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交叠的世界
太傅暗淡无光的眼睛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没有看藤壶，反而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听说凛岳之前可是被骂的很惨，虽然有你在其中推波助澜和他自己放任的缘故，但是也能看出人类是多么的糟粕。”
“凛岳啊凛岳，”太傅看着手中的公务，嗤笑一声。
“你以为真相揭露之后，他们对你就会变成纯粹的感激吗？不，那只是对将来从你手中咬到好处的期盼。”
“高位之人本应没有道德感的，因为你有，所以活的很痛苦。”
太傅看向不远处的内阁会议大厅，诡异地笑了。
“现在，未来，你会后悔替我成为那个高位之人的……”
那笑容夹杂的情绪实在是过多，让藤壶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感到心底发寒。
与这个男人合作，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藤壶看着自顾自状若疯癫的太傅，突然意识到这家伙已经对她们细菌知根知底，而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太傅还在笑着，他无神的双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直到那东西从深蓝色的眼睛中破体而出。
藤壶后退了一步。
那是，弯曲的，蠕动的诡异触须，像是某种章鱼的触腕，又像是虫类怪物的触须。
它们肆意地生长着，仿佛将太傅的眼睛当作了某种巢穴，藤壶不合时宜地想起某种可能，会不会这个男人平日里深蓝色的眼睛，就是因为角膜下有着这些东西？
“我写下：这里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所以这里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太傅的周围亮起蓝色的真言力量，那力量刚刚一直将四周围起来，杜绝了任何人发现他与藤壶的可能。
“藤壶小姐，淡星阁忠仕众多，你知道我经历了多少来自他们的刺杀，但是从未死去，看来就是常命天轮也站在我这一侧……”
他似乎笑够了，转向藤壶感慨道。
“所以，我们一定会是最终的赢家。毕竟谁能猜想得到，深受真龙命帝重用的内阁负责人太傅，会是改头换面，本应被他最警惕的人？”
他没有继续与藤壶交流，后者也像是躲避某种瘟疫一般，急匆匆地淡化凛自己的身形，消失在内阁会议一句外的花从中，太傅定定地看了内阁会议一句地外围许久，随后才撤去深蓝色的真言力量，双眼也恢复正常，他重新变回那个淡漠的工作狂，向着五位镇关将军及副将齐聚的内阁会议厅走去。
另一边，太虚观根服务器运转中心。
杨少言一路带着萧然三人混入位于未央城皇城周围的根服务器运转中心，这里以巨大的玄机科技计算机体作为核心，周围的一切建筑都围绕根服务器进行建设，呈现完整回环的圆形，纯白的圆形罗叠在一起，让执夷想到了白色的千层蛋糕。
根服务器所在的太虚观总部四处飘浮着淡蓝色的光屏，无数1，0代码呈现数据条在半空中划来划去，呈现“万条垂下绿丝绦”的壮美景色，高科技的程度远比这一路行来看到的任何风景都要高。
太虚观守备森严，无数穿着防护服的燕功卫将这里严密把守，这里是全东洲玄机电子科技的核心，一旦出什么问题，将会导致全东洲的玄机科技系统报错，但杨少言只是轻轻挥手，在圆形的巨大白色空间中带着萧然三人绕来绕去，淡蓝色的权限验证光屏被他脖子上的玄机铜钱尽数解决，没多久，四个年轻人便出现在了圆形建筑的最高层。
那是一个奇异的空间，地面全部由半透明的淡蓝色光屏组成，周围上下浮动着无数数据条，在光屏地板的尽头，白色的栏杆之下，能清楚地看到一个巨大的空洞在建筑底部。
那是精密仪器制造出来的半透明巨大计算机，玄机科技的集大成者，由天规玄机亲自降下指示，以一千年前活性天尊降临后摧毁的根服务器残余物改造而成。
从高处向下俯瞰而去，能看到整个巨大根服务器的俯视图，如同巨大的多层圆盘般，静静旋转着。
而这座建筑将其完美包裹在内，电子防护网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富余，除了皇城与觉法寺的本寺，这里应该是整个东洲最安全的地方。
“这里……也太壮观了吧？！”
执夷和赛雷内拉亮着星星眼扑到栏杆前，萧然纵然之前跟随湘夫人见过许多次，也仍然无法在面对这等壮丽景象时无动于衷。
因为实在是太美了。
“哼哼，这里就是我们太虚观……”
杨少言骄傲地挺了挺胸膛，玄机铜钱在空中晃来晃去，完全看不见太虚观首徒往日在大型祭典上的严肃。
“厉害吧——？”
“厉害厉害，哇塞这建筑也好厉害，我在云上之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密的建筑和这样独特的房间设计！”
执夷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看上去对太虚观真的很好奇。
只不过他这话一说出来，杨少言就顿时变了脸色，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下来。
萧然差点摔倒在地，连忙拉过执夷，疯狂对熊猫少年眨眼。
杨少言翻了个白眼，现场表演了一下笑容消失术：“虽然有些不甘，但是这座建筑确实也是觉法寺那帮家伙主持修建的，没什么不能说的，觉法寺的确是东洲乃至悬海的建筑工程翘楚。”
杨少言闭着眼睛，抱臂走到栏杆旁，看上去心情意外的好。
“但是没关系，我一点都不在意，他们本寺的监控防御网盒电子防护网也全都是我们太虚观的手笔，哼哼，那帮家伙对电子玄机科技的伟大一无所知，还是我们更厉害一些。”
萧然三人：……你果然还是很介意。
“好了好了，即使是我，能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况下把你们带来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我们最好赶快开始。”
萧然点点头，当务之急还是赶快在记载一切的根服务器中找到关于执夷任务中所要寻找的那个司命。
玉门一行之后，不知道是因为湘夫人的封印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意识逐渐稳定的缘故，萧然发现即使回想起来前世的某些记忆，他也不会很快坠入疯狂。
于是他竭尽全力将自己能想到的全部信息在脑海中理清，现在的一切对于他和他们的同伴来讲都过于扑朔迷离了，看不见的手不止一只，都在暗处推波助澜，午门之乱是暗中某只手的波动，锁钥，玉门的事情同样也是暗中某只手的波动。
悬海就像一张巨大的棋盘，零零散散的棋手在高处俯瞰着这张棋盘，在寰宇之上的双眼看着悬海的起起落落，冰冷的手指轻轻挥动，对应的人必须要在悲惨中死去，或者面对比死亡更惨重的人生。
他需要前世的记忆，来为自己和伙伴们上一层保险。
否则，暗处的眼睛所占的优势也过于巨大了。
于是，萧然第一次偷偷自主解除了湘夫人留在手上的玉兰花封印，前世的记忆流动在脑海中，靠坚定的意识摒除那些血红色的灾难性记忆之后，萧然突然发现了一些恐怖的线索。
午门之乱……
前世的午门之乱，不，前世根本没有午门之乱。
萧然当时支开了执夷与赛雷内拉，他知道执夷和赛雷内拉因为什么生气，他甚至能想象到赛雷内拉气冲冲地一个人回到玉门事务府安排的房间中时眼中的难过。
但是没办法，重生的记忆只有他一个人拥有，只有他不能后退，因为一旦后退，前世的血色结局就会将一切覆盖。
他什么也不敢赌。
萧然在恍然中记起来了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前世，前世根本不存在什么午门之乱，而是真正的活性天尊天灾。
活性天尊在休眠期不知为何突然惊醒，以天灾覆盖向整个未央城，真龙命帝那时正在玉门处理太山府君死亡后失控的太山府，五位镇关将军齐心协力合作，才讲天灾挡下。
真的挡下了吗？
回想起记忆来的萧然突然感觉有些恐惧，真的挡下了吗？
不，没有。
那是官方为了稳定秩序发出的通稿，但当时真正的情况应该是少司命麒麟挺身而出，净化了那些来自活性天尊的力量，否则活性天尊亲自出手，除了大司命以上级别的存在，根本无人能敌。
而那时的玉门，是根本没有空缺过镇关将军的，前世上一任玉门将军一牺牲，真龙命帝便委派凛岳成为新任玉门将军。
而前世的上一任玉门将军的名字，好像……好像与现在上一任将军的情况并不相同……
不……这个顺序不对。
萧然在玉门事务府提供的房间中陷入沉思，他感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潜伏的怪物，随时随地都会将他吞噬，有冷汗在他的额角流下，但他对此毫不在意。
不对，凛岳之前的上一任玉门将军是有名字的，名为罗喆，而非现在这样，上一任玉门将军无名无姓，牺牲后足足一百多年，才等到凛岳的即位。
他的记忆也不对劲，大概是因为两世记忆的叠加，让他误以为这一世在未央城看到的可怕人影是凛岳……
不对，真的不是凛岳吗？要知道那个可怕的人影在火光中出现的时候，执夷也在他身边，他们二人不可能全都出现幻觉……
“我可以，先查一下自己的私事吗？”
萧然艰难地开口，声音晦涩沙哑，杨少言和执夷对视一眼，虽然感到奇怪，但是没有发问，只是点了点头。
萧然没有用杨少言的权限，反而自顾自打开了自己的随身光屏，他要查的东西不是什么机密，用普通人的权限也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玄机网络中的信息堆叠，但萧然很快在居庸局域网内才能连接的居庸网上图书馆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档案。
玉门历任将军表……
黑衣少年的指尖不断在随身光屏上滑动着，也许是因为连接地址在太虚观的缘故，他能看到的信息变得更多更详细了。
凛岳……无名……罗喆……
在那位无名将军前的玉门将军，显然就是罗喆。
萧然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在绝对的冰冷中冻结了自己的身体。
佚名前辈……无名将军……
如果那位无名将军真的就是前世的凛岳，按这个可以解释一切疑点的顺序来看，他脑海中前世的记忆，真的是前世的记忆……他脑海中进食期时雨伙伴们一同战斗的画面，真的是前世的记忆……
而不是二百年前第四次活性天尊进食期吗？
第92章 根服务器中
是第四次进食期的话……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萧然摇摇头，看向杨少言：“我没有问题了，接下来拜托你了。”
杨少言昂首挺胸地拿下胸口的玄机铜钱、向上一抛又轻松灵巧地握住。
“交给我吧，关于太山府君和熊猫小子手里怀表的信息。”
他挑挑眉，来到他的专业领域，一切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喂！我叫执夷，不叫熊猫小子！我有名字！”
执夷翻了个白眼，看上去不是很想搭理杨少言。
后者没说话，杨少言上前两步，无数淡蓝色的光屏随着他逐渐逼近栏杆从周围升起，根服务器泛出淡淡的蓝光，璀璨又并不引人注目。
萧然和赛雷内拉注意到，根服务器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对此熟视无睹，似乎只有调动权限的入才能够看到根服务器运转的样子。
“首先是，太山府君！”
杨少言眼前飘浮着那枚不断自转的银色玄机铜钱，奇异的淡蓝色纹路在那枚铜钱上下不断浮动着，像是某种高科技产品的光电纹路。
无数的信息流在杨少言的周身环绕着流动，论文，知识库，档案数据，论坛聊天……无数的玄机科技网络数据都在他的眼前闪过，无数与太山府君相关的信息在他眼前闪过，杨少言将它们全都储存在自己的玄机铜钱里。
“太山府君是三位众所周知的大司命之一，本名姓林，掌管生死轮回之所太山府，是民间信仰广布东洲西洲两大洲的特殊大司命。”
杨少言汲取者为数不多的关于太山府君的信息，很快他便结束了第一次信息检索，将玄机铜钱握在手里，点开了随身光屏。
“……太山府君是所有司命中，与少司命麒麟并列的神秘司命，就连淡星阁的徐夫人都远比他们二人留下的信息要多得多。”
杨少言耸耸肩，以文件的形式把那些信息发给了萧然三人。
萧然粗略地翻了翻，发现那些信息大多都是他曾经知道的，太山府君在一千年前与真龙命帝，荆冠女王一起降临悬海，随后在第三次活性天尊进食期时逐渐销声匿迹，直到第四次活性天尊进食期彻底消失，没有再留下任何痕迹，恍如汇入海洋的河流般不见踪迹，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的死没有断言，她的生没有佐证，只能被判定为失踪。
相传，在太山府君离开前，曾经将自己的太山府核心托付给当时的玉门将军，太山府与悬海的生死规则相关，玉门将军只好将其封印到太山府君留下来的许多水晶鬼兰中，以免对玉门造成其他影响。
现在看来，那位第四次魍魉战争时期的玉门将军，会不会就是凛岳？
萧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随身光屏中文件的内容，因为自己的猜测无法控制地指尖颤抖。
那执夷口中的那位司命，是不是就是……就是……凛岳？
萧然猛地抬头，杨少言已经结束了再根服务器中寻找怀表相关信息的历程，他这次的表情和刚刚查太山府君时完全不一样，有种挫败的感觉。
“真奇怪，根服务器里面也没有储存任何和你们手上这个怀表有关的信息……按理说只要是悬海上的东西，根服务器都能查到它的来源……”
杨少言揉着自己的额角，收回浮在空中的玄机铜钱，切断了与根服务器的链接。
萧然和赛蕾内拉对视一眼，感觉自己面前的这位太虚观首徒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没关系，有没有可能，你忘记了什么，比如……”
赛雷内拉打了个手势：“比如执夷本来就是来自云上之国的云客，所以按照正常的程序在根服务器里查不到……”
“大概率是这样的，那就让我来算一算吧。”
杨少言看着一脸纯良无辜的执夷，差点忘了这个少年是真真切切来自司命故乡云上之国的云客了。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悬海之上还真的很少见到连根服务器也无能为力的信息。
杨少言向来是说干就干的性格，他把执夷交给他的怀表放在手上，三枚电子玄机铜钱从玄机铜钱本体身上溢出，以其为媒介立地起爻。
杨少言答应萧然他们借用根服务器，也不仅仅完全是为了帮助这几个朋友寻找真相，上一次卜算尤加时看到的东西实在是过于让人震惊，即使是跟在师父身边见证许许多多悬海奇异之事的杨少言也不由自主从内心出现想要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欲望。
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个站在血池边缘的玉门将军的画面，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杨少言自己都不清楚的内心最深处，他已经将凛岳当成了和师父一样温柔的存在。
玉门将军凛岳是个好人。
好人不应该被这些东西绊住脚步。
所以他要替那位殚精竭虑，只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将军，尽量减少负重。
而且……当时将他拖入太山府深处的那些骷髅亡灵，似乎并不完全能够称得上是亡灵。
更像是……魍魉怪物。
想到这里，杨少言感觉自己似乎在向着某个背后隐秘的巨大真相，不受控制地坠落而去。
“那我就开——”
“等一下！”
出乎杨少言的预料，萧然居然拦住了他。
“来自云上之国的怀表大概率沾染了司命的气息，这样的卜算就算有根服务器的帮忙也过于……超越你我的等级，要不你和我签订秘术，万一有什么严重的反噬，交给我来承担。”
萧然语速很快，但是意思很清楚，他担心杨少言在卜算过程中受到不可逆转地伤害，于是提出了这样一个令杨少言无法理解的建议。
“不不不，是我们一起承担。”
赛雷内拉对萧然翻了个白眼，把她推到一边之后再次开口：“我听说卜者和西洲的占卜师一样，要付出代价才能从天规玄机那里得到真相，你毕竟是再为了我们冒险嘛，总不能让你一个入承受代价。”
“没关系，有根服务器在，你们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杨少言耸了耸肩，他看上去对此并不在意，但是滞缓的动作和飘忽的眼神暴露了这位太虚观首徒内心并不平静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要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么令人无法理解的话……
萧然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犯不上上升到什么为了朋友鞠躬尽瘁的高度。
杨少言这样认为着，但是萧然却明显不赞同，他还想再问几句有没有其他副作用，没想到杨少言眼疾手快，迅速启动了六爻秘术。
蓝色的光辉编织着数据代码，一串串环绕在杨少言身畔，这次的卜算借用了根服务器与天规玄机之间的联系，怎么也能看到比上次更多的东西。
首先出现的，是灿烂的金色与银色，这两种象征着常命天轮与天规玄机的颜色融合在一起，最终塑造成为了那枚执夷一直抱在怀里的怀表。
这一点倒是没有出乎杨少言的预料，毕竟那枚怀表一半金色一半银色，再加上执夷的云客身份，怎么看怎么都是两位至高司命的联合造物。
如果只是这种大家触目所及既能猜出来的信息，也许他这次卜算的代价并不会大到令人难以承受。
杨少言顿了顿，继续向下看去。
他看到了……
一个巨大的圆环，金色的圆环，仿佛命运的曲线一般，在第四次活性天尊进食期之后，与如今的命运线相连。
一个……环？
杨少言猛地想要靠近再仔细看看，可那命运的圆环如同某种馈赠一般，顷刻间消失散去，化为无数虚无缥缈的粒子。
他伸手想要捉住那些飘散的粒子，想要离得更近，看得更清楚一点，却在下一秒脚下悬空，骤然坠入无尽的深渊。
血红色的，太山府深渊。
魍魉怪物与亡灵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之间的界限，血红色的池水从小小的怀表中蔓延出来，狰狞地扑向杨少言。
身着道袍的少年根本无法抵抗血池蔓延的速度，只能无力地向下，向下，随着汹涌澎湃的血水一起。
要……死了吗？
要……结束在这里了吗？
在意识都恍惚的最终时刻，杨少言似乎再一次看到了那位上次带给他诸多疑惑的将军。
玉门将军身着军装制服，长长的披风垂在身后，柔软的长发扎为高高挑起的马尾，尾端是让人心软的卷曲弧度，在血红色的池水中散逸飘荡。
精制的彼岸花纹路在年轻将军的衣摆上，眼角旁绽放，妖艳又庄重，他倒在血池中，像是一场远古的祭祀仪式。
但与杨少言亲眼见过的玉门将军不同。
这位将军双眼不再是温柔的冰蓝，而是仿佛凝聚了太山府全部血色的血红。
血红色的眼睛……
一个糟糕透顶的，但是在悬海人尽皆知的知识此刻在杨少言脑海中浮现。
只有被活性天尊力量污染极深的人，或者魍魉怪物，眼睛才会呈现少见的血红色。
而且……
魍魉力量与太山府力量融合在一起的诡异血腥味在杨少言周围环绕着，如有实感。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他似乎在哪里体验过。
好像是……未央城皇城？
杨少言瞳孔微缩，他拼命地想要再血池中潜的更深，却被来自身后的强大力量猛地拽出血池。
“咔。”
玄机铜钱从空中落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卡在光屏之间。
萧然，执夷，赛雷内拉周身全都释放出可怕的压迫感，金色，绿金色与深蓝色的真言力量亮起，他们三人硬生生强行将杨少言拉出了刚刚“戡破命运”的状态，看起来似乎还相当游刃有余。
所有人都沉默着，一时间只有根服务器运转的轰鸣声不断响起。
杨少言是整个房间李最放松的一位，他看着表情难以言喻的萧然三人，几乎想要笑出声来。
看来这三个家伙，都互相瞒了彼此相当不得了的东西呢。
“哇塞！小蝴蝶萧然，你们两个居然都这么厉害啊，居然能与常命天轮赐予我的力量一起——”
执夷看上去完全不在状态，根本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异常，他甚至在为两个伙伴“突然”变强而感到兴奋。
“咳咳，我有些解释……”
萧然最先开口打断了执夷，赛雷内拉也尴尬的点了点头。
“行行行，那咱们就移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慢慢说。”
杨少言挑了挑眉，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第93章 会议开始
未央城，内阁会议大厅。
当其他四位同僚已经快要把凛岳按在椅子上检查身体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太傅终于抱着他怀里的文件堆冲进了会议室，凛岳心里如同看到救星般睁大了眼睛。
“太傅阁下！你终于到了！”
太傅抬起他那双因为过度熬夜而变得极为鲜明的黑眼圈熊猫眼，怔了片刻好像反应了半天才认出来面前活蹦乱跳的人是谁。
“玉门，玉门将军安。”
太傅颤颤巍巍地回答道，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因为过度疲惫晕死过去，对比起只是脸色稍稍有些苍白的凛岳，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刚刚扛下了天灾。
不过在座的镇关将军早就知道太傅是什么秉性，这位姓林的太傅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加班狂，天天以即将猝死的频率疯狂处理各种公务，性格也懦弱可欺，除了之前湘夫人尚在的时候因为从天而降的执夷在议事金殿与湘夫人对峙，从来没有情绪激烈过，整个人在每次议事上朝时缩在角落里，几乎像是一只长在黑暗里的蘑菇。
但是没有人会真的把他当作一只蘑菇。
五位镇关将军都清楚，湘夫人最后托付给他们的，与执夷三人相关的文件几乎相当于一封遗书，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严峻情况，才导致湘夫人不得不甘愿赴死，甚至没有通过祭祀之职祈求真龙命帝的神降。
五位镇关将军才几年没有进入未央城述职，未央城内的情况便风起云涌到如此境地，谁也没有想到不知秋和魍魉教会会如此大胆，大胆到直接在未央城掀起午门之乱。
如今午门之乱明面上的罪魁祸首，内阁副手御史已经被五位镇关将军联合上诉，投入大理寺由刑部部长这个被假借姓名的倒霉蛋严格审问，但是谁都知道真实的罪魁祸首绝对不是御史，那个倒霉的年轻御史只是被某人推出来挡刀的废弃棋子。
午门之乱牵扯深重，虽然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是那位年轻御史的话，显然并没有如此多的人脉可以将不知秋基金会和魍魉教会的数百位成员渗透进未央城。
唯一的嫌疑人，只有……
五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互相问安之后便沉默地看着太傅，而后者浑然不觉，像往常一样将文件叠好，打开数据光屏，准备迎接真龙命帝的神降。
“这次述职会议本来只需要各位将军在内阁交上报告就好，但是无奈最近魍魉教会于细菌们实在是过于放肆，于是陛下亲自神降，与诸位商讨。”
太傅向几位将军点头示意，行动与发言看不出任何问题，毫无破绽。
虽然说排除一切可能之后留下来的答案再怎么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但是坐在自己位置上沉思的度关月和秦免依旧觉得很荒谬。
尤其是后者，秦免在居庸未央城任职数十年，对这位太傅的印象还算不错，毕竟未央城无数达官贵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无数，只有这位太傅一直端坐在内阁会议的最前方，安安稳稳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从未引起任何人的不快与针对。
更何况……秦免心想，面上不由自主流漏出些许不安与难过，像是一只被抛弃后又被雨水打湿的狗狗。
更何况，太傅曾经在第四次活性天尊进食期的时候，在细菌【女仆】手下救下过他。
那是多么千钧一发的帮助，秦免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太傅身后溢出来的深蓝色笔墨，将【女仆】击退。
秦免出身未央城的将门世家，从小到大受的礼仪都是知恩图报，所以他一直对太傅尊敬有加。
可是这样绝对中立，又对自己有恩的存在，却已经几乎实锤，是午门之乱的幕后黑手。
但是为什么呢？
秦免有些不明白。
太傅明明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深受真龙命帝信任，他存在在那里，就像一柄永不动摇的，绝对公正的天平。
为什么会做出午门之乱这种事？
也许是因为他太笨了，他什么都搞不明白，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第四次活性天尊进食期时，无所不能能力卓越出众的大哥死了，留下来的却是他这个只会武力的莽夫一样。
秦免握紧拳头，他抬头想要去看太傅，脑海中却想到了那些议事金殿上，总是互相吵吵嚷嚷闹着的官员们。
这些家伙总是这样，明明站在高处，可以互相团结着更加轻松地继续走下去，却偏偏要搞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互相针对，互相使绊子，让所有人都在前进的道路上被绊倒。
他从小就是个武夫，向来不喜欢议事金殿上的勾心斗角，但是偏偏……
哥哥秦霄贤嘴角染血，手持长戈挡在居庸未央城城城墙前，面色灰白的样子再次浮现在他的面前，同兄长最后留下的声音一般清晰。
“我知道你素来不喜交涉酒局，但是我死之后，居庸就交给你了，真龙命帝在上，他是我秦家的恩人，你必定要履行先人留下的诺言，逐身名利场，化为帝锋刀。”
秦免本来以为自己在最不擅长的领域找到了太傅这样可以信任的人，可是现在……
太傅之前的异样一处处出现在秦免的脑海中，他毕竟是居庸边区的镇关将军，与太傅相处时间最长，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位内阁负责人的不对劲。
只不过，秦免一直都不想相信罢了，但现在后辈凛岳冒着生命危险将阴谋的幕布从高堂之上撕下，他不能再继续遮住自己的眼睛。
秦免感觉自己的心情乱糟糟的，连带着看一边的江风更不顺眼，狠狠白了对方一眼。
江风：……？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清荷一直担忧地看着凛岳，虽然对方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的地方，但是精神系真言拥有者的力量本能地告诉她哪里不对劲。
度关月看着高台之上的太傅，眼底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死死握住了身后副将虎曜的手。
整个大厅中，奇怪的氛围向四周蔓延扩散，只有凛岳依旧笑眯眯地看向太傅，安静等待着陛下的降临。
太傅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微微抬眸，深蓝的，似乎有奇怪生物在下蠕动的双眼对上了那双冰蓝如最澄澈湖泊的眸子，一瞬间，仿佛无数刀光剑影在两人身边划过。
聪明人面对聪明人从不需要过多解释，太傅只是露出一个与平时气质完全不同的笑，向着凛岳的方向点了点头。
凛岳也微笑回礼，只不过哪笑容完全是冰冷的面具，没有丝毫温度。
两人看上去相当的同舟共济和睦相处，实际上心中究竟所想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在令人难以忍耐的，各怀心事的安静之后，江风和凛岳互相打着配合，与清荷一起装作毫无异常的样子，与太傅开始日常闲聊。
直到淡蓝色的光屏亮起，全息投影构建的玄机科技运转声在静寂的房间中响起，电子模拟的粒子自主勾合出真龙命帝的全息投影，依旧是那个朦胧看不真切的人形影子，只不过这次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凛岳到错觉，他总感觉……变得清晰了些。
第一次光屏会议的时候，真龙命帝高坐于龙座之上，周身环绕着龙形虚影，身型完全隐匿在虚幻之中，看不真切。
但是这次，全息投影似乎取得了某种权限，或者说真龙命帝放开了某些权限，真龙命帝的身影变得清晰了不少，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位身着新中式黑金红配色华服，长发散下的青年。
只不过面容还是看不真切。
“陛下千秋万岁——”
随着全息投影的构成，太傅最先俯下身子与副将们一起深深鞠躬，身后的几位镇关将军却只是微微欠身，并没有行什么大礼。
将军不需礼龙帝，这是真龙命帝亲口说的的规矩。
因为镇关将军不是真龙命帝的追溯者，他们的力量来自于土地的赐福与信仰。
在遥远的一千年前，真龙命帝曾与最初的五位镇关将军交为挚友，六人经历的无数艰辛，以及最终一统东洲全部人类势力的故事撰为美谈流传千古。即使是一千年后的今天，比起下属，五位镇关将军的位置也颇为特殊，更近似于同僚。
因为大司命真龙命帝对东洲毫无干涉，五位镇关将军与太傅更像是真正的管理者。
“诸位。”
真龙命帝点了点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祂的声音居然听起来有些疲惫。
秦免低着头，怔然意识到那并非自己的错觉，因为一旁那两位在秦免眼里比较聪明的镇关将军清荷与江风夜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只有唯一的后辈凛岳，笑容不变，像是没有察觉到真龙命帝的不对劲，亦或者是……他对此有所了解。
秦免少见地刚动了一会儿脑子，就感觉自己太阳穴发胀，无法继续思考。
自从降临以来整整一千年，真龙命帝带领东洲，与西洲的荆冠女王一起战胜无数烽火狼烟，将悬海硬生生撑到了如今的第五次活性天尊进食期。
祂做了人类不敢想象的一切，像是一座永不松懈的丰碑，只要真龙的龙影尚在，东洲之人不安战无不胜，如今居然……
居然露出了人类才会有的疲惫。
是什么事，让唯二尚在的大司命，失态至此？
第94章 皇城事起
“玉门和锁钥的事，皆为细菌藤壶所为，未央城已知晓。”
真龙命帝的声音有些悠远，转化为全息投影电子音频后更多了几分虚幻，好像他们在和一位古老时间中的幻影对话。
“细菌此番作为甚为嚣张跋扈……”
真龙命帝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只要他在，东洲的一切都不会造受无法挽回的灭顶之灾，安如磐石。
凛岳坐在下手静静地听着，虽说真龙命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是加强各地工程建设防御与巡回，另设未央城暗卫追踪藤壶踪迹，这些措施都是身为东洲之主的真龙命帝在履行职责。
“诸位如有藤壶踪迹立刻申报未央城，如有必要，报知皇城，龙……会亲自动手。”
真龙命帝摇摇头，落下的话却如同平地惊雷，除了细菌【女仆】之外，藤壶还是第一个让真龙命帝亲自动手的细菌。
更何况真龙命帝已经数百年未曾离开过未央城，这番话的重量实在是让人震惊。
不过顶头上司如此护短，确实让人安心。
凛岳舒了口气，不愧是镇守东洲一千年的真龙命帝，有这位的帮助，细菌似乎都变成了并不严峻的小问题。
五位镇关将军齐齐行了军礼，向真龙命帝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太傅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会议似乎很正常地继续向下进行下去，但是凛岳忘记了，萧然三人现在可是在未央城。
那可是主角团，行过之地，怎么可能不引起些蝴蝶效应呢？
真龙命帝挥了挥手，看了凛岳一眼，后者沉思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再次抬头前，只见全息投影的信号却突然变的断断续续，扭曲的电子信号发出“呲啦呲啦”的不详声音，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断开。
“轰隆——！”
不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巨大的裂响，凛岳反应最快，他与浮白不顾什么礼仪规矩，蹭地一下站起来向着窗跑去，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浓浓的暗了下来，黑色的□□不知道何时高高擂起，远处皇城的方向，鲜红色的浓稠气旋正在皇城之上静静旋转，像是太山府中才能看到的可怖景象。
嗡地一声，电子投影仪彻底罢工的声音传来，真龙命帝已经卡住的投影瞬间化为一条细细的蓝色玄机电影，消失不见。
太傅眉头紧锁，连忙上前检查状况，却发现相关的玄机科技电器已经彻底烧毁。
“那是什么？！”
秦免看着远处高高升起的，如同血池般的气旋漩涡，难以置信道。
这样的场景居然出现在了未央城……如果是细菌所为，任何细菌只要进入皇城都会瞬间被真龙命帝抹杀，能在皇城做到这一点的，整个悬海只有活性天尊本体。
可是活性天尊现在明明尚未到苏醒的时候！
难道……第五次进食期如此险恶，居然一点时间都不给人类吗？
秦免眉头紧锁，看上去怒意冲冲到完全能给至高司命命运之轮几拳。
“意气用事的家伙先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皇城中发生了什么。”
江风收起了他的扇子，沉稳依旧，只有抹平的，看不出笑意的嘴角能看出他内心并不平静。
玉京子此刻强行压住内心的惊慌，她注意到江风虽然面色不好，但并没有任何慌乱，反而有条不絮地开始思索接下来的行动。
还是不够。
玉京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比起江风来说，自己成为镇关将军，还是不够格。
必须要在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
被玉京子感慨的江风虽然表面上还算稳定，但是内心已经开始想象这次的事态最严重的后果。
这一切来的太快了，没有人想到最先出意外的，居然是永远都安如磐石的皇城。
那可是皇城，真龙命帝亲自镇守的地方……
是永远不会被击败，被渗透，被活性天尊侵蚀的人类最后方。
是什么可能造成皇城发生异变，到底是什么……明明根本不可能存在那样的情况……
不……
江风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
清荷与他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后退一步。
“皇城里被封印的那位。”
清荷作为在场最年长的镇关将军，脱口而出。
“锁钥将军是认为，现在皇城的异样与那个传说有关？可恕我冒昧，那个传说只是传说，真龙命帝从未向内阁提起过相关的事务……”
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太傅终于开口，听到他的发言，靠在窗边看着皇城之上旋转的黑红气旋的凛岳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浮白更是看都不想去看太傅一眼。
这位太傅现在还在伪装，摆出一副对情况担忧非常的样子，但凛岳甚至不用刻意去看，就能感受到这家伙眼底的冰冷。
他对人实在是太了解了，凛家的那些家伙在利用他们进行实验时，让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直面疑似来自悬海世界的诡异怪物时，也是这种表情。
“一百多年前，第四次进食期之后，真龙命帝便将活性天尊的一部分带回了皇城，利用活性天尊力量之间的互相吸引确定魍魉疫潮的来临时间以及激烈程度，这并不是传说。”
江风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神情严肃地看向太傅。
后者遵守人设唯唯诺诺地后退一步：“剑门将军您快冷静下来，魍魉疫潮的发生明明都是太虚观的玄机科技预测的，仅有您的一面之词也……”
“不不不，这可不是一面之词。”
江风冷笑一声。
“我就是证据，太傅先生，不要忘了，一百五十年前我也是镇关将军。”
清荷柳眉微皱，长叹一声，站了出来。
太傅瞬间噤声。
“当务之急没时间与太傅先生解释，活性天尊的本体一旦脱离掌控整个东洲，不，悬海都会有危险。”
凛岳站出来朗声道。
“我要去皇城看一看。”
他话音刚落，浮白脸色骤变，伸出手死死拉住了他，清荷摇了摇头：“后辈，前辈在这里呢，要出头也不应该由你来出，活性天尊太危险了，我是精神系真言的拥有者，精神比较稳定，由我去吧。”
“清荷将军，我知道你担忧陛下，但是外面必须有人稳定局势，资历足够的只有您，更何况……”
凛岳叹了口气，上前几步，俯身到清荷耳畔，道。
“我可是麒麟的祝福者啊，在这种情况下，是最安全的人吧？”
清荷咬了咬牙，看着面前虽然眉峰微弯，看上去相当悲伤，但是却因为天生笑面在这种情况下都硬生生挤出一张笑脸的凛岳，握紧了手掌。
麒麟的祝福者，麒麟的祝福者……
就因为你是麒麟的祝福者，是被选定的人，所以必须要如此辛苦，无论什么样的绝境都要自己先冲上去吗？
可这几个字，偏偏让清荷无法反驳。
无法反驳，因为一百五十年前，正是真龙命帝和同为前任玉门将军的无名氏，通过太山府深入悬海之下，割下了活性天尊本体的一部分，镇守在居庸皇城中。
如果是麒麟祝福者的话……
如果是麒麟祝福者的话，说不定真的比她这个精神系真言拥有者，更能帮上陛下的忙。
可是……
清荷猛地转身，看着凛岳向着门外走去的样子。
为什么每次都是他？
因为他稳定，毫不畏惧，有责任感，所以必须要次次身处险境？
为什么……
麒麟的祝福者，都要这样，一次次把自己置身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才能夺得一分安宁？
凛岳在内阁会议大厅出口处站定，他转过身来向浮白挥了挥手，浮白坚持到现在的控制力终于瞬间瓦解，他猛地向前几步，向凛岳的方向伸出手，却只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以至于什么也没能抓住。
秦免和度关月两个心急的已经追了出去，但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凛岳刚刚走出房门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没有用的，这次只能是他，你们追不上他的。”
浮白看着自己伸出又收回的手，喃喃道，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的将军有可以在悬海进行空间穿梭的真言古物，恐怕离开会议大厅的瞬间，就已经传送到了皇城。
其他四位镇关将军和他们的副将似乎瞬间全都消失了，浮白只知道，自己的将军又一次一个人站到了最前方，面对悬海之下，最汹涌的巨浪。
浮白，你要懂事，按照凛岳这家伙之前和你说的做好准备。
如果他出事，那他就回去，接过他的将印，成为新任玉门将军，把这个突然空降的玉门将军忘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让玉门继续繁荣地发展下去，不要让记忆绊住自己。
可是……根本做不到。
浮白握紧了斧柄。
说的好听，但是自己根本做不到。
我要去帮忙，我忍不了，根本忍不了一点。
浮白心想。
就算是活性天尊又怎样？龙族的血脉刻在他的骨髓里，他还从未怕过任何东西。
浮白咬咬牙，猛地冲出会议大厅，玉京子想要去追，却见拉住度关月的虎曜向她摇了摇头。
“追不上的，玉门的风连山海的暴风雪都追不上的。”
虎曜感慨地说。
在所有人身后，太傅点开了他的随身光屏，装作正在紧急下发全城警备的通知。
在随身光屏的角落里，藤壶的账号嬉笑着发来感慨：【怎么样，全都按你的要求做了哦，动摇……皇城那个诡秘的人性锚点，真有趣啊，没想到会是这么大阵仗。】
太傅冷着脸，眼底的触手几乎挣破角膜冲出。
【做得不错。】
【御史已经被其中一个“我”趁机杀在大理寺的监狱里了，陪伴你这么多年的学生如此轻易就能动手，太傅啊太傅，你还真是和我所了解的，喜欢喊着爱的人类都不一样。你这是又背了一笔血债啊。】
太傅看到这里轻笑一声，低头打道：
【确实又是一笔血债，不过债多了不抽，再多十笔又能怎样呢？】
第95章 过去的合同
如浮白所料，一离开内阁会议大厅，凛岳便打开了随身光屏里的细菌系统，利用地图功能瞬移到了居庸皇城最中心的传送点。
空间传送的晕眩感结束之后，凛岳看向四周，只觉自己根本就没有来到居庸皇城。
往日游戏中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已经全部消失，血红色的气旋将整个居庸皇城包裹其中，巨大的破旧城市在同样巨大的血池中起起伏伏，而他就站在举目破败的巨大殿堂中，看着周围诡谲的景色。
高大的殿堂中满是裂缝与破碎的神像碎片，森罗的牌匾已经被某种力量击碎，斜斜的挂在殿前，邈远的空间感与时间感都凝固在一起，只有包裹着血池的血红色漩涡中漂浮着的石块与建筑杂物随着漩涡的旋转而移动，告诉他这里还是活着的。
“将军可还记得这里？”
严肃低沉的声音从凛岳身后的大殿里响起，凛岳叹了口气，没有回头。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这里是太山府吧，林姐姐驻守不知多少岁月的地方。”
凛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里究竟是何处。
周围血红色的池水给他的感觉和太山府的力量一摸一样，身体里属于太山府的那部分正在疯狂叫嚣着共鸣，想忽视都难。由内而外的熟悉感疯狂上涌。
“你也来到这里了啊？”
凛岳半转过身，微微偏头一笑，蓬松的卷马尾在身后扫出漂亮的弧度，哪笑容中无奈又叹息，像是真拿你没办法这句话的具象。
尤加手持权杖，露出和凛岳一样无奈的表情：“没办法啊，毕竟我不来，就要出事了。”
“是细菌？”
凛岳微微皱眉，他转过身来注视着尤加。
“是，但是不全是，这里是只有你能解决的，细菌专门为真龙命帝设下的陷阱。但是凭你的脑子，我感觉你大概已经和陛下约定好了对策吧？”
尤加上前两步，与凛岳并肩而立，看向周围恢弘的，如同末日的太山府。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啊，第三降临者。”
凛岳挑了挑眉，偏头看向身边的尤加，感慨道。
能自由地游走，却又在悬海占据特殊的重要地位，第三降临者只能是尤加了，这个在玉门事件中无处不在，又无处在的西洲使者。
玉门事件中的小小帮助，就是他让凛岳相信自己的手段吧？
“你知道的也挺清楚啊，让我猜猜，喜君大概都告诉你了？”
凛岳摇了摇头：“大部分都是我猜的，喜君只告诉我喜君公司有着特殊权柄，是他为了帮助t360和t361脱离世界意识的工具，三位大司命是第一批被细菌公司选中的救援者，降落点在一千年前。他没告诉我的大致也能猜到，比如上一任玉门将军就是我本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但是其他的我还真不清楚。”
“那你这次可以搞清楚了。”
尤加笑了笑：“我就是为此而来的。玉门将军，凛氏集团的负责人凛岳先生，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合作邀请。”
“双生世界t360和t361如今受宇宙细菌活性天尊侵蚀严重，这两本书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第五次进食期一旦开始，t360绝无活路。”
尤加摇摇头：“你也看到了，三大至高司命，天规玄机和世界意识全部在前几次进食期陨落，只留命运之轮支撑着世界根基，三位大司命算上你勉强算齐，但真龙命帝与荆冠女王都要镇守活性天尊放置在悬海的通道，防止未化之地直接扩大，活性天尊提前苏醒，无法自由活动，至于少司命，你也看到了，只剩下徐夫人，和觉行圆满者……”
凛岳无奈一笑，打断了尤加的款款而谈：“和我这个商人交易，筹码不够，我的快穿者先生，t360就算毁灭，内侧时间线的我当时也不会选择签署这种协议，去挑战甚至试图剿灭活性天尊，告诉我，我的世界，t361会因此怎样？”
尤加顿了顿：“这关系到宇宙的基础规则——”凛岳挑了挑眉，刚想开口拒绝，没想到尤加话锋一转：“但是没关系，我就喜欢试探规则。”
他深吸一口气，静静地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凛岳注意到，粉晶石制作的一只钢笔在他的身前一闪而过。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这个宇宙里的每个文明世界，都类似一本书，拥有作者，命运之轮，剧情线规则和世界意识四大基石，维持着整个世界的正常运转。”
凛岳思索片刻，看着尤加那双祖母绿的眼睛突然开口：“你说的书，是一种比喻？”
“不，”尤加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不重要，全看你如何理解。”
凛岳知道尤加不会再告诉自己更多了，他的目的也并不在此处，只想问清楚t360与t361之间的关系。
“所以……t360和我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你表面上游刃有余，但是心急得很啊。”
尤加叹息道，凛岳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褪去温柔，锋利的如同冻结的冰刀。
末了，凛岳似笑非笑道：“等你的世界也发生这种事，你会比我还要急切的。”
真是不能吃一点亏，尤加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向下解释。
“宇宙中有很多世界，或者说，星球，它们不均匀地飘散在广袤的新纪元宇宙空间中，像是造物主随手撒下的糖果，其中有些世界因为诞生了文明，所以自然而然拥有更高的价值……与被吞掉的概率。”
尤加叹了口气，每次看着这些文明的雏形在宇宙中疯狂挣扎，他都感到非常的难过与惋惜，文明越璀璨，它碎掉时绽放的烟火便越发夺目，但偏偏，偏偏宇宙中某些闲暇恶劣的存在就喜欢观赏这种毁灭的美。
“原本这些世界的生生死死是互相无关的，但是t360和t361比较特殊，它们是双生世界，诞生于同一朵量子星云，却在宇宙大爆炸的那一瞬间，137.99亿年前新纪元宇宙诞生的那一瞬间，被也许存在的那位造物主之手分别放置到了不同的两个星系，距离整整30光年。”
尤加用枝繁叶茂的权杖点了点空中，璀璨的白色光点如同星辰慢慢洒落，他又在距离光点不远处的地方点了点，留下同样的流星雨光点。
“也许是幸运吧，在宇宙中，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新纪元宇宙的直径有930亿光年，30光年，在动辄数百万光年距离迁跃的星级文明来讲，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但是对宇宙航行技术尚不发达，文明等级只是堪堪接近1的t360和t361来说，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远到它们甚至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直到活性天尊因为极度的饥饿降临，窥视到了两个作为精美佳肴的，相互联系的双生世界。
双生世界，诞生于同一朵量子星云球胚的世界，只要吃掉其中之一，因为量子纠缠的特性，另一个世界也会瞬间化为活性天尊的能量，成为它的食物，这过程只在一瞬间。
一个世界毁灭的那一刹那，另一个世界会同时绽放同样的烟火。
那时的t361还是冷兵器时代，而t360已经发展到数次科技革命，完全可以低成本在悬海周围遨游，建立了数不清的卫星网络和宇宙航船。
一荣无法俱荣，但枯萎却在同时。
t360的世界意识没有任何犹豫，暴露了悬海的坐标，选择将活性天尊引到自己这里。
从理性上来看，t360距离活性天尊距离更近，以宇宙细菌的敏锐程度早晚要先发现悬海，不如提前出手，夺得主动权，而且t360科技远比冷兵器时代的t361发达，能在活性天尊手下支撑更多时间，为寻找到解决活性天尊的方法提供更高容错率。
从感性来看……
尤加发现，悬海的世界意识，也许的确已经拥有了感情。
可是祂弱小的双生世界弟弟，那可是……弱小到甚至没能察觉到祂存在的弟弟。
那……可是与祂一同在星球的量子原胚中沉眠生长，最终随宇宙一同诞生的……弟弟。
这个世界的他们甚至没有星球承载他们的梦想，只有一片悬海。
但t361拥有完整的星球，在星际文明中，足够完整巨大的母星意味着更多的初始资源与更多的同源人口，t360如果强大起来……
如果强大起来，会比悬海的上限更高。
于是t360没有犹豫，也没有挣扎着隐藏自己，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站在了活性天尊面前，用一千年，四次进食期将这只宇宙细菌狠狠蔑视。
不过如此。
“原来是这样……因为量子纠缠，永远绑在一起吗？”
凛岳喃喃道，从t361现实世界长大的遭遇让他很难想象到尤加口中那些磅礴的存在，但是他毕竟是凛岳，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回答结束，我就接下你的委托，第二次……去面对活性天尊。”
尤加不由得苦笑：“凛将军，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凛岳没有理他，径直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刚刚提到了作者对吧？身为作者，他一定拥有着可以改变些什么的笔，既然如此，那作者在哪里？请你回答我，这关系着之后应对活性天尊的项目具体要如何实施。”
这意思是……同意了？
尤加看着面前脊背挺拔，即使面对自己这个走过无数世界的“快穿者”也没有丝毫惧意的年轻将军，他一开始的确没有料到凛岳，居然在第二次面对如此严峻的压力，没有经历过上一次时间线那些事情时，仍然愿意站出来挑下这个最重最重的担子。
面对这样的人，尤加一向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和好感，即使看出对方只是在空手套情报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他已经死了，悬海可是他的世界，他是作者，在活性天尊降临时，是第一个死的。”
“他和世界意识，用自己换来了活性天尊的休眠期，否则以宇宙细菌那疯狂的本能，时时刻刻都在进食才是常态。至于那支笔……在更改掉活性天尊的习性后，剩下的一部分，变成了喜君公司这一整体，帮助喜君在没有坐标的情况下穿梭于t360和t361两个世界，寻找可以继承世界意识力量的人。”
尤加感慨道：“要知道，即使是我，也无法如此精准地定位。”
让人类与活性天尊并肩而立，坐上对等的席位，对那位死去的作者来说，无论什么样的结局，都能称得上是he了吧。
“而另一部分……”
尤加看向了凛岳，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里蕴含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复杂到一向一眼便能看透人心的凛岳几乎无法辨别。
“你称我为快穿者，实在是无比恰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并非西洲使者，而是新纪元宇宙世界管理局的成员，负责维护宇宙规则与每个世界文明的延续，目前迷了路就顺道加个班，来您这里是为了从喜君，和你的手里回收这位编号360/361死去作者的作者权柄。”
“所以……请您务必成功。因为这是过去的你和我借的。”
尤加一手抚住胸口，弯腰鞠躬，向凛岳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原来如此，被作者使用过的笔只能进行一定的更改，其一是喜君的系统能力，创造出了《苒苒物华休》收集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的玩家意愿，其二……是麒麟的力量对吧？专门克制活性天尊的少司命麒麟，就是内测的我？”
凛岳恍然大悟般笑了笑，他看向尤加，却看到了对方目瞪口呆到几乎僵住的脸。
自从遇到尤加，这位游走于无数世界的快穿者还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失态的表情。
“你……”尤加的声音沙哑的可怕，“你真的没有恢复记忆吗？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世界管理局？我突然觉得以你的脑子，拯救一个世界实在是屈才了。”
“谬赞了快穿者先生。”
知道一切后，心情很好的凛岳露出了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温和笑容，他甚至没有因为知道如此多的真相，和即将面对如此的绝望境界而内心发生一丝一毫到动摇，依旧像是一汪清潭，沐浴着春日的阳光，在黑暗中永不熄灭。
“以偿还借贷作为条件签署合同吗……成交。顺便一提，刚才不同意的话是骗你的。”
凛岳拍了拍尤加的肩膀，有些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那身严肃呆板的军装甚至让他穿出些许少年意气。
“我的坚持，可从来没有变化过。”
让更多的人在活性天尊手里活下来，不论什么人，哪个世界的人。
这样的坚持，在意识到活性天尊存在的那一天起，便从来没有变过。
“走了，快穿者先生，东洲的陛下，还等着我去救呢。”
凛岳没有回头，他径直向前走去，仿佛什么荆棘也无法刺伤他的身体，阻止他的脚步。
“毕竟那条龙可是因为相信我，才明知道这是一次细菌针对祂的特殊陷阱，也依旧迈进去的。”
他的眼睛明明是冰蓝色，缺好像燃着火。
那是一双好烫，好烫的冰蓝眼睛，让人根本不敢去对视。
所有人都在让他表态，却没人意识到，他根本就是自愿的。
自愿对上活性天尊，将所有人的生命与托付扛在肩上。
这一路，有人加入，有人离开，有人死去，有人回来。只有凛岳自己不论是否知道真相，都一直走在那条路上，谈笑风生地，甚至可以笑着挽起刺穿自己胸口的血之荆棘。
严峻的情况摆在面前，那就去克服，不知道的事情零零碎碎，那就去一件一件的寻找真相。
所有的困难都有解决的办法，这就是他，能够一直笑着的原因。
“还真是……耀眼的火光，让人震撼的生命。”
尤加摇了摇头，看向无尽时空之外的，比银河更邈远，比宇宙更沉寂的，第四面墙之外的方向，他深深鞠了一躬，仿佛在向某些至高无上的存在诚恳行礼。
“你说是不是？我看到了哦，看着这本书的你。”
第96章 活性天尊
“哒，哒。”
血水滴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着，凛岳走入这座皇城中心潜藏着的，已经毁坏的不成样子的森罗殿。
高大的建筑宣告着这里过去的辉煌，而驻守的司命甚至来不及与她照顾的孩子告别，就这样匆匆离开了这里。
凛岳记不起内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那也许是他自己给自己留下的保护装置，以免自己会变成萧然那样癫狂的样子。
毕竟……太多的人在内测死去了，甚至包括掌管生死的司命。
黑红军服的年轻将军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张冰冷神像的脸。
华服长披，黑红的配色，在破碎的底座上，依稀能看出来幽灵水晶兰的镂空雕刻。
那是一张极美极美的女生的脸，与民间传颂的阎王娘娘不同，她真的很年轻很年轻。
透过冰冷的神像，他似乎能看到，那个穿着孤儿院护工服，外套一件简单围裙的漂亮大姐姐在晨曦中轻盈地转身，细长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荡起，比春光还要明媚的温柔声音一一描摹着他们的名字：“凛岳，君荧，伊铭，慧哲……”
那还真是，好像梦一样，美好又残酷到让人无法沉沦的过去。
凛岳没有被过去的画面动摇，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藤壶，又是这家伙留下的陷阱，藤壶小姐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时时刻刻准备动摇别人的人性锚点。
在那座高大到足够占据整个纵向大殿高度的神像脚下，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正站在那里。
金色的龙影在他的身边飘浮着，呈现出萎靡不振的死状，龙尾处几乎开始发枯发白。
终于找到了。
凛岳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那个影子是真龙命帝，东洲之主，他也总觉得自己现在过于像一个领闹别扭的孩子回家的家长了。
“陛下，”
凛岳几步上前，在距离真龙命帝的影子大概还有五六米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像是在斟酌话语。
内测的记忆凛岳并未曾拥有，他不知道现在真龙命帝最需要的究竟是什么，但他可以去猜测，去推理。
而且答案基本不会出错。
这是高位者的特权。
“我来了。”
凛岳声音很轻很轻地开口，好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他的这句话如同某种言灵，瞬间摧毁了真龙命帝站在那里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那位东洲的大司命猛地转身，看向他身后的地方，连周围的虚影也变淡不少，露出里面的人影。
他头发全部散下，还穿着刚刚召开会议时的金色龙纹长袍，内搭处银色的盘口似乎还在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泽。
“凛……岳？”
真龙命帝猛地抬头，他的声音沙哑苦涩，像是被毒酒雕刻过一般，不成样子。
“这种时候还能看到你……真好啊，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真龙命帝虚雾下的嘴角勉强勾起，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
“能不能，杀了我啊？”
哦豁，凛岳闻言感觉自己心脏一缩，他向后看去，果然在真龙命帝身后看到了已经变为黑色星沙的发丝。
和清荷不一样，这位陛下从内而外散发的腐败气息，是真的很想死。
真龙命帝很想死，这是即使没有细菌藤壶干涉放大，也早已被确定的事实。
死亡是件艰难的事，但很多时候，活着更难。安排好一切，一步一耕耘，为后人留下千里沃土，最难。
但他做到了，而且一个人做到了，守护了东洲整整一千年，所以真龙命帝曾经苦笑着说：“高处不胜寒。凛岳，高处不胜寒，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从来没有当过高位者。”
“能告诉我理由吗？”
凛岳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变得沙哑了，脑海中的记忆在疯狂地涌动，但他想不起来，只有心脏很疼很疼。
他不动声色地按住自己心脏处的衣物，试图让自己忽视那里的难过。
虽然没有记忆，但是这具身体的记忆在替他难过。
“凛岳啊，你应该知道，所有司命，都是被真言承认的，做到极致的人类。至少曾经是。”
真龙命帝的声音拖的很长很长，他转过身一步步向凛岳走来，面上遮盖自己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萧然没有疯，疯的是我啊！他是被我连累的，萧然是我用世界意识碎片创造出来的延伸，他是被我连累的……你知道吗？内测的时候，你变成细菌的时候，我真的彻底疯掉了。”
东洲之主没有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向下说，反而陡然转移了话题，几乎是疯狂地吼出了这句话。
他上前两步借助身高优势死死按住凛岳的肩膀，那一瞬间的情绪达到巅峰，面上的虚雾与周围的龙影变为金色的碎片寸寸洒落，一张年轻又苦涩的脸出现在凛岳的面前，熟悉感扑面而来，而记忆中一无所有。
真龙命帝的眼睛是璀璨的金色，他看上去十分狼狈，长发蓬松散乱，就连那双本应与萧然一样萃满阳光的金色眼睛，也变得像是腐烂的枯骨。
“我撑不住了，本来我以为自己可以至少撑过这次会议的，至少也要替悬海杀了藤壶再走，五位镇关将军在未央城，我就算失控也不至于引起什么大乱子……”
他一手依旧死死握着凛岳的肩膀，一手拉住了凛岳想要去挣开他桎梏的手臂。
“但是……我高估自己了……太没用了哈哈哈哈——我根本撑不住！”
最后一句尾音落下之后，真龙命帝猛地脱力，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任由长长的华服外袍在他身下散落为花一般的形状。
肩膀和手臂被抓的很疼，但是那都没有心脏的疼痛明显，凛岳深吸一口气，忍下心脏的异样，他蹲下身，面容苍白但温柔地扶住东洲之主的肩膀，麒麟的技能【吉光片羽】已经暗中准备好随时启动。
“……能不能告诉我，内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哈，我忘了，你还不知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现在也应该猜出来了吧？”
真龙命帝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一般，瞳孔如同某种爬行动物一样猛地缩小，随后他反应过来，大笑一声。
“你早就猜出来……我不说你也会猜出来的……但是让我告诉你，我来告诉你，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真龙命帝拉住凛岳的衣角，喃喃自语道。
第四次活性天尊进食期的时候，其实悬海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三位至高司命只剩命运之轮，两位大司命——荆冠女王与太山府君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再也回不来的末路，后者在第四次进食期开始前跳入血池，而前者在战争的开始为了守护西洲陨落。
“等等——西洲的荆冠女王也？”
凛岳没有想到死亡的大司命不止太山府君一位，可是现在明明西洲的荆冠女王依旧在坐镇，怎么可能……
“那才不是她，现在的荆冠女王，只不过是她利用自己的权柄和这个世界活性天尊降临前，被我复原的技术制造的生物拟态机器人……虽然只是个机器人，但是因为荆冠女王对自己的备份，拥有足以媲美生前的她的力量……也算是一位合格的守护了……”
凛岳感觉自己明白了为什么真龙命帝会变成现在这样。
真龙命帝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继续说了下去。
在悬海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少司命麒麟出现了。
那燃烧的火光宛若从天而降的火种希望，甚至可以逼退克制活性天尊的力量，虽然仅仅只是少司命，但却因为特性成为了悬海最受人敬仰的存在。
吉光片羽……毫不夸张，那时候的凛岳，真的像是入水数日不沉；入火不焦，永不倒下的，真正的神明。
他和他的三个同伴从真龙命帝几乎要忘记的故乡而来，与他的三个朋友一起，护住了岌岌可危的悬海。
但是不够，那些完全不够。
活性天尊越来越强大，在第四次进食期已经可以离开悬海底部，以本体的形态降临悬海表面。
真龙命帝已经忘了那是怎样地狱般的场景，无数人的生命都变为战报上的一串串数字，就连镇关将军的联络线第二天都会换一个青涩的声音，所有人都成了战争的消耗品，血红色的魔鬼从天空开始进食，生命甚至留不下枯骨，只能在疫潮的影响下变成星沙随风散去，与死去的魍魉怪物融合在一起。
最糟糕的是，凛岳出了问题。
不知道何时，活性天尊在凛岳的身体里埋下了钉子，最重要的战力被扭曲为细菌，在那一瞬间，活性天尊几乎将整个世界吞噬。
可是终局并没有到来，死去的太山府君与荆冠女王，在凛岳的建议下和早就命运之轮达成了交易。
“面对活性天尊这样的巨鳄，我们这些散户只能徐徐图之，不可能一次成功，必须留下后路。否则——股价会崩的，一切都会瞬间蒸发。”
年轻的少司命甚至笑着将计划和盘托出，即使那笑容勉强的可怕。
没有人知道他们都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走上了明知必死的道路，凛岳当时本想由自己去成为这一祭品，可太山府君与荆冠女王速度比他更快，在他与喜君公司彻底利用一部分的作者权柄成功创造出完整的少司命麒麟前，便各自完成了献祭。
她们利用规则的漏洞，和荆冠女王执掌“梦”的权柄，在第四次进食期的中期，就催眠了全部生命，包括活性天尊，让他们以为面前是真正的现实。
但那一切只是梦境。
我梦蝶来蝶梦我，无数人的生生死死，在命运的赌盘下，不过一曲南柯。
可惜逆转的只是战局，战争前期的牺牲者们终究变为了回不来的亡灵。
玉门外被埋葬的军镇，哭泣的状元郎，西域永远失去的蛇神，失去数次镇关将军的锁钥……第四次进食期依旧成为了所有人心中不可避免的痛。
在喜君公司的帮助下，他与好友们在内测的经历记忆变成游戏账号，凛岳进入无法逆转的沉睡状态，梦的最终结局在活性天尊的暴怒下毫不意外是全都死亡，但是凛岳那几乎是全部希望，不可复制的能力被真龙命帝护了下来，可其三人的内测账号全部死亡，只能换成公测的账号，在重启的时间线，或者是梦醒来后失去了全部记忆。
于是活性天尊从现实的悬海世界开始吞噬。
“你记忆中的腐化麒麟副本，在哪里？”
真龙命帝苦笑一声：“是在未央城皇城中心吧？你以为的野外，根本就是可以由皇城传送点直接传送的到达的未央城地下啊。那些内测游戏的记忆，根本都是喜君公司为了你能更好地接受现实而编织的谎言而已。”
“麒麟……就是你自己啊。”
真龙命帝的话击碎了凛岳的全部侥幸，自此，他再也无法后退一步。
“对不起……把你的记忆与能力，部分意识全都囚禁在皇城之下，还被传成活性天尊的部分本体，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就连麒麟都被污染了……”
“没关系，不用道歉。”
凛岳摇了摇头，他揽过真龙命帝的肩膀，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慰道。
真龙命帝做的很对，毕竟，谁会相信一个活性天尊的细菌会是拯救一切的希望。
至此，线索已齐，凛了终于理清楚了真正的时间线。
一千年前大司命三人组被选中对抗活性天尊——第四次进食期前太山府君林白霞诈死到t361找第二代——他自己被活性天尊看中——林白霞死亡——亲友团坠崖——内测时间线——太山府君与荆冠女王以及命运之轮重启时间线——公测时间线。
心脏中的恨意在翻天覆地，哪怕凛岳并没有记忆，也感到自己的骨骼深处在哭泣。
原来如此……原来君荧他们也牺牲过，所以自己才会那么恨那么恨。
“内测的我们还太过稚嫩，不知道……一切都有无法挽回的代价。”
凛岳喃喃道。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他自从来到悬海，便一直感觉自己在被追逐，无法控制地想要做的更多一点，更多一点的原因。
因为在内测的时候，他曾亲眼目睹友人一个接一个被活性天尊杀死。
他便再也不敢松懈懒洋洋一步，无时无刻不吊着自己的神经。
活性天尊……无论你是谁，你都真的该死。
年轻将军冰蓝色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怒意。
他没有记忆，但他不需要有记忆，只是真龙命帝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可以将他全部的理智摧毁。
真龙命帝看着面前依旧笑着的凛岳，感到某种横跨古今但巨大的悲哀。
明明只有一百多年，但却比一千年的跋涉还要悲伤。
凛岳啊凛岳，为什么你已经这么痛苦了，但还可以笑出来啊？
人都恨不得在这个世界逃离，你却偏偏为了其他的东西求长生，在这个世界千千万万年地活下去。
“凛岳啊凛岳，你为什么还没有疯呢？”
“你说些什么，说些什么都好，就是不要沉默，求你了，不要沉默。”
真龙命帝看着久违地战友的脸庞，喃喃道。
红色的火焰终于凝结为麒麟的吉光片羽，凛岳叹了口气，迅速将那根半透明的羽毛按在了真龙命帝的眉心。
扭曲的，黑色的星沙刹那间被火焰迅速侵蚀剥离，陈年的黑色寸寸褪去，凛岳将失去意识的真龙命帝放倒，让他靠着身后太山府君的神像，转身面对大殿的方向。
“我早就察觉到，藤壶的力量完全不足以将真龙命帝的痛苦扩展到这种地步，动摇他的人性锚点到这种地步……”
他上前一步，手中长枪翻转，燃烧的烈焰环绕四周，护在真龙命帝的前方。
“东洲之主镇守东洲一千年，淡然自若，如果不是你亲自出手，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活性天尊。”
凛岳没有表情，平淡地看向前方，周身气质却蕴含着可怕的愤怒。
“哈哈哈，你果然猜出来了，我的凛岳哥哥。霁月光风，终然洒落，这样的戏剧才好看嘛！”
活性天尊的细菌笑得疯狂，身着白裙的“藤壶”血眸中满是笑意，带着细菌藤壶一贯如常的疯狂。
但那毕竟不是藤壶自己，那样的疯狂也显得尤唯刺眼。
已经可以拟态到这种地步了……藤壶啊藤壶，你很危险啊。
藤壶曾说过：“我会向主上证明，我才是最衷心的那一个。”
如今她确实成为了最衷心的细菌，因为她本身已经被活性天尊完全控制，即将彻彻底底的变成活性天尊的一部分。
“你为什么不喜欢呢？凛岳哥哥？”
怪物的声音一改出现时的嚣张，变得柔和多情。
“还是，你不喜欢这幅样子呢？哎呀我早就知道，凛岳哥哥应该最喜欢我，而不是藤壶。”
怪物打了个响指，她整个人顿时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容貌以及那双暗血红色的眸子，与凛一起记忆中别无二致。
“我不喜欢藤壶，也不喜欢你。”
凛岳依旧在笑着，但是双眼却冰冷地看着活性天尊，几乎想要把她寸寸撕碎。
它要把两个世界一起嚼碎了，咽下去。怎么可能让它得偿所愿。
燃烧的烈焰顺着活性天尊的身体蔓延而上，麒麟特有的克制将他的身体几乎侵蚀出坑坑洼洼的难看伤痕，但祂没有任何反应。
凛岳看见活性天尊形象都ptsd了，先一步一个最大的大招扔过去，话都不说一句。
“别这么，凶，凛岳，哥哥。”
小男孩换上了凛岳在孤儿院时最熟悉的那种说话方式，神情呆愣茫然，洁白无瑕，好像它真的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凛岳咬了咬牙：“吾日三省吾身：其一：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居然还敢用这种语调说话？”
“为什么，不呢？凛岳哥哥，为什么，不肯接受呢？”
活性天尊的性格似乎是不固定的，在使用藤壶的外貌时，祂的性格慧无限像藤壶靠拢，而在使用自己的外貌时，祂的性格却会与凛岳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一般别无二致。
“明明，你和我，可以，很好地在一起，没有任何人的打扰。”
“为什么，你，一直在拒绝我呢？”
“内测，是这样的，现在，也是这样。”
“你看，明明，我，那么爱你。”
小男孩向他伸出手，做出拥抱的姿势。
祂的声音很轻很柔软，带着幼童的稚嫩，但却又无端地让人感到恐惧。
凛岳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啊，凛岳哥哥，你明明，在孤儿院的时候，很喜欢我的。”
看到凛岳后退的动作，男孩悲伤地收回了手。
它，在开口。
它，在质问。
它……在无措。
这不是凛岳的幻觉。
“这个世界根本没救，和，孤儿院里的饼干没有任何差别，干瘪又脆弱，当成食物都不够丰美……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份粗劣的食物，一直在拒绝我呢？”
男孩小跑几步，抱住了凛岳的腰。
凛岳的身体微微颤抖，但他没有离开推开对方。
“凛岳哥哥，你很清楚，你和你的朋友，真的还回得去吗？”
“作者权柄早就没啦，喜君公司什么也做不到，你在这里成为大司命之后，就回不去啦。”
“更何况，那个世界，黑暗，无知，孤儿院……有什么值得回去的地方呢？”
小男孩抓着凛岳的衣角，用颠倒不成样子的声音喃喃道。
“……对人类来说，回忆之所以是回忆，是因为回不去，那份美好才如此鲜明，并且只有美好。”
“哪怕我回不去，也要送那三个朋友回去。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放过t361的。”
凛岳低下头，看着那个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男孩。
“是呀。”
小男孩永稚嫩的童音硕：“可是没办法，因为，我是要吃饭的，我好饿，再饿下去会死的。”
“凛岳哥哥，能不能跟我走，我不想，吃掉你。”
“我吃掉了荆冠女王的一部分，可以给你制作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梦，你依然可以和，你的朋友在梦里相会，这样，好不好？”
小男孩猛地拉住凛岳的手，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看着他，认真的可怕。
活性天尊居然让步了。
“我真的，很想，以后，继续见到，你。”
他并不是某些在宇宙中与机械文明造物追逐的，单纯被本能操控的宇宙细菌，反而有着稀薄的感情，只不过，在他眼中的食物根本不配得到这种感情。
但曾经赠予他食物的凛岳可以，凛岳是特殊的，所以活性天尊甚至愿意允许麒麟的存在。
凛岳苦笑一声，他半蹲下身，握住小男孩的手。好像这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孤儿院无月的夜晚，仅仅只是两个依偎在一起分享压力的孩子。
虽然活性天尊这样说，但是真的回不去吗？
凛岳不这么认为。
他是个贪心的人，就算司命的位格不能随意穿梭于两个世界，太山府君也是以死亡为代价才走了规则的漏洞。
但是他偏偏就要回去，他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
哪怕……
是因为他啊，内测的时候他的亲朋好友皆死于非命。
是因为他……遇到了活性天尊，还向他开口，救了被凛家饲养的诡异怪物围攻的祂后，还向祂伸出手，于是活性天尊将他当成了朋友，想要毁掉他周围的一切，让他变成祂的所有物。
他当然想扔掉一切，像活性天尊所说的那样轻轻松松地就此休息，长眠在梦里。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
在两个世界的存亡面前，在即将被活性天尊吞噬的双生世界，无数生命面前。
什么东西都成了不重要的幻想。
更何况……
“见弃于人是你做的buff吗？”
凛岳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如同之前在孤儿院的夜色里做过的千千万万次那样。
“是呀。”小男孩笑了，对活性天尊来说，没有任何骗人的必要。
走到这步，凛岳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见弃于人是活性天尊上的debuff。
“藤壶和我说，如果一个人，所珍视的那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讨厌他，那么他就会跟我走了。”
小男孩，不，活性天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但是，很可惜，她错了，于是她将逐渐变成我。”
小男孩的身体后，无限蠕动着的黑色星沙触手渐渐浮起，撕开人畜无害的表皮，露出里面的寰宇怪物。
“这是一份她求之不得的恩赐呢，凛岳哥哥不是说过，要尽量满足别人的欲望吗？”
阿呆神色天真地歪了歪头。
凛岳：“……我是让你乐于助人……”
细菌终究是不理解人类，就算是藤壶和活性天尊也没想到……
没想到该爱你的人，就算是顶着debuff，也依旧冲过来爱你。
“好，我明白了。”
凛岳直起身，拍了拍自己跪在地上衣摆沾染的灰尘。
他没有管活性天尊，反而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太山府君已经碎裂的神像，道。
“这么美好的世界直接毁了多没意思啊，阿呆。”
凛岳转过身，眉头悲伤微蹙，用无法拒绝的难缠的声音说：“和我玩个游戏吧。”
被称为阿呆的，刚刚还是小男孩，现在却已经变为宇宙空间中寰宇怪物的存在怔了怔，却没有拒绝。
“好，凛岳，想玩，那就，玩。”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你可以藏在任何地方，但是在我找到你之前，不要出来，好吗？”
“期限不长，只需要七天。七天之后，我会告诉你我这次面对你邀请的答案。”
他站在那里，眉眼弯弯，温柔的像是男孩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但是活性天尊无法理解。
“七天……第五次进食期马上就要来了，规则也无法篡改我的活动……我明白了，你需要七天的时间和这个世界道别吗？好的，那我答应你。”
活性天尊恍然大悟般说道，语言像是孩子一样往别人心里扎刀子。
凛岳点了点头，虽然活性天尊说的话不中听，但怎么也是答应了，他心底长松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在忽悠孩子。
机械的荆冠女王和真龙命帝都有自己的事要去做，所以这份责任，只能由他来扛。
人是需要美好的东西才能支撑下去的一种动物。而他经历过的友谊成为他活下去的全部力量。拥有了力量，便承担起责任，这不是很公平的交易吗？
即使他在攀登高山，而高山在疯长。
“凛岳……哥哥。”
在离开前，活性天尊突然转过身。
“在这之前，你可不要为了，那些无用的人去死啊。”
活性天尊曾经在现实世界，一切开始之前，想要杀掉那三个碍眼的家伙。祂认为凛岳迟早会答应自己的请求，既然凛岳哥哥喜欢，那就把他们三个全都带到自己身边来吧。
但是没想到，凛岳居然和那三个人一起坐上了那辆车。
那辆注定从悬崖坠落的车。
凛岳闻言已经冷下来的神情突然变得柔软：“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死的，我还等着……”
活性天尊最后一根触手撕开空间，重新返回了悬海之下的最深处。
“还等着回家的那一天呢。”
“被大家所依赖的人，往往在受伤时独自面对痛苦。”
“可是，我不想让你这样，那样的话，也太辛苦了，我的小凛岳。”
“你会成为我们的助力，但是有姐姐在呢，总不能让你成为主力。”
太山府君与他商量对策时，那一天的碎片记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但是对不起啦，林白霞姐姐。
这下我真的要去当主力了，毕竟谁也不知道，活性天尊居然是阿呆嘛。
“祂离开了？”
一旁昏睡的真龙命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之前癫狂的面容也重现变成了东洲之主一如既往的冷漠冰冷。
“是啊，这还多亏人了陛下你演技够好~骗过了活性天尊，才能让祂如此大胆轻易地出现在这里。”
凛岳伸了个懒腰，相当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面瘫的真龙命帝，真的难以想象这家伙刚刚是怎么用这张冰块脸做出那些癫狂的神情的。
“……不要阴阳怪气。”
真龙命帝语塞半天，才堪堪挤出这一句话。
“我说真的，我们的牌太少了，计划里最重要的那个在哪里？”
凛岳比了个手势，真龙命帝微微怔住，随后迅速反应过来。
内测的经验让他们不需要过多交流与解释，就算在凛岳只有碎片记忆的情况下，也能达成完美的配合，比如这次，真龙命帝明知道这次的陷阱完全针对他的人性锚点，但因为凛岳在这里，因为他们想要解决活性天尊这一最大问题的默契，所以真龙命帝依旧赴约了。
与之相对的，在太山府血池出现在皇城上方的那一瞬间，凛岳就已经猜到了真龙命帝有需要自己参与的计划。
而那计划，大概是自己的，细菌那一部分的身体与记忆的融合前，两人达成的计划。
“你是说活性天尊的本体碎片？因为要守护你的记忆，所以那一部分被我交给了机器人版的荆冠女王守护，现在应该到了她应该去的位置……这次多亏你了，凛岳。”
真龙命帝的冰块脸上露出一丝相当罕见的柔和，看的凛岳一阵脊背发麻。
林白霞姐姐说的对，真龙命帝这种五官还是适合没有表情。
“哪有哪有，尊敬的真龙命帝陛下，这不还是仰仗您嘛。”
真龙命帝看着面前笑的好看的年轻将军，他身后的高马尾摇晃着，像是狡诈护理摇动的尾巴。
真龙命帝嘴角勾起了一个像素点，竭尽全力笑道：“你早就将我也算入了谋局之中？！”
“没办法，想要给所有人一个好的结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某些司命甚至不领情，想要一意孤行，把自己用来铺路。”
凛岳撇了撇嘴，语中满是暗示。
其实真的被活性天尊操控的藤壶动摇人性锚点，被吉光片羽救下的，显得不领情的真龙命帝：“……这种呛人的习惯，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了？”
凛岳对真龙命帝：“恢不恢复内测时的记忆，和我继续不继续与活性天尊想对抗没有任何关系。至少现在，我不太想恢复。”
凛岳抬起头，他有些落寞的神情与内测时的年轻人完美融合。
“不恢复也好……”
真龙命帝叹了口气：“毕竟记忆这东西，大多数并不让人展颜。”
他看着现在的凛岳，与过去选择背负所有人记忆的凛岳，居然对现在的战友的状态感到一丝庆幸。
“那就由我来记住，我来背负这份记忆的重量。”
“每一束碎掉还是正在碎掉的光，我都会记住，替每一个人。”
皇城中的诡秘，凛岳真正的身体，是这一千年来，活着的记忆。
柳别离人冢，月照远行客。
“我来过并且永远都记得，那些写不尽的传说。”
而现在，就算是你，也不想再去被记忆压垮了吧。
也好。
真龙命帝叹了口气。
第97章 身体说，休息一下吧。
周围的太山府黑红色在瞬间收缩，凛岳走在通往皇城之外的大道上，他的手指在半空中轻点，如同在弹奏或者指挥一曲看不见的歌谣。
随着他的动作，皇城之上的气旋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陡然扭曲为一个光点，化为满天的半透明光效彼岸花瓣洒落。
拥有太山府的权柄之后，操控皇城中“另一个自己”造成的太山府影响，实在是易如反掌。
活性天尊不知道太山府的权柄已经落入凛岳手中，还当他只是麒麟。
看来即使是藤壶，也没有她所说的那样，完全相信活性天尊啊，就算交出了自己的身体作为活性天尊从悬海背面降临正面的躯体，也没有奉献自己的记忆。
命运之轮……真龙命帝……喜君公司……荆冠女王……
太多的东西罗叠在一起，凛岳试图在这风起云涌的概念之地，看到自己应该去如何出牌。
七天……七天……还是太短了。
他走出皇城高大挺拔，却又冰冷的侧宫门，华丽的卯榫建筑之下，是未央城苍凉的夕阳。
夕阳的光带着些许红色，像是被血浸透过一样，凛岳摇了摇头，刚刚与活性天尊对话实在是耗费了他太多的精神值，他转身想要找个无人的，安静的地方休息，却撞上了熟悉的四个少年。
萧然，执夷，赛雷内拉，以及杨少言担忧地看向他。
几位镇关将军正在维持秩序，未央城乱糟糟的叫喊声与此起彼伏的光屏蓝色映在远处，凛岳只觉得自己想要……暂时休息一会儿。
情绪太多了，他需要休息。
凛岳退了一步，他只想离开，大脑甚至反应不过来四个少年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但他被冲上来的四人组牢牢抱住，动弹不得。
“前辈！你吓死我们了！刚刚遇到维持秩序的清荷将军，她告诉我们你一个人跑到那么不对劲的皇城里去了！真的吓死我们了！”
赛雷内拉和执夷一左一右叫的最大声，杨少言别扭半天，也拉住了凛岳的衣角。
“前辈……没事吧？脸色不太好看。”
萧然很快松开了凛岳，斟酌片刻视线定格在后者苍白疲惫的面容上。
“对啊对啊，那个超大的血红色漩涡吓死人了！”
赛雷内拉夸张地形容着，她话音刚落，急匆匆的秦免和江风就互相推诿着跑了过来，甚至没来得及带上任何一支燕功卫。
“你们这四个年轻人，跑的也太快了——！”
秦免挥舞着拳头，一边跑一边推开江风试图让对方离自己远点，江风显然也是相同的想法，但是奈何这条路就只有这么宽，于是两个人此刻正相当扭曲地纠结在一起。
“凛岳——！不，玉门，你这是………？”
看到凛岳之后，两人瞬间忘记了互相争斗，顿时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向凛岳。
“你没事！这真是太好了！陛下怎么样？刚刚血红色的漩涡是不是陛下解决掉了？”
秦免本来就不是一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此刻更是没有掩饰的必要，跑过去连连拍着凛岳的肩膀：“我就说你小子肯定没事，话说里面是什么情况？陛下呢？”
凛岳被秦免没轻没重地拍的一踉跄：“……居庸将军，你在拍几下我可就不是没事了。”
秦免见状连忙讪笑两声，荣获江风毫不留情的嘲笑。
“异常陛下已经彻底解决了，至于里面的具体情况……”
真正的罪魁祸首，将太山府血池投影到未央城，让太傅与藤壶误认为自己成功，以引出活性天尊真身的凛岳有些心虚地挽了挽耳旁的发丝。
“……都是魍魉之众干的，魍魉之众，魍魉之众。”
凛岳故作义愤填膺。
“果然是这帮家伙！”
秦免还没等凛岳把话说清楚，就铿锵有力地一对拳，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带领着燕功卫去关外杀杀杀。
实际上他也是这样做的，在秦免的印象里既然那些细菌与魍魉怪物如此大胆，那么他必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在未央城如此放肆，急哄哄地就去集结燕功卫，准备封死魍魉教会所有的逃跑路线。
刚刚血池的场景出现，在未央城中潜伏的不知秋基金会与魍魉教会成员们有许多都露出了破绽，江风意味深长地看了凛岳一眼，跟着秦免一起离开去处理燕功卫疯狂上传的报告了。
秦免虽然作为镇关将军足够合格，但是面对那些狡猾异常的不知秋基金会成员和魍魉教会成员大概还是会吃亏，江风只能翻着白眼在心底喊一声为了东洲跑过去帮他。
临走前，江风荡开纸扇，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萧然。
后者了然般点点头，回以那位同样和湘夫人关系很好的剑门将军一个拱手礼。
“呼，这两位前辈还真是活力满满啊……
凛岳退在四人组身后，轻轻地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然拉过凛岳的手，他注意到前辈虽然仍然在强撑，但是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就连指尖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无法控制地颤抖。
死亡的气息从这位很好很好的前辈身上传来，萧然太认得那些气息了，那是前世被他铭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也正因如此，当太山府模糊的血池倒影出现在居庸皇城之上，就连剑门将军江风都没有认出那是什么的时候，萧然已经知道，这次声势浩大的事件绝对与接过太山府权柄，现在几乎完全就是新任太山府君的凛岳有关。
可即使是司命的身体，使用太山府的力量就是触及一次生死的规则。
触碰生死，自然也要接受死亡的侵蚀。
这是萧然前世记忆里，真龙命帝曾经亲自告诉他的，上一任太山府君陨落的真相之一。
总而言之，现在凛岳的状态绝对不算好，即使他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但是和玉门的浮白副将以及真雨玉离两位主司交流过后，萧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们的这位前辈，似乎根本不会爱惜自己。
不论是受了伤在玉门事务府干坐着，还是放任自己的名声成为赌局上的筹码，还是总是将别人关心误以为那是别人担忧他这个镇关将军无法再实行职责，种种迹象合在一起，让人不能不担忧。
这实在是让人感到难过的事实，但是萧然在玉门的这几天，也注意到了能管住这位镇关将军的人——一位来自锁钥岐黄门的少女医师。
“前辈先不要说话了，您现在状态并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对抗天灾留下的病根。”
萧然明显很给凛岳面子，拿对抗天灾作为借口，凛岳摆了摆手，直起腰杆，身型微晃，不得已甚至扶住了萧然的肩膀才借力站稳。
过度的精神紧绷和直面活性天尊的污染，太山府君力量使用的副作用此刻叠加在一起，让他的意识越发模糊。
林姐姐……原来你之前，一直都是面对着这些副作用，保护着我们的吗？
凛岳咬了咬牙，还想假装自己没事，毕竟在几个小辈们面前晕倒也实在太不像样子了，却恍然间似乎见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少女银杏叶子形态的精致发饰随着扎在身后的低双马尾舞动，银色的眼睛让凛岳暗叫一声不好。
“凛岳……”
君荧皮笑肉不笑地扛着自己的医疗箱，就那样压迫感十足地站在了凛岳面前，吓得后者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君荧，你听我……呃……”
剧烈的头痛和心悸抓住年轻将军精神松懈的那一瞬间猛地缠绕上来，凛岳呼吸一滞，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你回去再好好解释。”
君荧本来气得要死，准备了好几个小时的数落，但是看对方苍白的一张脸挂着冷汗，像是刚从冰湖里打捞出来的可怜巴巴的落水小狐狸，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来得及冷哼一声。
真容易心软，君荧，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家伙才这么不长记性的！
“等等！前辈！”
“佚名前辈——”
“凛岳将军——！”
君荧在内心痛斥自己一声，刚要去检查凛岳的具体情况，却见几声惊呼，原本稳稳站在面前的年轻将军身形晃了晃，就那样如坠落飞鸟般倒了下去，被反应最快的杨少言和萧然一人一边扶住。
君荧银色的瞳仁微缩，她感到自己的大脑翁地一声响，好像某根维系理智的弦一瞬间崩开，什么也听不到了。
凛岳啊凛岳，你也只是个正常人而已啊……
为什么，要拼到这种地步？
君荧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死死攥住。
第98章 “悬海书”(部分弹幕/论坛)
居庸未央城，岐黄门分医院。
蓝衣的刺客与懒洋洋披着袈裟的偃师正凑在一起，互相围观着彼此在随身光屏joy论坛上的风评。
为了成功搭建出一个完整的大型综合性路途任务，慧哲三人绞尽脑汁，在完全不干涉主线的情况下，终于想出了一个系列路途任务。
这一路途任务以慧哲一开始塑造的形象：“平易近人但是神秘的，寻找自己友人的流浪偃师”为主体，伊铭和君荧都沿用了这一大概设定，一位寻找友人的，在各自领域极为强大的神秘前辈。
他们本来就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拿出的，给予玩家的报酬也足够玩家去相信游戏设定必然真实，丝毫没有怀疑过他们的任何身份。
比如慧哲，至今慧哲菩萨的美名还在joy轮胎上挂着，让伊铭阴阳怪气了半天。
【joy论坛：贴名：818那三个正在寻找朋友的路途任务npc】
【谁懂啊！本来以为只有慧哲菩萨一个人去剑门寻找伊铭大佬，结果牵扯出了一个长线啊啊啊，我愿称之为悬海书，笑死我了这个任务让我从锁钥跑到剑门又跑到锁钥，中间甚至去玉门暗中帮狐狐将军做了暗中布置，主打一个贯穿全悬海！】
【谁能想到给材料最大方的三位菩萨居然是互相认识的？天知道我做伊铭最后的任务的时候，看到这三个让互相打打闹闹的样子真的好感动】
【他们给的材料真的很多，三个人凭一己之力养活了岐黄门，觉法寺和淡星阁hhh，就连椰子冰看到君荧小姐姐给的材料都感动到哭出来了。】
伊铭和慧哲互相阴阳怪气的动作一顿。
那天的场景浮现在两人眼前，椰子冰作为资深主播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感动的存在，她情绪失态到那种地步，完全是因为君荧故意多给了她一个特殊掉落的材料。
椰奶药膳汤，君荧为椰子冰特意研究的复活药品，曾经在现实世界t361的时候，那时候椰子冰还是个玩全息游戏很容易把自己摔死的菜鸟，君荧就曾经和椰子冰说过，如果自己是游戏策划，绝对要为她出一份自己特制的游戏道具，保证她不用复活的时候天天去复活点。
椰子冰显然也没有忘记君荧的随口一提，正在直播的主播直接掐断了直播，在屋子里哭的歇斯底里。
谁知道命运无常，君荧没转型成为游戏策划，反而穿进游戏变成了游戏角色，只能以这种形式实现曾经的承诺。
【三缺一啊啊啊！第四个人究竟是谁啊！快回来啊你的朋友正在找你！】
【这时候莫名想玩一个梗……】
【我懂你们，我懂你们，三年二班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燕公卫小朋友！您的朋友给你带来了旺仔牛奶——(被打)】
【他们几个人的友情向真的很好嗑，慧哲那样说出各种佛学言论的佛学大师在提到那个还未归队的朋友的时候都明显的被拽回了世俗。
图片一：(慧哲在佛寺中向玩家点点头，自顾自地开始诵经)：愿我如同虚空和大地，永远支持一切无边众生的生命。
图片二：(慧哲看向远方，目光中满是担忧，原本的佛性完全消失)：我们的朋友啊……他是一个很好，很好，很温柔的人，但正是因为他很温柔，所以他一直一直不能归队。嘛，不过没关系，我们会一直这样等下去，直到他处理好一切，最终回来。
我宣布！cb友情向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话说最近喜君公司更新真的好多，不光路途任务有了三个玩家亲爹找朋友的主线故事，主线玉门结束之后的间章结束之后，居庸也主线开始了。】
【之前不是有人骂长草期太长了剧情慢嘛，喜君公司对玩家建议一向听劝的，甚至你一张嘴他就开始滑跪道歉了】
【是的，快看新的主线剧情宣传图，(江风和度关月天天打架，锁钥作为前辈天天训晚辈度关月，只有凛岳再淡定喝茶。)是五位镇关将军啊啊啊啊！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能再次见到五位镇关将军在一起啦啊啊啊！】
【好像无论什么样的组合，玉门好像都永远是那个拉架的情绪稳定老好人。】
【谁说不是呢，笑死我了前瞻视频镇关将军的日常，江风和秦免吵得一如既往，本来清荷拉架拉的好好的，结果山海将军以来，清荷也情绪失控起来了，只有凛岳这边劝劝那边哄哄，明明是后辈怎么是最想前辈的人啊！(笑哭)】
【我们男妈妈是这样的】
【话说大家看了五位镇关将军的新pv了吗？我感觉是为了迎合剧情里马上召开的五位镇关将军与真龙命帝和太傅的述职会议，我靠，帅死我了！】
【pv：(常命天轮之隙——所谓枕山襟海，醉风颂月)
【五位镇关将军以肉身抵挡魍魉天灾。
山海将军长刀破碎暴风烈雪
剑门将军股掌运作狂风山洪
居庸将军一拳阻下大地震颤
锁钥将军轻舞彩绸挥散飓风
玉门将军长枪旋收满天黄沙】
【这个pv真的给我看哭了，一开始是恢弘的编钟声，一声声都敲在了我的心眼里，随后是每位镇关将军我们在大世界里能探索到的文案资料里提过的，每位镇关将军以肉身阻挡天灾时的场景的再现，太帅了帅的我半夜在床上疯狂蠕动】
【受不了了，剧情里，官方宣传图里：山海看不惯清荷，江风看不惯秦免，四个人恨不得天天打架，这个pv里，山海将军抵抗暴风雪的之后脱力倒下是清荷扶的人，秦免暂停地震时也是江风急匆匆地去接的人】
【什么表面上打成一团一到大战就互相搀扶，就喜欢这种平时打得乱七八糟，到关键时刻就要一致对外的cb！】
【真的，我刚看完剧情，气死我了怎么细菌这么嚣张大胆居然在未央城皇城搞事，什么午门之乱2.0，看我用助战的凛岳将军把枪扔了空手打烂你们这群细菌】
【强度党发疯了，快润】
【妈呀，你居然还能挤进去？我还在这里卡着呢，全息游戏第一次人多的卡了，芯片运算不过来，话说谁精心捏脸的头掉我这儿了？还怪好看的，求个捏脸数据】
【好家伙，别人都是眯眯眼，这位太傅直接是盲人，这要多腹黑？】
【地狱玩梗】
【谜语人死啊！太傅和藤壶在说些什么乱七八遭的，什么你也知道，我也知道，他也知道，就爷一个小丑什么也不知道】
【考据党大失败……】
【虽然考据党大失败，但是我们将军单推党大成功啊，凛岳将军啊啊啊啊！怎么感觉开会时说的每一句话都这么刀，神情哀伤痛苦，但又努力欢欣雀跃着……不喜欢笑就不要笑了啊我的狐狐将军，不过将军笑起来真好看~】
【将军中心向cb是仙品！调皮又性格好的狐狐就应该被宠宠宠！】
【将军八字眉猫猫嘴抚唇微笑真的看傻我了！！！】
【家人们，新入坑，心被凛岳将军抢走了，请问入坑需要补那些作品？】
【将军的同人《早归课》《破碎光明》《却道煎人寿》《不语事事休》可以连着看一看，都是精品】
【我不活了？！什么诸葛连弩？！你不要欺负新人！！】
【嘶，楼上有个老实人，真是的。】
……
伊铭和慧哲本来一开始还你一句“愿我如同虚空和大地”，我一句“此身不才，为淡星阁第一刺客”，拿彼此任务里中二的台词互相挪噎，后来就调转了各自的矛头，开始剑指凛岳，笑的灿烂犹如两朵变异的向日葵。
“受不了了凛岳这小子人气好高啊哈哈哈哈哈——”
“你别笑了，噗嗤，等凛岳哥回来，噗嗤，有你好看……”
伊铭虽然话这么说，但是显然自己也忍得很辛苦。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挺为他感到高兴的，毕竟……”
慧哲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感慨道：“这小子人气越高，不正越证明我们离成功，已经越来越近了吗？”
“是啊。”
伊铭一怔，随即少有表情变化的脸上也像冬日融冰，露出了笑容。
“唉对对对，你就一直保持刚刚的状态多笑笑，唉这多好，别天天拉着一张脸，好像我欠你好几百万似的。”
慧哲笑嘻嘻地直接上手扯了扯伊铭的脸颊，后者翻了个上天的白眼，但是并没有躲开慧哲的动作，反而扔掉一直抱在怀里的刀剑，伸手去攻击慧哲的脸颊。
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扭打在一起，还没在高压下放松多长时间，只听隔壁君荧的医疗室被人用极快的速度打开，随即是萧然等主角团担忧的疑问。
慧哲和伊铭对视一眼，意识到了什么，以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拉开房间门冲到了隔壁，却正正看到了倒在苍白病床上，凛岳那张同样苍白的脸。
刚刚还在玩家截图里笑的如沐春风的年轻将军此刻几乎失去了全部生机，黑红色的诡异颜色缠绕着他的发尾，似乎想要努力将他吞噬。
“你们四个……帮我去找几味草药，多谢了。”
君荧第一次面对主角团四人，她深吸一口气，遣词造句，努力让自己显得礼貌客气。
但显然赛蕾内拉并不在意：“什么草药什么草药，君荧医师您说，我们现在马上去找！”
“将军的事我们责无旁贷，医师尽管吩咐。”
萧然和执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的态度。
杨少言神情严肃的像是被慧哲印象里自己的高中班主任附身，他匆匆跑出医疗室，丢下一句：“我去通知其他将军和陛下。”
屋里的人很快各司其职散去，慧哲和伊铭看着努力憋着闷气，用真言力量检查凛岳身体状况，只听君荧喃喃自语。
“太山府的侵蚀……亏你能一路忍到现在啊……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劲，玉门那险中又险的剧情，怎么可能让你满血无伤过……原来是在这里。”
“凛岳……我想起来了……”
少女的声音沙哑又苦涩，无限接近于那个t361世界总是被气的暴跳如雷的御姐。
“你是，真的能忍啊……”
可黑发的将军只是无意识地倒在床上，那双冰蓝的眸子没有睁开，自然也无法回应或者反驳君荧的话。
第99章 月夜下的谈论
“太山府君林白霞，坐镇阴阳观世间，骨肉舂作轮回观……”
在亡灵哭泣哀嚎般的诉讼中，凛岳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那座月色下的孤儿院。
林白霞姐姐温柔地看着他，将他抱在怀里，安慰道：“生老病死之事乃天地韵律，不要再为这种事……哭泣了。”
可凛岳明明看到了，她刚刚转过楼角时，自己也摸了把眼泪。
为什么？谁的死？
凛岳感觉自己无时无刻不旋转的大脑迟钝了下来，这不对，这样的状态是相当危险的……他努力让自己的大脑继续运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穿着已经系到发白围裙的林白霞站起身来一手替她擦去泪水，一手递给了他一个精致的小本子。
我在……哭泣？
凛岳茫然地抹了把眼角，却发现掌心湿润无比。
他真的在哭泣，可是为什么？
明明，在孤儿院的时光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只要有林姐姐和三个友人在身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悲伤到哭泣。
打开看看吧，我的小凛岳。
林白霞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但凛岳注意到，他面前的林姐姐根本没有张口。
那又是谁的声音？
凛岳疯狂思索着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年幼的身体却不受他控制，径直打开了那本小册子。
那是一本，制作精良的立体手工书，以林姐姐曾经给他们几人讲过的各种童话故事为蓝本，制作而成。
那里面精致的机关之下全是凛岳四人的合照，凛岳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凛岳小时候曾经送给林白霞的生日礼物就是一本立体手工书，四个小孩子一起摸索着，手工制造的一本纸艺机关书，机关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她和他还有其他朋友在一起的珍贵照片，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能留下来的喜悦。
如今，林姐姐重新将这份喜悦送还了他。
他想起来了。
凛岳有些木然地心想。
原来啊，是林白霞姐姐自己的葬礼。
“你要走了吗？”
凛岳看着比年幼的他高出许多的林白霞，几乎想要哭出声来。
“对不起，小凛岳，说好了要见证着你长大，结果却只扔给了你一个烂摊子。”
林白霞的身影已经开始逐渐消散，但她依旧努力笑着。
“小凛岳，从此以后，太山府的力量，就彻底交给你了，我将融入真正的生死规则，为两个世界抢来一线生机，就像你在内测时打算做的那样。”
“小凛岳……你要，好好活着啊，如果可以，就恨我吧。”
“恨我自顾自地替你去死，恨我自顾自地将太山府留给你，恨我最终还是……没有让你安安全全，快快乐乐地长大吧。”
太山府君化为幽灵兰彻底散去之前，痛苦又挣扎地告别。
她明明面容那么平和，但凛岳就是知道她很痛苦。
因为她明明不想将沉重的担子砸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上，但却不得不因为各种命定的规则这样做。
两个世界的规则压在她身上，她只能做出这种选择。
“骗子……”
凛岳看着从空中坠落又散去的那些幽灵水晶兰，明明是如此晶莹剔透的花朵，却被藤壶异化成了吃人的魔鬼。
但偏偏是这些魔鬼，死死地护住了林白霞留下来的太山府核心，直到凛岳到来。
“果然，童年时的承诺都是不可靠的啊。”
年幼的凛岳摇摇头，他猛地将手工书翻到最后，只见手工书最后一页的机关纸盒子里，一个金色的怀表在夜色下自然的闪烁。
“果然……麒麟司命，那个执夷一直寻找的司命就是我。”
耳畔亡灵的呐喊声越来越清晰，逐渐不再是对太山府君赞美的祷词，它们愤怒地谴责着，怒吼着，在天空呐喊着同一句话，几乎要将凛岳钉在这里。
那是内测到现在死去的所有人。
“你为什么内测没有赢？”
“你为什么，内测没有赢？”
“为什么，让我们还要再死一次。”
“为什么？”
凛岳没有动作，他最终闭上了眼睛，任由那些风中的怒吼将自己撕裂。
在一道龙影之前。
“你太过安静勇敢，我都忘了你在承受痛苦。”
安然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些杂乱的怒吼瞬间被金色的龙影全部压制，包括太山府那些亡灵的怨气与侵蚀。
显现出真实面容，没有雾气附体的真龙命帝静静地站在凛岳的病床边，看着那人骨节分明手背上被君荧插上的输液器。
君荧此刻就在外间陪护，慧哲和伊铭在隔壁浅眠，真龙命帝暂时离开皇城，硬生生切了一道真身来到凛岳面前。
他们都是背负着沉重的东□□自走过的人，现在聚在一起，是为了他们之间最辛苦的，让人操心的家伙。
真龙命帝看向凛岳身侧时不时亮起的耀眼火花，只追逐最纯粹之物的火之帝王，少司命权柄麒麟頔炎就算与太山府的力量融合化为不再纯粹的朱黑，也依旧在内测那场荆冠女王制造的大梦之后再次选择了凛岳，成为他最锋利的刀，攻向敌人。
世界上的最纯粹之物，不过是一个人为了一件事，所能付出的最多，麒麟偏偏就爱承认这份最多。
多亏有麒麟的力量，多亏凛岳这具身体的本质就是麒麟，他才能融合太山府的力量，现在仍然好好地站在这里。
“陛下，咳咳，谬赞了，其实我也忘记了。”
凛岳抬起头来，他想要说话却被剧烈的咳嗦堵住，试图死死忍耐那阵痒意，却被板着一张脸的真龙命帝扶起，递了杯水。
“不需要忍着了，我布下了真言结界，你知道的，我的真言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君荧不可能听到一丝一毫。”
“多谢，”
凛岳接过真龙命帝递来的温水，不再压制喉头的腥甜，但他终究没咳出血来，只是苍白的脸色加了些许病态的红润。
“你的真言……萧然也是这个对吧？”
凛岳还在笑着，即使眉头因为太山府与麒麟融合的不适而微微蹙起，但他还在笑着。
真龙命帝扶起凛岳的身体，坐在他的病床旁边，顿了顿。
“这种时候，你能关心关心自己吗？”
真龙命帝面瘫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是语气却冲了许多，像是被怒气操控。
“……只有七天了，陛下。”
凛岳只是叹了口气，定定地看向真龙命帝。
“只有七天了，虽然我没有具体的记忆，但是为了这七天，死的人太多了，我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真龙命帝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双丝毫没有因为曾经成为过细菌而蒙上阴霾的眼睛，突然不敢再看下去。
他想到内测时间线如一千年前他们三人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那样意气风发的四人组，扬言活性天尊必定会在他们手下消失。
可是拯救世界哪里是这么轻松的事情，在第四次活性天尊进食期的时候，荆冠女王明明那么想救下所有死在第四次进食期的人，但是梦境的构造需要时间，她最终还是怀着恨意死去，只救下了战争后期的牺牲者们。
那时的凛岳，和自己一起，见证着前辈，友人，家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活性天尊的喃语更是彻底击碎了他的一切：“因为你曾经的善意，所以我愿意变本加厉，换你能选择来到我的身边。凛岳哥哥。”
甚至凛岳自己，也是凭借太山府的力量才勉强在污染中活下去。
那些世界上最可怕的可能性，原来已经被面前的这个家伙经历一遍了吗？
真龙命帝在此刻心想。
《苒苒物华休》第一位内测玩家，凛岳。
真龙命帝一千年都没有经受的如此沉重的记忆，被浓缩在短短十几年中，如暴雨般倾泻向这个年轻的第二代系统宿主。
可是凛岳依旧没有倒下。
因为活性天尊可以将他污染为细菌，却无法动摇他的人性锚点。
带着三个同伴，一起回到t361现实世界。
凛家刚刚被摧毁，他们的美好生活刚刚开始，凭什么要断在这种地方？
于是凛岳沉睡了整整一百年，怀着虚假的记忆醒来，却依旧坚韧如昨。
就是因为他不以自己的痛苦为痛苦，所以才更显得强大。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被压垮，但是他偏偏没有，即使是经历内测那样的绝望。
这是多么恐怖的精神稳定性。
真龙命帝再一次叹息。
简直是为反抗活性天尊量身定制的可怕精神稳定性。
“好吧，你的理由我无法拒绝。虽然我认为你该休息了，但是你自己却并不这样认为，我尊重所有人的意愿，那我们就继续工作。”
真龙命帝斟酌了一下词语，最终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萧然，是我用世界意识的碎片制作的后手，他与世界意识相连，却没有进行过选择，还可以选择自己的真言本质方向。”
“换而言之，你需要什么样的棋子，他就是什么样的棋子。”
“杨少言是天规玄机，执夷是常命天轮……萧然果然就是世界意识……可惜了陛下，我不需要棋子，只需要人。”
凛岳了然般点点头，但他并不认同真龙命帝棋子的说法，只是耸耸肩，没有再说些什么。
天规玄机，世界意识，命运之轮是悬海世界的三大至高司命，身为至高司命，自然不可能真的为了阻止进食期便轻而易举地陨落，在消失之前，这些至高司命都留下了自己的后手。
四次进食期，真龙命帝和凛岳携手用四次进食期安排好了一切，如今携带着至高司命碎片的三人已经齐聚，命运之轮曾经安排的鼓点即将响起。
就算是活性天尊也不会知道，三个眼高于顶的至高司命，在那位无名的作者死亡之后，因为活性天尊吞噬悬海后祂们必然不可能存活的事实，因为想要活下来的，俗之又俗的求生欲，第一次选择了合作。
祂们分出自己的碎片，等待着合格之人足以传承自己的力量，只要力量仍然在传承，祂们就算没有死去。
在所有至高司命中，世界意识最先陨落，真龙命帝便是最开始被世界意识选中的继承人，他的能力方向，是屏障。
以身化为屏障，横在活性天尊与东洲千千万万的方寸之地，人间烟火之间。
而萧然，是真龙命帝分裂出来的，第二代，拥有更高上限的……世界意识的幼体。
“你还说林姐姐他们……你明明比谁玩的都大。”
凛岳听到这样的计划苦笑一声。
“或许吧，毕竟我早就疯了，萧然完全是因为受我连累那句话不光是演戏。”
真龙命帝耸了耸肩膀，居然表现的有些轻松。
因为这下真的是最后的终局了。
“藤壶把女仆骗去了山海，陛下，你懂我的意思吧？”
凛岳打了个响指，向真龙命帝眨了眨眼睛，另一只手拍向了床头的呼叫铃。
作为第一代乙方和第二代乙方的负责人，两人相视一笑。
“我知道……你放心，我会安排。”
“陛下，保护好他们。”
凛岳的声音很轻，但是真龙命帝点了点头，凛岳没有说具体是谁，但祂已经清楚。
祂在飞舞的龙影中开始消失，只是嘴角勾起的笑容无比鲜明。
“我会的，毕竟他们才是你的人性锚点。”
病床有人醒来的轻轻呼叫铃响起。
君荧砰地一下从浅眠中跳起，冲向凛岳医疗室的内间。
血量扣到50%前他们可以通过恢复血量的方式来恢复正常，但50%之后，他们受到身上的伤，可就变成了实打实的，君荧生怕太山府的侵蚀会影响凛岳的血量，太山府君与喜君同为大司命，她不敢去赌喜君的机制能不能拦下太山府的侵蚀。
更何况……以凛岳的性格，那要严重糟糕到什么地步，他才会亲自找自己？
君荧几乎开始求神拜佛，她不断在心里默念着：“求求你，无论发什么，再坚持一下，求求你了凛岳，你再坚持一刻钟，不，一分钟，我就立马把你救回来，不要死啊……不要死啊……”
但是……
君荧冲进医疗室内室，却看到了自己拔了输液针，笑着想她挥了挥手的凛岳。
没事……？甚至还比之前精神多了？！
君荧感觉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辛苦你了君荧。”
凛岳向她伸出了手。
君荧瞬间把自己之前想的要摆脸色给凛岳一个教训这件事忘记的清清楚楚，在看到凛岳熟悉笑容的那一瞬间，君荧就冲了过去，丢盔卸甲地趴在凛岳怀里大哭起来。
“你吓死我了——！你真的，真的吓死我了！”
君荧感觉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她果然无法接受任何一个同伴毫无生机地躺在她的病床上。
“对不起……”
凛岳轻轻拍着少女的头发，闭上眼睛，任由复杂的情绪占据自己的大脑。
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你们哭了。
七天之后，一切都会结束。
而且……我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
另一边，晚上担心凛岳睡不着的萧然三人挤在湘夫人曾经的居所院子里，湘夫人离开没有很久，但是这座失了主人的府邸已经开始变得形容枯槁，四长的杂草遮蔽了原本精致雕撰的地砖，连带着这里曾经主人的全部痕迹。
执夷看着高高挂在天际的弦月，还没来得及唉声叹气，便收到了来自命运之轮的启示。
“将军现在在君荧医师的药方下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常命天轮送来了新的消息。”
执夷叹了口气，他一黑一白的眼睛在夜色下明亮无比。
“来自云上之国的消息，常命天轮，要我去一趟山海边区。”
“山海？这么急？”
赛雷内拉神情紧张，有些疑惑地开口：“不是说……凛岳前辈就是你需要找的那位司命吗？为什么还要去山海？”
“常命天轮的意思，我也不清楚。”
执夷摇了摇头。
“不过说不定只是位置错了，我不应该在这里将怀表交给凛岳前辈。”
“好，我没有问题，但是我有件事要去确认，确认完了就和你一起去。”
萧然点了点头，既然是常命天轮的告示，湘夫人也在弥留之际让自己一定要照顾好执夷，那他没有反对的理由。
更何况君荧给出的，凛岳需要的一味稀有药材也产自山海，未央城储量不多，他们的确有去山海帮忙进货的必要。
“放心好了小蝴蝶，凛岳前辈那么强大肯定没事，你有没有发现咱们不管什么时候去冒险都能看到凛岳前辈的伪装身份？说不定这一次也是，要猜一猜这一次谁是凛岳将军吗？”
执夷勉强笑着，试图活跃气氛。
但前辈倒下的身影依旧刻在每个人的心底，没有人开口回应。
第100章 易区支援
杨少言想要传递的信息终究没有传递出去。
他刚刚发给了自己的师父，便被深居简出的太虚观观主以此事不宜过度宣言的理由推了回来，停下了去找其他镇关将军帮忙的脚步。
杨少言不理解师父是什么意思，本来想着第二天和萧然几人汇合后另做打算，但没想到，在第二日于内阁附近找到萧然几人时，三个人正气氛凝重的看着彼此。
那日因为皇城异样的突然迸发，萧然几人都没来得及向彼此阐述自己隐藏的秘密，便匆匆赶到未央城中心。
杨少言心道这几人气氛如此奇怪大概也是因为没来得及及时解释，要知道人类下定决心可是很艰难的事情，上一次被未央城的血池事件打断，再次开口就需要重新组织新的勇气。
杨少言勉勉强强在心里告诉自己大家都不容易，刚想开口宽慰几句，却发现那三个气氛诡异的家伙目光所指的都是一样的方向。
杨少言转过头，看到了被浮白在身后追着，脚步匆匆跑向内阁会议大厅的凛岳。
后者脚步虚浮，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因为身体依旧虚弱。
杨少言：“……老天，他昨天刚进了医院，君荧小姐还真是妙手回春，现在就健步如飞了。”
赛雷内拉冷笑一声：“首徒兄弟此言差矣，这家伙就是单纯又开始逞强了而已。”
执夷讪笑着：“哈哈，浮白副将，还真是辛苦了啊，哈哈。”
萧然抱着自己的刀，在心里感慨凛岳将军还真是劳碌命。
谁能想到昨天晚上还倒在医院的病床上被岐黄门著名医师君荧医师疯狂抢救的人，现在居然在和浮白副将玩追逐战？
凛岳的身影很快溜到了呆愣在原地的四人身边，他一手拉过萧然一手拉过杨少言，试图用两个年轻人帮自己抵挡浮白的怒火。
“好好好！将军阁下，你居然宁愿找外援也不和我好好解释为什么今天从岐黄门医院走出来……”
浮白看上去更生气了，他手指在虚空中一握，看上去要祭出自己的真言武器，但是挣扎片刻，看着躲在萧然身后讪笑的，脸色苍白难看，眉宇间都因为昨日的意外变得脆弱的上司，最终还是冷哼一声，指尖只抓住了些许白色的光点，终究没把那柄斧子拿出来。
“我的好副将，如果不是你一开始就摆出一副要杀人上位的严肃模样，我才不会躲的。”
凛岳哼哼两声，伸出食指晃了晃，他站在萧然和执夷几人身后，好像有了莫大的底气。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浮白翻了个白眼，面色严肃到发黑地看着凛岳，嘴角似笑非笑，他一挥手，白色的真言结界被布下，感觉下一秒真的要谋杀上司上位了。
“我错了！”
凛岳见好就收，双手合十，猛地低下头，一副非常虔诚认错的样子。
“但是你们真的太夸张了点，只是一些小问题而已，根本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凛岳摊开手，非常无辜地抿起嘴，像一只优雅舔毛的小狐狸。
浮白感觉自己已经幻视到了凛岳的狐狸耳朵轻轻抖动的样子，那人冰蓝色的眼底还潜藏着一丝游刃有余调笑外表下隐匿的很好的不安，如同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只能尽力伪装出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的全能。
愤怒与担忧充斥的心底瞬间被柔软的情绪侵蚀，浮白深吸一口气，愤愤道：“真拿你没办法。”
他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自从上司改成凛岳之后就一直在无法控制地做这种无礼的行动，把君子五德扔到了一边。
“凛岳前辈，有些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哦。”
被凛岳拉到身前的执夷干笑两声，感觉自己已经被玉门的副将先生拉上了黑名单，萧然和赛雷内拉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纷纷赞同地点了点头，显然昨天也不想让凛岳继续这样下去。
“是的，凛岳前辈，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倒下去的时候多让人担心！”
赛雷内拉挥舞着权杖，面上全是后怕。
凛岳将军是她见过的最灿烂的灵魂之一，这样为了自己所守护之地鞠躬尽瘁的人不应该遭受任何痛苦的是，虽然因为活性天尊的存在一切不可避免，但是……
但是……
但是至少，至少不要这样不在意自己。
赛雷内拉想到遥远西洲大陆上，那位收养过自己的，西洲最尊贵的王上，也是毫不在意自己，受伤了，生病了，从来不在意，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机械般，仿佛已经失去了痛苦的能力。
一个人究竟要经历多少足以摧血磨骨的痛苦，才会失去对痛苦的感知，放任自己如同工具一般，磨去全部对自己的在意？
赛雷内拉不由自主地沉痛感慨着：凛岳沉睡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保全自己，存活下去，那可是生物的本能，就像进食一样，是生物发自基因深处的本能。
但自己的母上，与面前的凛岳将军，却都一边对他人温柔着，一边残忍地将匕首捅向自己。
“……你们不要说的好像我是一个自虐狂一样……”
凛岳讪笑两声，他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却发现每个人的眼底都认真的可怕。
那是绝对不能被随意掠过的严肃，这几个人把自己灵魂深处的善意抛出来给他，并且放任他做出自己的选择，随意处置，这样的信任和善意不应该被辜负。
但是活性天尊……
凛岳感觉自己的额角又开始发疼。
活性天尊的存在就是一种污染，全部真言拥有者不稳定的疯狂状态也是因为疫潮吞噬世界意识带来的副作用。
祂深谙作为食物链顶端捕食者的处世之道，让视为悬海的猎物陷入四分五裂，摧毁全部宇宙航船，封死猎物所有离开退路，甚至污染了真言力量的来源世界意识，就是为了让“悬海”会在疯狂中死去，减少对祂的消耗。
作为捕食者，活性天尊实在是过于称职，也过于可怕，凛岳与真龙命帝的计划中……
至少大人们，是应该走在前面的。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明明也没有比浮白，甚至萧然他们大几岁。
“将军……昨天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知情之人都是可信之人……至少今天的会议之后……请告诉我吧。”
浮白右手抚过胸口，向凛岳行了一个燕功卫的标准军礼。
“我是玉门的副将啊，萧然他们更是陛下亲自认定的，战胜活性天尊不可或缺的希望，将军……至少，也试着依靠我们一些吧。”
浮白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根本已经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凛岳这个本来被他视为该死的罪恶之人，一个人看着眼前的万家灯火，却想要纵身跃入黑暗之中，孤寂又悲伤的样子了。
明明……明明悬海应该共进退，这可是写在东洲西洲联盟守则里的话。
凛岳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他想要后退，但是萧然和执夷温暖的手掌紧紧拉住了他。
算是我求你们了。
凛岳低下头，将面容隐匿在阴影里，年轻将军散下的黑发垂在肩上，平添几分无力。他整个人几乎缩了起来，发出呜咽的声音，脆弱到苍白。
求你们了……
别逼我。
我只是个细菌……
甚至如果不是我的话，活性天尊也不会这么针对性地对悬海发起攻击。
所以……能不能不要这样相信我？
凛岳可以战胜一切苦难与痛苦，但是偏偏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无情地开口，哪怕是杨少言和浮白也不行，所有人都温和地看着低下头的将军，没有人逼他必须开口。
“走吧，将军。我们该去开会了。”
浮白叹了口气，率先拉过凛岳，像他平时做的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抱歉……可是我——”
凛岳抿了抿唇，冰蓝的眸子中似乎沾染了水波，让人无端变得柔和。
“没关系，我们只是想让你开心些，不那么辛苦。如果……如果让你感到辛苦了，那就选择你觉得放松的那种方式吧。”
浮白冷着一张脸，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温和。
跟在身后的萧然几人没有多说其他乱七八糟的话，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凛岳沉默片刻，苦笑道：“几位小友，往前可就是内阁中枢了，你们不需要暂时避一避吗？”
萧然三人虽然说有着湘夫人的兜底，但是内阁里大大的通缉令可还挂着呢。
“咳咳，事实上，我们来这里，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萧然咳嗦两声，展示了一番自己手中的龙形令牌。
凛岳又被浮白瞪了一眼，他自知转移话题失败，连忙捂住嘴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再转移话题。
他长松一口气，心道终于半真半假的演戏骗过去了。
内阁会议大厅中，四位镇关将军及玉京子，虎曜两位副将已经到齐，也许是凛岳终于把真龙命帝从石头般冰冷的节能模式中拉回来的因素，祂这次会议并没有叫太傅到场，反而将内阁的三位“通缉犯”邀请过来，一同吩咐。
昨天的血池事件虽然声势浩大，但是燕功卫运转迅速，又有四位镇关将军在场，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倒是魍魉教会因为粗心大意，以为血池是活性天尊的又一次召唤，所以全都如同雨后春笋般跳了出来，被燕功卫全部抓入大理寺中。
除了萧然四人，浮白，太虚观观主和君荧之外，凛岳昨晚的失态无人知晓，会议大厅中的氛围甚至称得上活跃。
江风一马当先，率先鞠躬行礼，扔出那句老生常谈的话：“命帝陛下，我要退休！”
真龙命帝的全息投影看上去比之前清晰了不少，已经完全可以看清他的身体，只不过面容依旧被龙影遮蔽。
祂高居于玉座之上，凛岳的吉光片羽昨天很好地缓解了祂的疯狂状态，让祂的人性充沛了不少，闻言无奈道：“剑门，你如果取得你家副将的允许，朕会立马给你办理退休手续。”
江风闻言脸色变了变，玉京子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视线环绕过全场，还没来得及向江风得瑟陛下也不允许他这么快跑去退休，却在看到赛雷内拉的那一瞬间停住了得意的笑容，整个人木在原地。
赛雷内拉向自家剑门好友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玉京子神情肉眼可见的快乐起来，却因为自己正在陛下面前硬生生忍住。
“……陛下，我在这位置担任时间已久，玉门都更换了后辈，不如就好事成双……”
江风还想挣扎挣扎，没想到真龙命帝趁机转移了话题。
“玉门只是刚刚在沉睡中醒来，但论年龄，他说不定是你们中最大的。”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凛岳甚至看到了真龙命帝龙影下遮盖的表情：祂绝对是眨了眨眼睛。
江风有些目瞪口呆，他总觉得真龙命帝表现出来的性格……实在是过于有人味了，完全不像传闻中大司命全都失去人性的样子。
而且这话……
山海将军最年轻，刚刚上任几年，锁钥上任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内无休息，殚精竭虑。
剑门的自己已经在将军位置上呆了一百年，但是最近一直在摸鱼，逐渐放权给青蛇御姐玉京子。
居庸上任七十三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秦免的确在这七十三年内秉公执法，正义凛然。
比他们都要大的话……
江风看凛岳的眼神都瞬间从看后辈的鼓励变成了对前辈的敬仰。
这位凛岳不知道是什么老前辈呢。
清荷想起凛岳过于鲜明的火焰真言，若有所思。
在脑海中，现任玉门将军的身影似乎与一百多年前第四次进食期时的玉门前任将军重合在一起。
真龙命帝摆摆手，重新恢复了雕塑般的冰冷与无机，祂将诸类事物安排好后，便很迅速地结束了会议，不多一句废话。
只不过，秦免和度关月一直认为血池事件的罪魁祸首应当是太傅，他们在会议上等待的对太傅的处决一直没有到来。
真龙命帝没有特意对执夷三人多说什么，凛岳早在昨晚和对方达成了计划共识，随着镇关将军一起退出。
赛雷内拉和玉京子握着彼此的手离开叙旧，在所有人告退之前，真龙命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然，声音严肃道：
“萧然，湘夫人她……在山海给你留些东西，希望你可以及时去看看。”
祂顿了顿，又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补了一句。
“山海边区冰灾将至，玉门，你去一趟山海，随军支援。”
度关月闻言有些惊异，但是更多的还是困惑，她不理解，冰灾明明是山海地区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就像玉门的沙尘暴一样，为什么陛下要因此派遣另一位镇关将军离开他的属区，跑到自己这里进行所谓的支援。
江风与清荷对视一眼，两个聪明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萧然三人已经被真龙命帝名正言顺地召入内阁会议大厅，他们三人的通缉令被解除已经指日可待，真龙命帝决不可能允许活性天尊的第五次进食期真正开始。
看来，真正的决战要开始了。
全场只有秦免一脸茫然地戳了戳江风，用表情表达了自己的茫然：“这是什么情况？”
见江风没有回答，秦免踌躇片刻，压低声音悄悄开口：“历史上从未有过其他镇关将军离开属地去往其他地方支援的先例，更何况……”
江风合扇子微微一笑：“有的话，说三分就够了，至于从未有过的先例……”
他想到真龙命帝变得充沛明显的人性，又想到凛岳是身负麒麟祝福的净化之人，用扇子柄敲了敲一边的傻大个同僚。
“从现在开始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