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五点, 天光微亮。
蒙蒙的晨光透过被风吹起的纱帘，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透明的光路，房间里一片安静, 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的人深陷在软垫中。
他还在睡梦中，眉头紧皱, 额角冒着晶莹的汗珠，深陷在梦魇之中, 意识沉沦, 随着梦境起起伏伏，挣扎不得。
过了五分钟，被压麻的腿痉挛似的颤抖了一下，林淮溪猛地睁开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他的视线晃了两下，睡眼蒙眬地蒙眬地看着陌生的房间, 过了足足半分钟, 睡前的回忆才重新出现在脑海中。
林淮溪眼睛瞪得滚圆, 猛地坐了起来，用手抓乱了头发。
不不不不不, 这绝对不是真的！
前无进路，后无退路，林淮溪不管怎么想，也没有办法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接受现实。
与此同时，祁妄低沉喑哑的声音也浮现在他耳边。
——“溪溪, 我喜欢你。”
近得像是紧贴着他, 耳尖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流涌动，酥酥麻麻, 过电一般向着心脏蔓延，引得胸口微微震颤。
他的竹马喜欢他。
这个念头浮现在他脑海中，全身的血液往上涌，林淮溪的脸瞬间充血似的发胀，红成了一个苹果。
大脑也因为过热无法运转，他只能用手背贴着脸，不断地降温。
冷静，不就是祁妄喜欢他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林淮溪深吸一口气，又重新倒在沙发上，用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了一团，把通红的脸藏了起来。
昨天祁妄那样压着他，还亲他的手指，他以为祁妄会做点什么，没想到告白完后，祁妄便卸力般地倒在旁边，在酒精的麻痹之下，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他一秒钟也不敢在房间里多待，立刻冲了出来，站在窗口吹了半个小时的风，身体才重新找回知觉，但脸上的热度一直下不去。
当时，他的大脑变成了一团糨糊，根本没法理智思考，下意识想要逃离，但又不放心祁妄，像个傻子一样在门口徘徊了好几圈，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坐在沙发上，本想好好思考这件事，但竟然睡着了。
他是猪吗，这么没心没肺，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还能睡着！
林淮溪自我唾弃了几秒，羞耻的眼眶发热，眼睛上蒙着一层水光，比碎钻还要亮。
几秒钟之后，林淮溪又腾地坐了起来，身体绷得笔直，神经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却始终不敢靠近祁妄的房间，仿佛那里面有怪兽。
是占据了他竹马身体的怪兽，祁妄才会在操纵之下说出那样的话。
对，一定是那样。
祁妄昨天晚上喝醉了，神志不清，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根本不是他的本意，而且说不定是祁妄认错了，把他当成了别人，才会告白。
至于那个“溪溪”，一定是重名，世界上不可能只有他名字中有这两个字。
对对对，一定是重名！
林淮溪五分钟前还在让自己冷静，不要逃避现实，现在却拼命地为祁妄找借口，为这事是个误会找借口。
温度还在不断攀升。林淮溪突然觉得屋里的空气十分闷热，无法呼吸，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没有林淮溪，静得一片死寂，没有半点人气。
半个小时后，祁妄从房间里出来，闻到了淡淡的豆浆味。
他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并未放在心上，可看到餐桌旁忙碌的身影后，倏地抬起头，惊讶地忘记了呼吸。
林淮溪刚摆好碗筷，笑着朝祁妄招了招手，“过来吃饭吧，你昨天晚上喝醉了，现在肯定不舒服，我帮你熬了醒酒汤，喝完我们一起去上课。”
醒酒汤还冒着热气，林淮溪的指尖也被熏得泛红。
祁妄的视线从醒酒汤，顺着他的指尖慢慢移动到林淮溪的脸上，神情变得十分复杂。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林淮溪如往常一样对待他，他们依旧是最好最好的竹马。
但两人的视线刚对上，林淮溪便触电般地闪过头，还向旁边退了一步，十分慌乱。
在他努力掩盖下，好不容易变得融洽的气氛再次凝滞，连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了，勾连着扯不断理不清的情愫。
林淮溪下意识捏了捏耳垂，还没调整好呼吸，就强撑着笑脸重新看向祁妄，“快过来吃饭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他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背对着祁妄，拿着油条就往嘴里塞，拼命地嚼。
祁妄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垂眸走了过去，坐在林淮溪对面。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剩瓷碗放在桌上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但还好他们都有事可做，没有尴尬地面对彼此。
林淮溪吃得十分卖力，但食不知味，很快就吃不动了，只是机械地拿着勺子小口喝豆浆，而祁妄依旧如往常一般，慢条斯理地地吃早餐，丝毫不受影响。
林淮溪看瞟了他一眼，怕被抓个正着，立刻移开了目光，过了几分钟，他又偷看了一眼。
祁妄始终没有表现出异样。
林淮溪喝豆浆的动作一顿，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祁妄该不会都忘了吧！
这是他第一次醉酒，睡醒后断片也是在常理之中，那这么说来，他们两个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林淮溪瞬间松了口气，继续观察祁妄，而祁妄的表现坐实了他的想法。
他重新活了过来，笑眯眯地帮祁妄加了个包子，“多吃一点，小心胃难受。”
祁妄点头道谢。
林淮溪投喂完祁妄后又要起身去刷碗，但被祁妄阻止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林淮溪犹豫了一秒，就听祁妄接着说道：“我今天还有其他的事情，不能陪你一起去上课了。”
林淮溪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目光担忧地看着他：“什么事情，复不复杂。”
祁妄安抚地朝他笑笑：“没关系，我能处理好。”
林淮溪迟疑了几秒，最终没有选择干涉他，“那好吧，需不需要我帮你喊到？”
“不用了，我已经跟老师请假了。”
祁妄做事一向妥帖周全，林淮溪没再担心他，看了眼手机后走到门口，“快到上课时间了，那我就先走了。”
“好，”祁妄追过去，把他送到门口。
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动作，之前发生过无数次，两人都表现得十分淡定，但只有林淮溪才知道，此时他有多么紧张，耳边只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大脑因为缺氧而眩晕。
只要他推开门，就能出去了。
但在这一瞬间，祁妄突然开口了，“溪溪。”
林淮溪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转过身，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祁妄。
他们的距离极近，两人的脚尖几乎碰在一起，眼神在空中交会，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过了几秒，林淮溪抿了抿唇，僵硬地笑了起来，目光中充满了祈求。
祁妄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疼痛密密麻麻地将他笼罩在其中。
他知道林淮溪在祈求他忘记了一切，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样他们就能回到原来的关系，依旧是对方最重要的人和依靠。
祁妄不忍心让林淮溪难过，更不想让他因此受伤害，但是他坚持过了，也努力过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回不去了。
祁妄重重地闭上眼，重新露出温润的微笑，“路上注意安全。”
林淮溪眼底重新有了光亮，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容也不再僵硬，“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门终于被推开了，林淮溪向前迈了一步，脚还没有落在地上，突然听到身后的祁妄说道：
“溪溪，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这对你造成了困扰，你不想再理我也很正常，我也知道我不该奢望，只是如果有一点可能性……”
“希望你在认真考虑后，给我一个答案。”
072
法律和金融专业难得有一节共同的选修课, 可以坐在同一个大教室里。
刘峥年看着林淮溪旁边的位置，不解地问道:“祁妄人呢？”
林淮溪眼神空空，出神地看着前方, 没有回应他。
刘峥年连问了三遍，实在没有办法, 只能用手摇了摇他的肩膀，“淮溪你在想什么呢？”
林淮溪动作缓慢地转过身, 定定地看了他三秒, 神游的思绪才回来了，“我，我没想什么。”
刘峥年：“……”你说谎的时候能不能演得像一点儿！
他没纠结这点，再次重复道：“祁妄人呢？”
这只是一个平常的问句，林淮溪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几个呼吸间, 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差点热得冒气。
刘峥年这个直男没见过这种变化, 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是生病发烧了吗，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身边没有镜子, 林淮溪虽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也感受到了脸上的热度，在刘峥年的目光中，羞耻的眼睛蒙着水光，连忙找地方藏，“我没事。”
见林淮溪弯着腰蜷缩成一团, 想把头埋进书包里, 刘峥年越发担心，用手去拉他, “你别这么见外，我帮你试试温度，如果发烧了，千万别硬撑，我送你去医务室。”
“我真没事，”林淮溪用手背贴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你问祁妄做什么？”
刘峥年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你不像是发烧了，到底发生……”
刘峥年猛然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是因为祁妄吗，你一听见这个名字就脸红，啊，我知道了！”
刘峥年的音量很大，下面的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林淮溪全身的神经绷成了一条线，理智濒临崩溃，急得去捂他的嘴。
与此同时，刘峥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一定是跟祁妄吵架了，脸才会气得这么红！”
林淮溪：“……”
大脑空白了三秒，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刘峥年，表情变得十分怪异，讪讪地坐了下来，“啊，你太聪明了，这都让你猜对了，我确实跟祁妄吵架了。”
刘峥年扬着下巴，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观察可是很敏锐的，这种事情瞒不过我。”
林淮溪看了眼刘峥年，突然心情复杂。
真没法嘲讽刘峥年是个傻憨憨，因为他原来也是这样。
完全没有开窍，心思也不会往情爱上面拐，祁妄喜欢了他这么久，面对他这样，也会很无奈吧。
他心疼了祁妄三秒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知道了也无用啊，他又没法回应祁妄，毕竟他们只是好兄弟。
“祁妄今天有事，跟老师请过假了。”林淮溪随口说道。
刘峥年点了点头，“你昨天晚上怎么也不在宿舍，去找祁妄了？”
反正以刘峥年的脑回路，绝对不会往那上面想，就算他一不小心说错了，刘峥年还有可能帮他自动更正。
林淮溪放松下来，“祁妄昨晚喝醉了，我去……”
——“溪溪，是不是把你锁起来，你才不会去找他们了？”！！！
林淮溪瞳孔紧缩，猛地站了起来。
他晚上太过惊讶惶恐，大脑已经无法处理“祁妄喜欢他”这件简单的事情，根本顾不上这个。
此时才察觉到这话里的酸涩、委屈和幽怨，也许这就是催化剂，才会让祁妄在醉酒下做出那样的事情。
“你这是怎么了？”
对上表情茫然的刘峥年，林淮溪双眼放亮，激动地摇了摇他的肩膀，“谢谢你，要不然我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情？”刘峥年好奇地问道。
但林淮溪已经陷入沉思，不再理会他了。
这话醋意十足，祁妄不想让他去找他……们了。
们？？？？！！
一个简单到小学生都能理解的句子，林淮溪的大脑足足卡机了一分钟，这才勉强捋清了。
也就是说不止一个人，最少两个人喜欢他，而且他们经常出现在他身边，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祁妄才会吃醋到这种地步。
原来他这么受欢迎吗，那他们又是谁啊？！
林淮溪茫然又震惊，左手捂住了微微颤抖的右手，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可以使用排除法。
首先排除那三个渣攻，他们喜欢的是祁妄，不可能是他，那他身边相处的时间长，还同时认识他和祁妄的人就是……
林淮溪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生锈的机器人，关节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缓慢地转头看着刘峥年和张云秋。
不会是这两个吧。
刘峥年正把头埋在桌洞里，大口吃干脆面，张云秋正呲着个大牙，看着视频傻乐，察觉到林淮溪的目光，两人转过头，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一眼就能看到底。
林淮溪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被祁妄告白后，原本不开窍的林淮溪像是被打通了情脉，拥有了一眼辩基的能力。
这俩人别说是偷偷搞暗恋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他们。
但排除了这两人之后，事情就陷入死局，林淮溪绞尽脑汁，想得头都痛了，也没想出来“他们”是谁。
到底是谁喜欢他，害祁妄醋成这样，赶快站出来！
这件事不解决，林淮溪也顾不上其他，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直到孙柏逸打来了电话。
“溪溪，你上完课了吗？有时间陪我到处逛逛吗？”
林淮溪愣了几秒，这才想起孙柏逸专门来找他玩，他却忘了孙柏逸。
朋友做成这样，太不够格了。
林淮溪语气抱歉，“刚刚上完课，你想去哪玩，我都可以陪你。”
“去海边走走吧，听说那里的风景特别好。”
学校临海但位置偏僻，周围的游客很少，傍晚时在海边漫步，不仅风景好，而且气氛也很浪漫，适合培养感情。
林淮溪没猜出孙柏逸的小九九，立刻答应了，还帮他买了奶茶和零食，怕他饿着。
孙柏逸接过来时感动坏了，含情脉脉地看着林淮溪，“溪溪，你对我真好。”
林淮溪抿了抿唇，心中愧疚，笑得勉强。
他们漫步在海边，谁也没有开口，孙柏逸咬着吸管，就抬头看了林淮溪一眼。
晚霞照亮了整片天空，林淮溪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柔美，周边镀着一层橘黄色的边，有种毛茸茸的质感，干净澄澈的眸子也被染成了暖色。
这样的林淮溪格外美好，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
孙柏逸心里痒痒的，突然涌起告白的冲动，但他知道时机还未到，只能艰难地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深情地注视着林淮溪，“溪溪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是喜欢的类型？”
林淮溪听到“喜欢”二字被拨动了心弦，抬眸看着孙柏逸，表情十分复杂。
孙柏逸也察觉到了林淮溪的反常，动作一顿，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安静地对视，海浪温柔地打过来，海浪声中伴随着两人的心跳，气氛变得跟之前截然不同。
林淮溪实在想不出答案了，本能地想跟别人求助，除了祁妄外，孙柏逸是他最好的朋友，有些话也只有跟他才能说出口
“孙柏逸，我想问你点事情，可能有点奇怪，你别多想，也不是一定要回答我。”
林淮溪舔了舔干涩的唇，耳尖也不知不觉地红了，“大家都是好朋友，如果其中有一个喜欢你，不是指特定的人啊，这个事也不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的意思是……你听懂了吗？”
林淮溪目光闪烁了两下，还暗含期待地看着孙柏逸，希望孙柏逸能听懂他的潜台词，给他一点建议。
但孙柏逸的反应跟他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孙柏逸完全呆住了，像是灵魂离开了躯体，过了五六秒，他突然回过神来，胸膛剧烈地起伏，脸也不断变红，激动得快要无法呼吸了。
林淮溪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孙柏逸猛地向前一步，大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溪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孙柏逸的声音剧烈颤抖，差点咬到舌头。
林淮溪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你也知道吗！！”
竟然连孙柏逸也察觉到祁妄喜欢他，只有一无所知，他竟然如此迟钝吗！
孙柏逸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林淮溪的眉眼，没有错过每个细微神情，被可爱到击中了红心，嘴角微勾，心尖发颤。
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柔情似水地注视着林淮溪，每一个字都伴随着他剧烈的心跳。
“溪溪，我本来想再好好准备一下，但没想到你已经察觉到了。是的，我喜欢你！”
林淮溪：……？？？！！！
什么，孙柏逸刚刚说了什么……喜欢他，孙柏逸也喜欢他？！
他们三个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林淮溪被他的两个朋友左右夹击，在双重刺激之下，大脑彻底宕机了。
祁妄说的“他们”里竟然包含孙柏逸，孙柏逸可是渣攻，怎么可能喜欢他！
而且他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都要来喜欢他啊！！
073
第七十三章
林淮溪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被告白了两次, 但第二次他还是没有半点经验，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等他跑远后再去回想时, 那段记忆十分模糊，他只记得自己说了个“我会考虑”, 其他的再怎么回想也都是一片空白。
林淮溪叹了口气，精神恍惚地回到宿舍, 把自己埋在了被子底下。
周围一片漆黑, 被子给了他一种隔绝的安全感，此刻他才抛掉了种种伪装，表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情绪。
他万万没有想到让祁妄吃醋的“他们”里，竟然包含孙柏逸！
怪不得他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原来事先排除了正确的答案！！
从小到大，他只有两个好朋友, 但他的两个好朋友竟然一前一后跟他告白了, 一个也没保住。
这对林淮溪有很大的触动和刺激, 他所有的心神都被这占据了，没法去思考“他们中”还包含谁。
他对两个人都承诺了会好好考虑, 但他脑海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线头。
他跟祁妄和孙柏逸都是好兄弟，他可以为了他们两个做任何事情，但不包括做、做做他们的老婆啊！
林淮溪把头埋在床上，无声地呐喊了几声，整个人都抓狂了。
他没有吃晚饭, 一整晚没有下床。
第二天他们有早课, 孙柏逸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抠眼屎一边拉窗帘。
晨光洒进屋里, 他看到林淮溪床上的被子还维持着原来的形状，围成了一个小包。
他惊讶了几秒，试探地拍了一下林淮溪，“你醒了吗？”
林淮溪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表情木然，眼神清明，不带一丝困倦，不像是刚刚睡醒。
刘峥年看着他眼下的淡淡青色，担忧地问道：“你昨天晚上睡觉了吗？”
林淮溪含糊地点了点头，翻身下床。
刘峥年见他精神状态不好，又多追问了一句，“你昨天就不对，是不是生病了，实在不行就别强撑了。”
他话音刚落，林淮溪就晃了两下，因为低血糖，眼前一片漆黑，及时扶住旁边的桌子才没有摔倒。
刘峥年被吓到，立刻去搀扶他，“你别强撑了，我帮你去跟老师请假，你今天就好好待在宿舍里休息。”
张云秋也走了过来，“我们两个都去上课了，宿舍里只有你一个人，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你还是去医院吧。”
林淮溪感激地朝他们两个笑笑，“我没生病，就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两人再三确定林淮溪没有发烧，也没有其他症状后，这才放心离开了。
宿舍重新安静下来，林淮溪平躺在床上，强行把大脑清空。
他已经很累了，头上的血管发麻发胀，眼睛无比酸涩——身体已经发出了警告，但依旧睡不着。
林淮溪翻了个身头，靠在栏杆上，刚好能看着祁妄空荡荡的床铺
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用这个姿势睡着了。
刘峥年和张云秋都没打扰他，林淮溪一口气睡到了傍晚，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林淮溪突然有点紧张，怕是祁妄和孙柏逸来追问答案，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姓名后，这才松了口气。
“溪溪，你之前不是答应要请我们吃饭吗，可不能反悔啊。”
听到宗南泽慵懒又轻佻的嗓音，林淮溪用刚醒的大脑思考了几秒，才想起之前的约定，“我没有反悔，只是不确定你们最近是否有时间。”
“我问过钟崇丘了，他也可以，”宗南泽托长音调，“你不会为了你那个好朋友，放我们两只鸽子吧？”
林淮溪机械地回答，“不会，你们想吃什么，我请你们。”
“那我们就约好了。”
他们又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林淮溪坐起来时关节发出的明显的声响，他又动了几下，才感觉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他自己思考不出来个所以然，不知该如何面对祁妄，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林淮溪从小就很勇敢，从不回避问题，但这次超出了他承受能力的极限，下意识选择了对他来说更轻松的选项。
林淮溪换了件衣服，头脑发胀地到了宗南泽发给他的地址，遥遥看到了在人群中相貌无比出色的二人。
宗南泽穿得很有艺术气息，微长的头发自然地拢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笑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毫不掩饰地散发着自己的魅力，店里有好几个人都在偷看他。
宗南泽并不介意自己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甚至乐在其中，跟林淮溪打了个招呼后，缓慢地收回视线，中途若有若无地跟其他人对上目光，留下了多情的笑。
林淮溪看到这幕，忍不住吐槽，这个花花公子跟以前没有半点差别。
不过宗南泽确实很久没有谈恋爱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住的。
林淮溪走了过去，他们三个的长相类型不同，颜值倒是如出一辙的高，瞬间成为整个饭店的焦点。
他坐下后，不轻不重地看了宗南泽一眼。
林淮溪的性格一直很好，这次却表现出有棱角的一面，宗南泽眉梢轻挑，笑着对老板娘说，“我们人多，可不可以换一个包厢？”
老板娘看着他们心情就好，乐呵呵地带着他们往里走。
隔绝了陌生的目光后，钟崇丘紧绷的面部肌肉终于放松，手中的奶茶递给林淮溪。
林淮溪看着熟悉的杯子和口味，这好像成了他和钟崇丘的信物，承载着只属于他们的回忆和感情。
他的大脑还是木的，过了几秒才向钟崇丘道谢。
钟崇丘蹙眉看着他，眼里满是关心：“淮溪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林淮溪愣了几秒，下意识去摸脸。
出门前他照过镜子，脸色并不难看，无神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我没事。”
看到林淮溪强颜欢笑，钟崇丘张开的嘴又闭上，不忍心戳穿他。
林淮溪也察觉到气氛变得僵硬，主动转移话题：“点菜吧，你们喜欢吃什么？”
宗南泽却伸出手盖在了菜单上，“再等几分钟，还有人没到。”
林淮溪茫然地看着他，刚要开口询问，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我没迟到吧？”
林淮溪身体一僵，强忍着转身的冲动，坐着没动。
反而是宗南泽这个客人尽了地主之谊，十分热情地欢迎孙柏逸，还主动帮他拉开了林淮溪旁边的椅子。
孙柏逸的性格一向闹腾，像只没心眼的傻狗，坐在林淮溪旁边后却抿着唇，低头不语，把反常都写在了脸上。
他低头看着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摩缩了两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林淮溪，眼神中充满了忐忑，但更多的是希冀，还有毫不掩饰的喜欢。
坐在对面的宗南泽和钟崇丘将这一幕收于眼底，钟崇丘的神情当场变了，气息也变得阴沉。
孙柏逸却沉浸在恋爱的粉色泡泡中无法自拔，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林淮溪。
林淮溪无奈地笑了一下，把菜单递给他，语气像是哄孩子，“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你先点菜。”
孙柏逸的告白虽然让他十分苦恼，但没有造成太大的压力，林淮溪还能自然跟他相处，只是苦恼如何委婉地拒绝。
见林淮溪主动跟他开口，孙柏逸的眼神立刻亮了，嘴也咧到了耳根，仿佛在执行天大的任务，双眼死死地瞪着菜单，像是要瞪出两个洞。
林淮溪趁这段时间回想，觉得自己刚才表现得不错，也有信心去拒绝这两个好朋友的告白了。
像是在回应他，背后的门被推开了。
夜晚微凉的风涌入，温柔地吹起他额角的碎发，林淮溪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倏尔抬起眼，所有纷乱的想法从他脑海中消失，周遭的环境也离他远去。
他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却有种强烈的预感，他知道来了。
那一瞬间，时间的流逝变得十分缓慢，脚步声伴着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一步一步踏在了他敏感的神经上。
他的余光瞥见了风衣的衣角，这是他给祁妄买的，就算不用去看他，眼前也浮现出祁妄穿着风衣时挺拔又清逸的样子。
这件风衣也揭开了记忆的一角，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他跟祁妄都在笑，是除了家人以外，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但他现在却不敢抬头看祁妄。
林淮溪原本想去拿水杯，祁妄出现后他慢慢收回了手指，紧紧握成拳，指甲深陷在掌心里，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这种疼痛。
林淮溪情绪外溢，险些没有控制好神情，还好孙柏逸看见祁妄就炸毛，动静太大，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你怎么在这，谁让你来的！”
“切，阴魂不散，我们点的菜很少，没有你的份！”
“别露出这一副表情，好像我接待你了一样……”
孙柏逸突然想到了什么，控诉道：“你也别想借此跟溪溪告状！”
借着这几句话的时间，林淮溪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调整好了表情，无奈地抬头去看孙柏逸他们，但视线却只敢停留在脖子以下。
“孙柏逸你坐下说话，站着不累吗，对了，这家有你最喜欢的柠檬鸡爪，你要不要试试？”
“好！”孙柏逸立刻笑开了花，亲亲热热地蹭了过来，还故意留给祁妄一个挑衅的眼神。
林淮溪看到这幕，动作一顿。
之前祁妄跟孙柏逸也是这种相处模式，当时他被主角和渣攻的假象蒙蔽了双眼，并未察觉到动作中的真正含义，此刻才发现这分明是情敌之间的互相针对。
这样的相处模式很久之前就出现了，林淮溪忍不住眯着眼睛，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道那么早之前，祁妄和孙柏逸就已经喜欢他了吗？
孙柏逸像个高需求的热情大狗，林淮溪只是沉思了几秒，他就不满意了，哼哼唧唧地用头蹭过来，非要林淮溪跟他说话。
也多亏有孙柏逸这个活宝在，林淮溪也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菜很快就上齐了，孙柏逸又跟宗南泽拌起了嘴，就算没有其他人说话，气氛也不凝滞。
祁妄坐在他对面，林淮溪心情复杂，不敢看他，只能假装低头吃饭，不停往嘴里塞东西。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把盘子放在他面前。
林淮溪看着虎口处的黑痣，恍惚了几秒后，看着盘子里剃完刺的鱼，这才第一次抬眼去看祁妄，小声又拘谨地说道：“谢谢。”
祁妄还是往常的样子，朝他笑了笑，仿佛两人什么都没发生。
林淮溪抿了抿唇，又低下了头。
孙柏逸跟宗南泽吵得正起劲，余光瞥见这个举动，立刻酸了。
祁妄不仅装，还总是喜欢玩这种小心机，不就是剔鱼刺吗，谁就不会啊！
孙柏逸立刻撸起袖子开干，咬着牙跟盘子里的鱼斗争，等他终于把鱼刺挑完，想要送到林淮溪面前讨赏，手却突然顿住了。
祁妄提完鱼刺后，鱼肉还能保持原来的形状，但他的盘子里只剩下被筷子捣烂的肉泥，一小撮一小撮地堆着，十分没有食欲，他都不想放进嘴里，也不好没皮没脸地送到林淮溪面前。
孙柏逸咬了咬牙，只能强装无事，用手肘把盘子推到一边，又要去夹最后一条鱼。
林淮溪连忙阻止他，“一共就五条鱼，你给学长留一条。”
孙柏逸只能悻悻地放弃了，改瞪祁妄一眼，又要找碴，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
林淮溪已经顾不上他了。
以往祁妄提完鱼刺，他都会帮祁妄挑香菜，但这次点的菜里面很少有香菜，而且十分明显，可以轻易地避开。
林淮溪看了祁妄一眼，犹豫几秒后，最终还是没有帮忙。
一顿饭吃得兵荒马乱，林淮溪自顾不暇，都没有注意到宗南泽探究的目光。
宗南泽组的这场饭局，也是最让林淮溪头疼的存在，但他十分安静，吃饭时一直观察着林淮溪三人，表情逐渐变得玩味。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直到祁妄投来了警告的目光，他这才变得收敛了一些。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林淮溪食不知味，觉得胃里装满了沉甸甸的石头，脸上还要强装出笑容，十分周到地把人都送走后，这才拖着身体往宿舍走。
他们的宿舍楼比较偏，周围的小路一片漆黑，林淮溪走到灯火通明的宿舍门口，冥冥之中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
树荫下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黑暗挡住了他的脸，林淮溪却瞬间认出了他。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对望，中间有几个人回到宿舍，熙熙攘攘，但林淮溪没有半点分神，视线始终落在祁妄身上。
祁妄始终没有向前一步，就算林淮溪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宿舍，他也不会阻止，只会在那安静地凝望。
林淮溪突然皱起了眉，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步一步地朝祁妄走去。
“你今晚要住在宿舍吗？”林淮溪停在他面前，故意用自然的语气闲聊。
“不是，我来看看你。”祁妄一句话就把他的伪装打散了。
林淮溪抬头看着祁妄，他的五官隐没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眸子依旧温和，比满天的繁星还要亮。
“那你为什么站在这？”他们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不知该如何相处了，林淮溪纠结了很久才勉强憋出这句话。
祁妄伸出手，从风衣中拿出了一瓶热牛奶递给他，“你晚饭的时候一直吃凉菜，我怕你的胃受不住，喝点热的缓一缓。”
林淮溪愣住了
晚饭时，他机械式地吃东西，只对着离他最近的那道凉菜动筷子，塞了一肚子，怪不得会觉得胃里装满了石头，不断下坠。
林淮溪犹豫了几秒，伸手将牛奶接了过来，温暖顺着指尖蔓延，胃里的冰冷都缓和了不少。
祁妄买完牛奶之后，一直放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才能够保持住适口的温度。
林淮溪察觉到这一点时，心尖颤了颤，胸口无比酸涩。
但祁妄什么都不要求，也没有追着他逼问答案，“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林淮溪没有回应，眼中倒映着祁妄离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祁妄往前走了一步，却感觉到了微弱的阻力，他顿了顿，察觉到了林淮溪的动作，却没有回头。
他不敢，他担心这一回头，自己就没有办法控制住情绪，会吓到林淮溪。
两人各怀心事，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动作，林淮溪没有松手，祁妄也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过了足足五分钟，林淮溪理清了思绪，鼓足勇气看着祁妄，“我还没有考虑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拒绝了，你会怎么样，我们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处吗？”
林淮溪再也掩饰不下去，目光殷切地看着祁妄，努力控制情绪，但声音越来越抖，最后几个字破碎不成音。
祁妄的心刺痛不已，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在林淮溪没有给答复之前要保持距离，但瞬间就被林淮溪打败了，心甘情愿地转过身，还有看着林淮溪泛红的眼眶，眼里满含心疼。
他伸出手，想要捧住林淮溪的脸，但手指在空中蜷缩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到了。
“溪溪，我不想让你伤心，我也不想拿这威胁你，逼你做违心的事情。”
“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也没办法骗你，就算我再努力，我们两个一起去掩饰，我们……”
祁妄的语气变得比风还轻，但落在林淮溪耳边，无比清晰：“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林淮溪之前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但他不想接受现实，他不想失去祁妄。
以往，祁妄任何事情都可以办到，在林淮溪眼里是无所不能的，他便把虚妄的希望放在了祁妄身上，期盼祁妄能给他那个想要的答案。
但没有。
林淮溪眼里的光逐渐黯淡，慢慢垂下眸子，紧拽着风衣一角的手也松开了。
祁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原地站了三秒后转身离开，风衣的衣角轻轻擦过了林淮溪手背。
林淮溪明明察觉到了，但没有抬头，没有开口挽留，更没有追上去。
坏了一周的路灯，突然在此刻修好了，明亮的灯光洒下，拉长了林淮溪的身影。
但只照亮了林淮溪的世界，过了几秒，他缓慢地抬起头，前方树影幢幢依旧是一片漆黑，而穿着风衣的祁妄已经隐没在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了。
074
林淮溪回到宿舍, 洗完澡后躺在床上，逼着自己闭上眼睛。
但他不管怎么掩饰，不管装得如何平静, 但始终都很心慌，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呐喊, 催着他行动，无言地警告他可能会丢掉某个重要的东西。
林淮溪无法自欺欺人, 他当然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 但他追过去又能怎样呢？
他根本没有考虑好，也不想给祁妄一个敷衍的答案，他努力保持理智，努力考虑周全，却没料到自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牛角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峥年和张云秋也都洗漱完毕, 宿舍陷入一片安静, 林淮溪却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想明白了。
他需要的不是冷静思考, 而是听从内心。
林淮溪屏蔽了外界的所有事情，一心只念着祁妄, 飞快从床上下来，连鞋都没换，披了件外套就往外面走。
张云秋和刘峥年都被他的举动吓到，从床上探出头。
“淮溪，你去哪？”
“马上就要熄灯了，你还要往外跑吗？”
“太晚了, 有什么事明天做不行吗？”
回应他们是关上的门, 林淮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林淮溪第一次如此急切，用最快的速度下楼, 终于在熄灯的前一秒冲出了宿舍。
他没有耽误一秒，朝着祁妄飞奔而去，拖鞋不合脚，跑丢了两次，中途还差点摔倒，但他始终都没有停下来。
他的眼睛和心里都只剩下一个方向，任何人和事都没有办法阻止他，让他停下来。
五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停在了祁妄楼下，抬头看着那扇还映着温暖灯光的窗户，心终于安稳地落回了原位，凝滞的血液也重新开始流淌。
林淮溪松了口气，他深深地望着那不曾熄灭的灯光，并没有贸然上楼去找祁妄，而是安静地坐在了大树下。
……
夜色深了，祁妄依旧没有睡着。
实际上，那晚过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睡梦中总会出现林淮溪惊慌又害怕的神情。
今晚见过林淮溪之后，祁妄更是没有半点睡意，他为了控制住自己，不会冲动地再去找林淮溪，找出了习题册，想转移注意力。
但他尝试了几次，最终都失败了，心跳也突然加速，撞击着胸骨，闷闷地疼。
祁妄蹙眉捂着左胸口，冥冥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静静地坐了三秒，突然站起身，大步朝窗口走，大力拉开了窗户。
整个小区、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睡梦中，楼下空空荡荡，只有路灯散发着惨白的光，显得死寂又萧瑟
胸口不适的感觉依旧没有消散，祁妄眉头紧皱，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楼下的每一处黑暗，这才缓慢地拉上了窗户。
是他太魔怔，也太自作多情了。林淮溪怎么可能这么晚来找他？
心中刚浮现出这个念头，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在寂静的夜里十分突兀，祁妄恍惚间还以为是他的错觉。
像是在回应他，房门又被轻轻地敲了一下，透着小心翼翼的意味，还有犹豫，仿佛没有得到回应，就会转身离去。
祁妄愣愣地看着门的方向，瞳孔紧缩，衣角带风地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人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出现，眼睛瞪得滚圆，神情茫然，只会愣愣地看着他。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祁妄眉头紧皱，声音严厉。
林淮溪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祁妄没有回应，抓着林淮溪的手腕，把他拉进了屋里。
肌肤相触时，祁妄感觉到手腕上冰凉的温度，心脏抽搐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蔓延开，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秋日萧瑟，夜里的气温几乎降到零度，林淮溪吹了很久的冷风，发丝凌乱，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身上也没有一点热度。
不仅如此，他里面穿着单薄的睡衣，外面只有一个松松垮垮的厚外套，长度不过膝盖。
睡裤太短，露着一截伶仃漂亮的脚腕，光脚穿着拖鞋，脚趾被冻得通红，脚背上还蹭着灰。
祁妄的目光太过明显，林淮溪顺着看过去才发现自己这副狼狈又邋遢的样子，尴尬地抿了抿唇，把脚往后藏。
“我的鞋是脏的，就不进去了。”
祁妄一言不发地从鞋柜里，拿出专门给林淮溪买的棉拖鞋，放在他脚下，又拍了拍软凳，示意他坐上去。
林淮溪看着洁白的棉拖鞋，犹豫了几秒，小声道：“我脚脏。”
祁妄蹲在他脚边，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虽然是仰视，但很有威慑力。
林淮溪在这样的目光下，没坚持三秒，乖乖把脏拖鞋脱了下来，刚要穿上棉拖，脚便被两只手拢住了。
祁妄半跪在地上，用手帮他暖脚。
他的脚好像是在冰水中浸过，已经冻到麻木了，突然贴上祁妄火热的手掌，竟有种被烫到的灼烧感，林淮溪下意识抽回脚，连忙阻止，“你别这样……”
祁妄没有回应，依旧蹲在那里，细致又体贴地帮他暖脚。
林淮溪看到这幅画面，鼻子突然有点酸。
之前去山上露营，帐篷里祁妄也曾帮他暖脚，当时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存在，没有半点隔阂，而现在，只过去了短短几天，便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但祁妄对他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
林淮溪的脚渐渐恢复了知觉，祁妄还是眉头紧皱，“睡前泡一下脚，把寒气赶出去，我再帮你泡一包感冒冲剂，提前预防一下，我担心你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明天会感冒发烧。”
林淮溪点点下巴，视线一秒没从祁妄身上离开。
“侧卧已经收拾出来了，很干净，你今天晚上先将就一下，明天我再送你回去。”
祁妄站起身，背对着他去洗手，之后又冲感冒胶囊，一副很忙，没有多余时间留给他，也没法正面看着他，跟他聊天的样子。
林淮溪没有开口，祁妄把感冒冲剂放在他面前时，也始终没有动作。
两人僵持了几秒，祁妄率先垂下眼，帮他打开侧卧的门，“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那你呢？”林淮溪急声问道。
“我去主卧休息。”祁妄嗓音好听，却十分吝啬，绝不多说一个字。
林淮溪捧着杯子，传到指尖的热度代表着祁妄的关心，也给了他某种勇气
他在楼下已经做出了决定，现在更没有犹豫的必要：“祁妄，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祁妄原本头也不回地朝卧室走去，这句话却把他钉在了原地，舌尖发涩。
“你……”祁妄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明明知道场合和气氛不对，林淮溪还是笑了一下。
祁妄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稳重，连原生家庭的问题都能妥善解决，独当一面，却在面对他时胆怯逃避了。
而在此之前，祁妄一直清晰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想法，而他被困在一片混沌之中，纠结彷徨，现在他们两个却完全颠倒了。
“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跟你有关，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祁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大脑空白，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什么事情？”
林淮溪从椅子上下来，先喝完了感冒冲剂，才一步步向祁妄走去。
微苦的感冒冲剂在舌尖面慢慢变成甘甜，林淮溪的脸颊也终于有了血色，眼神坚定又温柔地注视着祁妄背影。
他停在了三步之外，祁妄始终没有转身，林淮溪也没有逼他。
“我已经考虑好了。”林淮溪轻声道：“你要听吗？”
“好，你说。”房间里一片安静，过了足足一分钟，祁妄的声音才响起，干涩喑哑，抖个不停，最后一个字变成了气音，听不清楚。
“我们，”林淮溪的声音却截然不同，没有一丝犹豫和彷徨，“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试试。”
他话音还没落下，祁妄猝然转过身，没能控制好神情，心事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这样的祁妄好像一个小孩子，想要心爱的玩具却又不敢要求，得到了反而还一脸不可置信。
林淮溪笑了下，一字一句地重复，“我想和你试一试。”
祁妄眼里突然有了光亮，眼底像是有火光闪烁，神情也突然变了，像一只饿狼充满占有欲，紧盯着林淮溪
林淮溪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的目光，心慌一瞬，但是他坚定地站在原地，神情淡然地看着祁妄朝他伸出手。
但祁妄没有碰触到他，指尖在空中蜷缩。
“你真的想好了吗？我那些话给你压力了，你不想失去我这个好朋友，所以才会妥协，想用这种办法留住我，对吗？”
祁妄自嘲地笑了笑，“我口头上说不想逼你，却用了这种作弊的手段，溪溪，我很难形容你对我的意义，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开心幸福，而我竟成了阻碍，我，我……”
林淮溪听得眉头紧皱，还带上了一丝火气。
“祁妄你看着我！”林淮溪有力地握住了祁妄那只想要收回的手，不允许他不再逃避。
“我的样子像是在妥协吗？还是你不相信我能理清自己的感情，处理好这件事？”
林淮溪澄澈水润的眼睛比这满天的繁星还要亮，没有半点妥协和彷徨，更没有之前的痛苦和逃避。
“我听从内心的声音，来找你了，但我没有立刻上来，就是不想给你一个含糊的答案。”
林淮溪深吸一口气，勇敢地袒露内心，不再有任何掩饰和遮盖，也不畏惧祁妄的目光审视。
“我对你的感情可能算不上喜欢，连你的万分之一都没有，但这也绝对不是妥协，更不是为了留住你，头脑冲动下做的决定。”
“我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但除了你以外，我也不是没有其他好朋友，但他们都不行，我根本不会往那上面想，只有你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一番话几乎用掉了林淮溪全部的力气，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变小，“我只知道我肯定对你有好感，但你告白太突然了，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喜欢一个人，要去谈一场恋爱，你再给我点时间，好感才能发展成喜欢，我的喜欢也会追上你的，不会少半分！”
林淮溪每说一个字，脸上的热度也跟着逐渐攀升，眼眶被热气蒸得泛红，眼神亮晶晶的，漂亮得惹眼：“所以，我才会说想试一试，但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
“你还告诉我答案呢，”林淮溪也终于尝到了告白的忐忑和不安，但更多是对美好的期冀，想跟眼前这个人有更多的可能。
“你，你愿不愿意试着跟我在一起？”
075
林淮溪本以为他会睡不着, 但头刚沾到枕头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只是在睡梦中不断地重演睡前发生的一幕幕。
清晨不用闹铃，他就醒来了, 睡眼蒙眬地看着天花板。
感谢黑夜给了他勇气，若是放在现在, 他肯定没法将那番话说出口。
林淮溪在心里感慨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翻身下床, 去卫生间洗漱。
满打满算, 他只睡了三个小时，还做了一晚上的梦，严重睡眠不足，再加上昨晚在楼下吹了太久的凉风，有感冒的症状，呼吸不畅, 头重脚轻, 整个人像是踩在云朵上, 恍恍惚惚，没有真切的实感。
等他握住门把手, 想从房间出去时，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等等，他昨晚说要跟祁妄试着在一起，祁妄也答应了他，那他现在就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这个念头赶走了所有瞌睡，林淮溪眼睛瞪得滚圆, 头也不回地朝卫生间走去。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的睡姿一向不敢恭维，头发被压的凌乱, 几根呆毛高高翘起，洗脸时也没有注意，额前的碎发沾了水，湿答答地贴在额头，眼角有一道睡觉压出的红痕，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林淮溪仗着有一张好看的脸，从不在乎形象，此刻终于知道着急了，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在镜子前面捣鼓了很久，没有半点起色，但眼神变得清明，脸颊也有了点血色，看上去精神多了。
他又纠结了几秒，才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祁妄早就起床了，还亲自帮他做了早饭，正端着碗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里面穿着一件薄薄的羊毛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长裤，既有居家的温暖柔和，又不失年轻人的清爽，系着淡粉色的围裙，上面还印着一只Q萌的兔子，这是他恶作剧给祁妄挑的，莫名给他增加了一丝可爱的反差感。
看到林淮溪时，祁妄嘴角微勾，自然地笑了一下，眉眼间的冰冷褪去，春水融化，看得人心里无比荡漾。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见过对方各种样子，但他之前只把祁妄当成竹马和好朋友，如今多了男朋友这个身份，他才真切地感受到祁妄的美貌和魅力，怪不得从小到大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但变的只有他的观感，祁妄很久以前就这样细致又温柔地照顾他，只是他当时是个木头，完全没感觉到祁妄的心意。
祁妄把碗筷放下来，见林淮溪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抬眸看着他，“来吃饭吧。”
“……”
林淮溪被一个抬眸撩得晕晕乎乎，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自作主张地动了，乖乖地坐在对面的位置，等祁妄投喂。
祁妄动作自然地帮他夹了奶黄包和油条，“有奶黄包，豆浆就不加糖了，吃太多甜的，对牙齿和身体都不好。”
身份转变后，林淮溪不知该如何跟祁妄相处了，张了张嘴又闭上，只是点了点头。
祁妄笑了笑，奖励他：“这么乖，那我晚上回来给你做小兔蛋糕好不好？”
林淮溪原本低着头吃奶黄包，听到这话，肩膀抖了一下，差点把头埋进豆浆碗里，“好……”
两人安静不语地吃饭，林淮溪怀着心事，食不知味，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祁妄坐在对面，对他的刺激过大，他的腰越来越弯，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祁妄没有言语，但林淮溪在挪动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脚，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猛地后退，直着腰，紧巴巴地坐在椅子上。
林淮溪动作幅度太大，椅子摩擦地板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祁妄为了给他适应的空间，仍然假装没发现，低头吃自己的饭。
林淮溪的自我调节能力一向强，一顿早饭的时间他就已经适应了这个身份。
昨天是他主动提出的这个主意，那他就不能缩着头当乌龟，这对祁妄也不公平。
他深吸了一口气，表现跟刚才截然不同，严肃又认真地说道：“关于昨天晚上的提议，我列了一个计划表。”
祁妄似是有些意外，定定地看了他三秒后，突然笑了起来，“能让我看一下吗？”
林淮溪本想递给他，但看着纸上狗爬一样的字迹后，尴尬地咳了一声，又把手收了回来。
这是他睡前写的，当时怕光会打扰到祁妄，便锁在被子里，把手机当手电筒，随便找了支笔，把想法都记了下来，有多处涂改，实在拿不出手。
“还是我说吧。”林淮溪换了个正式的表情，“既然我们要试着在一起，就要循序渐进，我个人在经过仔细考虑之后，觉得第一步是牵手比较合适。”
林淮溪满脑子装着正事儿和计划，思绪飞速运转，刚要继续说下去，就感觉放在桌子上的左手覆上了一片温热。
他愣愣地低下头，还有看着两人紧紧相贴的手，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说的握手是这样吗？”祁妄神情无辜，一本正经地提问。
林淮溪显然没想到祁妄是个这么迅速的行动派，被他这个举动打得束手无措，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几秒才迟钝地说，“这样，可可以。”
祁妄修长的手指张开穿过，林淮溪的指缝，将他的手背拢在掌心，跟他十指相扣，“这样呢？”
林淮溪的手不自觉地发烫，过电一般，左手用不上一点力
“这，这也可以，就是以我们目前的进度，过了点。”
祁妄知错就改，手指规规矩矩地收回，虚拢着林淮溪的手，“那我们就先这样牵手好吗？”
林淮溪都没意识到主动权被夺走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
两人之后谁都没有开口，面对面地坐了五分钟，手紧紧相贴，直到林淮溪因为太过紧张，手心出汗，怕祁妄洁癖受不了，这才缓慢抽回了手。
祁妄准确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轻声道，“没关系的，我喜欢跟你牵手。”
林淮溪愣愣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祁妄的眸子又黑又沉，像是一个漩涡，把他的灵魂都裹挟其中，是那么专注，那么深情。
“我很喜欢”这四个字也不断在林淮溪耳边回放，像一把小小的锤，一点一点敲击着他心上竖起的那道屏障，底线一再后退。
林淮溪再次被撩得小鹿乱撞，没能控制住反应和表情，等回过神来后，他有点气恼地看着祁妄，“你怎么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种话呀！”
祁妄眉梢轻挑：“你觉得这样太轻浮了，让你觉得不舒服？”
林淮溪抿了抿唇，小声嗫嚅：“倒也没有，就是我说不出来，心理不平衡。”
祁妄时时刻刻都被可爱到，轻笑一声，“那也是我的问题，是我这个男朋友表现得不够好，你才无法自然地说出那两个字。”
这话说得林淮溪有点心酸，祁妄对他温柔体贴，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是他落后了太多，怎么能怪到祁妄身上呢。
祁妄不想让林淮溪对他产生内疚等负面情绪，及时转移话题，“那我们牵手是不是也要换不同的环境和场景，等熟悉之后再进行下一步？”
林淮溪的思路跟不上，嘴唇微张，过了几秒才点点头，“可以。”
“好，时间不早了，我们去上课吧。”
祁妄说完后起身收拾厨房，五分钟后，他把书包递给了林淮溪。
这已经留给了林淮溪缓冲时间，但他依旧没法泰然处之，满脑子都装着这件事，胡思乱想。
牵手时要换环境，那祁妄要在路上跟他牵手吗，好像其他小情侣都是这样做……
这这这是不是太显眼了一点，可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如果他拒绝了，祁妄可能会误会他不想公开，又要伤心了。
林淮溪拿捏不住分寸，他在这件事情上也毫无经验，便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故意在祁妄眼前晃。
他把选择权交给祁妄，如果祁妄想牵手，随时都可以。
但祁妄一路上都没有亲密的举动，仿佛他们还只是原来的关系。
林淮溪想了那么多，又为此紧绷了这么久，但什么都没发生，他走到教室时心里空落落的，好似在沮丧没能牵手。
他意识到这点后，连忙把想法赶出大脑，坐下来后找出课本。
刘峥年帮忙占了位置，坐在最靠里的那一排，后面也没有人，简直是风水宝地，摸鱼不被打扰，认真听课也十分方便。
上课铃响后，老师开始讲课，林淮溪之前已经用光了警惕，不再关注这件事，全身都投入了大课程中，认真听讲。
课程进行到一半，老师在讲完知识点后，让他们当堂做题。
整个教室安静无声，所有人都在低着头，只能听到笔尖摩擦纸张时发出的簌簌声。
林淮溪写完了最后一个数字，正在检查，突然感觉放在膝盖上的手被握住了。
林淮溪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句话“牵手也要换环境”，但他没有想到祁妄会在课堂上，背着老师和同学偷偷摸摸地跟他牵手
林淮溪强行控制着自己，没有低头去看，一只手握着笔，假装认真地检查题目，但几秒钟后，他的嘴角像是装上了弹簧，不受控制地扬起，又被强行压下，他实在藏不住，只能欲盖弥彰地用手挡住脸。
两人一个比一个会装，祁妄正在低头算题，表情认真专注，但如果有人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写了一串无意义的字符。
一侧的耳朵也红得快要滴血了。
076
他们做过最大胆的事, 就是在课堂上背着所有人牵手，其他时间都正常相处，再加上舍友二人都是没心眼的直男, 没有发现半点猫腻，直到听说林淮溪又要夜不归宿, 搬去和祁妄同住。
刘峥年十分不解，“祁妄是有其他事情要忙, 淮溪你为什么也不住宿舍, 宿舍离教室近，早上能足足多睡十分钟呢！”
林淮溪也是睡神在世，多睡十分钟对他有难言的吸引力，他舔了舔嘴唇，说违心的话时心都在滴血，“我早上少睡五分钟, 不十分钟没关系的, 正好最近也有点事情, 晚上想熬夜做题，怕打扰你的。”
刘峥年听到这话, 感慨道，“不愧是学霸，你俩也太拼了吧！”
林淮溪实在笑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扯嘴角。
告别两人后，他和祁妄结伴往校园外走。
祁妄从善如流地说道：“不好意思，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不能住校, 也不能睡懒觉了。”
林淮溪突然有些脸热, 挥了挥手，“没事儿, 这不是你的原因，不用放在心上。”
祁妄顿了顿，“难道不是因为要试着跟我在一起，你才搬了出来吗？”
这虽然是林淮溪主动提议的，但他没法坦然面对，如今见祁妄竟然大大咧咧地在公开场合说了出来，他脸上的温度立刻攀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炸毛，跳着去捂祁妄他的嘴
“你小点声，会让别人听到！”
林淮溪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没人后，这才松了口气，掌心的触感更加明显。
他的手腕抖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看着祁妄。
祁妄的眸子又黑又沉，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他，话语中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但在现实中，只是被他乖乖地捂着嘴，没有说出一个不字。
林淮溪突然有些心酸。
“我不是不想承认跟你的关系，我只是……”林淮溪悻悻地收回了手，绞尽脑汁，想要解释清楚。
祁妄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捏了下他的脸，“我知道，你从小就脸皮薄。”
林淮溪愣愣地看着祁妄，被捏的地方在发烫。
他的样子倒映在祁妄眼底，呆呆的，头顶的碎发晃来晃去，十分可爱，祁妄没忍住笑出了声，给出了客观的评价，“脸皮确实很薄。”
哪怕不用照镜子，林淮溪只要感受到侧脸的热度，就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有多出糗了。
“确实都怪你！”他之前还在安慰祁妄，现在都把账算在了他身上，“如果不是你，我才不需要脸薄呢！”
林淮溪当场炸毛，不知在气什么，大闹的这一出之后，他过于紧绷的肩背，终于放松下来，眼神也变得灵动了。
祁妄最想要的就是这个，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不管他们身处何时何地，林淮溪在他身边都能做最真实的自己。
他们一起长大，严格意义上来讲，相处的时间比家人还要长，无比熟悉彼此，回去的路上随便聊天，气氛安静下来后又能接上新的话题，从不会尴尬，也不用绞尽脑汁地让话不落在地上。
回家后，祁妄已经点了外卖，两人吃完饭后没有各回房间学习，而是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林淮溪拍着圆鼓鼓的肚子，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有点犯食困，无意识地拿着桃子往嘴里塞。
祁妄夺了下来，瞟了一眼他的肚子，“再吃东西会消化不良的。”
林淮溪只能放下桃子，“那我等会儿再吃。”
祁妄：“……”
他没再开口，而是把遥控器放在林淮溪手里。
林淮溪挑选电视剧时，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海报。
今天坐在前排的女同学，就在讨论这部电视剧。
这部电视剧热度很高，据说十分甜，让人嗑生嗑死，那几个女同学讨论时也是双眼放光，差点没有控制住音量。
而他们两个没有感情经验，又要试着在一起，不如看看这部电视剧，学习一下。
林淮溪打定主意后，下意识看了眼祁妄，祁妄正在低头看着iPad，幽蓝的光落在他认真的神情上，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林淮溪莫名有些心虚，动作很快地点开电视剧，又扔掉了遥控器，仿佛这只是一个无意的举动，手不小心按错了。
电视剧的质量很对得起热度，刚更新的一集十分甜林淮溪虽然不了解两个主角，清楚也不清楚他们的感情进展，但看着片段，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姨母笑。
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后，林淮溪对此啧啧赞叹，更是将其奉为模板。
其中最甜的片段，是两个小情侣互相剥虾……祁妄一次不落地给他剥虾，他也会帮祁妄，可可，他光忙着吃了，剥得比较少。
还有小情侣会一起看恐怖片，肩膀紧紧地挨着……他没少拉着祁妄做这种事情，但人家只是肩膀紧挨，就会有粉红的气泡，小鹿乱撞，而他有次吓得都跳到了祁妄身上，也没有多余的感觉，光顾着看鬼片了。
还有一起去看星星……他们经常这样做，祁妄还把其中一颗星星命为了“林淮溪星”，还说每次想他了就看星星。
还有……
林淮溪细数电视剧里让他感觉甜的片段，发现他和祁妄都做过无数次了，祁妄比电视剧里的男主还要细致温柔，最关键的是帅多了，而电视剧里的女主也十分浪漫，每次都能给男主对等的回应，有两方相互奔赴，当然会甜。
而他，只起到了一个在场点缀的作用……
林淮溪想得认真，都没察觉到祁妄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边。
“这些事情我们都做过了。”
祁妄声音不大，却将林淮溪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来，林淮溪震惊地看着他，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祁妄反问道，“你找出这部电视剧，不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吗？”
林淮溪十分诧异，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么明显吗！”
祁妄无情地点点头，“你把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林淮溪头顶的呆毛蔫了，对自己很失望。
祁妄适时说道：“不过我们最后一个片段还没有做过。”
林淮溪下意识抬头看向屏幕，过了三秒。
五秒。
十秒。
一分钟后……
“我们，”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语气意味不明：“确实没有做过。”
“那我们可以试试。”
林淮溪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想到之前他都没有给出回应，祁妄肯定落寞又难过，跟电视剧里男主的心境截然不同。
他心疼祁妄，一时头脑发热，忘记了自己的底线：“好啊，那我们就试试吧。”
祁妄坐在沙发上，调整好坐姿后，神情淡定地看着林淮溪，拍了拍腿，“坐上来。”
077
林淮溪喉结滚动了一下, 全身僵硬，但话已经放出去了，他不好反悔, 只能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他这一动才感觉到腿有些发软。
……他这也太怂了吧。
林淮溪重重地闭了下眼，彻底豁出去了, 一点一点往祁妄身边挪。
祁妄太了解林淮溪，林淮溪可以勇敢坦然地面对所有的事情, 但有些时候又脸皮太薄, 像一只蜗牛，只要轻轻碰下感知危险的触角，他就会缩进壳里，再也不出来。
祁妄知道林淮溪已经突破自我，主动向前迈了一步，不想给他太大的刺激, 想等他们水到渠成, 再自然地在一起。
可是林淮溪毫无防备地坐在他身边, 触手可及又那么可爱，让他忍不住心痒, 想要逗逗林淮溪。
谁知道林淮溪一咬牙，竟然来真的。
祁妄刚刚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心态，现在却慌了神，他看着眼神紧闭的林淮溪，在他坐下来之前往旁边挪了一寸。
林淮溪坐在了沙发上，他感觉到触感不对, 懵懵地睁开眼, 跟旁边的祁妄对上目光：“你换位置了吗？”
祁妄淡定地说谎话：“没有。”
“……”虽然有点怂，但他现在确实接受不了过亲密的举动, 林淮溪舔了舔下唇，小声说道：“我们还是循序渐进吧，牵手都还没进展到下一个阶段，这有点太……”
祁妄表示理解和赞同，“确实，这超过了我们的计划。”
他突然话锋一转，打得林淮溪措手不及，“牵手的下一步是什么？”
林淮溪对此毫无经验，愣愣地伸出手，试探地问道，“十指相扣，可以吗？”
祁妄点点头，缓慢地伸出手，眼神直直地盯着他。有林淮溪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舌尖发干。
祁妄的动作十分缓慢，态度绅士，给了林淮溪拒绝和逃开的机会，但林淮溪的大脑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待在原地没动。
祁妄的掌心贴了过来，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指腹紧紧地扣在了手背上。
“是这样吗？”祁妄像是在跟他合作研究课题，态度严谨地问道。
林淮溪张了张嘴，过了几秒才发出声音，“嗯，我觉得可以。”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十指相扣了十分钟。
十五分钟。
二十分钟。
……
房间里一片安静，空气仿佛拥有了实质，缓缓地流淌，情愫融入其中，紧紧地包围着他们，气氛变得旖旎又缱绻
直到两人的手心都出了汗，手臂也有些僵硬，这才自然地松开了手。
他们只是对视了一眼，就拥有了某种默契，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互相道别后，回到各自的房间。
林淮溪直接去卫生间洗漱，换衣服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住了。
卫生间里萦绕着缥缈的白气，许是热度太高，林淮溪的脸颊被蒸得泛红，眼神却蒙着一层水雾，亮晶晶的，整个人跟之前不一样了，容光焕发，好看了很多。
不仅如此，他的嘴角也始终落不下去，刚刚还在无意识地哼歌。
林淮溪愣了愣，又伸手揉了揉脸，努力把嘴角拉平，可他刚松开手，嘴角又翘了上去
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林淮溪最后被自己打败了，对着镜子笑出了声。
到底有什么值得开心啊，竟然笑成了这样。
林淮溪放纵了自己，在微笑和好心情中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梦。
第二天醒来，依旧如往常一样，两人吃完早餐后各自去上专业课，中午在食堂吃饭，在宿舍休息一会，再去上下午的课。
一天高强度的学习，林淮溪下课时都有点恍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开始打算之后的事情。
是去学校食堂吃晚饭呢，还是回家，算了，还是问祁妄吧^电话铃声打断了林淮溪的想法。
他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愣了很久，在铃声的最后一声才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孙柏逸的声音，“溪溪，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那个……”
孙柏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林淮溪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时间，要不我们出来吧，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孙柏逸立刻雀跃起来：“好啊，那我们就再去那天的海边吧，我觉得风景特别好，还想重新走一遍。”
林淮溪挂断电话后，心情复杂地往海边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他心事重重地走到海淀时，抬头看到了孙柏逸背对着夕阳的颀长身影。
孙柏逸像只阳光的大金毛，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热情地跑了过来，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溪溪你来了！”
林淮溪点点头，神情严肃又认真地看着他。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要再犹豫了。
“柏逸，抱歉，我之前说会好好考虑给你答案，但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一时忽略了你，拖了几天，真的很抱歉。”
孙柏逸听到这番话，愣在原地，原本被夕阳染成琥珀色的眸子也变得黯淡下来。
林淮溪想把一番话都讲清楚，但孙柏逸已经猜到了。
孙柏逸只是看着没心没肺，但不是真的傻，他的头脑反而很灵光，“你，你是不是跟祁妄在一起了？”
林淮溪被抢走了台词，唇微张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呆呆地看着孙柏逸。
“果然是他！孙柏逸气呼呼地说了句，”说好公平竞争，他怎么能抢先呢，溪溪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林淮溪算了算时间，“那天我们一起去他家大扫除，晚上他跟我表明的心意，两天前我才答应他。”
孙柏逸一直沉默。
他本以为祁妄不守规则，捷足先登，却没想到祁妄只比他早一天告白。
那个时候他也在林淮溪身边，算得上是公平竞争，是他太迟钝了，没有发现。
孙柏逸一直是只没心没肺的快乐小狗，林淮溪见他面色沉重，眼底压着黑云滚滚，里面藏着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心也跟着往下沉。
孙柏逸曾经是渣攻，他们也曾经有矛盾，但这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孙柏逸改好后，他们一起长大，他是真心把孙柏逸当成最好的朋友，他不想让孙柏逸伤心，但他注定又会伤害孙柏逸。
林淮溪内心挣扎又痛苦，眉头皱得很紧。
孙柏逸注意到后，笑着走上来，伸出手指点在了他的眉心，帮他揉开所有的愁绪。
“你只是不喜欢我，又没做错任何事情，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越是澄澈干净的心灵，越是能以最简单的方式想清复杂的问题。”“祁妄比我先认识你，也比我先喜欢你，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又长，我输给他有一定的道理，虽然我不服气，但溪溪你不是奖励，也不是一个物品，由不得我们争抢。”
林淮溪目光沉沉地看着孙柏逸，心绪更加复杂了。
孙柏逸却不给他深想的机会，摆了摆手，“刚刚导员给我打电话了，把我骂了一顿，让我早点回去上课，没办法，学业紧张，只能回去了，这样吧，等放了假我请你们两个吃饭！”
孙柏逸没给林淮溪说话的机会，匆匆地往后跑，林淮溪向前坠了一步，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夕阳慢慢沉下，在海平面上拉出了一条橘色的细线，他们两个的影子被拉长，越来越远，孙柏逸在林淮溪眼底变成了一个黑点。
……
夜色渐深，万家灯火亮起，祁妄做好了饭，还是没有等到林淮溪的身影。
他之前以为林淮溪还想再学一会，便没有催促，但这么晚不回来，让他难免有些担心。
祁妄微微皱起眉，刚想给林淮溪打电话，房间的门就开了。
林淮溪朝他笑了一下，低头换鞋，“不好意思，我学得忘记了时间，回来晚了。”
他没再跟祁妄对视，脚步匆匆地往里走，但祁妄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淮溪愣了一下，还在强撑笑着说道：“什么事都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祁妄没有张大他，只是用温柔又包容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林淮溪吹了那么久的海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他好不容易竖起的屏障在祁妄面前，溃不成军。
林淮溪忍了又忍，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声音极小地说道：“怎么办，我让柏逸难过了。”
078
第七十八章
祁妄把林淮溪带到沙发上, 又递给了他一杯温水，从始至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询问。
这让林淮溪的情绪有了缓冲的空间, 他小口渴着热水，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你不问问是什么事情吗？”林淮溪小声地说道。
祁妄深深地注视着他, 言简意赅道，“我知道。”
“你知道？”林淮溪的音调提高了几分, 眼睛瞪得滚圆。
祁妄不知该怎么回答, 只是点了点头。
他明明知道孙柏逸的心意，也很熟悉孙柏逸看林淮溪的眼神，更清楚孙柏逸这次来的目的，但他却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让林淮溪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左右为难。
都是他的错。
祁妄沉默几秒后, 突然握住了林淮溪的手。
林淮溪愣了一下, 以为祁妄是想按照牵手计划, 继续进行下去，但对上祁妄生成的目光时, 情不自禁地陷了下去。
“溪溪，我们两个喜欢你，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开心幸福，跟你告白，是想亲手把这份快乐幸福送给你，而不是让你被夹在中间, 为我们两个难过痛苦。”
“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们, 把我们两个当成好朋友，而我们却擅自喜欢你, 让你在毫无准备下做选择，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们的不对。”
“溪溪，你不是我们两个争抢的一件物品，你有自己的想法和喜乐，就像我当初说的那样，你拒绝了我，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你只是很好很好，让我们控制不住地喜欢你。”
林淮溪抿了抿唇，情绪好了许多，都有心思吐槽了：“你怎么跟孙柏逸的说法一样，你们提前商量好的？”
祁妄的表情有些意外，过了几秒才笑了出来，“看来我们这些年虽然不对付，但默契还是有的。”
林淮溪也跟着扯了扯嘴角，但实在笑不出来，“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伤害到了他，让孙柏逸难过了。”
祁妄暴露了真实的情绪，无所谓道，“没关系，多给他点时间，孙柏逸脑袋里只有一根筋，一定能想通的，而且也不回花太长时间。”
“……”林淮溪：“你怎么能在背后说孙柏逸的坏话，小心我当面告状！”
祁妄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姿态，“他看不惯我的原因很多，不差这一个了，而且我也不怕他。”
林淮溪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语气急切，“你和孙柏逸是什么时候喜欢我，在此之前，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他说到这有点心虚。
祁妄有种超出年龄的早熟，心思深能藏往事，但孙柏逸却是一只快乐小狗，没心没肺，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而他竟然完全没察觉到，还自以为是地觉得渣攻一定喜欢主角。
林淮溪仔细回想，但孙柏逸从小学时就喜欢往他身边凑，还缠着他一起玩，长大后他们的关系更是日渐亲密，他努力回想每个细节，也找不到那个关键节点。
林淮溪主动求教，“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孙柏逸喜欢我的？”
“高一。”祁妄的声音很轻，“当时你扭到了脚，不能参加篮球赛，我看得出来你很沮丧，晚自习就带你去打篮球，孙柏逸也在现场，看到了这一幕，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
林淮溪在感情上面完全是被带飞的状态，看似开窍了，但某些方面太过懵懂。
“孙柏逸看到我们一起打篮球才动心了，是因为篮球打得太帅了吗？当时我们两个都在啊，他为什么喜欢我，不喜欢你呢？”
祁妄：“……”
他被林淮溪弄得哑口无言，表情甚至有些狼狈。
林淮溪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很奇怪？”
祁妄照顾他的心情，没有正面回答，“不奇怪，你知道什么时候就行了，不用知道具体细节。”
祁妄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危险地眯起，“你不许去问孙柏逸，更不要跟再聊相关的话题。”
林淮溪讪讪地笑了笑，“我不会的，这种时候去问孙柏逸，不是在故意惹他伤心吗，我已经伤他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的。”
祁妄仍然不满意，继续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林淮溪，林淮溪后背感觉到一股凉气，打了个激灵：“怎，怎么了？”
“你不问我，反而问孙柏逸？”祁妄语气酸溜溜，表情也幽怨，林淮溪竟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幼稚的孩子气。
这样的祁妄反差极大，有点可爱，林淮溪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强忍住笑的冲动，赶紧哄他，“重要的事情都要留在最后，而且我之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想要自己得出答案。”
祁妄一直觉得林淮溪是在成全他，被迫跟上他的步调，却没料到林淮溪在背后想了这么多，情绪跟着他的话起伏，“你想到了吗？”
林淮溪僵持了三秒后，表情变得沮丧，“完全想不到，对不起，我是不是太笨了？”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重重地拍下自己的榆木脑袋，却被祁妄抓住了手腕，“这不怪你。”
祁妄把他的手拢在掌心，轻声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林淮溪的瞳孔微微震颤，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声地望着祁妄。
祁妄猜到了他的疑问，笑着说道，“可能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在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意之前，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
林淮溪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小声道：“不好意思，我一直没有察觉到，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我等到了。”祁妄深深地注视着林淮溪，目光几乎化为了实质，让林淮溪体会到了被爱意包裹的感觉，还有也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喜欢只是祁妄的万分之一，可能永远没有办法追上他。
胸口像是炸开了一个酸涩的果子，复杂的情绪慢慢流淌，冲刷着他的心，林淮溪控制不住地心疼起了祁妄，微微弯下腰，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呼吸彼此交融的。
祁妄察觉到林淮溪的举动，愣在原地。
林淮溪没有多余的动作，两人维持着这个亲昵的姿势，气氛变得安静，能够听见彼此加快的心跳声。
林淮溪慢慢抬起眸子，一字一顿，十分郑重地说道，“我会追上你的。”
这句话没头没脑，祁妄并不清楚其中的真正含义，但在这个瞬间，两人达到了真正的心意相通。
过去的日日夜夜仿佛都得到了回应，祁妄仿佛听到了命运之神对他的呢喃之语。
他不仅遇见了林淮溪，知道世界上有这么美好的人，也被拉出了深渊。
这是命运之神对他的眷顾，他本能以竹马这个身份，永远留在林淮溪身边，但他却太过贪婪，想要得更多，也因此堵上了所有，好在命运之神容忍了他的贪婪，对他更加眷顾，他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尽管祁妄有悲惨的童年起家，祁妄像是泥泞的沼泽一般，想要吞噬他，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心中的柔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回来时能看到林淮溪的笑脸，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屋里灯光昏暗，林淮溪一开始以为是他看错了，但仔细盯了三秒才发现，祁妄的眼眶真的红了。
祁妄在他面前是保护者的姿态，很少露出脆弱的样子，林淮溪本就心疼他，看到他这副样子，立刻慌了神。
“祁妄你怎么了？”林淮溪捧着祁妄的脸，端详了几秒，努力伸长手臂，把很大一只的祁妄抱在怀里。
但他们两个的身高和身形差了很多，林淮溪如果想让祁妄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就必须维持着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只过了几分钟，腰就酸了，小腿肚更是痉挛似的抽搐了一下。
林淮溪努力地往边上挪，不想惊动祁妄，又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早就暴露了。
就在他还在一寸一寸地往里蹭时，腰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箍住了，火|热的温度透过柔软的睡衣，顺着皮肤往身体里入侵。？？？
林淮溪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身上一轻，眼前的景象急速变化。他被祁妄轻巧地换了个姿势，等他再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祁妄的腿上。
这样一来，两人的身高差基本为零。
祁妄自然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两只手臂搂着他的腰。
林淮溪愣了五六秒才回过神来，他不敢乱动，只能垂下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祁妄的皮肤莹白如玉石，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腰侧，睡衣的下摆撩起，两根手指隐没在布料中。
林淮溪一直知道祁妄的手形好看，之前还开玩笑，劝他去做手模，现在看时，手背上青筋绷起，里面涌动的仿佛是荷尔蒙，看得人血脉偾张。
林淮溪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触电般地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但他努力想要平静下来，脑海中却在胡思乱想。
这个姿势太亲密了，他几乎完全缩在了祁妄怀里，靠着祁妄的胸膛，身下是……
林淮溪一点也不敢想下去了，全身像是过电一般发热发烫，变得酸软无力，让他忍不住怀疑祁妄放开他时，自己能不能在地上站稳。
林淮溪忍了又忍，快要热得蒸发时才挣扎了一下，“你……”
祁妄立刻松开了他爽快得让林淮溪都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心底竟有一丝怅然若失。
林淮溪的这副表情实在可爱，祁妄笑了起来，又勾了勾他的鼻尖。
“谢谢你的安慰。”说到这他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眉梢轻挑，“我们这算不算是完成了拥抱的计划？”
林淮溪说不出话来，只会愣愣地点头，希望祁妄能早点结束这个话题，放过他。
祁妄的手臂却不断收紧，就几乎把他困在了怀里。
林淮溪：？？？
祁妄动作强势，态度却十分绅士，深深地望着他，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立体深邃，“我很喜欢，能不能让我再多抱一会？”
林淮溪：“……”
林淮溪：“……”
林淮溪：“……”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人烧开的水壶，在沸腾过后，终于超过了极限，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爆鸣，头顶上噗的一声冒出了白气，理智也被蒸腾的虚无了。
过了五秒后，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红着耳尖，又往祁妄怀里缩了缩。
079
在学校一直高强度地学习, 就算林淮溪再刻苦认真，时间一长，也会因为疲惫效率变低, 祁妄察觉到这点后，便提议周末一起出去玩。
两人商量过后, 决定去海边。
刘峥年听到他们聊天时，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为什么冬天去海边, 这有什么好玩的？”
在他的认知里，去海边就要晒太阳，冲浪玩水，而现在已经是初冬，本来就很冷了，到了海更是寒风凛冽, 吹得脸都是刺痛的, 除了受罪以外, 根本没什么好玩的。
林淮溪十分赞同他，但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因为你没有看过冬天的海，很美的，而且我这几天看过天气预报了，几乎没有风，只是气温比较低。”
刘峥年贴心地叮嘱他们，“衣服带得厚一点, 千万不要冻着了。”
说完, 他的视线忍不住上下扫视着林淮溪。
林淮溪比较怕冷，初冬时就戴上了毛茸茸的耳罩和围巾, 穿着蓬松柔软的外套，全身上下都圆滚滚的，像只过冬的可爱小动物。
穿得这么暖和，别说是去海边了，去南极也冻不着。
再加上他身边有个贴心的祁妄，祁妄这个竹马当得实在合格，把林淮溪当珍宝捧在手心，嘘寒问暖，时刻关心，林淮溪就是想生病着凉都没机会。
脑海里浮现出两人相处的画面，刘峥年这个大直男什么都敢往外面说，“啧啧啧，淮溪有你在，我十分担心祁妄找不到老婆。”
林淮溪愣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祁妄简直是把你当老婆供着啊！他之后如果有别的老婆了，看到你们关系这么要好，不得吃醋死！！”
林淮溪万万没料到他会说这个，表情呆呆，忘了闭上嘴，被空气呛了个正着，咳嗽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刘峥年被这惊天地的咳嗽声吓到，担忧地拍了拍林淮溪的背：“你没事吧？”
林淮溪停不下来，只能无力地晃了晃手。
“你怎么突然咳嗽了……”刘峥年这个直男突然开窍了一点：“你不会是被我的话吓到了吧！”
林淮溪下意识想否认，但身体出卖了他，一时着急咳得更厉害了。
刘峥年斜睨着他，调侃道，“你还真担心这个问题啊，没关系，大家都是好兄弟，我相信祁妄的老婆会理解的。”
林淮溪：“……”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祁妄的老婆。
咳咳，将，将来可能是吧。
林淮溪实在没法跟刘峥年聊下去了，咳得面色潮红，眼睛里蒙着水光，拍了一会儿胸膛才缓过来。
“刘峥年，有没有人说过，”林淮溪欲言又止，找了个委婉的说辞，“你说话的风格比较特殊。”
刘峥年嘿嘿傻笑，挠了挠后脑勺，“很多人夸我率直，很多话都敢往外说，只有你夸我说话风格独特。”
……夸？！
林淮溪被他整得哑口无言，见刘峥年这副乐观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提醒他了。
告别刘峥年后，林淮溪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他们之前一直以竹马的身份相处，周围人也习惯了，之后突然宣布他们在一起的消息，身边的朋友估计都会被吓到，无法接受。
可以循序渐进，先透露出一点消息，等他们做足心理准备后，再公布和祁妄的关系。
……他现在只是试着跟祁妄在一起，那能算是男朋友吗？
林淮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忘了时间的流逝，推开公寓的门时，才回过神来。
祁妄正拉着行李从卧室走出来，林淮溪想起了正事，立刻换上鞋走了过去，“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能收拾好了。”
“我看到你整理的衣服了，都帮你放进了行李箱，还添了几样东西，你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林淮溪：“……”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祁妄，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那哪是整理，只是挑了几件衣服扔在了床上，早上起得太迟，还忘了叠被子……等等，他昨天画下来的脏衣服放在哪里了，晾在外面的内裤有没有收？！
林淮溪瞳孔紧缩，身体的线条瞬间绷直，箭一样往卧室里面冲。
跟他早上走前的凌乱画面不同，整个卧室十分干净整洁，看得人心情愉悦。
林淮溪在门口站了半分钟，犹豫地转过头，冲着祁妄尬笑，试图挽回他岌岌可危的形象。
祁妄太过熟悉林淮溪，只是看着他的表情就能猜到心中所想，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些年都是你在迁就我，知道我右耳的听力不好，就一直在我左耳边，说话还会刻意放大音量，知道我有洁癖，你从来没有抱怨，时时刻刻照顾我的心情。”
祁妄张开手臂抱了抱他，没有昨晚的荷尔蒙和心跳加速，只有温暖：“但是溪溪，你在我身边，只需要做自己，不用为我改变那么多。”
林淮溪靠在祁妄的肩膀上，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心底的那丝尴尬和紧张瞬间烟消云散，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其实我也很爱干净整洁，别说的我很邋遢一样。”
两人肌肤相亲，祁妄自然听得到他的小声嘟囔，笑出了声，“是，只是偶尔会有点小例外。”
他及时地转移了话题，把行李箱推给林淮溪，“看看有没有少了东西。”
林淮溪不用打开行李箱，就能想象到里面的每一件衣服都叠得十分平整，没有多余的褶皱，边角都是标准的九十度，其他物品被分门别类地收纳进袋子里，放在不同的分区。
祁妄做事周全从来没有失误过，他现在打开行李箱，名义上是检查，但更像是添乱。
林淮溪干巴巴地露出一个笑容，再三推拒，“不用了，我相信你。”
祁妄也没有勉强他，笑着说道，“好，那你晚上早点睡，明早我们就出发。”
没早课时，如果不被刻意叫醒，林淮溪的睡眠时间能够长达十个小时。
就算他刻意早睡，早上在车上时还是困得迷迷糊糊，睡了个天昏地暗，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祁妄的肩膀上，还将全部的重量压在了祁妄身上。
林淮溪瞬间直起了身下，意识抹了下嘴角，发现是干爽的后，这才松了口气，又笑眯眯地转头看着祁妄，十分狗腿地蹭过去，帮他揉肩捏胳膊。
祁妄享受着林淮溪的服，只过了半分钟就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你刚醒来，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林淮溪点点头，祁妄从包里拿出了保温杯，拧开后才递给他。
水是温热的，林淮溪才发现自己渴了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才还给祁妄。
他们坐的是大巴车，有不同的旅客，前座正好是一对母子。
妈妈温柔地笑着，小女孩只有四岁，扎着两个牛角辫，十分可爱。
好巧不巧，这对母子也在重复这个动作，小女孩还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妈妈。
林淮溪感觉到了诡异的熟悉感，耳尖瞬间红了，转过头去看外面的景色。
他这样确实不用跟祁妄对视了，却把红透的耳朵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祁妄面前。
祁妄过了几秒才察觉到林淮溪的心思，努力压着嘴角，没有笑出声
他刻意忽视林淮溪的异样，但这只红透的耳朵实在可爱，惹得他心痒，想要捏一下。
但林淮溪一定会炸毛，这又在车上，理智阻止了他，祁妄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强制自己收回了目光。
林淮溪没有感觉到目光中的危险，还在看着窗外深呼吸，过了五六分钟，脸上的热度才降了下来。
他们两个从小到大，祁妄一直很照顾他，时间一长，相处模式便固定下来，他也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如今才发现，祁妄过于体贴了，还把他当小孩子照顾着。
而他竟然很享受，也完全没察觉到不对。
林淮溪决定回去之后，好好地跟祁妄聊聊。
又过了15分钟，车停了下来，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旅客的抱怨声想起年纪大了，觉得自己被颠散架了，林淮溪年轻没有不适的感觉，下车后伸了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
但手伸在空中，林淮溪动作僵住，转头见祁妄拿着两个行李箱。
“……”
他的动作被按下了暂停键，立刻走了过去，去拿自己的行李。
祁妄眉梢轻挑，但他并没有阻止，把其中一个行李箱交给了林淮溪。
行李箱在地上拖着走，不用花太大的力气，两人办好了入住手续后，便住进了房间。
他们订了一间民宿，虽然是全开放的空间，但两张床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算是住在不同的房间了。
进房间后要简单收拾行李，祁妄刻意站在窗边看风景，什么都没做，全都交给了林淮溪。
林淮溪瞬间有了成就感，觉得自己不是被照顾着的小朋友，但在他嘴角上翘，小幅度地摇头晃脑时，祁妄正透过玻璃上的反光看他。
在祁妄的刻意安排下，林淮溪在路途上产生的那点负面情绪也烟消云散，笑着说道：“我们出去逛逛吧，听说这附近风景特别好，还有很多打卡点。”
“好。”
两人结伴往外走，一起顺着宽敞的街道向前走。
冬天的海格外蓝，干净清透，像一块蓝宝石静静地卧在那，打过来的浪花在阳光下闪着碎钻一般的光芒。
冬天萧瑟风也凉，周围没有什么游客，看上去格外寂寥沧桑，但林淮溪很喜欢这种感觉，可以不受干扰，静静地看着海，忽略时间的流逝，整个人都能得到了极大的疗愈。
这是他和祁妄共同发现的，高考之前气氛压抑又紧张，那个时候他们就在畅想冬天去看海，现在终于实现了。
林淮溪收回思绪，转头笑着对祁妄说道，“我们去沙滩吧。”
祁妄点点头，笑着握住林淮溪垂在身侧的手，这是第一次他们在街上牵手。
林淮溪感觉到手背上的温暖，愣了几秒，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算是……约会吗？
080
林淮溪最初还很紧张, 但祁妄没有更进一步亲密的动作，再加上两人十分熟悉彼此，单独相处的时间也长, 林淮溪很快找回了原来的感觉，放松下来。
两人玩得都很开心, 傍晚时分才回到了民宿。
在这里住的都是年轻人，吃完饭后闲得无聊, 坐在一楼的吧台看海。
林淮溪和祁妄也加入进去, 大家年龄相仿有共同话题，很快熟悉了，一边看着夜景一边聊天。
林淮溪的性格和长相无比加分，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立刻被围在了中间，也有人想跟祁妄搭话, 但祁妄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过强烈, 没人敢上前。
林淮溪玩完一局桌游后, 下意识去找祁妄的身影，想要跟他庆祝, 但环顾四周，始终没找到心里的那个人。
他眉头微皱，立刻拿出手机。
祁妄接起了电话，“我先回房间了，你不用管我，再玩一会, 记得九点前回来。”
林淮溪笑着点了点头。
周围的人都十分好奇他们的关系, 凑过来问道：“他是你哥哥吗，很关心你, 我爸妈现在都懒得这样叮嘱我了。”
林淮溪听出了话中的调侃，抿了抿唇，虽然声音很小，但坚定地说道：“他是我男朋友。”
此话像是平地炸雷，所有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林淮溪只是对上他们的目光，就头皮发麻，果不其然问题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你们是谁追的谁？我猜肯定是他，刚才聊天时他的目光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你男朋友真的好爱你啊！”
“帅哥果然都在内部消化，你们两个的颜值太配了，能不能讲讲你们的爱情故事？”
林淮溪忍不住身体后仰，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们别太激动，我都快听不清问题了。”
林淮溪脸皮太薄，实在受不住在外人面前讲他们的爱情故事，但这群年轻人紧紧围着他，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他只能硬着头皮，简短地说了一下他们的过往。
林淮溪没提任何细节，但大家都是一副被甜晕的样子，忍不住姨母笑。
林淮溪找准空隙，从人群中钻了出去，担心再被堵住，没敢到楼上去，从门口溜了。
夜晚的风更凉，但林淮溪才从屋里出来，身上还是暖烘烘的，没被那点寒意侵扰，戴上他毛茸茸的耳罩和围巾，沿着海边散步。
夜晚的海并不是纯粹的黑色，像是浓郁到极点的深蓝，默默地涌动着，时不时送来浪花清脆的声响，周围只有他一个身影，能见度较低，在这种环境中，林淮溪本应该产生孤单，害怕等负面情绪，但夜里的海很温柔，浪花跟他的心事碰撞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反应。
林淮溪在手上哈了口热气，又放在口袋里取暖，静静地看了一会海后，刚要往前走，手指碰触到了一个硬角。
他把东西拿了出来。
是他做出“试着跟祁妄在一起”这个决定时，连夜写的计划表。
这么多天，他和祁妄一直照着计划，循序渐进地进行下去。
这次出来放松，林淮溪不想掺杂别的念头，但不知为何，这个纸张又出现在了他的口袋里。
林淮溪下意识展开了，借着月光，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点红色。
他们每完成一项后，林淮溪便会用红色的笔在后面打一个对勾，对勾几乎占了半张纸，这说明他和祁妄的进展顺利，只需要再花一倍的时间，就能够在一起了。
林淮溪微微蹙起了眉，心中有种微妙又奇怪的感觉。
别人有这个环节吗，也是像他们这样严格按照计划，循序渐进，不行差踏错半步吗？
林淮溪之前并未细想，但此刻听着浪花，他突然沉下心来，在脑海中回顾他和祁妄在一起的一幕幕。
他没有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想法，大脑中一片乱麻，林淮溪尝试了几次后无奈放弃了，只是那种微妙的感觉依然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又吹了一会夜风，不想让祁妄担心转身，朝民宿走去，低头时却借着皎洁的夜光，看到地上有闪闪发光的东西。
林淮溪好奇地蹲下身，在海滩上捡起了一颗星星。
这是一颗玻璃星星，胖嘟嘟的，十分可爱，林淮溪举着星星放在眼前，玻璃星星散发着莹莹的光，几乎取代了月亮的存在。
林淮溪把这当成意外之喜，用海浪洗了洗后放进了口袋里，但他往回走时又发现了一颗玻璃星星。
前面还有一颗。？？？
林淮溪突然意识到这些星星组成了一条路径，通向了一个方向，估计是人为安排好。
林淮溪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沿着星星通向另一个彼岸。
星星的间距越来越小，仿佛预示着马上就要到达终点了，林淮溪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在黑夜中看到了一个微微低头的身影，英俊的侧脸被月光染成了瓷器般的冷白色，高挺的鼻梁打下浓重的阴影，晦暗的光影流动，整个人像是黑白电影中的人物，神秘又孤寂。
夜风吹走了乌云，皎洁的月光重新洒下来，有东西在闪闪发光，林淮溪定睛看去，才发现是那颗玻璃星星。
一切都明了了，一路指引他走来的玻璃星星就是他布置好了。
林淮溪突然舌尖发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名字几乎呼之欲出，但口袋里振动的手机，打乱了他的思绪。
耳边都是海浪和风声，他们一前一后站着，竟完全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林淮溪接起电话，看着前面拿着手机的人，说道：“祁妄。”
只对他温柔的声音传来：“溪溪你在哪呢？”
林淮溪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喷涌而出的感情，随手将手机放进口袋，飞奔着朝祁妄扑去。
海浪最大程度地隐藏了他的身形，祁妄还是听到了布料摩擦发出的簌簌声，下意识想要回头。但身上一沉，有人跳在了他的背上。
祁妄没有看到他的脸，也没有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什么提示都没有，他却无比笃定，这就是他的溪溪。
惊讶从脸上渐渐褪去，眼底染上了笑意，祁妄不知道林淮溪发什么疯，但愿意陪着他一起玩闹，伸出两只手，有力地托着他的腿，就像小时候那般稳稳地背着他。
林淮溪紧紧搂着祁妄的脖子，像只鬼鬼祟祟的小动物，头埋在他的脖颈里，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这对他来说就像是猫薄荷，有莫大的吸引力，闻到后身心舒畅，控制不住地想要蹭蹭，痴迷极了。
祁妄没察觉到他的举动，背着他转了一圈，两人的笑声被风吹散，送到了天边。
祁妄刚刚布置好，就被林淮溪装了个正着，准备的惊喜用不上了，但他除了无奈以外，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感觉到背上沉甸甸的重量，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祁妄问道。
林淮溪笑了一声，主动把手伸了过来，让祁妄检查。
林淮溪虽然怕冷，但冬天就是个小火炉，祁妄握了一下他的手，语气这才缓和了：“你刚刚不还在一楼玩吗？”
林淮溪用鼻子哼了一声，“那你不是说在楼上吗，怎么也在这？”
两人互相抓个正着，这个问题没法再追究下去，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林淮溪晃了晃小腿，“我沉不沉，要不把我放下来吧。”
祁妄又把他往上掂了掂，用行动回答，“不沉，我一点也不累。”
林淮溪凑到他耳边，“我是跟着星星走到这的，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祁妄看着他脚下准备的惊喜，失笑一声，“是有些早，本来打算明早带你来这儿的。”
“明早？”林淮溪表情意外，“那你为什么现在就开始准备呀？”
“明天早起，我怕会吵到你。”祁妄心疼地说道，“你最近太累了，该好好休息一下。”
这只是平常的话语，林淮溪却特别触动，心里像是有暖流慢慢流淌。
林淮溪吸了吸鼻子，把头埋在祁妄井窝里，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和气息，终于找到了令他安心的栖息之所，整个人放松下来，脑海里的那团乱麻也自然而然地解开了。
他只是从来没有认真仔细地审视过对祁妄的感情，或者说那份计划表麻痹了他。
其实他早就喜欢上祁妄了。
祁妄也许已经看出来了也许没有，但祁妄总是把他放在第一位，愿意迁就他，也愿意配合着他的步伐和节奏。
但爱情不应该是按部就班。
林淮溪耳边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堵在胸口的那道屏障无声地瓦解，所有的情绪倾泻而出。
林淮溪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计划纸，松开手指，任由海风将他吹走，融入了深蓝色的大海里。
祁妄只看到了白色的一角，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丢东西了？”
林淮溪没有正面回答，右手搂着他的脖子，微微仰头看着夜空，嘴角止不住地上翘。
“祁妄先生，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已经通过试用期，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