男人,并且要求林沉喊他爸爸。
林沉拒绝了,并且很大声地说:“我爸爸已经死了,我没有爸爸。”
半小时后,男人和母亲开始了争吵,之后,他离开了。
母亲关上门,将所有的饭菜摔到地上,犹觉得发泄不够似的,抓着林沉的头发,将他拖拽到房间里。
她将林沉摔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得并不入神,因为在丛嘉还未走近的时候,他便将书合上了。
“在看什么呢?”丛嘉问。
林沉将书反扣在膝盖上,说:“没什么。”
丛嘉没有追问,她坐到林沉身边,说:“过几天无恙就可以回来了,你今天有空吗,我们可以出门买点宠物用品。”
“有。”他说:“你等一下。”
林沉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向露台,似乎要去打电话,但没走几步,门铃就响了。
“是陈助理。”丛嘉回头问他:“是你们要谈事情吗?”
“不是。”林沉没再走向露台,只是置物柜旁,将书放回去。
丛嘉注意到,林沉将那本书压在最底下。
她还没来得及深想,陈助理已经走进来了。
他和司机带来全套的宠物用品,从食物到玩具,齐得让丛嘉咂舌。
“原来你已经叫人买了啊。”丛嘉说:“还是你考虑的全。”
林沉和道时候要告辞了,他非常有眼色的将宠物用品搬进宠物房。
在离开前,丛嘉叫住他。
“过段时间我们要去温哥华了。”丛嘉说:“麻烦你帮忙联系一下那边的同事。”
陈助理早已安排妥当:“您放心,过几天我会把林总在温哥华家里的钥匙送过来,他在那边的秘书我也已经说明白了。”
“祝您和林总一切顺利。”
丛嘉笑着点点头。
和陈助理交谈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他总是妥帖且知道分寸,通常在你还没说出要求时,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就连林沉去孤儿院的发言稿,他都准备了三版。
去孤儿院那天,天气很好,已经到了深秋,太阳明媚却不刺眼。
他们的车停在草坪上,大概是知道林沉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孤儿院几乎没有多余的准备,只是院长和几个工作人员在门口迎接。
简略的寒暄过后,院长请他们去院里参观。
这家孤儿院的环境很好,建在海市的城区,依山傍水,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嬉戏,看到他们一行人,纷纷停下来,望过来。
丛嘉听到有小孩说:“又有人要被领走了吗?”
院长看了出声的小孩一眼,转头对林沉挂上笑脸:“我们邀请了您好多次,这还是您第一次愿意赏光。”
“小孩子乱说话,您别介意。”
“没事。”林沉淡声说。
他们走进主建筑,里面的装修童真而活泼,墙面刷成米黄色,桌椅都是圆弧形的,入口处的书架像一颗大树,每个叶片是一格书柜。
不像是孤儿院,倒像个幼儿园。
“多亏了林总拨款。”院长感激地说:“这里的孩子大都是有残缺,被家人抛弃,性格有些敏感自卑,在这样的环境的成长会更好一些。”
参观了一会儿,林沉就说不必陪同了,他们随意走走就行。
现在似乎是孩子们自由活动的时间,透过窗子,能听到孩童快乐而放肆的笑声。
丛嘉和林沉在院里逛了一圈,丛嘉突然觉得有点渴,回想刚刚经过的地方,似乎没有看到茶水间。
林沉说:“我去问问院长。”
他们走出去,迎面走来一个小男孩,头发剔成寸头,眉眼却很柔和。
丛嘉拉住林沉,蹲下身,看着小孩说:“小弟弟,知道茶水间在哪里吗?”
他看了丛嘉一眼,往左边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又看向丛嘉。
丛嘉明白过来,他是要帮忙带路,于是和林沉一起跟着小男孩走。
七拐八绕的,终于在角落找到了茶水间。
空间不大不小,饮水机看起来都是很先进的,功能齐全,台面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马克杯,只是没有一次性水杯。
丛嘉轻声问:“有没有一次性水杯呀。”
小孩对丛嘉比划了个手势,丛嘉没看懂。
“他说没听清,让你再说一遍。”
林沉微弯下腰,对男孩比划了几下。
男孩眼睛一亮,手上的动作快起来。
过了少时,林沉站起来,说:“他说院长办公室有,我们可以去找院长。”
“好的。”丛嘉一时语塞,意识到小男孩不会说话,又惊讶于林沉竟然会手语。
她背过身,对林沉说:“谢谢怎么比?”
林沉伸出大拇指,压了两下:“这样。”
丛嘉立刻扬起笑脸,转过去面对小男孩,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他有些腼腆地对丛嘉笑笑,又比了个手势。
“他说什么呢?”丛嘉问林沉。
“他说”条,说如果有了新妈妈,他长大后要找亲生妈妈,新妈妈会不开心。”
见丛嘉听得认真,院长打开了话匣说:“这孩子忒倔,平时院里会发一点点零花钱,别的孩子会去买点小零食,只有这孩子会攒着,估计是留着以后找妈妈呢。”
丛嘉听得心里酸酸的,从孤儿院离开时,她说:“他大概是心里还抱着希望吧,如果是我,我就不会了。”
她抬头,发现林沉表情平静,他说:“我以为你会和他一样。”
“为什么?”丛嘉问。
“你很心软。”林沉说:“很善良。”
丛嘉突然凑近了一点:“对我评价那么高呢?”
她笑盈盈的,眼里的光闪动着,似是能照进别人的心底里,看清所有的情绪与情感,恨的,怨的,不甘的,或是爱的。
林沉却没有错开眼,只是看起来有些局促。
他们对视了几秒,当空气仿佛变得浓稠而湿润时,林沉开口了,他说:“嗯。”
“你很好。”
丛嘉缓慢地眨了一下陈助理说:“我不是让明天来吗?”
“刚好有些事想找您商量,就先来了。”陈助理谨慎地说:“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啊。”丛嘉对陈助理说:“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了呢。”
她看向林沉,眨眨眼:“是吧,林沉?”
林沉缓慢地点了下头,看起来并不赞同,但又不想反驳丛嘉的话,于是对陈助理说:“有什么事?”
丛嘉回避道:“那我先去整理,你们先聊。”
“等等我来搬。”林沉制止住她。
“其实也没什么。”陈助理说:“最近给孤儿院拨了一笔款,会有一个小仪式,副总说趁着这个机会让林总露露面。”
陈助理想到林总一向不会参加这种活动,所以借着送东西的名义,想来亲自说服。
没想到,他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还没说出口,林总就微点了下头,看向丛小姐,询问道:“你可以一起来吗?”
林总的声音比平时低缓一些,有不易察觉的柔和。
毫无意料,丛小姐答应了。
任务完成的出乎意料的顺利,陈助理知眼,有些楞也有些懵。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林沉亲口说出的,从他意愿出发的褒奖。
明明是很简单的三个字,全好像包含了很多很多。
丛嘉被取悦到了,好像比刚刚被夸漂亮更开心了一点,她弯了弯眼睛,往林沉的方向靠了一点,语气上扬:“很好是好在哪儿?”
“好在”林沉顿住了。
这样的停顿有两层意思,一种是好的地方太多,不知道从哪儿讲起,一种是刚刚的话是撒谎,现在不知道从哪儿编起。
丛嘉知道林沉的意思是第一种,但她故意说:“讲不出来一点吗?你是不是在骗我呢?”
“不是。”
林沉抿紧唇,下颚也绷紧,丛嘉突然有些良心发现,笑了一下,说:“好啦,我开玩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
安静的车厢里,丛嘉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她说:“你也很好。”
丛嘉看到林沉的耳廓慢慢的红了,没有再看她,而是把目光移到窗外。
她说:“你的优点就很多了嘛,今天又多了一个,连手语都会。”
“你为什么会这个啊?”丛嘉突然有些好奇。
“小时候觉得无聊去学的。”林沉说。
已经到了正午,天却不像早晨那样晴朗,乌云压在天际,远处高楼的玻璃不再折射亮光。
林沉的嘴角慢慢压平。
他想到自己的嘴角被针刺进的感觉,想到自己那天独自去医院,回来的路上,才发现耳边浅浅的嗡鸣声。
又过来两天,那声音没有消失,反而一点点变响,他想到了被摔到地上前,母亲扇自己的两个巴掌。
他不敢和母亲说,只能又独自去了医院,但医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
但那声音如影随形,像挥之不去的梦魇,时时刻刻跟随着他。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消失。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林沉陷入了梦境。
梦里他缩小了无数倍,变成了拇指般的小人,他被提起来,装进一个密封瓶里。
一颗硕大的眼睛在瓶子外监视着他。
林沉只能听到耳边连续不断的轰鸣声,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消失了,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很渴,很饿。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日日夜夜关在杂物间里的时光。
他用力地砸着搁浅的鱼,努力地呼吸着。
突然,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他仿佛被一双手捧起,慢慢地放回属于自己的海洋。
意识一点点回笼,眼前逐渐清晰,他低下头,看见被自己打翻杯子和碗,碎玻璃片夹着液体和粥,一地狼藉。
站在厨房外的佣人们脸色发白,木楞楞地站着,不敢靠近一步。
丛嘉
林沉的心紧紧一缩。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雨,冰冷的雨丝穿过窗户,将林沉的小腿打湿。
他浑身发冷,低头才发现自己正死死扣着丛嘉的手,她的手比自己小很多,被整整包着,困着,不能动弹。
林沉一下子松开,他蹲下来,听见丛嘉轻轻地“嘶”了一声。
他不敢看丛嘉,伸出手,却也不敢碰她。
她一定是被自己吓到了。
“丛嘉。”林沉开口,声音干涩,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疼,用力地眨了一下,发现心脏也随之泛起疼。
浓重的,剧烈嘉,今天和你相处很愉快,下次来出版社,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丛嘉暂看他。
林沉的下颚绷紧,他说:“是刚刚的人?”
停顿了下,他补充道:“刚刚手机上显示的。”
好像在强调自己没有刻意打听丛嘉隐私的意思,只是不小心,不经意地看到了手机的来信显示。
欲盖弥彰到丛嘉觉得好笑。
“是啊。”丛嘉放慢了语速,语气随意:“他约我去Moon dance喝咖啡。”
丛嘉的视线紧贴着林沉,再开口时,意味不明:“林沉,你说Moon dance的咖啡好喝吗?”
她话音刚落,就立刻意识到林沉并不爱咖啡。
“我的意思是那里有什么好喝的吗?”
车恰好行驶进隧道,周围陷入昏暗。
丛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隧道里呼啸的风声,以及他略带凉意的声音:“没什么好喝的。”
“那家店的东西也不好吃的,铺天盖地的疼。
“对不——”
他被忽得抱住,丛嘉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边手捂住他的嘴。
她说:“不许说。”
丛嘉用柔软地指腹贴着他的脸颊。
她故作轻松地说:“不去就不去嘛。”
顿了两秒,她抬眸看着林沉,很轻很轻地说:“那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第 32 章 第 32 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色彩和声音都褪去了。
林沉只能感受到丛嘉的温度,只能听到丛嘉的声音,也只能看到丛嘉身上色彩。
他的心好像自五千米的高空下坠,经过寒冷的风,冰冷的云,在风霜雨雪中跋涉,最后落在温暖的,柔软的怀抱里。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林沉看向丛嘉,他的眼窝深邃,面无表情时,眼睛会显得很冷。
可是此刻,大概是窗外的阳光映进来,他眼里有微微的光亮。
就连声音都带着温度:“他说,你很漂亮。”
丛嘉笑开:“哎呀,这么会说话呢。”
她听过许多称赞,有的出于真心,有的则是讨好。
但面前的孩子像个小天使,睫毛长长的,笑起来很甜,打手语那句手语时慢慢地,用那双圆眼睛看着丛嘉,让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的夸赞。
丛嘉翻了翻包,找出一小包巧克力,递给小孩。
收到礼物的孩子有些懵,愣了两秒,指了指自己。
见丛嘉点点头,对她比了个按了两下拇指。
丛嘉忍不住摸摸他的头,有些刺,但揉久了又很舒服。
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见丛嘉和这个孩子亲近,有些惊讶。
她带两人到办公室,久就把他逗得哈哈大笑,直说真可惜,要是丛嘉没结婚,自己的小儿子和她年纪相仿,认识认识也是很好的。
丛嘉没把他的玩笑话放进心里。
没想到离开前,还真见到了这位小少爷。
他看起来比丛嘉大一些,穿着得体,说话声音很好听。
“丛小姐。”他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您”
“不必这么客气的称时没回。
顾逢的意思不明不白,林沉也奇奇怪怪。
一个话语暧昧,一个怎么像在较劲?
丛嘉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转头看向林沉,发现他正不着痕迹地把目光投过来。
“怎么了?”丛嘉问。
“你的手机亮了。”他抿了抿唇,说。
是顾逢又发来短信。
「Moon dance的焦糖玛奇朵很不错,我想你会喜欢」
怎么又是这家店
顾逢什么意思啊?Moon dance离出版社有半个城区吧。
丛嘉按下锁屏键,没再看手机。
车里很安静,林沉突然说:“不回吗?”
“什么?”丛嘉转头呼,叫我顾逢就好。”他笑着说:“我是京大的,之前京大和美院联谊,我们见过一次。”
“是这样啊。”丛嘉和他握了握手:“那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的。”顾逢说:“不知道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他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今年我刚接手出版社,我爸总说我不太会维护作者关系,但有些作者本身就很难和我出现在一个场合,要是人人都像丛小姐这样就好了。”
丛嘉默默想,维护作者关系大约是编辑的工作,好像和顾逢关系不大,但为了礼貌,还是点头表示同意了。
他们站在别墅外的香樟树旁,脚下是落了一地的叶子。
顾逢接过手机,突然走近了一步。
“怎么了?”丛嘉有些不适应地退了半步。
“你头上有片叶子。”顾逢抬手,似乎要帮她取下来。
突然,刺眼的灯光闪过,又很快熄灭。
“——嘉嘉。”
在路的尽头,一辆迈巴赫缓缓停下来。
林沉从车里走下来。
丛嘉对他挥了挥手:“你怎么来了?”
林沉在她身旁站定,抬手很轻地拂了一下她的头顶。
叶片落下时没有声音。
“这位是?”顾逢笑着说:“看着有些眼熟。”
“像在哪见过。”
“是我先生。”
在外人面前,丛嘉对这段关系一向承认的干脆。
林沉和顾逢短暂地握了一下手,交谈还算礼貌克制。
但丛嘉在他们松手后,好像听到顾逢轻微地抽了抽气。
“那我们先走了。”丛嘉对顾逢道别。
她和林沉并肩走向前方的车,没忍住好奇,回头看了顾逢一眼。
他没发现丛嘉的目光,表情有些扭曲,一边手很用力地甩了甩。
“你刚刚是不是很用力?”在车上,丛嘉忍不住问林沉:“我怎么看他龇牙咧嘴的。”
“没有。”
“真的?”丛嘉怀疑。
“嗯。”林沉顿了下,说:“可能他力气小。”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所以显得很认真。
“是吗?”丛嘉慢吞吞地问。
“嗯。”林沉直视着前方:“他比较瘦,所以力气小。”
“你的意思是。”丛嘉对着他笑:“你比他壮,力气比他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像是在辩解,但说出的话显得苍白。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丛嘉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是顾逢给她发了消息。
「丛。”
“是吗?”丛嘉抬手,将顶上的夜灯打开。
她说:“我还想叫你带我去试试呢?”
林沉转过头泳,他把上衣脱了,紧窄的腰身和腹肌更加明显,丛嘉毫不掩饰地欣赏,林沉就快步走过来:“走吧。”
“好吧。”丛嘉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因为上后山的唯一道路通向别墅后门走,所以这一小片山头实际上更像是这一片别墅区的附带山。
一路上人很少,走过一条开满野花的小径,视野徒然开阔,不规则水潭映着蓝天白云,交织的藤蔓像是它的花环。
丛嘉把包放在大石台上,解开拉链,脱下外套。
她里面穿着墨绿色的泳衣,衬得肌肤雪白。
“新买的泳衣,好看吗?”她对林沉转了个圈,看到他视线触到自己的身上,像被电到一样错开,耳廓飞快地漫起红。
丛嘉又朝他走了几步,下摆缀着的轻软链条贴着她白皙的腿,被阳光一照,晃动出耀眼的光。
“好不好看?”丛嘉又问。
“好看。”他声音干哑。
丛嘉轻笑了一下,拽着他的手往前走,他们没有走进水潭,而是走了一小段上坡,在石台上停下。
从这儿往下望,水潭像是完美无缺的镜子,丛嘉不知从拿拽来一根藤蔓,拉了两下像是在测试它牢不牢固。
还没等林沉反应过来,她两边手拉住藤蔓,像被风吹动的柳枝一样荡了出去。
林沉听到“嘭”得一声,,他的动作比平时快,声音带着游移:“我们?”
“你不跟他去吗?”
略带暖色的灯光,将周围照得朦胧,像是梦境中独有的,不明晰,却很梦幻的色调。
丛嘉的眼眸却很透,很亮,像是能看清一切的魔镜。
她小声说:“我和他又不熟。”
“而且你和别人都去过好多次了。”
她假装控诉:“也不带我试试。”
第 33 章 第 33 章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给Moon dance餐厅打了预约电话。
是林沉打的,挂了电话后,丛嘉问他:“你订的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丛嘉有些奇怪:“明晚是周末,这个餐厅的位置不是很难订吗?”
“不难。”林沉静了给他们倒了水,说:“这孩子因为不会说话,一岁时被扔在我们院门口,刚开始我们不知道,只觉得这孩子性子坚强,也不爱哭,到了两三岁时,才知道他是不会说的。”
“之前有人想领养他,他不愿意,给我写了张小纸,一边手轻轻触到丛嘉的肩膀,而后慢慢地收紧,用力地将她箍在自己的怀里。
不像在寻求安慰,仿佛在确认丛嘉的存在。
他们拥抱了好久好久。
久到丛嘉的小腿站得麻木。
她甚至想,或许可以坐下来,等到脚不再那么麻了,她是不介意再让林沉再抱一抱的。
只要他不要再那样难过了
可林沉发现了她的不自在,很快地松开,反应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将被自己推到的椅子扶起来,让丛嘉坐下。
“抱歉。”他半蹲在丛嘉的身前,垂着眼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黑发将发红的耳廓衬得格外明显。
“没事。”丛嘉没有提到林沉的失控,而是轻声说:“我叫别人帮我们把无恙接回来吧。”
“今天,我们都休息一下吧。”
林沉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没有动,半晌,他开口:“刚刚我。”
“我知道。”
丛嘉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我随时愿意听。”
*
无恙被秘书带回家里,伤口在一天天愈合,那些痛苦的回忆,仿佛也在一点点消失。
几天前,丛嘉在本市办了一场签售会,场面空前的火爆。
活动结束后,喻姐告诉丛嘉,因为画册的销量超出预期,出版社最近有加印的意思,过几天有个聚会,出版社的大部分高层都会参与,希望丛嘉可以一起来。
聚会办在私人别墅里,听说这里是出版社老板的私宅,环境清幽,位置也很好。
对于这类社交学会骗我了。”
“不是。”他看向丛嘉:“我只是”
“你只是——?”丛嘉拉长声音。
林沉的手指很用力地扣在扶手处,低声说:“我只是”
“不想你和他去。”
他的声线低沉,带有磁性,像片羽毛拂进丛嘉的心里,让她泛起难以言喻的痒意。
“我不是没答应他嘛。”
她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在顶着心口,强烈地想要破土而出。
丛嘉觉得自己也许猜到了什么,于是脱口而出道:“那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和他去嘛?”
车经过林荫道,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萦绕在他们周围。
“那个人。”林沉说。
“他叫顾逢。”
“好吧。”林沉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改口:“顾逢他心思不正。”
这个答案不是丛嘉想要听到的,但她还是被林沉的口气逗得想笑:“怎么就不正了,你们才见第一次。”
“他一开口说我眼熟。”林沉停顿了一会儿,不太甘心地补上:“后来又提那家咖啡店。”
丛嘉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这个顾逢是不是在挑拨离间啊。
他也看了那则关于林沉的热搜,所以隐晦地提起那家餐厅。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她笑着说:“可惜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挑拨的。”
这话听着有许多层意思。
因为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不会被挑拨。
因为互相信任,所以难以被挑拨。
林沉不知道是哪层意思,或许两种都有,但他觉得第一种更多一些。
因为丛嘉善良而心软,愿意将信任、关爱、体贴给很多人。
林沉只是其中之一。
但丛嘉大概不知道,从小到大,给过林沉这些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林沉仅有的,带着暖色调的温暖回忆,只属于丛嘉一个人。
车在山顶起的手又放下,最后慢慢收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重现光明,他看到丛嘉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她的眼睛鲜少的失去笑意,性质的活动,丛嘉游刃有余。
出版社的老板是个六十多的老人,头发半白,精神头十足。
丛嘉特别善于和老人家交谈,没过多两秒,说:“可能是有人恰好取消了吧。”
“这样。”丛嘉若有所思:“他们有没有先把菜单发给你?我们先看看,有些菜市要提前约的吧。”
林沉打开手机里菜单图。
“那边的龙虾怎么样?”丛嘉划着屏幕问。
“还不错。”
“石斑鱼新鲜吗?”
“挺新鲜的。”
一问一答,林沉俨然变成了餐厅服务员。
“不对啊。”丛嘉反应过来:“你是骗我的吧。”
“你根本不记得这家餐厅好不好吃,这都是你失忆之前去啊。”
林沉的视线转向顶上的阅读灯,他在座位上没动,却莫名的让人感受到他此时正坐立难安。
“林沉。”丛嘉收起笑容:“你竟然都只盛着浅浅的,若有似无的担忧,没有问林沉是否怕针,她只小声说:“今天去不了那家餐厅了怎么办?”
林沉说:“我让他们送过来。”
“还能外送?”
“嗯。”他说:“我让他们送。”
他甚至没打电话,只在微信里发过去菜名,就和丛嘉说:“他们同意了。”
“怎么这么容易?你加钱了?”
林沉说:“没有。”
“可能因为提前订的东西没人点。”他解释。
于是两人坐在无恙的小房间里等外送。
海市的秋天有些奇怪,这几天又回暖了,有些热,丛嘉将空调开起来,把无恙抱到腿上摸它:“我们无恙宝宝的毛色真漂亮,像个黄金吐司。”
它像是能听懂,将下巴搁在丛嘉的手臂上,眼睛眯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丛嘉觉得它太可爱了,俯下身子去亲了几下他的头顶,直把它头上的毛都亲压下去一块。
她亲过瘾了,抬起头,发现林沉正看着无恙。
那眼神让丛嘉隐约觉得奇怪。
她说:“你也要来亲亲它吗,它头上香香的,一股奶味。”
林沉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停顿几秒,又说:“你之前抱他会过敏。”
“那是因为我们宝宝在外面漂泊,遇上了点脏东西,现在干干净净的,不会有事的。”
丛嘉将无恙的小爪子抬起来,对着林沉刨了两下:“哥哥可以放心来亲亲摸摸。”
两根手指夹住无恙的猫爪子,丛嘉抬眸,发现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半蹲着,喉结剧烈地滚动,一边手盖住无恙的头顶,用力地,像在发泄似地揉了两下。
无恙却很享受这样的抚摸,呼噜声更大了。
丛嘉连连咂舌:“宝宝,原来你是个——”
她顿住,话转了个弯:“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阿姨说餐已经到了。
丛嘉将无恙放下去,它没有跑,而是原地躺下,翻出白肚皮,黑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林沉,仿佛希望他多重重地摸自己。
“它喜欢你。”丛嘉说:“我饿了先下去了,你可以再摸摸它。”
她脚步很轻快地离开,门合上,猫咪房里很安静。
林沉曲起手指,在无恙的头顶上,那个丛嘉亲吻过的地方,小幅度地滑了几下。
大概是觉得力气太小,无恙“啊”了声。
“不满意?”林沉换了拇指,轻轻地贴在那一小块毛发处。
他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无恙。”他沉吟了会儿,又换了个语调,缓慢地,一字一字地唤:“宝、宝。”
无恙被他不痛不痒的抚摸弄得恼火,抬起脑袋,咬了一下他的拇指。
林沉也不介意,用无恙喜欢的力道使劲摸了摸,按了按它的脑袋,才转身下了楼。
远远地,已经闻到香浓的芝士香。
丛嘉正在摆盘,像是刻意放慢动作,等林沉来。
“和无恙相处的怎么样?”丛嘉微笑。
她总觉得和小动物相处会让人变得柔软,所以私心希望林沉能和无恙多相处一会儿。
“挺好的。”林沉说。
“它很可爱吧。”
林沉点头的幅度很小。
可丛嘉没注意,她继续说:“好舍不得他啊,我们去温哥华又不能把它带走,希望阿姨可以好好照顾它。”
“会的。”
他们面对面坐着,这家餐厅的奶油龙虾焗意面特别好吃,丛嘉很快把一盘都吃完了。
她坐着喝了口果汁,看到阿姨提了个很大的纸箱上楼。
“刚刚送来的。”阿姨说:“说是给嘉嘉的。”
丛嘉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天文望远镜,附着一张卡片,上面的字体很漂亮
「愿你每晚都能看到星空」
落款是出版社。
丛嘉想到自己画册里的第一幅,画的就是星空。
天文望远镜的规格很高,大概不便宜,丛嘉叫阿姨收到储物室里。
她转身看林沉。
他一手握着叉子,低着头,很慢地卷着盘子里龙虾意面,平静地让丛嘉怀疑自己那些隐晦的、不露痕迹的、关于林沉的猜想,是一场自作多情。最后林沉叫来了医生,还真看出了点小问题,给她开了几贴膏药,又嘱咐她平时不要长时间久坐,这段插曲才过去。
*
海市这几天越来越热。
丛嘉昨晚没开空别墅旁停下,下车前,林沉吩咐餐厅准备最新鲜的龙虾和石斑鱼。
*
Moon dance之行没有成功。
中午时,无恙突然抽搐了好几下,吓得丛嘉不敢碰它,最后是林沉将他压住,沉着地叫阿姨打电话给宠物医生。
因为怕无恙的情况不好,从它出院后,丛嘉就吩咐联系了一个新的私人宠物医生,方便随时上门治疗。
这个团队很专业,医生来的速度也很快。
检查了无恙的瞳孔和心跳,医生说可能是先天带上的病,只能之后悉心养护,减少发病几率。
保险起见,医生还是给无恙打了一针。
他们聚集在无恙专属的房间里,三层的猫爬架像个独立的小别墅,无恙半躺在里面,情况好转了许多。
护士在旁边拆开针管的包装,灌药液。
林沉站在不远处,他注视着无恙,突然感受到眼睛传来柔软的触感。
针管拆开的塑料音,尖端插进药水瓶的细小声音,都在这一瞬间远去,只留下丛嘉温暖而柔和的声音。
“别看。”她说。
林沉不由地屏息,他抬调,是被生生热醒的。
她想喝杯水继续睡,下楼时,却意识到已经快十点了。
丛嘉独自吃了早饭,很想吃点西瓜,去厨房问了阿姨,才知道在自己醒来前,林沉已经出门了。
“我说今天中午找人去取点山泉水沁西瓜,林先生就说他刚好要出去跑步,等等顺手提回来。”
后山上有口古井,井水有股彻人的凉,沁出来的水果比冰箱冰出来的好吃。
丛嘉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又去问阿姨丛在山以前的衣服放在哪,选了件新的泳裤,她提着个袋子往后山上去。
分明已经秋天了,空气里却满是阳光,鲜花,青草的香气。
远远地,丛嘉已经看到了林沉的身影,他站在古井旁,穿着见运动衣,一手提着桶,随着动作,小臂的肌肉隆起幅度。
“林沉——”丛嘉小跑过去:“你怎么又这么早,不会是提前适应时差吧。”
他抹了抹额头,又抬了两下衣服的下摆,似乎不想让丛嘉看到自己此刻略显狼狈的样子。
“睡得早。”
丛嘉从包里取了纸巾给他:“看你热成这样。”
他道了谢,很快地将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擦去,恢复了干净清爽的模样。
“这天这么热,我想去游泳。”丛嘉看着他,问:“你会游泳吗,要不要一起去。”
这次林沉没有说“会一点”这种词。
他点头:“会。”
丛嘉从包里掏出个小塑料袋:“喏,给你,我泳裤都给你带来了。”
“这是我爸的,新的,没穿过。”丛嘉视线转下:“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
林沉的站姿好像僵了,他说:“怎么带出来了?”
“因为要去山上游啊,家里的泳池没意思。”丛嘉兴致勃勃:“上面有个特别好玩的地方,我小时候经常玩,可以带你去。”
林沉攥着小塑料袋没动,说:“那在哪换?”
丛嘉指着远处:“那边有个没人的小茅屋,你快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丛嘉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才见林沉出来。
因为要游水花四溅。
丛嘉站在水潭里,晶莹的水滴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肩颈上。
她沐浴在光里,水里,笑着冲着他大声喊:“林沉,快点跳下来——”
林沉像是被蛊惑到,也忘了抓藤蔓,只是愣生生地往下跳。
没有藤蔓的缓冲,他溅起的水花格外得大,也格外得响。
丛嘉很快游到他面前,她眼里全是焦急:“我天,你怎么直接就这么跳下来,没有伤到吧。”
“我没事。”林沉说。
他只是觉得丛嘉靠自己太近了,近到能看到丛嘉被水沾湿的睫毛,水润的唇,漂亮的锁骨,还有
他感到自己的耳廓被碰了一下,丛嘉带笑的声音在这瞬间离他很近很近。
“你怎么耳朵又红了呀,跳下来撞到耳朵啦。”
林沉看向她。
阳光下,她着薄茧,触碰过的地方,留下酥麻的触感。
丛嘉的脸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红了,小声说:“那也没有那么夸张啦。”
她蹲下一些,让潭水没过自己肩膀,脸上的热意终于少了些,她便又大胆地抬起头,视线正对着林沉诱人的八块腹肌,忍不住伸出食指点了点。
“你这里最好看了。”
他猛地退后几步,身子向下沉,将下半身尽数没入水中,只剩下宽阔的肩膀和俊朗的脸。
“你干嘛。”丛嘉不满:“你上次明明答应让我摸腹肌的。”
“不是。”林沉突然离她远了些:“可以摸,但是,等等。”
他掬了两捧水,扑了扑脸,溪水顺着他的黑发缓缓流下,划过深邃的眉眼。
他站在阳光浸润的清潭里,皮肤冷白,眉眼凌厉,神情却温和,有一种内敛而神秘的英俊。
“好吧。”丛嘉觉得赏心悦目,所以站着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可他却把转过身,背对着丛嘉,往谭边走了几步,离她更远了点。
丛嘉闲置着,自从搬到山顶别墅后,那件房间就成了林沉的私人工作室。
丛嘉从没有进去过,有些新奇地左看那双漂亮的眼睛,明亮的像是一块精心雕琢,珍贵难寻的宝石。
但那颗宝石里,在此时,此刻只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水潭让空气变得闷热潮湿。
林沉靠近丛嘉,不由地抬手,用拇指很轻很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耳廓。
“你干什么呢?”丛嘉笑眯眯地看着林沉,她这么问着,却没有移开,而是轻轻将脸向他的手贴了一下。
“我的耳朵难道也红了吗?”
第 34 章 第 34 章
将近三十度的温度,让周遭的一切变得潮而热。
林沉没有将手放下,而是说:“没有,你的耳朵没有红。”
丛嘉又笑了一下:“那你干嘛呢?”
她直勾勾地看着林沉,像是不杂欲念的好奇,又像欲擒故纵的引诱。
但林沉无法分辨,他早已被蛊惑,脑子和心脏都不属于自己,一边手也无法自控地从耳廓抚到她的耳后。
他讷讷地说:“你
因为林沉本身就不是那么好懂的人。
他是个强烈的矛盾体,冷漠与温暖,自傲与自卑,破碎与强悍,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让丛嘉难以抗拒地产生好奇,想要靠近,想到多了解他一点,想要明白他的喜怒哀乐。
她望着林沉,看见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卷好意面,但他没吃,只是将叉子放下,说:“海市能看见星星吗?”
丛嘉勾了下唇角,说:“哎,郊外大概可以吧。”
她看见林沉逐渐拉平的唇角,又说:“但是用望远镜也要一直仰着头,最近脖子总有点不舒服,出版社也真是的,圣诞礼物怎么送这个。”
“你的脖子不舒服吗?”林沉突然问。
“啊?”丛嘉摸了摸脖子:“有点吧。”
林沉的平:“那你上岸去休息一下。”
“不用。”他反驳地很急,像在掩饰什么,深吸了口气,说:“我站在这就好。”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面对面地站着,风声与水声环绕在耳畔,将他们的心跳声压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潭水在周身泛开涟漪,林沉转过来:“你摸吧。”
他站起来,却没有看向丛嘉,耳廓上的红也没有因为潭水的温度而褪去。
丛嘉将手掌贴上去,感受着温热坚硬的肌肉,她捏了捏,按了按,成功又看到林沉的脸侧也红了。
她的突然更大胆了,伸出食指,点在凹下去的人鱼线里。
林沉猛地抓住她的手。
“好了。”
“别摸了。”他的声音喑哑低沉,像在投降,轻声唤:“嘉嘉。”
丛嘉收回手。
“好吧。”她又沉下去,没等林沉反应,又忽得站起来,玩闹般得泼了林沉一脸水。
他纵容地抹了把脸,似乎还对她勾了一下唇角。
“你怎么不泼回来啊。”丛嘉都准备躲了。
林沉像接受指令的机器人,鞠了很小的一捧水,却只是轻飘飘地往丛嘉的方向扬。
她只被泼到了一小块下巴,控诉道:“林沉你逗小孩儿玩呢。”
“嗯。”他竟然承认了,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
丛嘉看着他笑,也有些高兴,于是她说:“等等回去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是什么?”
“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的吗?你忘啦?”丛嘉双臂往后划,游了几米远便停下,转过头。
她的长发没有绑起来,浮在水面上,飘飘荡荡的,像光泽饱满的昂贵绸缎。
“你的画呀。”
她站在光里,像蛊惑人心的水妖,因为林沉已经不知不自觉地向她的方向游过去。
他说:“你没有找我。”
“你是说当模特吗?我不用找。”丛嘉笑了,神秘兮兮地说:“等等给你看过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林沉似乎非常期待那幅画,因为他们第二次跳水时,林沉又忘记抓藤蔓了。
回去的路上,林沉帮丛嘉提着包。
刚从水里出来,阳光不再燥热,变得适宜而温暖。
走到别墅门口,丛嘉才想起来:“我们忘了提水回来。”
她想折返回去,但林沉第一次拒绝了她。
“等等叫人送过来。”
“好吧。”丛嘉说:“那我先洗个澡。”
林沉点头:“洗多久?”
“不知道,要洗头,大概要一段时间吧。”丛嘉说:“怎么了?”
林沉说:“没事,你去吧。”
这是林沉第一次问她这些问题,丛嘉有些奇怪,但没多想,洗了头,又泡了个澡,走出去时,才发现林沉已经坐在客厅等她了。
他应该洗完有一段时间了,头发干爽整洁,换了件以前不会穿的那种白色T恤,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着一本书。
见丛嘉来了,他把书合上。
丛嘉走近了一些,闻到林沉身上清爽的薄荷味,她看到倒扣在林沉膝上的书,说:“你在看什么呢?这几天都在看这个。”
“没什么。”他将书放回储物架:“无聊时候随便看看。”
丛嘉说:“书房里也有很多书,大多是我爸爸的,你大概会有兴趣的。”
“好。”林沉说:“那”
“那幅画。”
见丛嘉的目光有轻微的茫然,林沉只能补充道:“你说给我画的。”
“噗嗤”丛嘉忍不住笑:“我记得呢,逗你的,你跟我来吧,放在画室里了。”
下午的阳光不再那样强烈了,落进窗户,附在柔软的地毯上。
“过几天叫人把地毯先撤掉,这个天气太热了。”丛嘉说。
画室的视野还是那样开阔,远处乳白色跨海大桥依旧矗立着,像守卫这座城市的最忠实的士兵。
丛嘉在画架上找到那幅画,说:“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重画。”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用心地装裱好,平实的木质框,和林沉的气质很搭。
画里的林沉穿着高中校服,坐在微风飘动的教室里,窗外是茂盛的香樟树,盛夏的阳光落在他的书页上,课桌上,指尖上。
“我之前本来是想找你当模特的,但我想既然是送给“你”的,那就画高中时候的样子吧。”
丛嘉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慢下来:“因为我发现,你有时候会称呼失忆前的你为“他”,你好像不太认可你们是一个人?”
丛嘉停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啊,也没有说这样不好的意思。”
画室里很安静,静到林沉听到了自己无规律的心跳,一声又一声,震动敲打着他的耳膜。
他用手指轻轻触而直地说:“叫医生来看看吧。”
丛嘉不知道对话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耳朵很漂亮。”
“哦?”水滴从丛嘉的脸上淌下,划过脖颈,划向林沉不敢再看,从未探寻过的地方。
她靠近了林沉一些,说:“哪有人夸别人耳朵漂亮的。”
她语气有故作的不满:“而且,我只有耳朵漂亮吗?”
“不是。”林沉说:“不是的。”
或许是丛嘉的默许给了林沉勇气,他的手缓慢地拂过丛嘉的眼睛:“眼睛也漂亮。”
划过丛嘉的眉毛:“这里也漂亮。”
略过丛嘉小巧挺直的鼻梁:“鼻子也很好看。”
他像个忠实的、虔诚的、不求回报的、只属于丛嘉一个人的信徒。
他说:“你很好看。”
“哪里都好看。”
林沉的手指带右看。
房间和书房差不多大,桌上堆满了丛嘉看不懂的书籍,小置物台上摆着各类工具,不远处还有一个较为小巧的桌子,很漂亮,桌面是纯黑色的,在较为昏暗的房间里,好像晕着光泽。
丛嘉环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能够放礼物的地方。
她仰头看着林沉:“在哪呢?”
林沉看起来有些忐忑,指了一下不远处。
“桌子?”丛嘉怔楞了一瞬:“是这个桌子吗?”
她收到过数不清的鲜花珠宝,却从来没人送过她一张看起来没什么装饰,朴实无华的桌子。
就连先前的林沉,送自己的也是珠宝和戒指。
但丛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情绪,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谢谢啊,这是你自己做的桌子?”丛嘉说:“那以后我就坐在这里看书咯。”
“嗯,把手贴上去。”林沉说。
丛嘉眨了眨眼,依言将手贴上。
黑色的桌面触手有轻微的磨砂感,下一秒,丛嘉手掌贴上的那一块开始发出微微的光。
林沉说:“手滑动时间过了太久了,丛嘉到今年才回想起来。
她问林沉:“你还记得这回事吗?”
走廊的转角落下一片阴影。
林沉站在昏暗的角落,让人看不清神色,他说:“记得。”
顿了几秒,他的声音低下去:“怎么会不记得。”
丛嘉说:“难怪你刚刚知道水在哪。”
她对林沉笑了笑,打开房间门,温声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球。”
*
这晚丛嘉睡了长长的一觉。
冰球场馆离丛嘉的家很远,坐车要一个小时。
或许是时差的关系,丛嘉在车里又忍不住地睡过去,最后到了目的地,林沉叫醒她时,丛嘉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他的肩上。
她迷迷糊糊地下车,到了场馆里,无意中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我天。”丛嘉捂着脸:“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的脸上都睡出印子了一下。”
丛嘉有些期待了,她推着手往上滑。
她看到自己的掌下,有点点的星光绽放,随着自己的移动,桌面像是夜空,一点点被星星填满。
丛嘉看到宽阔的银河,坠落的流星,看到漫天的星星在不论昼夜地肆意闪烁。
这是属于丛嘉一个人的星空。
林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说:“嘉嘉。”
“以后你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星星了。”
第 35 章 第 35 章
那张星空桌被丛嘉搬到了画室里,放置在画架旁,和丛嘉最喜欢的画、最珍视的狗狗罐子离得很近。
天气终于转凉了,海市的初冬温度已然很低,过几天大概就会下雪了。
从京市回来后,丛游过去:“你不游了啊?”
她清晰地看见林沉的肌肉鼓了一下。
“等一下”他说:“我有点抽筋。”
“抽筋?”丛嘉有些急着画里的自己,仿佛要透过温柔的笔触,触碰到丛嘉那颗柔软、明亮、细腻的心。
“谢谢。”他说。
“我很喜欢。”
丛嘉欣喜地说:“喜欢就好啦,虽然圣诞节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这就当做我给你的圣诞礼物吧。”
林沉双手捧着那幅画,视线长久地胶着在上面。
丛嘉语气轻扬:“这么喜欢啊?”
“嗯。”林沉说:“非常喜欢。”
他的指尖眷恋地停留在画上,过了一会儿,说:“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嗯?是什么?也是圣诞礼物吗?”
林沉说:“你可以当做是。”
他领着丛嘉到二楼的一个房间,以前一直嘉一直和盛圆有联系,她经常会给丛嘉寄自己工作室新出的手工材料包,听说他们新收养了一只猫,便寄了圣诞手糕似乎也不喜欢。
丛嘉挑挑拣拣选了一款甜度适宜的,用牛奶冲泡了。
回来时,她看到林沉已经将骨架差不多搭好了。
“这么快啊?”
“还差一点。”
丛嘉看他双手没什么空闲,于是将热可可插了一根吸管,递到林沉嘴边。
他手上的动作停滞,怔楞地看着丛嘉。
“喝啊,我手酸了。”丛嘉举着杯子:“你不喝我拿走了啊。”
他很快地低头,还没过几秒就将一杯热可可喝完了。
丛嘉傻眼了:“你也不用喝这么快吧,好喝吗?”
他垂眸,视线扫过丛嘉的手臂,说:“好喝。”
丛嘉莫名地愉悦起来。
她见林沉又回头重新开始工作,便一边手撑着头看他。
欣赏林沉做事一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灯光落下来,他微垂着眼,神情专注认真,冷白色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得整洁,动作利落干脆,做起事来总是有条不紊的样子。
丛嘉突然有些可惜,以前很少看到他工作的样子。
一定也很好看。
她看了一会儿,却发现林沉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井井有条了。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上的活。
丛嘉说:“好了吗?”
“没有。”
丛嘉凑过去看,发现他把其中两部分粘反了。
林沉叹了口气,用剪刀将做错的部分拆开,又重新做。
他侧了点身,不再面对丛嘉后,动作都顺畅了许多,没过多久就把轮廓搭好了。
“哇。”丛嘉捏了捏圣诞树,感叹道:“厉害啊。”
她突然很认真地问林沉:“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有。”林沉沉吟了几秒:“很多。”
“比如?”
“我不会唱歌。”
“是吗?”丛嘉回想起几个月前,朋友们家里的KTV,林沉好像确实没有唱歌?
她无所谓地笑笑,说:“没事,改天我可以教你啊。”
林沉望着她没说话,半晌似乎笑了一下,说:“好。”
“林沉——”丛嘉说:“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爱笑了,你以前都不会笑的。”
她弯了眼:“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多笑笑。”
林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抿了下唇。
“好。”他说。
无恙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又拿头顶了丛嘉几下。
丛嘉把它抱起来:“来看看你的新窝。”
她拿出配套的圣诞装饰,放低了声音,哄小孩似得说:“你来自己选选。”
本也只是逗无恙玩,没想到它的小爪子拍了拍去,最后真的把一包小球拍下来。
丛嘉有些惊喜地把无恙举起来,亲了亲。
“好聪明啊你。”她将那包小球拆开:“都知道自己设计屋子了。”
羊毛圆球的颜色非常多,丛嘉想着要不把圣诞小窝设计成渐变款。
从树顶开始,由浅到深,丛嘉一颗颗地粘上去,林沉就在后面给她打下手。
发现颜色的渐变不够流畅,丛嘉用挑了浅一点的颜色补上。
“帮我把深蓝色的那包拿过来吧。”她对林沉说。
林沉转头去找了半晌,最后给了她拿了一包天空蓝色。
“没有深蓝了吗?”丛嘉问。
往林沉的周围环视了一圈,她说:“在你脚边那包就是啦。”
林沉垂头看了一眼,平静地将那包深蓝小球递给她。
“谢谢。”丛嘉对他笑了笑,很快把小窝装饰好了。
无恙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小窝,翻着肚皮躺在里面。
丛嘉摸了摸它的肚子:“提前祝你圣诞快乐啦,圣诞节我们不在你身边,不要太想我们了。”
*
没过几天,他们便启程去了温哥华。
航程很顺利,丛嘉睡了很长作猫窝的材料包。
这次的教程还挺厚一本,纸张也是圣诞树的形状,看起来精致又有童趣。
过几天,丛嘉和林沉就要出发去温哥华了,丛嘉想在离开前把圣诞猫窝做好,便一早起来,就坐在客厅里开始做。
教程还挺复杂,丛嘉看了一会儿,把林沉叫过来和自己一起做。
首先要搭一个圣诞树的形,丛嘉试了好几次,总是搭不好,于是让林沉试试。
没想到他一次便搭得齐整立体。
“好厉害啊你。”
丛嘉干脆将说明书给他:“那你帮我把轮廓做好,最后我来搭配圣诞树上面挂的配饰好了。”
林沉点头,他随意地翻了几下说明书,就放在一边,专心开始搭轮廓。
丛嘉感觉自己去帮他纯属添乱,于是问他:“你喝不喝热可可啊,我去厨房做。”
“好。”他说。
家里的热可可种类很多,丛嘉一时有些挑花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丛嘉开始注意林沉的口味了,她发现林沉的口味很平和。
他不喜欢咖啡的苦涩口感,但太甜腻的蛋的一觉,所以并不觉得奔波。
一出机场,只望见白茫茫的一片,呼吸间,都是冰凉的味道。
他们的车开出机场,雪已经被铲到道路两侧,一路行驶得平稳。
“先住在我家,我们先倒时差,陈助理联系了公司的人,说是你以前的秘书。”
林沉点头。
丛嘉的家位于富人区,独栋别墅带着庭院和泳池,能看见远处的海。
庭院里的树上都是雪,小道上也是雪白一片,丛嘉一落脚,差点摔倒,多亏林沉从后面拉了她一把。
司机有些抱歉地说:“今早刚扫过,没想到下午又下雪了,保姆圣诞节放假了,所以”
“没关过这。”
“高中研学那次。”
地暖的热气好似乎在这一刻蒸腾,在温暖而舒适的温度里,丛嘉的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
高二的冬天,崇德办了一场研学活动,路线有很多条,各个国家都有。
加拿大的那条路线,主要是去首都渥太华,虽然对丛嘉没什么吸引力,但她私心想,结束研学后,就可以坐飞机到温哥华玩。
选这条路线的人不多,一个年段大概也就十几个人,她和几个好朋友选了这一条,并且约定等研学结束,便一起来温哥华的丛嘉家跨年。
但临近结束,带队的老师不允许,丛嘉请父母写了保证书和免责书,又说了好多好话,老师才勉强同意。
记得那天她和丛嘉父母通了电话后,问:“都是哪些人要去,我记一下,每个家长都给我打电话,签完同意书,才可以去。”
丛嘉一个个的把名字报上去,报完后,老师说:“你们班的都去啊,怎么唯独落下林沉?”
她半开玩笑地说:“你们关系不好啊?”
“没有,老师,您可别乱说啊。”丛嘉也和她开玩笑:“那你也把他的名字先写上,我去问问他。”
丛嘉找同班的男生去问,没想到林沉真的同意了。
最后他们一行人坐飞机,在丛嘉家里一起过了圣诞节,跨了年,最后又一起回国了。
或许是。
林沉垂着眼看她:“没什么的。”
丛嘉搓了搓自己的脸:“算了,说了也没用,等等自己就消了。”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纪念品店吸引。
玻璃柜里陈列着纪念衫和小熊玩偶,都是很可爱的样式。
但纪念衫只剩下一件S码。
她将纪念衫套上,看见林沉还穿着原来的衣服,便把小熊给他拿着。
进场后,比赛很快开始了。
他们的位置不近不远,场馆里的空气不佳,丛嘉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发呆。
好不容易熬到中场休息,她舒了口气,问林沉:“你觉得有意思吗?”
林沉侧过头看丛嘉,她脸上的睡印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有些红。
“要走吗?”
“再看一会儿吧。”丛嘉说。
场馆里有些喧闹将相片放到原位,下楼帮丛嘉打开了起泡酒。
今晚的回忆太多,太沉,重重地压在林沉的心间,让他整场电影都心不在焉。
但丛嘉没发现,她专注地看着屏幕,亮光一闪一闪地落在眼眸里。
结束时,她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地说:“有点困了,明天可以接着看第二部。”
没有听到林沉的回应,她转头看他:“明天要一起看吗?”
“嗯。”林沉说:“好。”
“我怎么觉得你晚上心不在焉的。”
丛嘉望着茶几上的玻璃杯,里面的起泡酒晃出金黄色光晕。
林沉一口都没喝,他回应丛嘉:“没有。”
“好吧。”上楼前,丛嘉从刚刚在药妆店买的东西里挑出一瓶润肤乳。
“开着暖气很干。”她靠近了林沉一些,视线轻轻地落在他的脸颊和嘴唇上。
“怎么觉得你嘴唇都有点起皮了。”
丛嘉干脆拆开唇膏:“你自己,中场休息的音乐很欢快,悬挂在半空的屏幕突然出现爱心形,被照到的男女大方地靠近,接吻。
气氛开始热闹起来。
下一秒,屏幕里出现了丛嘉的脸,她穿着纪念衫,神情有些怔楞,和她圈到一个画面里的,是坐在左边的陌生人。
或许因为都是华人且都穿着纪念衫,现场的人都误认为他们才是一对。
起哄声,尖叫声萦绕在场馆里。
陌生的小哥对着丛嘉挑了挑眉。
丛嘉下意识地朝林沉看去。
第 36 章 第 36 章
喧嚣声不绝于耳。
屏幕里的爱心散出粉色的光,梦幻的色彩将气氛推至顶峰。
丛嘉还没看清楚林沉,左手就被陌生的小哥轻轻拽了一下。
他看了眼屏幕,又望向丛嘉,绅士地开口:“ Shall we?”
两人穿着同系。”丛嘉在林沉的帮助下站稳,她低头翻包,却始终也找不到。
林沉将皮夹递给她。
陈助理提前给他换了加币,但都是一百刀的大钞。
丛嘉给了司机一张当做小费,笑着说:“先祝你圣诞快乐啦。”
司机跟着丛在山工作了十多年,和丛嘉很熟悉。
“谢谢丛小姐。”司机笑得眼角都堆上褶子,将他们的行李都搬进别墅里,才丛兜里掏出两张门票。
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儿子的球队的票,没多少钱,丛小姐要是有空,过几天可以去看看。”
“好。”丛嘉对他温和地笑笑:“那你路上小心点。”
门合上,丛嘉几步小跑,“嘭”得一下躺在沙发上。
她举着门票,对着光看了眼,发现是冰球的票。
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丛嘉喝了口,感觉浑身慢慢地暖和起来了。
她举着两张票对林沉挥了挥:“明天的,去看吗?”
“好。”林沉说。
丛嘉又躺下了,沙发很大,足够躺下很多人。
其实她去看过几场冰球,并不是那么喜欢,因为场地通常味道不佳,且这个比赛原始而野蛮。
比赛进行到一半有时会演变成选手的互殴,场面很混乱。
但这是别人的一份心意,并且如果是和林沉一起去,丛嘉觉得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坐起来,想要带着林沉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走到二楼时啊?”
“”
“你怎么不说话。”
他终于动了动,将视线转向丛嘉。
“嘉嘉。”他叹了口气,像是投降,又像是纵容:“别逗我了。”
丛嘉笑眯眯地:“好吧。”
丛嘉轻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我有些饿了。”她说:“我们等等去吃什么呢?”
林沉说:“都行。”
“不可以说都行,你挑一个。”丛嘉用手机搜了搜附近的餐厅:“我好像还不是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中餐还是法餐呢?”
“中餐吧。”
“好的。”丛嘉对他弯了弯眼睛:“记在我的小本子里了,你比较爱吃中餐。”
“对了,我舅舅开了间很好吃的中餐,就是离这有点远,过几天我们可以一起去。”
林沉说:“好。”
恰好有一队进球了,全场欢呼起来。
丛嘉将视线转回球场,有了盼头,剩下的时间仿佛不再那样难熬了。
比赛结束后,所有人站起来,将手上的玩偶往冰场里投掷。
四周像是下了一场盛大而梦幻的玩偶雨。
丛嘉旁边的小哥也将手里的娃娃往里面扔,他见丛嘉有些茫然,解释道:“慈善活动,这些娃娃之后会卖点捐款。”
刚买的娃娃还在林沉手里,他见丛嘉看起来很喜欢这只娃娃,说:“等等出去再买。”
“好啊。”丛嘉将娃娃掷出去,回头对林沉笑着说:“那我要两只。”
遗憾的是,等他们出来时,纪念品店的娃娃已经售罄了,丛嘉有些遗憾,她上网搜了一圈,发现那似乎是某个球队出的限量款,只在现下销售。
她说:“算啦算啦,我们先去吃饭。”
他们挑的那家餐厅离场馆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刚散场,场馆附近人很多,落满雪的街道被踩出了一条小径,踩上去湿滑。
丛嘉穿着雪地靴,一不注意就划出去一小段。
林沉站在她身后一些的位置,扶住她,停顿了几秒,说:“我牵着你走吧。”
似乎怕丛嘉拒绝,他有些生硬地补充:“路很滑。”
“好吧好吧。”丛嘉勾住他的手臂:“这样子,好不好?”
“这样子我好走点。”
丛嘉觉得林沉很高兴,因为她清晰地看见他低头时似乎笑了一下。
她又靠近了一点,卷了卷他的手臂,感觉脚下的步伐终于不再虚浮了。
餐厅就在马路的对面,他们站在等候区,丛嘉仰头看他,看到他此时也将目光投向自己。
“看我干什么?”丛嘉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的视线垂落,温和地落在丛嘉的脸颊上。
丛嘉反应了两秒:“你不会是想嘲笑我刚刚的睡痕吧。”
她用一边手摸了摸说:“应该早就没有了吧。”
“没了。”他说。
“哼。”丛嘉故作不满:“你是不是偷偷在心里笑我。”
“没有。”他的神情正直得让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在撒谎。
他顿了两秒,才说:“没有笑你,我只是觉得,很可爱。”
丛嘉看着他,有微微的怔楞。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可爱,他们会赞扬她漂亮,聪明,善解人意,但可爱这个词,似乎从来是和她搭不上边的。
“可爱什么呀。”她转过头,目光望向对面的红绿灯:“怎么这么久还没绿灯。”
林沉伸出左手,轻轻往旁边的杆子的按钮上拍了一下。
绿灯顿时亮了。
丛嘉才意识到,这里的绿灯是要自己按的,刚刚只顾着和林沉聊天,两人在这干等了许久。
冬天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刮在丛嘉的脸上,带上很轻的痛感。
可不知为什么,丛嘉的心却泛起了些奇妙的感受,她挽着林沉的手,和他并肩走过街道。
中餐馆门口的灯笼将落雪晕出温暖的颜色。
他们推开那扇木门,共同度过一场愉快的晚餐。
这家餐厅做的中餐不是那么正宗,他们尝试了一下左宗棠鸡和酸辣味的辣子鸡。
丛嘉被辣的说不出口,灌了两杯冰水,出了门才发现,林沉的情况也不太好。
空气很凉,丛嘉张嘴,深呼吸了几下,带着雪意的空气灌进她的口腔中,压下唇舌的热烫。
“林沉,你像我这样。”丛嘉说:“这样会好很多。”
林沉看起来不太愿意,但还是照着她的样子张了张嘴。
冷白色的灯光下,他的唇比平时红一些,让丛嘉莫名地回想起刚刚的吻。
也或许那并不算一个吻。
过了几秒,丛嘉问他:“嘴巴好点了吗?”
他抿唇,视线落在丛嘉的脸侧,刚刚他轻轻触碰的地方:“好点了。”
“我们散散步,坐天车回去。”丛嘉查了查路线:“然后再转公交。”
“好。”林沉站在丛嘉的右侧,靠近外面的位置。
丛嘉边看着路线,边往前走,林沉放慢了步子,靠近了她些。
丛嘉觉着,林沉很高大,一只手撑着扶手,丛嘉便站在他拢起的阴影里。
他们在五站后下车,顺,丛嘉突然停下来,回头问:“你是不是来样的纪念衫,倒真像是一对情侣,四面八方的人见他们迟迟不动,都开始起哄了。
陌生人对着丛嘉笑了笑,换了中文:“可以吗?”
其实亲吻在此刻并不代表着那一层任何含义。
但丛嘉还未说话,就感到自己的右手被扯住了。
力道不轻不重,丛嘉却不受控制地向那边倒去。
她转过身,发现自己离林沉很近很近。
他垂着眼,视线很快地在丛嘉的嘴唇上触了一下,又缓缓看向她的眼睛。
场馆里的灯光明亮,他们对视着,丛嘉看见林沉的眼里有小小的光点,再近一点,她在里面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屏幕里的爱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向了他们。
“嘉嘉?”丛嘉他意味不明的低喃。
像是在征求同意,又像是提前告知。
人声鼎沸。
丛嘉却好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没回答,只是轻轻抓住林沉的衣角,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慢慢地将自己包围环绕。
她感受到一边脸颊被他的手掌包住,他靠近,微微侧过头。
吻像是一片落叶,似落未落地拂在丛嘉脸侧。
屏幕终于转开。
丛嘉发现林沉的耳侧红得像是在滴血。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他的耳朵。
林沉没有避开,却也没有看丛嘉,只是将视线停在赛场内,仿佛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比赛。
丛嘉感受到他耳朵的烫度,笑了一下,凑近他,明知故问道:“林沉你在看比赛吗?”
他没动,只是说:“嗯。”
“那现在哪个队占上风着步道往前走,寻找着公交站。
天终于完全暗下来,远处的隐隐约约地矗立着一栋乳白色的建筑。
“原来美术馆在这儿。”丛嘉笑着对林沉说:“我小时候来过一次,没什么印象了,你记不记得我们去渥太华的时候,去的国立美术馆。”
林沉安静了几秒,说:“嗯。”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陷入回忆。
“国立美术馆倒是很有意思,我记得里面有莫奈的真迹。”丛嘉说:“等有空了,我们可以再去看看。”
林沉说:“好。”
他们穿过小道,找到了公交车站,林沉突然问:“就我们俩吗?”
丛嘉笑着问他:“要不然还要带上谁?”
林沉平而直地说:“没有谁。”
他声音低下去:“就我们。”
远远地传来一点声音,公交车终于到了。
好在这一班车有位置,他们并肩坐着,车慢悠悠地行驶着,冷风顺着窗缝拂进来,幽暗的道路旁堆满了积雪。
车灯打散了雾气,周围的一切,像是一场美丽而漫长的梦。
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到家了。
屋里的暖气将丛嘉的脸颊熏热,她翻开刚刚在路上买的起泡酒,却找不到开瓶器。
“多功能的工具箱里应该有。”丛嘉说:“在储物间。”
林沉说:“我去找找。”
这栋别墅每一层的装修风格都不太一样,三楼很空旷,装修简约,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海景油画。
林沉知道,那副是丛嘉提起过的海景油画的真迹。
他只是站着看了几秒,就略过,快步走进储物间。
空气中有种陈旧的木头味,空间不小,一共三排架子,林沉挨个找过去,终于在第二个架子上找到了工具箱。
他取出开瓶器,正要离开,无意中瞥见工具箱旁,有一个储物盒。
里面有一张丛嘉和别人的合照。
少男少女青春肆意,坐在草坪上,靠得很近,少年的手臂搭在丛嘉的肩上,他们共同朝着镜头灿烂地笑。
林沉的手指无意中地攥紧。
十七岁的丛嘉,曾经在草稿纸上画着他的画像。
那年,他们共同去渥太华研学,林沉也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贺知彦,曾经和丛嘉是国际班的同学,听说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在渥太华的第三天,老师带领他们去国立美术馆参观。
林沉远远地落在后面,无论看了多少美术专业书,无论多么努力地去分辨颜色,他好像也无法体会那些光影的奥秘。
他知道自己和丛嘉没有以后了。
丛嘉像是他的一场梦,梦是虚假、美好、令人沉溺的,但梦醒过后,却只剩下茫然、苦涩、怅然若失。
下一学期,林沉就要和母亲搬去南城了。
所以林沉选了自己不感兴趣的路线,去自己毫无兴趣的美术馆,站在队伍的最后,遥遥地望着丛嘉的背影。
他想着,离开前,总要和丛嘉再说说话,一句两句也行,说什么都无所谓。
在美术馆的前半个小时,他打了无数遍腹稿,最终等到了一个机会。
那时候,丛嘉站在空旷的长廊,隔着那副莫奈真迹有一段距离。
林沉干涩叫了她的名字。
她转头对他微笑,笑容很美,林沉现在还记得。
他心里到一部很好看的电影,要不要一起看?”
丛嘉的远远的从楼下传来。
林沉涂一涂。”
那管唇膏的设计挺得有些挤,又往里侧走了些:“我看看天车站在哪,还有一公里,我们顺着——”
“——丛嘉。”
丛嘉看向他,他的目光有些沉,又有些亮。
“你的鞋很滑。”他说。
丛嘉垂头看了眼自己的雪地靴,发现林沉靠近自己的那边手臂微微的抬起来。
她笑着说:“这边的雪被扫干净了,我鞋不滑了。”
林沉看起来有些失落,手臂垂下去,下一秒,却被丛嘉一把挽住。
“但前面那段路还很滑呢。”她拉长声音:“所以呢,还是得挽着你走。”
丛嘉抿住唇,才能克制住自己不笑出来。
她将重心微微向林沉那边移,两人一起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天车站旁有一个很大的购物中心,丛嘉想去超市里买点吃的,却又在半路被药妆吸引了。
温哥华的冬天总是很干燥,丛嘉选了一些润肤乳和护唇膏,林沉付完钱,帮她提着袋子。
天车的速度很快。
晚上的搭乘天车的人很多,没有位置,他们面对面站新颖,不是传统的旋钮式,林沉没用过,摆弄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将膏体悬出来。
丛嘉看不过去了,朝他摊手:“给我。”
她在底部按了两下,抬头看着林沉。
略暗的灯光将他种很真心的,持久的,明显的笑。
和以往都不一样。
丛嘉从早晨的购物袋里抽出一个木盒:“喏,生日礼物,送你的。”
是一个谢。
那是六岁之后,他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影音室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手里的木盒和很多年前一样沉,一样精美。
林沉将盒子打开。
里面的贺卡上写着:生日快乐!林沉班长!
“试试看合不合适?”带着温度的声音萦绕在林沉耳侧。
“今天的sales一直给我推荐一款限量版,但是我感觉那不太适合你,所以还是选了这一款。”
冰凉的钢制表带触上林沉等我啊。”
丛嘉看着他的脸,过了两秒,突然笑了:“我知道了。”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的轮廓雕刻得更加冷硬。
丛嘉靠近一步,将膏体贴在林沉的嘴唇上,轻声说:“怎么连唇膏都不会涂呢?”
林沉的唇动了动,却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靠得很近很近,近到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丛嘉将唇膏盖上,他看着林沉,说:“抿一抿。”
他听从指令。
丛嘉被他怔楞的样子逗笑了,她看了林沉一会儿,突然说:“林沉,你的嘴唇好软的样子啊。”
第 37 章 第 37 章
或许因为喝了酒,丛嘉的脸透着些不正常的红。
她的思维有些混沌,不愿思考,也懒得思考。
因为林沉正看着她。
他的站姿有些僵的腹稿在那一瞬间清空了,努力回想了许久,才木愣愣地憋出一句:“你怎么站在这里看画?”
没等丛嘉回答,贺知彦便走过来。
他长得俊秀,眉目间有股舒朗开阔的少年气。
他站在丛嘉身边,笑着对林沉说:“莫奈的画最好站在七米之外看。”
“远看才能感受到光斑的效果。”
那时的美术馆很安静,贺知彦的声音是温和而不带任何情绪的,好像只是单纯地描述一件事。
但林沉却觉得耳边有一瞬是空的。
他突然觉得难堪。
因为身,在她的手背上克制地吻了一下。
很轻,很快。
“嘉嘉。”
林沉说:“明天醒来,你还会记得今晚的事吗?”
他还握着丛嘉的手,像在确认,没有松开。
“什么事?”丛嘉的酒劲上来,思维开始便慢了。
林沉握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些,说:“这件事。”
丛嘉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看着林沉。
她眼神有些微微失焦,让林沉回想起在山顶别墅醉酒的那一晚。
林沉叹了一口气,顿了几秒,他说:“我先扶你去睡吧。”
他们就这样拉着手,上了三楼。
分别前,林沉说:“做个好梦,嘉嘉。”
~
第二天醒来,丛嘉有些晕沉沉的。
她下了楼,发现还温热着的早饭。
已经煮好的咖啡和猪排鸡蛋三明治。
保姆在放圣诞长假,这几天,大部分时候都是林沉做饭,有时会点外送。
丛嘉坐在餐桌上,将一杯咖啡喝完,才逐渐清醒过来。
她看到了林沉留的字条,上面写着秘书今早带他去公司了,最后还留了公司的地址。
像是在报备行程似的。
丛嘉看了眼日历,干脆画了个妆,给林沉发了条短信,约他中午一起吃饭。
林沉的公司在市中心,不远处便是购物中心,丛嘉在里面挑挑逛逛,最后提着购物袋往林沉的公司走。
她坐在一楼的接待处,没等几分钟,林沉就下楼了。
他穿着一身很得体的西装,逆着光朝丛嘉走来,步子跨得很大。
“等很久了吗?”他气息有些不稳。
丛嘉摇了摇头:“我才刚来。”
她朝林沉笑了一下,随口问:“来公司的感觉怎么样?回忆起什么没有。”
穿过旋转玻璃门,冷风扑面而来,林沉说:“脑子里有时候会闪过几个画面。”
“没关系。”丛嘉说:“慢慢来,回想起来的。”
“嗯。”林沉伸手想帮她提袋子。
“不用啦,不重。”丛嘉笑盈盈地说:“我自己拿就好啦。”
车停在不远处,丛在山让上次来机场接机的叔叔这几天跟着丛嘉。
商务车有好几排,丛嘉将袋子放在后边,才对林沉说:“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我舅舅开得中餐厅吗?我们现在去那好不好?”
林沉温和地说:“好。”
丛嘉又说:“你有没有别的事?”
“没有。”林沉说。
“那我想去看看我外婆,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林沉又说了好。
似乎丛嘉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愿意满足。
车开得很平稳,那家中餐厅离市中心不远,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到了。
下雪天好像总是很安静,餐厅很气派,大门上中式复古雕花,进门就能看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他们就两个人,也没去包间,只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着。
丛嘉没有看菜单,点了两个招牌菜,又问林沉要吃什么。
他没有再说都行,而是认真地翻了翻菜单,点了符合他口味的菜。
“我的小本子上又多了两样菜。”丛嘉看着他笑:“你口味这么淡。”
林沉说:“其实你点你喜欢的就好。”
“为什么。”丛嘉说:“我们都点自己喜欢的,这不好吗?”
“林沉,你不要总想着迁就我。”
林沉给她倒茶,说:“好。”
这家餐厅是很正宗的中餐,招牌菜是北京烤鸭。
面皮放在蒸笼里,下面的小炉子有蜡烛燃烧。
林沉给丛嘉包了一个,放进她的盘子里。
丛嘉吃了几口觉得有些腻,按了按服务铃,却始终没人过来。
她干脆站起来,朝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隔壁桌的人正起身离开,其中一个人停下脚步:“丛嘉?”
丛嘉望着他,怔楞了两秒:“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他说:“是很久不见了。”
站在他身边的中年女人对丛嘉笑了一下。
丛嘉也对她点点头。
他没再多说什么,离开了。
丛嘉坐下后也没再说什么,拿起手机,点了点屏幕,像是和什么人聊天。
林沉给她包的烤鸭,她一个没落的吃了,但视线一直胶着在手机上,不怎么说话了。
吃完这餐,丛嘉本想记账,但林沉已经径直走向收银台。
丛嘉干脆坐在休息区等他,没过几分,他便过来了,只是脸色有些奇怪。
丛嘉站起来,朝他笑笑,问:“怎么了?”
他说:“已经有人付过了,好像是刚刚的人。”
“是吗?”丛嘉蹙眉:“我们也不熟吧。”
已经过了饭点,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没什么人。
林沉站在丛嘉身侧,话还未出口,电梯门打开。
昏暗的地下停车库里,隐约看到个人影,丛嘉走近看,男人倚在墙边,像是在等什么人。
“能和你谈谈吗?丛小姐。”他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意,看了一眼林沉。
林沉却看不到暗示似得那是个他永远也无法进入的世界,他无法分辨深浅色,无法体会到光斑效果,也不懂莫奈的画要站在七米之外看。
他比不上贺知彦。
美术馆内的温度适宜,林沉却觉得冷意从脚底升起,以一种不缓不慢,却足够折磨人的速度弥漫过他的全身。
直到丛嘉的声音拂过耳廓,她用林沉从未听过的,那种不客气的语气说:“贺知彦你瞎说什么呢,我正准备离近点看笔刷效果。”
她的眼睛像是带着温度,看向林沉说:“班长,我们等等可以一起去看。”
“——林沉,你的开瓶器找到了吗?我找硬,嘴唇很紧地抿了一下,唤了她的名字。
声音很低很沉。
“干什么?”丛嘉问。
林沉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一点。
丛嘉便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轻微地颤了一下,而后反手触碰丛嘉的手背,过了几秒,又很轻地拢着丛嘉的手背。
丛嘉没有动,他便加重了一些力道,包裹住丛嘉的手。
“干嘛呀?”丛嘉问。
林沉垂着眸,轻声问她:“你喝了多少?”
“半瓶。”丛嘉说。
他低低地“嗯”了声。
林沉的指腹有茧,让丛嘉的手背泛起一阵痒意,但她微微动了一下,林沉就不再摩挲了。
“你的手上好多茧啊。”丛嘉轻声说。
林沉的手移开,虚虚的握住丛嘉的手指。
“可以吗?”他低声问。
丛嘉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手就被拉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林沉微弯下站着不动,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
丛嘉扯了扯林沉的袖口,说:“你去车上等我一下。”
林沉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还是转身往车的方向走。
丛嘉转过头说:“你有什么事吗?刚刚吃饭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他说:“当初你请过我一次,也在这家餐厅,你大概不记得了。”
他神情里有些怔,像陷在回忆里。
“你,我,还有回雪,在这家餐厅里。”
丛嘉抿紧了唇,又问了一遍:“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停车场里很安静,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几秒后,他说:“你能不能给我她的联系方式?”
丛嘉垂眸,在手机上打字,几秒后,她说:“好吧。”
她给了他周回雪的电话,说:“那我先走了。”
走出几步远后,丛嘉听到他低哑的声音:“谢谢。”
丛嘉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不远,见到林沉正站在车边。
停车场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丛嘉说:“你怎么不进车里?”
他说:“等你。”
“在里面也能也不会喜欢上其他人,可能就是这样吧。”
林沉没说话,但丛嘉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重,在安静的里格外明显。
他说:“你觉得他们会重新在一起吗?”
“你竟然会关心这种问题。”丛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但还是回答道:“会吧。”
“为什么?”他又问。
“相爱的人就会在一起啊。”丛嘉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他们差别很大。”林沉说:“不登对。”
“你是说家境吗?”丛嘉没等林沉回答,继续说:“只要他们互相喜欢,登不登对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吧。”
她的语气坦然,有种未经过世事的天真。
“林沉,你今天晚上的话真多。”她说:“我刚刚给外婆打电话,她竟然不在家,我们回去看昨天的第二部吧。”
林沉笑了一下,说“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雪,司机将车停在院子外。
商务车很高,林沉先下车,他站在雪地里,望着丛嘉,朝她伸手。
丛嘉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借力一跳,却还是踩进雪里。
“这雪一下堆的这么高,早晨出门时还好好的。”
这样冷的天,林沉和她相触的手心竟然出了汗。
他没有松手,牵着丛嘉走进庭院,穿过花园,走向屋子。
这天晚上,他们一起看了两部电影。
看完第二部时,已经快12点了,林沉起身,却被丛嘉拦住了。
“你等等。”她看着墙上的挂钟:“我们再看一部好不好?”
“可是你不是明早要去看你外婆吗?”
“哎呀。”丛嘉说:“我还想看嘛。”
林沉坐回去,丛嘉便打开了今晚的第三部电影。
电影还没播完序幕,丛嘉就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壁炉被点亮,有木头燃烧的味道,让林沉舒适而愉悦,他看着屏幕,等待丛嘉,突然感觉自己的双眼被蒙住。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天来临了。
“林沉,生日快乐。”
他转过头,看到丛嘉含笑的眼,在火光的映衬下,亮闪闪的。
“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吧。”
她眼睛弯起来:“不会真的不记得吧。”
林沉看着她,没说话。
半晌,他笑了一下。
是那问我的呀?”
她声音很轻,像在循循善诱。
林沉只是给她开了车门。
车里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驶出停车场的那一刻,林沉突然动了一下,将隔板拉下。
“他是谁?”
“哎呀。”丛嘉笑着说:“他是雪雪的前男友啦。”
她见林沉看向自己,笑眯眯地问:“还有什么要问的?”
车里又安静了少时,他才开口:“那为什么他要付账?”
“这个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丛嘉的声音慢下来:“雪雪上大学的时候我来看她,当时她说有人可以请我们吃饭,所以就去了我舅舅的那家餐厅。”
“我舅舅那家餐厅特别贵,当时他们可能在闹别扭,雪雪故意把账单给他。”
丛嘉顿了一下说:“他当时大概不是很能负担的起那个价格,他是雪雪的家庭老师,听说拿的全奖出国读书,一直勤工俭学。”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的事。”丛嘉叹了口气:“他刚刚朝我要雪雪的联系方式,我问了,她竟然同意了。”
“分开这么多年,还是惦念着他,再的手腕,深绿色的表盘将他的手衬得冷白,与手背上蜿蜒的青筋映衬着,像是一副色彩克制的油画。
“好看。”丛神没有眷顾林沉,丛嘉抽到了别人的礼物。
林沉有些失落,但看到丛嘉惊喜地将小熊玩偶挂在包上时,他又释然了。
因为比起无趣的香薰蜡烛,那个小熊玩偶显然更符合她的心意。
在丛嘉家里度过的头两天令林沉感到愉悦,第三天却让他终身难忘。
记得那天晚上,所有人在影音室看电影,屏幕突然暗了。
过了几秒,林沉闻到蛋糕的甜香。
温暖的火光从门口处慢慢地游动过来。
几个人开始唱生日歌,但明显没商量好,有人唱中文,有人唱英文,现场乱成一团。
直到丛嘉开了灯,笑眯眯地说:“别闹了,我们就一起祝班长生日快乐!”
整齐的祝福声让林沉失神了好久。
那是父亲死后,他真正意义上过的第一个生日。
有蛋糕,有祝福。
他喜欢的女孩离他很时的车才到嘉说。
林沉的右手抚上表盘,又缓缓划过表带。
他手指一寸一寸地移动着,仿佛眷恋着,不舍得移开。
“这么喜欢吗?”丛嘉笑着说。
“喜欢。”
“很喜欢。”
他抬眸看着丛嘉。
几秒后,慢慢倾身过来,抱住了她。
第 38 章 第 38 章
周围的空气干燥而温暖。
一如林沉的怀抱。
丛嘉愣了一瞬,将脸颊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轻声说:“怎么啦?”
他抱得很紧,很贵的手表牌子,林沉以前也有一块。
那时候母亲还没嫁给继父,和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交往。
林沉初三生日那天,她少见的没有出去,在家里打麻将。
当时母亲的牌友打到一半就要走,说是自己孩子的生日,得回去陪他过。
她用肩膀夹着手机摸牌,对着电话那头说:“宝贝妈妈打完这局就回去。”
挂了电话,她看到刚放学的林沉,说:“诶清清啊,我记得你儿子和我女儿的生日是一天啊,你不给他过啊。”
林沉看到母亲的笑僵在脸上,她将手里的麻将一推:“哪能啊,我礼物都给他准备好了。”
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木盒:“手表,限量款。”
“哎哟,给小孩子买这么贵的东西,你也不怕把他宠坏了。”
母亲摆摆手燥热。
房间里的扩香的气味和丛嘉身上的很像,那种令林沉眷恋不已的味道围绕着他,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神经,让他的大脑产生一种奇异的亢奋。
也让他不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或许是这几天的温存让林沉多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又或许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低劣又可耻的人。
林沉第一次,顺从了自己的欲.望,甚至有些粗暴,肆无忌惮地发泄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扩香的味道被盖住,他喘着气,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半分钟后,他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件房间很大,绕过屏风,林沉看到了悬挂在墙上的日历。
丛嘉又为他过了生日。
这一想法让林沉不愿睡去。
别墅外似乎有车经过,车灯钻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上。
林沉从衣柜里找出备用的床单,他回想起高二那年,自己度过的生日。
也是在这栋别墅内,和许许多多人一起。
研学之旅快结束时,班上的一个男生过来问林沉,是否愿意和他们一起去温哥华过圣诞,等过完元旦,再一起回国。
那个男生说:“丛嘉说我们可以住在她家,她家特别大。”
林沉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他们一行十几个人从渥太华坐飞机前往温哥华,行李和人足足装满四辆车。
因为圣诞节就?你们聊什么了?”
“也没有和好,我就是去见见他。”周回雪看起来忐忑又开心。
“但是也太快了吧。”
周回雪的笑容僵住了,她双手插进口袋,往前走了几步,说:“嘉嘉,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丛嘉说:“我只是觉得太急了,太快了,你们才刚联系上啊。”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周回雪说:“我其实考虑一会儿,但我后来又觉得,如果我真的想见他,就来好了,没什么的。”
“嘉嘉你知道吗?这些话对别人说可能会让他们觉得我挺欠揍的。”她笑了一下,说:“我真的觉得每天的日子挺无趣的,每天到处玩,买东西,车,手表,包包,买到那些我可能会得到短暂的快乐,但那种愉悦顶多持续一两天吧。”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除了他,嘉嘉,除了他。”周回雪说:“和他呆在一起我会开心很久,是那种和买到限量包,限量跑车不一样的快乐。”
“嘉嘉,你大概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对不对?林沉,贺知彦,会让你产生这么强烈的渴望吗?”
在皑皑的雪光里,周回雪的眼神让丛嘉要到了,有人提议每人准备一件小礼物,不要超过四十刀,等平安夜那天放在圣诞树下,大家随意抽取。
林沉想了好几天,又上网查了很多资料,选了一个香薰蜡烛,是花果香调的。
平安夜里,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所有人围在壁炉边,空气中,食物和木头的味道杂糅在一起,奇异而温暖。
吃完圣诞晚餐,他们到圣诞树下抽礼物。
幸运之达。
很复古老式的房子,却在庭院里修了一座玻璃暖房,里面栽植着各类的花草,在寂寂冬日里,散发着动人的幽香。
林沉是第一次见到丛嘉:“他明年肯定是要上崇德的,这手表在那边不算什么。”
他将木盒塞到林沉手里:“试试看合不合适。”
林沉打开木盒,里面的贺卡写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但他将手表戴上,说了谢一边手搭着丛嘉的肩,用力得让丛嘉有些难受。
“嘉嘉。”他说:“谢谢你。”
他又说:“我很喜欢。”
好像得到一份自己不敢想象的意外之喜。
丛嘉看不到他的脸,却莫名地觉得他现在是很开心的。
像是被他少有的快乐感染了,丛嘉伸手回抱了他,她的手心贴在他的背部,很轻地拍了两下:“那你就经常戴着。”
“好。”他松开了箍着丛嘉肩部的手,却没有将丛嘉推开,任凭丛嘉靠着他的肩膀上, 很快,他感受到丛嘉的浅浅鼻息扑在他的脖子上,林沉对丛嘉的一切都没什么抵抗力,几乎没过几秒,他就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嘉嘉。”他伸手将她推开,僵直地说:“很晚了,先去睡吧。”
丛嘉望着他,觉得他有些反常:“我还不困。”
“我困了。”林沉很快地站起来,背对着她,轻而快地说:“晚安,嘉嘉。”
“诶你等等。”
林沉已经走到楼梯的阴影处,他的脚步有些乱,但听到丛嘉的声音,还是停了下来。
“算了,没什么。”
丛嘉的声音很温暖:“晚安,睡个好觉。”
但这天晚上,丛嘉的祝福第一次失效了。
林沉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已经冲过澡,但身上依旧的外婆。
老人家拉着林沉的手,说:“我老了,身体不好,你们婚礼的那段时间又住院了,才没去参加,前些天在山来看我,夸你人踏实,稳重。”
“怎么就没说你模样这么好。”她笑眯眯的。
第一次被老人家这样拉着手,林沉有些不知所措。
丛嘉说:“哎哟外婆,我们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牛舌酥还有枣泥糕,快点趁我外公不在吃掉。”
外婆果然松开林沉的手,说:“快快快,那你快去厨房给我泡点茶,要红茶。”
“行。”丛嘉笑盈盈地去了厨房。
她走了后,林沉拆开糕点的包装,递到外婆面前。
“这家店不好排,中国人开的,里面的蛋糕点心不像外国人做的那么甜。”外婆对林沉说:“你也尝尝。”
林沉很给面子将一整块枣泥糕吃完了。
外婆絮絮叨叨地和林沉说着丛嘉的事。
“这孩子从小就爱跳爱闹,活泼的不得了,我看你话少,人也沉稳,你得看住她,别让她到处乱跑。”
“特别是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什么悬崖峭壁的,不可以不可以。”外婆有些夸张地摆手:“她大学的时候去采风,就从山上摔下来一次,把我们吓得哟。”
林沉没听说过这件事,心不由地一紧,说:“嘉嘉没和我说过。”
又或许他了解过,只是忘了。
“当时情况不好,ICU住了很久,输血都输了不少,哎。”外婆说:“反正不要再去危险的地方了,她喜欢采风画画,就去一些什么海边,森林什么的,也可以。”
林沉点头,说:“我知道了。”
外婆神秘兮兮地说:“来加一下外婆的微信,家里有很多嘉嘉小时候的照片,但是收拾起来了,等我找到了给你发。”
她又问:“你们在温哥华会呆多久啊。”
林沉说了个大概的时间,外婆说:“这家点心房的山药糕也是不错的。”
林沉会意地说:“我明天叫人买了给您送来。”
外婆很开心地笑了。
这时丛嘉端着红茶过来了,林沉起身去迎,被丛嘉制止住。
“外婆指定让我倒,你不许抢功劳。”丛嘉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三人坐在玻璃房里喝茶,赏着窗外的落雪。
不一会儿,佣人过来说,有客人来了,外婆放下茶杯,说自己先去招呼客人,离开了玻璃房。
“刚刚和外婆聊什么呢?”丛嘉问。
“聊你。”
丛嘉开玩笑道:“我有什么好聊的,外婆是不是叫你好好看住我,让我别乱跑?”
“是的。”
丛嘉轻哼了下,小声嘀咕:“她和谁都这么说。”
她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安静了一会儿,抬眸对林沉说:“你下午是不是要去公司?”
得到林沉肯定的回复后,她说:“那吃完午饭,你去公司,我在这继续陪着外婆。”
林沉说:“好。”
刚好午饭时,祝愿他不仅生日快乐,还要永远快乐。
在那一刻,林沉的心里突然泛起沉重到难以忽视的情绪,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的不甘心。不甘心丛嘉不喜欢自己,不甘心下个学期就要离开,不甘心一切的一切就要这样结束。
但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林沉很早就清楚地知道,丛嘉不喜欢自己。
他是丛嘉的生命中不值得一提的人,也许转学不久之后,她就会忘了自己,许多年后再遇见,也要过很久才能想起他的名字。
那些隐晦的、阴暗的、浓重的情感,本就只属于林沉一个人。
他不敢让丛嘉知道,但又忍不住想,如果她知道了,会做出什么反应?
她会说出怎么样的话,是不是会像拒绝蒋相和一样拒绝自己。
十七岁生日的那夜,林沉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难过和幸福交织在一起,揉成酸涩的情感,慢慢涌上他的心头。
在朝阳出现在天边时,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明天,他要向丛嘉表白。
~~
丛嘉的外婆家很远。
第二天起来,他们坐了大概一个多小来脚步声。
丛嘉转过身,有些惊讶地说:“贺奶奶。”
“嘉嘉啊。”老人家说:“我们很多年没见了,奶奶很想你。”
她像是犹豫了些许时候,才问:“愿不愿意陪奶奶到楼下坐坐?”
“好啊。”丛嘉说。
他们在客厅坐下。
吃了两口点心,丛嘉听见她略带迟疑的声音:“最近有没有和知彦联系呢?”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贺奶奶叹了口气,说:“当初的事,是知彦不对,你说要是没有那事,你们现在”
“贺奶奶。”丛嘉反常地打断了她,说:“都是小事,都过去很久了。”
她听到门外传来汽车的熄火声,站起来,说:“林沉来接我了,我回去了。”
“好,好,路上小心点。”
丛嘉坐在门边穿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穿过那么多次,还是觉得这双靴子特别难挤进去。
好不容易穿完一只,林沉便推了门进来,他手上提着纸袋,发顶沾着一点雪,将纸袋放在茶几上,又和贺奶奶礼貌地点了点头。
“外婆可能是出去了,我们回去吧。”丛嘉用力地将鞋子掰上来,却怎么也没用。
“怎么这么难穿。”她说:“什么鞋啊。”
林沉蹲下来,沉默地将鞋侧边的拉链往下拉。
“你忘记拉下来了。”他说。
丛嘉很快套上两只鞋,很快走出去。
林沉跟上她,却见她动作很快地先一步开了车门,坐上去。
她望着窗外,没说话。
比平时的林沉还要沉默。
车里的气压很低。
突然,丛嘉的手机震了两下,她低头去看,过了一会儿,才终于笑了。
她说:“雪雪来温哥华了。”
“晚上就会到,住在我们家。”
林沉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温和。
“你没意见吧?”丛嘉问。
“没有。”
不仅没意见,林沉还专门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吃完饭,周回雪拉着丛嘉出去散步。
双脚踩踏在雪地的感受很奇妙,像是在全新的画布上落笔。
“你是不是为了他来的?”丛嘉问。
周回雪安静了两秒,说:“是吧。”
“这么快觉得难过。
“雪雪”丛嘉喃喃道。
她很快地擦了一下眼睛,勉强笑了:“算了,不说了。”
她的头昂起来,骄傲地说:“反正我很快就要得到他了。”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周回雪将伞撑开,拥住丛嘉,说:“那说说林沉吧,他的记忆恢复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丛嘉说。
“那你们现在,算是什么情况?他喜欢你?”
“是吧。”丛嘉说:“我觉得有一点吧。”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要等他恢复记忆,再和他在一起?”
丛嘉最后也没有回复她。
她将脚下的雪踩出声响,脑海里却回荡着周回雪的话。
等他恢复记忆
这么多天以来,丛嘉好像从未认真地考虑过两人的关系。
她向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确实对林沉有一些好感,但林沉呢?
失忆后的林沉对她体贴,温和,但失忆前的林沉却从没对丛嘉透露出别的感情。
丛嘉的思绪有些混乱,直到回家后,也没有将这件捋清楚。
周回雪已经去睡了。
丛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昨天剩下的起泡酒。
一天过去,这瓶酒已经没有汽了,只留下甜腻夹杂着酒精的苦,很奇怪的味道。
丛嘉喝了两杯,要去倒第三杯时,酒杯被抽走了。
林沉站在她身前,垂着眼看她。
他说:“嘉嘉,别喝了。”
“去睡吧。”
他蹲下来,想去将丛嘉购物袋,略过厨房时停住脚步:“哇,有好吃的,给我留点,我上去卸个妆就下来。”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丛嘉换下了昨天那双靴子,昨晚的雪下得很大,积雪在院子里堆得很高,看不清路,好在林沉走在丛嘉前面,她便顺着林沉的脚印走。
不知是不是褪黑素的效果太好,丛嘉在路上又睡了一觉。
她被林沉叫醒时还有些晕,林沉拿着雪具,迁就她的脚步,走得很慢。
缆车慢悠悠地驶上雪山顶。
漂浮的云海被太阳光染成金灿灿的一片,白桦树在山的两侧依旧郁郁葱葱。
丛嘉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感觉终于清醒了些。
雪场的人很少,她和林沉选了中级道。
从山顶上飞驰而下,林沉依旧比她滑得快一些,他戴着纯黑色的雪镜,露出好看的鼻梁和下颌。
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微微凌乱,他很短暂地回头,看着丛嘉,笑了一下。
那笑显得很开怀,带着点少年气,让丛嘉很轻易地将他和失忆前的林沉区分开。
丛嘉的心又乱了,昨晚思索的问题,再一次浮上她的心头。
她勉强对林沉回了个笑容,和他一拉起来。
丛嘉将手撇开,拒绝了他的触碰。
她提着酒瓶站起来,见林沉还站在原地,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他看向丛嘉,像一只可怜兮兮的、被主人拒绝的大狗。
明明眼里透着伤心,他却问:“嘉嘉,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找外婆要了糖醋排骨的菜谱,明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第 39 章 第 39 章
客厅里很安静,壁炉里传来火花炸开的轻响。
“不用了。”丛嘉低声说:“今天吃了很多,我不太想吃了。”
林沉垂着眼看她:“那后天?”
“或者你想吃点别的间也到了,他们随着刚刚外婆走过的路,进了屋。
温暖的空气伴着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有一位老太太和外婆坐在一起。
丛嘉愣了两秒,说:“贺奶奶好。”
“嘉嘉,越来越漂亮了。”老太太举手投足很优雅。
她看了眼林沉,说:“这位是你先生吗?”
还没等丛嘉回答,外婆先开口了:“可不是吗?我今天第一次见这个孙女婿,喜欢的不得了。”
她声音比和林沉交谈时略高一些,话也更多。
丛嘉和林沉小声介绍:“邻居家的奶奶。”
林沉向她问了好,她点头,打量了林沉一会儿。
午饭期间,外婆的话变多了。
丛嘉吃饭时,夹了很多次糖醋排骨,贺奶奶便把那盘移到丛嘉面前。
“嘉嘉的口味还是和以前一样。”
丛嘉对她笑了一下。
“口味是最难改变的,像你外婆,就爱吃那家点心坊,我就比较爱吃西式的点心,知彦前些日子还从法国给我邮。”
贺奶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看了林沉一眼,就不再继续说了。
“他也是个好孩子,前些日子还给我寄了唱片。”外婆附和了一句,就说:“小林多吃点菜。”
林沉点头,却开始只夹面前的菜了。
午饭很快吃完,林沉的秘书给他打了电话,和丛嘉打了个招呼,他就离开了。
丛嘉睡了个午觉,醒来时,看到林沉给自己发了短信,说已经从公司出来,给外婆买了山药糕,顺道接丛嘉回去。
她回了好,便下楼了。
十二月的温哥华间里翻了翻,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做的手工,画的蜡笔画,颜色大胆鲜明,透着童趣。
其中有一副画分为两部分,左边是色彩斑斓的花丛,右边是黑白的钢琴键。
很分裂的一幅画,丛嘉记起来,这时小时候自己和贺知彦一起画的。
她没有对贺奶奶撒谎,他们真的许久没有联系了,自从丛嘉妈妈的葬礼时,他和丛嘉说了些莫名其妙,没有分寸的话后,丛嘉就把他拉黑了。
只是他是个名人。
有时候坐车,会在音乐广播里听到他新出的歌,或是在街边的宣传大屏,看到他演唱会的宣传海报。
丛嘉很难定义自己与贺知彦的关系,或许在身边人眼里,他们确实是在一起过。
但丛嘉知道并没有。
高中毕业后,贺知彦去了美国,一所很有名的音乐学院,丛嘉则考上了京市美院,他们像普通朋友一样联系。
直到大三那年,他回国交换,他们的联系又频繁起来。
丛嘉觉得他是个和自己很契合的人,有相似的兴趣爱好,相似的家庭背景,父母相熟,知根知底。
他是那种丛嘉曾经设想过的伴侣,开朗爱笑,青梅竹马,相知相识。
大四那年他要回美国了,临别前,他问丛嘉愿不愿意去美国读研究生,和他在一起。
丛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她说自己想留在国内,因为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医生说撑不了多久了,她想多陪陪他。
那天贺知彦喝了很多酒,他说:“丛嘉,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
丛嘉感到很烦躁,因为她想象中的表白不是这样的,她曾经想,要是贺知彦说喜欢自己,自己大概不会拒绝。
但她不想为了他去美国,不想为了任何人做决定,她的生命中,有比和贺知彦在一起,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她说:“我觉得你大什么,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自己喜欢的,好奇的,想要接近的,是现在的林沉。
那等他恢复记忆,他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将丛嘉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脑,搅得更加混乱了。
她干脆拉上窗帘,吃,雪不眠不休地下着。
丛嘉站在落地窗旁看雪景,思绪不知不觉放空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近很近吗?”林沉说:“我可以尝试着做。”
他的眉眼被灯光雕刻得深刻锐利,有一刻,让丛嘉恍惚地以为,自己看到了失忆前的林沉。
但那个林沉不会问丛嘉想吃什么,也不会为丛嘉去求一份菜谱,更不会主动牵起丛嘉的手。
他对丛嘉从一株梅花。
她将窗户打开一点小缝,让冷风钻进来,与思,但也很清晰地意识到,饿着除了让自己受罪,对事态不会有任何正向的影响。
于是她接过来,随意咬了口,恢复了些力气,才对丛屿说:“哥,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等着就好。”
丛屿蹲下来,摸摸她的头:“我在这陪你。”
“我在这陪她就行。”林沉说:“你回去休息吧,没必要三个人都留着。”
“是啊哥,有消息我会及时告诉你的。”丛嘉努力地挤出笑:“它再怎么说也是从家里捡的,我们应该对它负责。”
丛屿叹了口气,说“行。”
又拆了吸管,给丛嘉递了牛奶:“那我先回去,但我24小时随叫随到。”
温热的触感从纸盒传到丛嘉的指尖,她吸了口牛奶,才恍然发觉是自己从小爱喝的草莓奶。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医院里寂静无声,丛嘉和林沉并肩坐在等待区。
“别担心。”林沉还是像从前那样不善言辞,安慰人的话也总是那么几句。
但丛嘉却奇异的被这简单的三个屋里令人心烦气躁的热气中和,心里的烦躁才终于消了一些。
这件房间丛嘉曾经住过很久,她在储物了两片褪黑素,让自己沉入睡眠。
~~
第二天是周回雪把她叫起来的。
“嘉嘉,你怎么睡得这么沉。”周回雪有些担心地摸她的额头,感受到温度还算正常,她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呢。”
“昨天吃了两片褪黑素。”丛嘉慢吞吞地坐起来:“几点了?”
“十点多,林沉做了早餐,叫你下去吃。”
丛嘉点了点头,洗漱完下楼,发现他做的是三文鱼班尼迪克蛋。
“这跟外面做的差不多了吧。”周回雪说:“不过我不能吃太多,中午还要吃呢。”
“你中午约了人啊。”
“嗯。”
周回雪吃完,换了一身很好看的衣服,很快就出门了。
她走后,房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林沉在给丛嘉榨果汁,他说:“今天不用去公司,要不要去滑雪?”
“之前在室内滑雪场,你说过。”
“好啊。”丛嘉想起来了:“我记得呢,之前说过要来温哥华的滑雪场。”
“雪具在储物间,这个滑雪场可比室内的有意思多了。”
他们很快出发。
车在庭院外等着巧言善辩在这一刻仿佛失效了,她张了张嘴,却只是说:“我想再考虑一下。”
林沉站在灯光的虚影处,他一言不发,像是想将自己藏起来。
许久,他说:“好,我知道林沉的背影。
他挽着袖子,正将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转过身看到丛嘉,他怔楞了一瞬,说:“来吃午餐吧。”
丛嘉发现他做的是糖醋排骨。
她心里慢慢地泛起酸涩,低头吃了一块,发现味道和外婆家的几乎没什么两样。
“好吃吗?”林沉问。
丛嘉点点头。
他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似得说:“我还煲了汤,你多喝点。”
丛嘉低着头,慢吞吞地又吃了一口排骨,就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是周回雪回来了。
她的脚步声很轻快,“噔噔噔”得爬上楼梯,声音远远地传来:“佣人放假回来了吗?谁把楼下的雪扫了,刚回来路好走多了。”
她提着起滑到了终点。
这一带没什么人了,四周寂静,云海漂浮在不远处,像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童话世界。
林沉微微侧身,雪板擦起细雪,停了下来。
“我想休息一下。”丛嘉说。
林沉点头,他弯下身,似乎想替丛嘉将雪板上的搭扣打开,但丛嘉先一步蹲下来。
林沉的手滞在原地,他看起来有些失落,但很快就站起来,说:“要不要喝水?”
丛嘉摇头。
他们便一起在旁边休息了一会儿,周围寂静,好像如果丛嘉不再说话,林沉也会随之失去语言功能。
他们后来又滑了几趟。
最后一次从山顶滑下来时,夕阳已经出来了,他们仿佛在粉红色的云间肆意游动。
雪意拂面,冰冷的风让林沉感到清醒,也让他徒然升起许多勇气。
回去的路上,车辆沿着山路往下,当夕阳消失在天际,他们也终于到家了。
林沉先一步下车,像昨天一样伸出手来扶丛嘉。
丛嘉停顿了几秒,还概也不是很喜欢我吧,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我,不会让我做二选一的决定。”
“我觉得我们还是更适合做朋友。”
在机场道别时,丛嘉拥抱了他,说:“祝你星途坦荡。”
后来他果然大红大紫,出的第一张唱片销量破记录,拿下当年的最佳新人歌手。
窗外传来闷响,是树枝上的积雪掉落下去的声音。
丛嘉回想起周回雪的话,“林沉和贺知彦,会让你产生那么强烈的渴望吗?”
她从没对贺知彦产生过什么非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那林沉呢?
丛嘉的思绪不知不觉得飘远。
她想到失忆前的林沉和失忆后的林沉,想到那个沉默青涩的林沉,和冷漠理性的林沉。
原来不止是林沉,她也在不经意间,把他们当成两个人了。
丛嘉突然想问问,这些年他经历了是将手搭了上去。
雪一直下着,早晨清扫完,傍晚便又堆起来了。
林沉牵着她的手往家走,房门关上后,他也依旧没有松开。
他们站在门边,身上都是寒意,头上也沾了些落雪。
丛嘉轻轻挣动了一下,但他仿佛握得更紧了些。
蒸腾的热气将湿意带去,林沉靠近了一些,一边手抬起来,轻轻为她扫去头上的雪。
丛嘉感到他的手掌从头顶微微滑落,略过耳畔,又很轻很轻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他的声音也是低的。
他唤:“嘉嘉。”
昏暗的灯光落下来,让一切看上去,像是遥远的梦境。
林沉靠近丛嘉,微微弯下身,丛嘉听到他絮乱的呼吸,正一点点朝自己靠近。
他的唇缓慢而小心翼翼地贴过来。
下一秒,丛嘉侧开了头。
了。”
“我明白。”
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丛嘉,说:“你擦一擦吧。”
“林沉。”
丛嘉想说你不要这样,但好像现在自己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令林沉难以接受。
他逃避一般得转过身,说:“嘉嘉,你今天很累了,快去睡吧。”
他说:“对不起,今晚的事,是我欠考虑了。”
他说:“晚安,嘉嘉。”
温哥华的夜晚很安静。
林沉快速地向上走,好像离开这里,就不用再听到丛嘉说的任何话,看到丛嘉做的任何事。
在经过二楼的厨房时,他看到有飘雪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
他体会到雪的冷意,也想到了很多年前,在同样的地方,和贺知彦的对话。
十七岁的生日那晚,他决定离开前,要向丛嘉告白。
温哥华的天亮的早,他起床时,四周还很安静。
客厅里很乱,昨天下午,所有人把家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丛嘉丢失的小熊挂件。
周回雪说可能是丢在去超市的路上了,但雪下的大,谁也不愿意出去,最后丛嘉说算了,等雪停了,自己再出去找找。
林沉出门时,雪还未停,他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沿着丛嘉去超市的路走,三十分钟一个来回,他找了三个来回,终于在超市旁的树下找到了。
小熊埋在雪里,被放在林沉的口袋里一暖,湿透了。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路边的店也陆续开了,他给所有人买了早餐,路过超市门口,看到刚排在货架上的新鲜花束,忍不住也买了一束。
回去时,大家还没醒,林沉将小熊放在壁炉边烤干,提着早餐往二楼走时,看到贺知彦将昨天剩下的生日蛋糕扔进垃圾桶里。
他的视线触到林沉,从早餐袋子上滑到那只小熊上。
“早上好。”他笑着和林沉说:“生日快乐,昨晚没亲口和你说,现在补上。”
林沉说:“谢谢。”
贺知彦问:“嘉嘉昨天说想吃三文鱼班尼迪克蛋,我现在正想给她做。”
“你买了早餐吗?放在那吧,回雪好像还挺爱吃这家的。”
林沉没有说话,只是将早餐放到桌子上,他看到贺知彦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往外取鸡蛋,又很熟练地将蛋壳扔进垃圾桶里。
残留的蛋液流到蛋糕上,他说:“昨晚的蛋糕不能吃了,就扔了。”
“嘉嘉很喜欢这家点心房的东西,说不像外国人做的甜点那么甜,昨天我们本来想在超市里买蛋糕的,但她说生日蛋糕要买和口味的。”
他对林沉笑了一下,说:“嘉嘉对人很好,是不是?”
林沉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他点了点头。
贺知彦又说:“但她这样其实也挺不好的,她掌握不了分寸,对谁都好,容易给人错觉,你知道你们隔壁班的蒋相和吗,之前初中老被欺负,嘉嘉的远房亲戚是初中部的校长,嘉嘉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了,结果被蒋相和知道了,就缠上她了。”
“几次三番和嘉嘉表白,嘉嘉说了不喜欢他,他还是牛皮糖似的,大概嘉嘉心里已经很厌烦了。”
周围的声音好像在林沉耳边远去了,他感到贺知彦声音化作锋利的剑,持续不断地攻击着自己。
可贺知彦像是没有察觉到林沉的抗拒,继续说:“昨天其实也是她先提出要给你过生日的,值机的时候她看到你护照上的生日了。”
“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好,不管这个人在她心里重不重要。”
林沉听到燃气炉打开的声音。
贺知彦转过头,像是才看到林沉手上的小熊玩偶般地说:“你在哪找到的?”
“路边。”林沉感到喉咙很干很涩,他说:“买早餐的时候捡到的。”
贺知彦说:“嘉嘉就是丢三落四的,不过她倒是很喜欢这只熊,我当初买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一只了,多亏你捡到了。”
“嗯。”林沉说。
他突然觉得放弃了。
从他再次感受到丛嘉的温度、触摸到丛嘉的色彩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办法逃离了。
~~
丛嘉晚上睡得不好。
她起床时,其实已经中午了。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她到隔壁的房间,想找周回雪聊聊,可床铺空空的,她并不在家。
丛嘉下楼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她在二楼的厨房,看到
她避开了林沉的吻。
周围的空气好像停滞了,丛嘉清晰地感受到林沉的呼吸停了好久。
她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那双贴着自己脸颊的手离开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哑。
“是我会错意了。”
他放开了她,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微垂着头,却没有看她。
丛嘉的心泛起了疼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
或许是那两颗褪黑素让自己头昏脑涨,又或许是她还未思索出面对这段关系的答案。
她说:“林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丛嘉的
厨房安静下来,只留下汤锅里轻轻地沸腾声。
“林沉。”丛嘉说:“你去扫雪了?”
他垂着眼,没看她,安静了几秒,说:“嗯。”
“你出去容易摔倒。”
“你不用这样。”丛嘉说。
她想到昨天林沉递给丛嘉打了个招呼,询问他们今天是否要住在这里,又说公寓里有一处漏水,等会儿会有人上门维修。
丛嘉和她寒暄了几句,了解到林沉离开温哥华后,这间公寓都是她在打理。
没聊几分钟,维修的人就上门了,林沉对丛嘉说:“我们先走吧,有空再来。”
丛嘉和秘书小姐告别,很快就和林沉离开了。
他们没有叫司机,沿着小路向前走。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街道,碧蓝色的海就在不远处。
路过拐角处,有几个青少年倚在路边吞云吐雾。
那气味不太好闻,丛嘉屏着呼吸略过他们,终于走到下一个街道,她重重地呼了口新鲜空气,就听到林沉闷闷地说:“那包烟可能是别人的。”
“什么?”丛嘉反应了几秒,说:“哦你说那包烟,就算是你的,也没什么的。”
“你怎么那么在意。”
林沉安静了几秒,突然说:“因为你不喜欢。”
他停下脚步,说:“你不喜欢的事,我都不会去做。”
没有等到丛嘉的回复,在输入中」闪烁了很久。
到丛嘉洗完澡出来时,才看到他的回复:无恙这几自己的纸巾,又看到外面厚厚的一层雪,心里难受极了:“你别去扫了。”
他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他用很低的声音说:“连扫雪都不可以了吗?”
“嘉嘉。”
他突然半蹲下来,仿佛想试探地去牵丛嘉的手,但又忍住了。
在冷色的灯光下,他抬眸看着丛嘉,说:“你昨天说要考虑的。”
“现在你不要我了吗?”
第 40 章 第 40 章
丛嘉有片刻的失神。
她对上林沉的眼睛,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避的冲动。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突然语塞了。
“我是说外面很冷。”她干涩地说:“你别去了。”
她想说“没有很累很困,想离开这,再也不要听到贺知彦的声音了。
他把小熊放在餐厅的岛台上,说:“我回房间了。”
这段记忆环绕在林沉心中,在他离开海市,离开丛嘉的那一年,反反复复地回忆了好多次。
每次想起都很痛苦,但又忍不住去想。
他曾经在心里设想丛嘉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后来想想,大概就是贺知彦那样的人吧。
因为不管十六岁的丛嘉,还是现在的丛嘉,说出的会喜欢的类型里,都有贺知彦的影子。
开朗,活泼,爱笑。
懂她,理解她。
或许是这几了想还是说:“我陪你去吧。”
“好。”他说。
公寓离丛嘉家不远,大概只要十分钟的车程。
林沉住过的大平层位于十六楼,推门进去,映入眼帘就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飘然降落的雪,人烟稀少的街道,整个世界仿佛在此刻安静下来。
秘书大概找人来打扫过,一切像是新的那样,黑白灰的现代化装修,唯有走廊里的几幅画,让这里不再像样板间那样冰冷。
“你要在这住吗?”丛嘉一边欣赏着墙上的画,一边开口。
几秒后,她没听到回答,才回头看他。
林沉站在沙发旁看着丛嘉,他比丛嘉高很多,所以看她时总是微垂着眼,像只被主人驱逐,但不想离开家的大狗。
丛嘉反应了两秒,才干巴巴地说:“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他像是松了口气,说:“我不想住。”
“那好吧。”丛嘉说:“这几天有空可以过来走走,反正也离得不远。”
他走过来,和丛嘉并肩站在那一排画的前面,低声问:“那你有空吗?”
“有的。”丛嘉觉得从昨晚开始,林沉就变得不对劲了,那种可怜兮兮,患得患失的状态让丛嘉忍不住心软。
她想说你不要这样,但这句话今天好像已经出现太多遍了。
最后她叹了口气,耐心地说:“我会陪你来的。”
林沉不说话了,在他不愿意表露情绪时,丛嘉总是很难以探知他的想法。
于是她说:“我会等你好起来的,好吗?”
“好。”
丛嘉习惯性地对他笑了一下,又转头看着墙上的画,说:“这几幅画好像是真迹,都不便宜,你回国竟然没有带上。”
“我不知道。”林沉说。
丛嘉往前走,在最靠近卧室的墙上,她看到了一副色彩单调的雪景画。
画的是大雪覆盖的钟楼。
“这场景好熟悉。”丛嘉说:“像是崇德的钟楼。”
林沉的视线终于从丛嘉身上移开,他看到那幅画,愣了愣,说:“很像。”
他想到丛嘉曾经送过自己一幅画。
那是他在崇德的最后一天。
海市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他是班级最后一个离开的,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在丛嘉的位置上坐了很久。
一直到夕阳差不多消失在天际时,他最后一次环顾了班级,起身关上门。
走出教学楼,风雪声很大,林沉撑开伞,慢慢走在雪地里,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远远的,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他梦里出现无数次。
那一刻,林沉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漫天的白雪里,丛嘉在艺术楼的二楼,探出头朝他招手。
她说:“班长,你等我一下。”然后很快消失在了那扇窗里。
林沉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踩着雪,走到艺术楼的一楼,没过多久,就看到丛嘉出现在楼梯处。
她小跑过来,身上还带着室内的暖意,笑盈盈地说:“你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啊。”
林沉愣愣地收了伞,走到丛嘉的身边。
她从袋子里取出一幅画,说:“老师拖堂太久了,还好赶上了。”
“今天刚刚裱好的,送给你。”
林沉感到自己的心跳大约是停滞了,他在那一刻好像说不出任何话了,也做不出任何体面的、礼貌的、能引起丛嘉好感的反应。
他只会接过那幅画,干巴巴地说:“谢谢。”
但丛嘉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不用谢,上次你在我家过生日,我都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呢。”
林沉想说她不用送任何礼物,她对自己笑一笑,说几句话,都够自己回忆很久很久了。 他的双手触到冰冷的画框,看到画里被大雪覆盖的钟楼,是一种他能感受到的简单的色彩。
或许是意识到以后自己不必抓着那几段虚无缥缈的回忆反复回味,又或许是在知道自己和丛嘉再无可能之后,也留下了一点真实的、可触碰的、关于丛嘉的东西。
那一刻他感到很庆幸,很开心。
他记得自己大概是笑了一下,因为丛嘉微微睁圆了眼睛,而后颊边的小酒窝很深地陷了下去,她说:“看到你喜欢我就放心啦。”
她低头看了眼画,像一个合格的画廊经纪人那样介绍道:“你是转学去南城吧,听说那边四季都很温暖,从来不会下雪,所以我就画了这幅雪景钟楼。”
夹杂着雪的风吹过来,丛嘉对他礼貌地笑笑,又低头看了眼表,说:“那我先回家啦,晚上我还有课。”
“丛嘉。”在她走出艺术楼时,林沉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
丛嘉回过头看他。
“一起走吧。”林沉说:“雪很大,你好像没带伞。”
“可是我要从后门走。”丛嘉说:“你刚刚不是往前门走吗?”
“后门也可以。”
“那好呀。”丛嘉说:“麻烦你了。”
她走近林沉,黑色的伞面笼罩住他们,将他们圈在没有霜雪,没有寒风的世界里。
他闻到了丛嘉身上的花果香,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从艺术楼到后门的一段路,林沉感觉过得很快。
走过那道小小的栅栏门,林沉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车,司机撑着伞,朝他们走过来。
丛嘉仰头看他,眼里很亮,没有离别的悲伤,只有浅浅的祝福。
她朝他挥手告别,弯了弯眼睛,用轻松的语调说:“要好好保留我的画哦,说不定以后可以卖很多钱的。”
“我会的。”
司机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丛嘉走进那柄黑伞下,说:“那班长,再见咯。”
林沉看着她,突然很想伸手抱一抱她。
不带任何情绪的,只是天的温存和丛嘉的靠近,让林沉生出了错觉和妄想,让他觉得丛嘉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
但自从见到贺知彦的奶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沉能感受到丛嘉的游移与失态,可他想,既然丛嘉没有和贺知彦结婚,既然丛嘉愿意让自己牵住她的手,那是不是代表,自己还有一点点机会?
可今晚,所有的幻想,都被那个吻打破了。
但林沉不愿像十七岁那样不要你”,可这样的话更像是某种暗示,所以她忍着没说出口。
林沉依旧没有看她。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冷。”
又将手往前移一点,试探地触了触丛嘉的指尖。
见丛嘉没有抗拒,他似乎有些开心,慢慢地用手心覆盖住丛嘉的手背。
他说:“嘉嘉”
“我可以等。”
他一副重新振作,很有耐心的样子,好像已经等过丛嘉足够长,足够久,所以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
丛嘉闷闷地说:“嗯。”
又说:“昨天对不起。”
她没有把手抽出来,静静地感受着林沉的温度,心里很酸很胀。
就像是在热水里浸泡了很久,明白应该就此离开,却又忍不住感到舒适眷恋。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连带着周回雪的声音一同响起:“我来啦我来啦,还有剩的吗?”
林沉最后握了一下丛嘉的手,站起来,转身去装汤。
好在周回雪沉浸在自己的甜蜜恋情中,没有注意到略显怪异的气氛。
吃午饭时,林沉的秘书打来电话,问他是否要去两年前住过的公寓住几天。
丛嘉才想到,在来温哥华之前,陈助理将那间公寓的钥匙给过自己。
她从行李箱里找到钥匙,递给林沉,想单纯的,属于离别的拥抱。
但他不想吓到她,不想让她对自己产生任何厌烦的情绪。
所以他也说:“,说:“好啦,我和你开玩笑的,都这么多年了,就算不见了也是正常的。”
她说:“你家里估计有挺多画的,我们到处走走吧。”
林沉说:“好。”
这套公寓的面积惊人,丛嘉沿着走廊往后走,看到几扇关着的房门,大概是林沉的卧室和书房。
林沉将其中一间的门打开,侧身让丛嘉进去。
房间里很空旷,成套的实木家具,最外面有个很大的露台。
应该是有人长期打扫,保留着当初林沉离开时的样子,柜子上陈列着许多书,桌上的笔架里甚至还插着几支钢笔。
丛嘉走过去,发现书柜的夹层里有一包烟。
她有些惊讶,因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林沉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她也从来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过烟草的气息。
“林沉,你竟然会抽烟?”
“我不会。”林沉抿了抿唇,说:“不是我。”
丛嘉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这两天烦闷的心情好像也一同好了许多。
她说:“我又没说什么。”
门外传来两声门铃响,林沉说:“我去开门。”
他走到卧室的门边,回头看了丛嘉一眼,说:“我不会抽烟的。”
“好啦。”丛嘉笑着说:“我知道了,你快去开门。”
他听到么多。”
丛嘉上网搜了搜,发现这家确实是口碑最好的,不搞量产,也不在网上发售。
于是两人也站到队伍的末尾,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排进店里。
筱舟挤进人堆里,抢了两杯试喝的花草茶,丛嘉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最主要的是,她在货架的介绍栏里看到了这款花草茶有助眠的效果。
最后她两人买了很多,名品中心的东西能让人送到酒店,但这种小店里买到的只能自己提回去。
喻姐已经前往其他城市洽谈之前提到的品牌联名,明天筱他垂眸,看着积雪的街道,声音低了一些:“今天的路还是很难走。”
“我牵着你,好不好?”
他像是在解释什么,语速快了些:“只是怕你滑倒。”
丛嘉的心像是被浸入了什么酸涩的汁液,她难受到不知说什么,所以她抬手,握住林沉的手。
林沉停顿了一下,反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
他说:“嘉嘉,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像出门前那样强调:“我会好好等。”
安静了几秒,又小心翼翼地说:“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
第 41 章 第 41 章
他们共同站在落满雪的街道上,相顾无言。
过去丛嘉总认为自己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或许是因为她遇到的表白足够多,多到她早已熟悉如何礼貌而体面的拒绝别人。
喜欢一个人本就是件很美好的事,丛嘉感谢对方的喜欢,无法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也不想要他们难堪。
可面对林沉,似乎说出“要考虑”这样的答案,也让他感到难堪了。
他似乎对自己很没有丛嘉,再见。”
后来林沉很多次后悔,没有和丛嘉好好道别。
好多个深夜里,他会在脑海里设想出完美的道别。
他会在艺术楼前和丛嘉诉说自己有多么喜欢那幅画,告诉她,那是自己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他会在温哥华的早晨,将找到的小熊挂件连同那束花一起给她,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好久好久,也告诉她,自己不需要回应,也不会缠着她。
他会在渥太华的美术馆里,和丛嘉站在七米之外,一起看莫奈的那副《阳光下的滑铁卢桥》,听丛嘉说起那幅画的光影效果。
他会在丛嘉心里留下一点点影子,让丛嘉不至于很快就忘了他,让自己再丛嘉心里不再是班长,只是林沉。
但哪有什么如果。
雪停了,太阳却被厚云遮住,窗外是乏味而苍白的,屋里却静默,温暖。
丛嘉看着那幅画,慢慢地说:“我好像想起来了,我送过你一副雪景画,对不对。”
“在你转学之前。”
“是。”林沉说。
丛嘉半开玩笑地说:“来都保持着距离,绅士而冷淡。
丛嘉压下心里奇怪的、不太舒服的感受,说:“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林沉又说:“那明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你定吧。”丛嘉说。
他说:“好。”
安静了两秒,他的声音变轻了:“嘉嘉你今天不开心,为什么?”
丛嘉说:“没什么。”
她笑了一下,抬眼看着林沉:“等我睡一觉就好啦,谁也不可能一直开心的,对不对?”
“好。”他走近一步,试探地拉住丛嘉的手,见她没有再拒绝,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说:“晚安,嘉嘉,睡个好觉。”
夜里的雪停了。
丛嘉并没有睡着,她打开小夜灯,将窗帘打开,看着窗外寂静而美丽的雪夜。
海市也会下雪,只是下的不如这样大。
花园里的树大多掉光了叶子,除了你是不是把那幅画弄丢了?”
“没有。”林沉下意识道。
尽管他没有记忆,也不知道另一个自己把那幅画放在哪里,但他知道,他绝对不会弄丢那幅画的。
他怎么舍得。
丛嘉说:“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那幅画?”
“”他讷讷地说:“我不知道。”
丛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下信心,觉得丛嘉考虑过后的答案很有可能是拒绝,但依旧说愿意等。
丛嘉不想看他露出几样菜,所以看起来很丰盛。
隋舟带了苹果派,丛嘉不喜欢肉桂的味道,所以也没吃几口。
吃完晚餐,隋舟和周回雪出去散步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丛嘉说:“过完圣诞我要先回去工作了。”
“好。”林沉说:“秘书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公寓修好了。”
“我可能没有时间陪你去了。”丛嘉有些抱歉地笑笑。
“没关系。”他说:“我可以自己去。”
厚实的羊毛地毯坐上去很舒服,壁炉里的火光将丛嘉的脸庞熏热。
她说:“最近有想起些什么吗?”
“没有。”
丛嘉叹了口气,她慢慢地躺下来,身下的羊毛地毯被烤得热乎乎的。
“林沉。”丛嘉说:“我们来聊聊天吧。”
说完这句话,她看见林沉的脊背迅速地僵直了。
“只是随便聊聊。”丛嘉慢慢地说。
她听到林沉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才继续说:“和我多说说你的事,好不好?”
火花的轻微爆裂声,在他们身后的壁炉里响起。
过了好一会儿,林沉说:“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丛嘉想了想,问:“你去南城之后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答案很无趣,停顿了两秒,他补充道:“和在海市差不多。”
“在那里继续拿第一吗?”丛嘉问:“有继续当班长吗?”
“嗯。”林沉好像逐渐放松下来了,他语气平直地解释:“没有,我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有班长了。”
丛嘉被逗得笑了一下,说:“这么厉害,怎么到哪都是第一名。”
她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关注高考消息,说不定林沉还是那年的高考状元呢。
“那你再和我说说南城的事,我还没去过呢。”丛嘉说:“那里是不是真的不下雪。”
“不下。”
“那天气肯定很好吧。”
“一般,又湿又热。”林沉顿了顿,才说:“我不喜欢。”
他突然转头,轻轻地说:“我喜欢海市。”
壁炉里的火光在林沉的眼中闪烁着,他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看向丛嘉的眼神显得认真与执着。
仿佛想到什么,他又回过身,重新背对着丛嘉,说:“我的意思是,我比较喜欢下雪。”
他说出的话牵强到离谱,不知是在给丛嘉台阶下,还是给自己找理由。
“而且我在那里呆的时间也不长。”他说:“我是说我能记得的时间。”
“多久呢?”丛嘉问。
“快一年。”林沉回答。
丛嘉将双手撑在脑后,有些艰难地看着林沉,过了会儿,她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林沉立刻就回答了。
于是丛嘉建议道:“你能不能躺下来,这样和你说话,我脖子有点累。”
他似乎犹豫了些许时候,但还是听从了丛嘉的建议,选择了离丛嘉不远不近的位置,躺了下来。
丛嘉侧头,看了一会儿他的侧脸。
很快发现他的耳廓红了。
丛嘉不能分辨他是因为自己的目光而脸红,还是被壁炉的火光熏红了。
于是她装作没看到,继续了刚刚的问题:“那你醒来那天前在干嘛,上课还是放假?”
林沉安静了许久,才说:“那天是12月31号。”
“放假了。”
“元旦啊。”丛嘉闲聊道:“那你假期里都干什么?”
“看了一场元旦演出。”
丛嘉看着天花板,慢吞吞地问:“好看吗?”
“不好看。”他直截了当。
丛嘉笑了一下,说:“好像很少听你说出这种评价,到底有多难看,你不是应该说还行,还可以,一般,这样的话吗?”
不知道为什么,壁炉里的火微微晃动,火星的声音变大了。
林沉的声音变得很远,很闷,像是被罩在了罐子里。
丛嘉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头看她,缓慢地说:“因为你说过,不喜欢的就要表达。”
“所以我说,我不喜欢。”
丛嘉怔楞地和他对视着,半晌,她说:“嗯,我是说过这句话,你做得对。”
他像是被鼓舞到了,眼睛亮了一些,话也多了。
“嘉嘉。”他说:“那你也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你想听什么?”
林沉似乎也没有想好这个问题,所以思索了很久,他问:“以前的圣诞节,你会怎么过?”
“圣诞节啊。”丛嘉说:“崇德圣诞放假的话,我会和父母来温哥华,就住在这里,这附近的教堂在平安夜会有演出,我妈妈会带我去看,我爸爸不信这个,但他还是愿意陪我妈妈去,坐上三四个小时。”
丛嘉的声音渐渐慢下来:“一般看完演出已经很晚了,第二天醒来,会在圣诞树下找到自己的礼物。”
“你知道吗,我妈妈的生日也在圣诞节,所以她就可以收到双倍的礼物,每次都很得意。”
似乎不愿丛嘉陷入回忆里,林沉唤了声“嘉嘉”。又问:“你这次签售会是去哪里?”
“北市,之后是临市。”
“去多久呢?”
丛嘉说:“大概一周吧。”
“嗯。”林沉说:“我过两三天之后也回去了。”
他们没有再说话,屋里很安静,窗外的落雪也无声无息。
过了一会儿,林沉说:“其实没什么人给我过过生日。”
他的语气很淡,不像是悲伤,却让丛嘉觉得他很可怜。
他说:“只有你记得。”
丛嘉的心狠狠地一颤,她知道林沉似乎和母亲的关系不好,所以没问出“你父母不记得吗”这种傻问题。
她思考了一会儿,轻声说:“有很多人记得的,很多人愿意给你过生日的。”
这个世上不决的人,但或许是第一次产生,想要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想法,所以她总想慎重、认真,将一切想清楚,解决明白,再长久稳定的和那个人在一起。
安静的气氛萦绕在他们周围。
有很长一段时间,丛嘉都陷在自己的思考中。
她感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僵了僵,又将她攥得更紧了。
“嘉嘉。”
丛嘉看向他:“嗯?”
他说:“算了。”
“不用给我期限了。”他声音很轻,像是害怕丛嘉说出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的话。
“我不该逼你的。”他又重复了刚刚的话:“我会好好等,多久都可以。”
“你说什么呢。”丛嘉忍不住说:“我会尽快想的,你别老这么说话。”
她小声说:“我听着心里难受。”
丛嘉感觉他牵着自己的力道轻了点。
他说:“是我不对。”
“我以后不这样了。”
可丛嘉的心里更难受了,她说:“你没有错,能不能不要和我道歉了。”
他顿了很久,似乎在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对不起咽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好,我不道歉了。”
丛嘉松了口气。
他们停在马路边,这次没有人忘记按绿灯的按钮。
圣诞节快要到了。
晚上喻姐给丛嘉打来电话,说出版社想要加办几场签售会,问她是否可以提前结束休假。
“最近有一些品牌想要搞艺术家联名,我们这边正好在接洽,如果谈下来了,你的影响力就更上一层楼了。”
丛嘉这几天正心情不好,她想着或许忙碌起来,对自己反而更好些,所以说过完圣诞节就回去。
平安夜,周回雪将男朋友带来一起过。
男朋友叫隋舟,身材高大,戴一副黑框眼镜,自我介绍说在大学当助理教授。
晚餐是叫的外送,林沉也做了她总会在闲暇时间,想一些关于林沉的事。
这天结束签售会,她收到了林沉的短信。
他说自己已经回到了山顶别墅,问丛嘉这几天工作是否顺利。
已经接近十点了,酒店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北市夜景。
丛嘉躺在沙发里,回了个“挺好的”,又将手机页面转到了搜索页。
那里还停留着丛嘉几天前的搜索。
关于在林沉房间里看到的那瓶药,一种治疗失眠抑郁的处方药。
丛嘉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现今社会,焦虑抑郁似乎已经是常态了,就算像丛嘉这样的人,一年也会有一两天,转辗反侧的时候。
更何况是林沉。
但说不清为什么,丛嘉心里还是泛起很浓很重的疼。
她想了想,给林沉发了短信:最近睡得怎么样?
对面很快回:挺好的。
丛嘉心情松快了点。
她回: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林沉:好的。
过了一会儿,他发来一张无恙的照片,说:他很想你。
丛嘉忍不住翘起嘴角,心里说不清是愉悦于林沉的欲盖弥彰,还是开心于无恙的可爱模样。
她故意回:我也想它。
又回:替我亲亲它。
对面的「正舟和丛嘉坐同一班飞机。
筱舟买的东西特别多,行李箱不够,所以借了丛嘉的装。
第二天一早,她们坐上了前往海市的飞机。
现在是旅行淡季,机场的人不多,两人刚拿到登机牌,要过安检时,筱舟看了看手机,说:“完了,我的行李没过。”
“为什么?”丛嘉问:“你放什么不该放的了?”
筱舟想了会儿:“好像是今早把充电宝塞进去了。”
“嘉嘉,我用的是你的行李箱。”筱舟有些苦恼地道歉:“你得和我一起过去了。”
“没事儿。”丛嘉揽了她的肩:“走吧,幸好我们来的早,还有时间。”
处理行李的屋子不远,但她们还是找了好一会儿。
丛嘉的行李箱很大,装得又满,充电宝很难找。
筱舟有些狼狈,丛嘉也蹲下去帮忙找。
打开行李的夹层,丛嘉将手探进去,突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我好像找到了。”丛嘉使劲地抽出来,刚刚触到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她才发现是个浅紫色的盒子。
“找到了。”筱么?”丛嘉伸手轻轻触碰。
他的小腿肌肉绷紧,向后退了点:“不记得了。”
“不用叫医生。”他说:“小伤,涂点药酒就行。”
“倒是无恙,叫医生过来给它看看,它刚刚被烧到了一点。”
丛嘉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转了个方向,去看无恙。
它已经伸展开,仰躺在脚垫上,闭着眼睛睡觉。
她摸摸它的毛脑袋,余光却看向林沉的腿,青黑夹杂着划痕,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骇人。
车里很静,丛嘉没有说话,只是感觉眼睛很酸很涩,她眨了眨眼,想要将泪意压下去,就听见林沉说:“别担心。”
“我今天把他抱出来的时候,火只是烧到一点尾巴尖。”
他的声音很和缓,荡在微微冷的空气中,让人感到莫名的舒适,却也让丛嘉感到心酸。
有什么在胸腔里涌动着,想要破土而出。
丛嘉抬起头,直视着林沉,说:“林沉,我是在担心你。”
“你能不能骨灰。
“嘉嘉。”林沉的语速比平时快一些舟探过头说:“这是什么?”
丛嘉也不知道。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小熊。
是她和林沉去看冰球,最后没有买到的那只,只不过是挂件款。
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嘉嘉,圣诞快乐,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