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第三十一晚
◎五月二十的生日。◎
31
沈译驰的生日是五月二十, 这个时间三模已经考完,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
这周六下午,姜织在辅导班上完课便回家取蛋糕,姜国山坐在客厅抻着脖子看闺女在整理包装蛋糕的透明包装盒:“我送完你和吴桐雨再去办事也来得及, 你拎着蛋糕坐公交或者打车都不自在, 出租车师傅哪有我开车稳当。”
姜织想想也是, 便应了。
过了会,姜国山先下楼开车, 帮闺女拎蛋糕时,又瞧了眼, 开始吃味:“我生日你得给我做个更大的。”
姜织正挑选着方便装礼物的大容量帆布包背, 应声:“好, 我给你做个寿桃形状的,比这个更精致。”
不过姜织做圆形和方形多,还没尝试过别的形状,要做成估计得费些事。但老爸生日在暑假,那时考完试时间充足,由得她造。
一听这个“更”的形容, 姜国山适才舒展眉目, 攥着车钥匙出门:“肯定要比这个好。”
房门关上, 四周安静下来。姜织将包好的礼物放进帆布包里时,犹豫了下。
这个要不要给。
单送一个蛋糕不够惊喜, 可这里面的东西又……东西是某天晚上准备的,夜晚的情绪和白天处于两个极端,总觉得小女孩的心思剖开来讲给他听过于矫情了。姜织一向是个利索的人, 今天难得纠结。
正当她打算把礼物拆开, 重新包一遍时, 门外传来吴桐雨的敲门声:“吱吱,好了吗?我们出发吧。”
“来了。”姜织认命地把礼物装进帆布包里,换鞋出门-
另一边。
别墅区的私密性好,外来车辆筛选条件苛刻,沈译驰从家出来后走了好一段路到小区门口才打到车。
司机师傅很健谈,从这片住宅的房价,说到现代人的经济压力。沈译驰起初礼貌地应了几句,见他说起来没完,便抿着嘴不吭声装自闭,师傅一个人说得没劲儿这才停止。
他手肘抵着车窗,眼色沉沉,回忆起一刻钟前家里的事。
他今中午在图书馆上完自习,特意回家吃午饭。路过商场时,给唐湘汶选了一条丝巾。
付款时沈译驰有丝犹豫,他想起之前某次送唐湘汶礼物,她收到后说了句:“用零花钱买的?下次不用费这事,花了多少零花钱我还得给你补上,我缺什么就自己买了。”
比起收到礼物的喜悦,唐湘汶更多的是对礼物的苛刻和挑剔,不太喜欢不太适合诸如此类。沈译驰之后确实没见她戴过那枚胸针。
带着这种苦痛的情绪,沈译驰拿着丝巾带回家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她。他试图减轻“这是礼物”的概念,想要用一个轻松的形式给她。
沈译驰上楼陪沈一星玩了会儿,下楼时看到卢悦和她妈妈临娴正坐在沙发区,临阿姨正拿着那条丝巾,跟唐湘汶说话:“我记得你有好几条这个颜色的丝巾了。”
沈译驰不知道她们之前聊了什么,只听唐湘汶说:“小悦喜欢,就拿去戴。”
楼梯是旋转设计,沈译驰下楼的过程有一段看不见聊天的人,但他们的声音清晰入耳。
沈译驰站着楼梯底时,卢悦已经收下礼物,脆生生道:“谢谢唐阿姨。”抬眼见沈译驰下来,她笑意更深些,“阿驰,生日快乐!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现在拿给你哦。”
沈译驰盯着她搁到旁边的丝巾,不动声色地说了句“谢谢”。
吃饭时,唐湘汶经住家阿姨提醒,才知道那丝巾是沈译驰带回来的,不是品牌方寄来的礼物。
挑了个避开临娴母女俩的机会,唐湘汶跟沈译驰解释:“是妈妈误会,错送出去了。我一会儿把钱转给你,你再买条更贵的送人吧。”
沈译驰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本来就是买给你的,你怎么处理都可以。”
唐湘汶捏着咖啡杯,被留在原地。
因为要等沈敬衷忙完应酬回家,午饭吃得晚,沈译驰对此并不在意。
但人低落的情绪是一点点叠加的,当累计到一定数值,便需要一个发泄口。
饭桌上,临娴从这俩孩子上大学后要互相照顾,又随口聊起沈译驰学什么专业。
沈译驰不爱顶撞长辈,说话做事留分寸,但此刻,仿佛聊到父母会怎么回答般,抢先说:“要学计算机相关的。”
临娴笑:“不想帮你爸管理公司啊。”
这个话题一直是父子俩的禁忌,之前吵过嘴甚至动了手,冷处理了一段时间,谁也不让,根本没有协调的余地。
沈敬衷觉得被下了面子,筷子一搁,板脸。唐湘汶看情形不对,帮忙圆场:“小驰有上进心,不想活在他爸的光环之下,想自己闯荡一番是情理之中。”她又安抚沈译驰,“在商场也是闯荡,有你爸和叔伯前辈帮忙,你路走得顺一点。选专业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沈译驰和父母说过,自己的梦想,可没等说完,便被打断,以至于如今沈译驰想来,只觉得自己执着于让他们理解的期待十分可笑,同时也纳闷,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不知轻重的人吗?
沈译驰认真听他们说完,才起身:“爸妈,临阿姨,我吃好了。跟同学约好了见面,先走了。”
沈敬衷拍桌子:“大家来给你庆祝生日,你先甩脸子走了,合适吗,多大人了不懂事。”
他做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不对,从小都不是他们喜欢的孩子。
沈译驰回到出租屋,进小区时才发现卢悦一路跟了来。
“我担心你不开心,想来陪你说说话。”卢悦犹豫地走近,关心道,“你还好吧?”
卢悦对着别人巧舌如簧,嬉笑打闹无所顾忌,对着沈译驰却变笨蛋,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见沈译驰嘴角动动要开口,但因为不确定他准备粉饰太平地说没事,还是赶自己走,抢先开口:“周淮在家吗,我想找他玩一会儿。”
沈译驰开了门进去,没带上门,周淮正在打游戏,抬头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后,扬扬眉。
沈译驰丢下一句“找你的”,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之前摔到地上的模型零件被收纳在纸盒里,他一直没着手拼。
这会儿他躺在床上懈怠地发了会呆,重新爬起来,对着从网上查到的说明书开始拼模型。
快到约定好的聚餐时间,周淮来敲他的门叫人,沈译驰手里的模型初见轮廓,一下午就这么打发了过去。
餐厅是他们总去的,吃饭和唱K在同一个包间。
姜织和吴桐雨到了有一会,正在跟史唐和方时序聊天。听到开门声时,姜织最先抬头,先进门的是卢悦,她边推门边扭头问身后人:“是这一间吗?”
正回脸看到大家,卢悦熟络地打招呼。姜织跟她都是唐湘汶的学生,从小认识,在杨霄牧的事上她还帮了不少忙,虽然不是为自己,但姜织对她印象还是极好的。
卢悦自然而然挨着姜织坐,很迅速地聊起来。
沈译驰落后几步,在周淮后面进来,和卢悦之间隔了个周淮,坐下后一抬眼正好看到姜织。
方时序和周淮提到取了蛋糕的事,周淮扭头看到身后的柜子上有一大一小的蛋糕,说:“取了两个?”
史唐解释:“有个是姜织带来的。”
这时沈译驰抬眸看了姜织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姜织的错觉,他神色和平常无异,跟周淮说话时,听到好玩的也会勾一下嘴角,但总觉得他有心事似的,身上的疏离感让她觉得陌生。
哪怕这会儿沈译驰主动开口和她搭话:“买的什么口味的?”
姜织眨眼,仔细地盯着他,没纠正,道:“巧克力戚风蛋糕。”
吃完饭,才动蛋糕。沈译驰许完愿,挨个给大家切,轮到他自己时,吃的是姜织带来的那个小的。
大概注意到姜织一直追随的目光,沈译驰吃过后特意给她反馈:“好吃。”
姜织笑:“你喜欢吃就好。”
K歌的设备一开,包间里立马吵闹起来。大家陆续坐到沙发区,两个麦克风换着人用,沈译驰这个寿星自然被拽过去安排任务。
姜织坐在角落,正回着姜国山的消息,沈译驰点完歌回来没往沙发中间走,坐在了她的旁边。
“我的礼物呢?”
姜织看过去时听到他问。
她朝桌上看了眼,服务生进来简单清理过一遍,一大一小两个蛋糕和饮料果盘一起被留下来。
包间里正常照明的灯关掉了,只留着旋转彩灯和一前一后两块液晶显示屏提供光源。
女孩在这样的环境里白得很突出,五官甜美精致,眼睛亮亮的,藏着一些情绪。
沈译驰今晚上一直不在状态,终于反应过来:“那个蛋糕是你自己做的?”
此刻,周淮正拿着长型透明塑料刀准备尝尝那个小一点的蛋糕,刀刃马上要切到时,斜刺方伸过来一只手把蛋糕拖走,凉凉地看他一眼,说:“你吃另一个。”
沈译驰把蛋糕封回包装里,放到一旁铺了新桌布的餐桌上,手里纸碟里装着切出来的一角,坐回姜织身边,当着她的面,开始吃:“剩下的我要带回家。里面放了坚果和蔓越莓?奶油打得很细腻……怎么做的?花了多长时间?”
“做起来不难。就是上面的图案练了几次才勉强能看。”
沈译驰大概回忆了一下,问:“画的是我微信头像?”
“嗯。”
“好看。”他用叉子把纸碟上的奶油刮得干干净净,才说:“很好吃,都可以开店了。”
姜织就这么看着他,可能是他突然笑了下,感染力极强。她觉得心头的阴霾突然就散了,整个人被他轻松的气场影响,有种如释重负地安心。
到了卢悦的歌,需要有男声合唱,她刚往沈译驰这边看一眼,史唐起身把话筒接了:“我来!这首我会!”
姜织看了沈译驰一眼,后者垂眼在翻群里的照片,还真被他找到一张这个蛋糕本来的样子。
姜织看着他把照片放大后独留蛋糕的位置设置成新的微信头像,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沈译驰抬头:“放大后像素不太清楚。”
姜织莫名觉得他这眼神有点委屈:“……我有拍单独的,你需要吗?”
沈译驰:“现在发给我。”
姜织挑了一张比较好看的,发给他。
沈译驰便立刻更新了头像。
包间虽大,但四处回荡着歌声,不是很好的聊天环境。
这时姜织的手机响,是姜国山打来的电话,她走出包间接通。
姜国山在超市买酸奶,问她草莓味的和原味的想喝哪个,语气兴师动众的,让姜织有点不解:“不能都买吗?”
姜织总觉得姜国山有什么事,挂断电话后,捧着手机琢磨了会儿刚刚老爸的话是不是什么暗号之类的。
“叔叔催你回去吗?”沈译驰出声说话时,姜织才注意到他也出来了。
姜织摇头,“没有。我爸一向不约束我的时间。”
姜织生活上的事不会瞒着姜国山,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什么,老爸都支持,也相信老爸对她宽松自由的教育方式。
沈译驰没拆穿,只说:“他们结束还早,你想回去我送你。”
姜织没再纠结姜国山打这通电话的真实目的,可能真就是纠结酸奶口味。
这时有两个女孩举着棉花糖从旁边路过,沈译驰注意到她看了眼,问:“想吃棉花糖吗?”
姜织不太想回家,也不太想回包间,顺势点头:“可以。”
说是独处,其实不然。沈译驰刚刚从包间出来站在门口等她打完电话的功夫,回了几条朋友的消息,往小摊贩那走时,他随手又回了几次。
姜织不小心瞟到,好像是个群聊,左边那列的头像都挺陌生的,消息不停地滚,很是热闹。
姜织不常见他除周淮他们仨还跟谁走得很近,但处理杨霄牧那事时,史唐提过一句,他有能帮上忙的朋友。那语气,听起来就觉得沈译驰人脉很广似的。
他今天生日,估计大家都扎堆来送祝福吧。
“沈译驰,我发现一件事情……”
这时,沈译驰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扫了眼,先看向她,问:“什么?”
姜织摇头,提醒他先接电话。
是朋友看到他在群里冒泡,打电话来送祝福的。沈译驰接通后,称呼对面“学长”,又没一会儿,姜织听到对面有个女孩的声音,很大声地祝他生日快乐。
姜织原本打量着走廊墙壁上的挂画,闻言,扭头看了沈译驰一眼。他眼神放松,跟对面聊着:“学姐,礼物收到了,很喜欢。嗯。暑假见。”
学姐?姜织看沈译驰的眼神探究起来,若有所思。
他之前亲口说过自己喜欢闹腾的姐姐,能这么精准地描述出来,不会是有……参考对象吧。
“姜织?回神了,想什么呢。”沈译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电话,弹了她的脑门一下。
都有喜欢的人了还对她动手动脚的。姜织警惕地瞪他一眼,往后退了半步。
沈译驰只觉莫名,抬抬眉梢:“我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姜织视线移向别处,心不在焉道:“哦。我发现自己可能喜欢了一个渣男。”
沈译驰问完后又开始回消息,群里嚷嚷着让他一高考结束就去大学玩几天,说有什么活动正好凑热闹,他点开某个计算机赛事的活动宣传,刚扫了两行,闻言,如临大敌地抬头。
“有人欺负你?”
“没有……”姜织懊悔刚刚那句话太意气用事了。
沈译驰哪里还管什么大赛不大赛的,手机揣回口袋里,盯着她追问:“盈高的?我认识吗?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吧。”姜织骑虎难下,觉得自己一上来出错了牌,装没听见前两问,“可能更早,因为我不确定那就是喜欢。”
“那现在怎么确定的?没见你跟谁走得近。”
姜织被看得心虚,决定耍赖,不想以这样的形式聊:“……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姜织,我不知道你怎么判断一个人。你从不戴有色眼镜看人,这一点好也不好。男生肩上的责任感和担当,决定他能走得多远,”沈译驰的语气有些急,整个人很慌,突然觉得她爸看得紧也挺好的,“周淮虽然总被人称渣男,但他对于每一段感情都认真对待,没有伤害过谁。现在社会讲究男女平等,但必须承认,女性更容易受到伤害。高中阶段,学校为我们庇护出了安全的成长环境,等接下来上大学,身处异地,父母没办法约束,你如果受到伤害你爸妈该多伤心。”
他顿了下,语气缓和些:“抱歉,我说这些不是看轻你,也不是要贬低谁,只是担心你被欺负。”
“嗯……我记住了。”姜织觉得他是渣男的念头淡了,“是我说错话了。”
接下来小段路两人都很沉默。
卖棉花糖的小摊贩是餐厅内部的摊位,现在搞活动,情侣拍照可以免单。
排队的人不少,沈译驰没在队伍里,和姜织并排站在旁边看手机,消息是一条接着一条地回,可压根没走心。
轮到姜织时,小贩冲她和沈译驰笑笑,问:“你跟男朋友要拍合照吗,这里有拍立得,可以免费使用。”
姜织:“不用,他不是我男朋友。”
沈译驰头也没抬,点开手机二维码准备付款,嘟囔道:“还嫌弃上了,你以后的男朋友指不定没有我优秀。”
姜织想拦着自己来付时,沈译驰已经付完了。她较劲似的,让小贩多做一个,自己把钱付了,嘴上不饶人地回怼:“沈译驰,你真的很自恋。”
这样的话他听多了,不觉得是吐槽,顺杆爬:“那就多看看我,提高一下审美,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喜欢。”
姜织明显有点生气,心说她品位怎么了,不服气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都不认识别人,就在背后说他坏话。这事做得很不沈译驰。”
姜织说话时一直盯着他,连小贩递来的棉花糖都没注意到,沈译驰把东西接了,喂到她嘴边,很认真地强调:“麻烦不要对沈译驰有圣人滤镜。他从来不是完美的人。”
32 ☪ 第三十二晚
◎高考。◎
32
姜织和吴桐雨没呆到太晚, 被姜国山借口“正好路过”接回家。
沈译驰送她们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扁平的礼物盒,姜织给的。
不像是大开本的书。等几个男生散场,沈译驰回到出租屋, 拆了才知道, 是一个相框, 相框里封着一张宿营本地的老报纸,发刊日是沈译驰出生的那天。
想到姜织临上车前又折回来, 把礼物拿给他时的神情,老神在在地跟他说这里面有彩蛋, 让他仔细看。沈译驰盯着这张泛黄老旧的报纸版面, 政治时事财经民生……一行一行看得眼睛都要酸了, 他也没发现。
她想说什么?沈译驰就差根据这天的气象算周易运势了。
总不能是要告诉他,他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命,一生坦荡顺遂吧。
“看情书呢?”周淮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八卦地盯着他。被沈译驰板起脸瞪了一眼,他也不避,自顾道:“我站这有十分钟了, 净看你捧着相框傻笑, 该给你拍下来让你自己看看。”
沈译驰把相框摆在床尾冲着的柜子上, 起身拿衣服洗澡:“你很闲?”
“闲呐。你跟我聊聊呗,进展到哪一步了?”周淮让开路方便他出来, 转了个身,继续跟他说话,“没几天就毕业了, 我可等着你表白。”
沈译驰没吭声, 听他一个人热闹。周淮呀了声, 一副“我很了解你”的神色,预言道:“你不会在想要不就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吧。”
“你又知道了。”沈译驰一直认为,自己在社交上能够如此稳妥,是因为自己擅长思考和复盘。他在批判自己,然后认可自己的过程中总结经验教训,预判有可能的危险后,明确下一步如何走。
世事瞬息万变,真实情况远不及他担忧的严重,可沈译驰只有不断的思考,才会心安。
周淮显然是另一种性格的人:“驰哥,你再磨叽人家孩子该打酱油了。未来的事哪有担心完的时候,就算大学在一个地方,谁保证会不会出国交换呢,还有在哪个城市工作,纠结来纠结去没意思。当行乐时且行乐,懂吧。你就是把姜织看得太重,时刻预判危险。可人姜织是那种色令智昏拎不清的人吗?你要相信她有自己的判断,也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感情嘛,不就是我为你牺牲一点,你为我考虑一下,磨合不单指性格,还包括彼此的人生规划。”-
这天后,姜织没问他有没有发现彩蛋,沈译驰也没打听彩蛋是什么。
六月很快到了。
某天晚上,沈译驰在语音中听姜织梳理完最后一门最后一本书的知识点。这是姜织自己的学习习惯,动笔整理不如开口更利于深刻记忆,她原本想独自完成这项工作,沈译驰在得知后提议“一起吧,正好我也过一遍,一个人有遗漏另一个人还能补充”。
姜织打了个哈欠,说高考完一定要睡个饱觉。沈译驰毫无征兆地提起:“高考完想不想去露营?”
姜织是挺爱玩的性子,主要是姜国山会玩,从小被老爸带着东跑西跑好不有趣。进入高三后,上学期家里氛围压抑糟糕,娱乐活动少了,到下学期姜织一头扎进书海里,除了去南京看了场演唱会,再无其他。此刻听沈译驰提起,非常干脆地答应:“好啊,那我跟吴桐雨说一声。”
姜织正准备说她和吴桐雨还计划毕业旅行的事,就听沈译驰解释:“只有我们两个。挑一个晴天去看日出?”
只有他们两个人。
过去不是没有单独活动过,周末图书馆自习,晚自习后一起回出租屋,又或者他们两人在学校食堂吃饭,早习惯了。
可一起看日出?不知道是不是跟沈译驰的语气有关,姜织总觉得这个安排太特殊了。
她刚要说话,这时听客厅里传来说话声。是姜国山回来了,不止他一个人,姜织还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
“姜织在房里看书?我去看看。”是冯敏。
姜织面上一喜,立刻对电话说了声“我妈回来了”便搁下手机,推开椅子,小跑着往外走,提前一步拉开门,喊人:“妈!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陪你考试。”卧室门打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冯敏当即皱眉,摸了摸女儿的手臂,说,“现在这时候又不热,怎么就开上空调了,马上要考试了,冻感冒了怎么办。”
“……”
姜国山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正准备问冯敏坐了一路车,要吃点吃什么,就被她瞪了眼。冯敏说:“吱吱顾不上照顾自己,你也没注意吗?这都十点了,中午再热现在温度也降下来了。”
姜织怕两人一碰面就吵架,飞快地回屋找了遥控器:“关上,我现在就关上。”她试图岔开话题:“爸我想吃酒酿圆子了,你快去做,我好饿。”
姜国山应下,又问冯敏:“给你也煮一碗?”
冯敏恨铁不成钢地看女儿一眼,点头应好-
彼时,出租屋。
沈译驰坐在书桌前,思考姜织这个理由的真实性。她妈妈不是在南京吗?
又心不在焉地等了会,仍不见手机有动静,沈译驰起身出了卧室。
周淮正关着灯,戴着耳机用平板看恐怖片。他从小不怕这个,看得心无波澜,但架不住有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用手里的冰可乐冰了他耳朵一下。
周淮我靠了一声,差点把平板丢了。他接过可乐,看沈译驰单手勾开拉环,坐在他对面,把一罐可乐喝出了啤酒的架势。
这人装什么忧郁呢。
周淮踩着地转过电脑椅,摘了耳机,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揶揄道:“我猜你来找我肯定不是让我给你讲题。”
沈译驰递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没什么杀伤力,喉结滚了下,将可乐咽下去,借题发挥:“你觉得我为什么没回答你?”
周淮不愧是周淮,一语中的:“逃避呗。”
逃避……
也是不想回答的意思。
姜织也是这个意思?她总不能是真拿他当备考工具人,高考一完,连面都不必见了。
“你问姜织什么了?”周淮晃着耳机线,突然开口炸他。
沈译驰不提防,“我”了一声,及时刹车,略一想,跟周淮也没什么好瞒的,索性说了:“我打算约她看日出。”
“看日出啊……”周淮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被沈译驰警告地瞪了一眼,才坐直些,正经道,“这么说吧。看日出的话,前一晚是不是得在外面过夜?如果好多人一起,就没什么尴尬的,可如果只有你们俩,异性间嘛,不管两个人互相喜不喜欢,一起过夜这种事总归是有点暧昧的。女生没立刻答应估计是有顾虑。”
沈译驰噎声:“我没这个意思。”
这个话题是话赶话聊到的,姜织说起高考后的安排,他顺势提了一句。提完一直在琢磨姜织为什么突然撂电话,是怎么想的,也没反思一下自己这个提议妥当与否。
和周淮聊完,沈译驰回房间时,看到了姜织的信息,说她妈妈请假回来陪她高考,现在正在她房间看她自习,就不跟他连麦语音了。
沈译驰回了句“知道了”,没再怀疑她这个理由的真实性。
接下来几天,沈译驰暂时性遗忘掉看日出的事,没跟姜织解释自己这个邀请没有深意。是没找到合适的聊这个话题的机会,也是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解释得太清楚与他的目的相悖。
有些话题,不就是要等氛围暧昧了才聊的吗。
时间来到六月七日,高考第一天。
学校提前腾空教室安排考场,校园周边街道上在这期间禁止车辆鸣笛,交警在城市各个路口指挥交通,出租车有专门的送考专线。
当地新闻电视台开设了专题栏目,热搜上每年都有人忘记带准考证,去错了考场的话题。
最淡定的还是要属即将踏入考场的考生。
过去三年里的每一天,对这个节点有着太隆重的情感,以至于这真的到来时,内心是平静的。
沈译驰和周淮解决了早餐,也是巧,纸箱里牛奶恰好还有最后两瓶,好像他们的高中时代,随着这场考试的结束,也正式划上句点。
到校门口时,两人明显被这阵仗吓到。学生家长围聚在校门口,对自家孩子嘱咐声不断。
“姜织和她妈妈长得还挺像。”周淮望着某处突然开口。
沈译驰随着他的视线,发现了姜织。
冯敏和姜国山一起来送考,为了有个好兆头,冯敏穿了一条大红色的旗袍,姜国山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
旗开得胜,一举夺魁。
姜织被妈妈拉着手,听老生常谈的内容,乖巧道:“放心吧,现在让我做个倒踢紫金冠我可能有些生疏,但这学期练的就是如何应对考试,心态稳稳的。妈你和我爸不用一直在校外等着,那边街上有好几家小店,让我爸带你去逛逛。”
沈译驰看到归看到,人家父母在,他没打算上去打招呼,和周淮先进了校园。
还没到时间,考场不能提前进,学生三三两两地站在走廊上。沈译驰示意周淮:“你先去考场。”
周淮见怪不怪,摆摆手走之前,打趣道:“真的,阿驰,你谈起恋爱一定是黏人的那方。”
今天天不是很好,阴着,过往几年的这几天好像都是阴天。
姜织一进教学楼,就看到站在大厅显眼处的沈译驰,她脚步轻快地过去,本想吓他吓一下,谁知刚走近,沈译驰从准考证背面的注意事项上抬起头来,将她逮了个正着。
姜织失落地一笑,问:“你还不去考场?”
沈译驰刚刚这几分钟一直在琢磨自己这就算黏人吗?去考场外面不也是等着,他在一楼等一会怎么了。他不露端倪地开口:“正准备去。”
姜织不作他想,说:“那一起吧。”
他们在本校考,在生活了三年的教学楼上,所以不用提前看考场,也出不了差错。
两人考场在同一楼层,所以正好同路。
因为爸爸妈妈一起来送考,姜织的心情格外轻松。她迈上楼层间的中转平台,在拐上另一折楼梯前,突然转身,面朝着沈译驰,问起:“对了,你之前说考完试看日出,我们几号去啊?”
33 ☪ 第三十三晚
◎去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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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沈译驰没回答, 姜织眨眼:“你忘记了?
“记得。考完试我查一下天气跟你说。”
沈译驰心说,看吧,他那丰富的心理活动是多余的。姜织的态度明显自然得多。
提前到的考生零散地分布在自己考场外面,闲聊的, 看风景发呆的, 捧着笔记学习的。
沈译驰和姜织的考场不是同一间, 距离进场还有点时间,他们没急着往走廊去, 站在教学楼一侧的连廊上,扶着栏杆打量教学楼的全貌。
“我记得高一入学那天, 你在十班呆了会, 班里同学都以为你是这个班的, 打听你是谁,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是入学第一名。”姜织站得位置刚巧可以看到十班的教室,其在一班教室的正下方。
这个时间点天还没热起来,沈译驰盯着姜织的侧脸,说:“原来那么早就对我有印象,上学期运动会时, 怎么还装不认识我?”
“有吗?”姜织抬手掖了下被风扬起的碎发, 装糊涂。
沈译驰笑了下, 将手臂搭在栏杆上,视线望着正前方, 丢了几个关键词:“四百米接力,检录处,被负责登记的老师怀疑是不是一个班的。”
“……”
姜织记得这件事, 去年秋季运动会是高三生为数不多的校园活动。那是姜织升到一班后的第一学期, 和十班不同, 一班的学生对运动会不积极,没参加过校运动会的姜织见体委实在为难,便报了个接力。
她跑第一棒,沈译驰第四棒。
姜织四肢修长,运动天赋不错,第一棒拉开距离,保持在第一。不过二三棒的学生比较吃力,其中第二棒的同学还被别班的运动员撞得踉跄了下,把前期优势败干净,等到沈译驰时,一班排在倒数第二。经过沈译驰力挽狂澜,一班跑了第二,但第一名的班级因为有学生撞人,被取消成绩,一班成了第一。
他俩在开跑前检录的时候,因为零互动零交流,确实被检录处老师质疑是不是代跑的。
明明是过去很久的事,想起来却仿佛发生在昨天,姜织莞尔,给自己找理由:“还不是怪你被太多人关注着。别说跟你说话了,我跟吴桐雨私下提到你都不敢说名字,就用代号代指。”
沈译驰来了兴趣:“什么代号?”
姜织:“一张。”
“一张一弛?”
姜织不意外他会联想到这个,笑笑。监考老师拿着贴了密封条的试卷进考试做准备,没过一会,来到教室门口组织大家排成长队有秩序地通过金属探测仪的安检。
这就是高考,他们高中生涯最后一场考试,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场考试。
两人安静地在栏杆处站了会,各个教室门口排队的学生少了,姜织才说:“我们也过去吧。”
往走廊深处走,先经过姜织的考场。姜织排队等待过安检时,沈译驰突然喊她。姜织应声扭头,听听他说:“高考加油。你的努力不会被辜负。”
她莞尔,杏眼弯弯:“你也是,高考加油。”
后来姜织回忆起高考这三天的经历,特殊又寻常。窗外有蝉鸣,教室内吊扇一圈圈转着,墙壁地板一尘不染,笔尖在试卷上摩擦的刷刷声不绝于耳。
老师较过去的监管略严格,但大家都很自觉。
这几份试卷的成绩关乎他们的未来,却也决定不了谁的未来。
考场是固定的,从第一门考到最后一门,所以这三天,姜织跟班里其他同学不一定见着面,但跟沈译驰几乎是同步的。
进考场前两人站在栏杆前面闲聊几句,有时说说正在发生的事,有时聊起过去三年的事。
从考场出来两人也会一起下教学楼,他们没什么重点地聊着,然后在出校门时一个回家休息,一个去找父母会和。
三天眨眼而过,高考结束了,高中随之结束,但什么都不会有改变,这群少年少女依旧风华正茂。
不管成绩如何,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考完最后一场,姜织在身旁同学“终于解放了”的欢呼声中,踏出教室,看到在走廊上的沈译驰。
史唐从旁边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嚎了几嗓子,沈译驰无奈地把人扯下来,然后看到姜织正盯着他们笑。
“你领子歪了。”姜织指了指自己衣领的位置提醒他。
沈译驰垂眼,夏季校服的领口是polo衫样式,有两颗纽扣。沈译驰脖颈修长,扣子全系上也不觉得束缚别扭。这会左边的领子翻上去,沈译驰似乎没理解她的提示,手摸了几次都没抚对,还不解地问她:“哪儿?”
走廊上学生连蹦带跳欢呼着往楼梯走,姜织站在路中间挡路,此刻距离沈译驰不远,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笨的人,只好自己上手帮他把领子翻下来。
沈译驰个子高,姜织身形在女生中算纤细修长的,十五厘米左右的身高差让两人不论对视还是交流,乃至做点什么互动,都是很合适的。
她顺手整理完,问起:“你们晚上要聚餐吗?”
史唐站是站在旁边,背对着他俩在跟另一个人聊天。他是没有注意到,但对面跟他说话的人却盯着姜织帮沈译驰整理衣领的动作睁大了眼眼。
史唐随着对方的视线转头,不解地挨个看看,接上姜织的话:“聚会?可以啊。
沈译驰提醒她:“你不和你爸妈吃?”
姜织是要陪爸妈吃的。高考持续三天,姜国山和冯敏就陪了她整整三天,一早就订好了今天晚饭的餐厅。
姜织跟他们随着人流出了校园,看到了翘首以待的父母,作别朋友,小跑过去。
沈译驰则回了出租屋,大概是毕业,离别的气息作祟,这三年的事过电影般往外蹦,沈译驰又记起了几件有关姜织的事。
连照片都找到了好几张。
有去年运动会的,当时按快门目的不在姜织,可如今在这一张张生活照的角落里发现姜织的身影,这感觉挺奇妙的。在他不曾在意的时光中,姜织悄无声息地参与着。
不用继续刷题复习了,吃肉文海棠废文txt在企饿群依五而尔期无耳把以沈译驰一时不知道该忙点儿什么,就这样坐在电脑前,把这三年拍的照片看了一遍,人的记忆因为量大容易模糊,但一道食物、一首歌,或者一张照片,便能轻轻松松将人拽回到当时的情境中。
沈译驰就以这样的形式,重新经历了一遍这三年。
周淮拎了一袋桃子回来,商量着待会去哪里吃饭。
见沈译驰从卧室出来,顺手递给他一个,沈译驰接过来看了看,放回袋子重新挑了一个。
周淮啧了声,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拦住:“我倒要看看你拿的这个跟我给你挑的有什么区别。”
他一手毛,抓得还特紧。沈译驰嫌弃地公布答案:“叶子好看。”
周淮翻白眼:“服了,吃桃子都得挑叶子是心形的。浪漫死你算了。”
沈译驰心说我就浪漫,有意见啊。他不止吃,还给桃枝上的两片叶子拍了个照,在周淮冷嘲热讽中,查接下来几天的天气,挑适合看日出的日子。
周淮大概是故意的,在有姜织在的群里控诉沈译驰这一癖好。沈译驰切到对话框,发了个竖中指的表情包。
正切走页面忙自己的事,他看到了姜织发来的消息:“你说什么是爱?”
沈译驰当然不知道姜织是看了群里沈译驰说他浪漫才特意前来求解惑,问:“吃完饭了?”
“还在吃。我爸妈在拌嘴,感觉马上又要吵起来了,心累。”姜织接下来这条消息编辑得有些长,所以沈译驰的对话框迟迟没有新消息进来。
最底下一条是沈译驰问:“因为什么吵?”
姜织编辑了很久:“我爸妈感情还不错,但我妈要强,凡事不肯落下风,自我要求高,对我爸和我的要求也高,也就是控制欲强。但我爸的人生态度属于及时行乐,不思进取,当然不是真的不思进取,我觉得我爸挺厉害的,活得明白。他俩大多时候很默契,会记着彼此的饮食习惯,生活上有什么讲究,但可能是因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都成了习惯,所以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暖心高兴的加分点。在我看来,他们很爱对方,但他们自己好像感受不到。可能大人的世界里,有更残酷的事情影响着他们爱人吧。”
沈译驰把这条看完,姜织又发来新的:
“我有个表姐,她和男朋友恋爱长跑五年,结果都结婚了,男生出轨。还有个哥哥,和女朋友感情一直很好,但女方为了拿到美国绿卡,和他分手了。这样看,爱好像不值得一提。但我爸有个朋友,妻子病逝后,男方一直没有再娶,将她的速写像纹在手臂上,环游世界去了,到现在还是单身。前几天还看到个新闻,说丈夫患癌,妻子不离不弃,陪着化疗康复。这样看,爱又很厚重。”
沈译驰慢吞吞地吞咽着果仁,手指戳着键盘回复道:“这个问题我暂时没有答案,我觉得爱不爱一个人,要等百年以后,才能盖棺定论。眼看他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不到故事的最后一刻,连当事人估计都不清楚,情节会不会有反转。你看过那个电影吗,有句台词说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我一直相信真爱的存在,也会在感情中交付真心。我如果爱一个人,会倾尽所有,将她视若珍宝,绝不辜负。”
第二条内容沈译驰编辑完,在按下发送前又把这句话删掉。
他自诩唯物主义,不信奉神明。但常言道“语以泄败”,他因此不敢说。
姜织不是容易动摇的人,但大多时候会虚心地倾听别人的看法,是接纳还是否定,她会在事后给出自己的判断:“你说的对。唉,我感觉自己就是考完试,大脑强制性清空,但这半年习惯了高强度运转,一闲下来总要找点没什么答案的哲学问题研究研究。”
紧跟着又是一条:“你暑假有什么安排?我在想要不要把驾照学了,还想学个乐器,再把这半年攒下的书单和电影看完,感觉有好多事能做,但一细想,又都没什么意思。”
姜织没等收到沈译驰的答复,便听见冯敏提到她。
话是对着姜国山说的:“……吃完就回去吧。我和姜织买了明天一早的高铁票,要回去给她收拾行李。”?姜织猛地抬头。
姜国山问出姜织心中所想:“明天就走?用这么急吗?她还得回学校估分、拿填报志愿的书。”
冯敏态度明确:“书邮寄就行,估分在线上就能估。我研究所那边的假只请到明天,得回去了。”
姜织的手机屏幕亮起,沈译驰回来消息:“觉得没意思是你不会玩。明早去看日出?我查着天气合适,到时给你讲讲除了学习还有哪些有意思的事。”
作者有话说:
姜织:我真忙。
34 ☪ 第三十四晚
◎发烧。◎
34
在这个家里, 冯敏安排的事一向没有转圜的余地。她率先拎着包起身,示意姜织也抓紧。
姜织求助地看了老爸一眼,后者在冯敏的视野盲区内叹口气,拿着皮夹去找服务生结账。
姜织琢磨找个什么理由好时, 冯敏正说:“这个暑假满打满算有三个月, 你提早做做计划, 想出去旅行也好,培养个特长也行。去南京后我介绍几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学长学姐带着你玩, 这段时间南京大学在举办信息大赛,各种社团活动也有, 你提前去体验一下大学氛围。”
“妈, 我想再呆……”
往外走时冯敏摸了下姜织的手臂, 觉得不太对又捧着她的脸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她的额头,确定:“怎么这么烫,你是发烧了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织随之一愣,贴了贴自己的脸,摇头:“我没什么感觉。”
冯敏不放心:“你爸车上应该备着体温计,你待会儿测一下。”
体温计确实有, 姜国山是个身上生活气息很浓的人, 柴米油盐的琐碎被他处理得井井有条, 但偶尔粗枝大叶的散漫是冯敏诟病的地方。
姜织测了体温,冯敏拿过去读数:“三十八度。回家先吃退烧药, 如果晚上还烧就去医院吊水。”
姜织身体确实没什么生病的感觉,她怀疑是体温计错了,又测了一遍, 比刚刚还高了0.2度, 怕冯敏瞧见, 她若无其事地把体温计收好。
“妈,我今天来不及收拾行李,你把我的票退掉吧。”
姜国山从车内镜朝后排看了眼,跟着说:“估计是这学期备考压力太大,发炎发热这些免疫反应是被抑制的,今天考完心理上一下子轻松了,病毒入侵后症状更容易体现出来,每年高考完都有学生要大病一场。让小织再住几天吧,风风火火地东西也收拾不好,突然换地方住还休息不好。”
冯敏不太情愿自己安排的事情被更改,但顾虑女儿的身体,嗯了声算是应了。
姜织嘴甜:“谢谢妈妈。”
到家后,姜织吃了药被催回房间休息,适才回沈译驰消息-
彼时,沈译驰正跟两个从北京过来的学长学姐玩剧本杀,就是之前他生日打电话来送祝福的那两个,李今纾和汤瀚,沈译驰过去参加竞赛班认识的。
俩人下午来找他时,还很有仪式感地包了束花。汤瀚把花拿给他,一脸不自在地说:“你学姐非要包,我寻思大男生收什么花啊。阿驰,恭喜毕业。”
“你懂什么,这叫浪漫。译驰比你浪漫多了。”李今纾挽着汤瀚的手臂,踢了男友一脚,然后冲沈译驰笑:“毕业快乐,学弟。”
剧本杀店开在地下室,信号很差,其他人都在专心地推理解密,沈译驰没再像吃饭时那样隔几分钟就得瞅一眼手机,影响大家的游戏体验。
因此姜织的消息回复得晚,沈译驰看到时,更晚。
这个情感本他们是第一批玩家,被店家邀请来测本的。他们有三个人,剧本要八个人才开,因此凑了几个路人玩家,结束后大家都没立刻撤,围在吧台聊天。
情感本嘛,cp配对是常有的人,为了所有人的游戏体验,DM不会特意照顾在场的情侣,角色是随机分配的。
在游戏中跟李今纾配对的男生,结束后借着游戏的兴致,一个劲儿地瞎撩。李今纾装听不懂,自顾和老板说话,没怎么搭理对方。
李今纾课余经营了个自媒体账号,侧重的就是剧本杀密室逃脱的方面,她做事一向认真,尽职地说着这个本的优势和不足,还有对店面装修的想法。
汤瀚从卫生间出来,原本要跟沈译驰聊几句,正瞧见自己女朋友被人搭讪,当他死的吗。
学长过去宣示主权时,沈译驰的手机信号终于给力了,接收到姜织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甜的姜汁:“明天不行。我发烧了,没办法出去,我爸看我看得紧。”
有同车的女路人玩家捏着手机,跃跃欲试地过来找沈译驰要联系方式,沈译驰在她走近前,转过身去,拨出了姜织的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沈译驰关心:“发烧了?多少度……这么严重。你父母在家照顾你吗?”
女路人在游戏过程中听过沈译驰的声音,有磁性很好听,但就是冷冷的,觉得不容易接近。这会儿撞见他跟人打电话,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不像是跟家人或者普通朋友说话的语气,十有八/九也有对象了。
女路人扼腕,心里在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这么绝的男生到底是谁再谈啊!
沈译驰挂断电话时,半米内已经没有异性了。
他盯着手机,略一思索点开了和吴桐雨的对话框:“方便帮我个忙吗?”-
半小时后,吴桐雨下楼取到东西,拎着一个黄桃罐头敲开了姜家的门。
姜织在卧室靠在飘窗上看电影,见她递来的东西,愣了下。
“喏,一张给你的,说生病吃这个会舒服些。”吴桐雨在她对面坐下,兴奋地分享八卦,“估计是考完试大家都想疯一把。好多女生找我打听你和一张的关系,说你跟他要是没在一起,她们就去表白。
“组团表白?”
“我这是笼统地形容。”
姜织哦了声,视线从罐头移到吴桐雨脸上:“你怎么回的?”
“我卖了个关子,说‘反正姜织没有答应,我不知道他俩是什么关系’。”
姜织瞥了眼给自己造谣的闺蜜,对方洋洋得意:“说真的,我觉得一张对你有意思。一直没跟你说,我去套过周淮的话,他说的模棱两可,但没否认。一张说要让我帮你拿东西,我以为是外卖员来送,结果是他自己送来的,现在外卖平台业务这么普遍,凌晨买东西都能半小时送达,哪里买不到黄桃罐头。他亲自送来的诶,这心意,啧啧啧。”
“这么为他说话,收钱了吧。”姜织打趣。
吴桐雨眨眼,毫无负罪感地承认:“对啊。他说本来是要请我喝奶茶,但这个点奶茶喝多了影响睡眠,就给我转了个红包,让我明天自己点。”
“……”
吴桐雨坐了半个小时才走,姜织被她洗脑洗得有些魔怔,脑袋里嗡嗡的左一个沈译驰右一个沈译驰。
加上夏天气候燥热,她还发着烧,冯敏在家,姜织不敢把空调温度开得太低。
姜国山帮她把罐头打开,姜织端着碗回卧室,吃完半颗黄桃,酸酸甜甜的滋味滑过喉咙入肚,适才舒服些。
她吃到一半才想起来拍了张照片发给沈译驰,附言:“吃到了。你到家了吗?”
“嗯。在看电影。”沈译驰发过来片名,问她看过没。
姜织没印象:“应该没看过。要一起看吗?”
姜织还没从高三的作息时间调整过来,这会儿没有丁点儿困意,就像她记忆知识点喜欢出声一样,看电影也喜欢跟人交流。
过去两人一起线上看过有关高考的宣讲视频,用的是腾讯会议。沈译驰很快分享过来房间号和密码。
房间有语音连麦功能,姜织连接成功后,听见沈译驰问:“从头看?”
“不影响。”姜织没让。
搁在平时沈译驰会给她讲讲前面的剧情,但此刻没什么状态。
他送完东西回来的路上接到家里的电话,唐湘汶打来的,问他考完试不知道回家吃顿饭。
沈译驰到嘴边的那句“你和我爸出差回来了?”硬生生咽回去,息事宁人道:“学校里要收拾的东西多,我明天回去。”
唐湘汶问了几句他的考试情况,临挂断前说:“你爸明天要带你去公司,你别跟他吵。”
“知道了。”沈译驰嘴上应,心里却不平,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进度条过了十五分钟,沈译驰始终没说话,不知情的姜织只当他在安静看电影。
文化差异的关系,国外电影拍摄尺度偏大,沈译驰大概不是在常规平台上找的阉割版。
屏幕里男女主人公叠着身体在贵妃塌上做运动的画面迟迟没有转场,屏幕外的两个年轻观众多少有些红了脸。
好在他俩彼此谁也看不见谁。
“我快进一下。”沈译驰嗓音紧绷,虽说尺度还在可控范围内,但导演把氛围营造得太好,男女主人公间随便一个眼神举止都渲染得张力十足,效果丝毫不打折扣。
姜织低低地嗯了声,赞同他的做法。尴尬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个话题特殊,要是聊开了,成为跟吃饭刷题一样自然的话题,就没什么可尴尬的了。
姜织结合电影里的剧情与发散地问道:“男生见到女生第一眼,一般会看哪里?你一般看哪里?上半身还是下半身。”
沈译驰把进度条拖到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节点,面无表情道:“腿吧。”
姜织哦了声,还要问:“那你觉得我的腿好看,还是这个女星的好看。”
沈译驰“什么”了一声,怀疑自己听错了,沉默两秒后,他压着声音:“姜织你是不是烧糊涂了。三更半夜你找男生聊这个?”
“不正经吗?那我不说了。”末了,姜织嘀嘀咕咕吐槽,“你自己想歪了。”
沈译驰:“我听见了。”
姜织哦了声:“那你装一下。”
沈译驰失算了,风平浪静地演了几分钟,剧情来到男女主人公抱在一起亲吻的场景,不是蜻蜓点水的吻,而是听到了明显绵长的嘬嘬声。沈译驰不由分说地把这个剧情快进,姜织叫停:“这里没什么吧,沈译驰你总快进影响我理解剧情了。”
沈译驰咬牙切齿:“服了。姜织你要是我女朋友,我非得……”
姜织语气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理直气壮地问:“非得干嘛?”
沈译驰破罐子破摔,心说是她先撩的:“你想空手套黄文?交钱。”
姜织点到为止,倒不是心疼钱,担心再聊下去没法收场。她先告状:“小气。”
沈译驰无语地不理她,沉默地看电影。
总片长三个小时,进度过半时,沈译驰看了眼时钟,道:“你还发着烧,要不还是早点睡吧。”
姜织注意力完全偏了:“哦,是后面还有那种剧情吗?那我睡吧,不跟你一起看了。
好好的一句话,被她说得意味深长,沈译驰把人叫住:“看。继续看。不看到片尾彩蛋不能睡觉。
姜织被逗笑:“沈译驰,你真的很幼稚。”
这时,吴桐雨发来张截图,还有一条语音。图是有女生找她打听姜织和沈译驰关系的对话,看时间是几分钟前新发的,语音里说的正是这个事。
姜织不小心点开外放,语音消息的内容被沈译驰听到。他戳破:“听到了我的名字。”
姜织没藏着:“有人找吴桐雨打听你。”
“打听我什么?”
“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
“哦,就告诉她有。”
姜织心咯噔一下,紧张得声音有些变调:“你有女朋友?”
沈译驰语气稀松平常,带着几分无辜:“你不是要给我当挡箭牌,怎么?高考一结束,我这个工具人没了利用价值?你就打算不管了?姜织你没有心。”
姜织松口气,摸摸鼻子:“我也不能总当。”
被姜织不知轻重地聊了几句,沈译驰的注意力得到转移,心情莫名的轻松了,恢复到一贯的语气:“耽误你交男朋友了?正好,你跟我说说,你上次说喜欢的那个渣男是谁?我帮你把把关。”
彼时,出租屋里。
沈译驰盯着电脑里正播的电影画面,伸手拿起一旁的手机。从下午起,确实总有人给他发消息告白,沈译驰把姜织的对话框设置成置顶后,其他的一概不看也不回。
电话那头女声吞吞吐吐:“我还不知道你。在你眼里谁都没有你优秀,是吧。”
沈译驰切进朋友圈看了眼,退出后把手机搁下:“你知道就好。”他盯着电影画面,说,“姜织,我这人小心眼,尤其是对感情。你要跟我好,就不能跟其他异性暧昧。”
沈译驰这一刻无比感谢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一个“好”字留足了空间。
在这话里什么意思,就看姜织会怎么理解、想什么理解。
“我想想吧。”姜织的声音隔得有点远。
沈译驰啧声:“你还委屈上了?”
对面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忙什么,大概几十秒过去,姜织才说:“没委屈,但……电影可能没法看了。我又烧起来了,要出去挂水。”
沈译驰把电影声音划到最低,问:“你爸妈陪你吗?”
“嗯。先不说了。”
沈译驰觉得她一走,自己电影也不想看了,在她临退出前,说:“早点恢复,记得欠我一次日出。”
35 ☪ 第三十五晚
◎天亮了。◎
35
看日出的事一拖就拖了三天。
这天沈译驰在商场遇见了和吴桐雨来看电影的姜织。
“看完电影去这家网红店打卡吧, 这个拍摄角度绝了。”吴桐雨把手机递给姜织看一个博主发布的博文,吸了口芋泥奶茶,自顾自道,“玩到五点, 晚上我们去吃泰国菜, 吃完饭去唱K。”
姜织正要说晚饭大概不能和她吃, 她找沈译驰有事,但话没说出口, 余光似有所感,朝售票等候区的方向看了眼, 就这么对上了沈译驰的目光。
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
吴桐雨想到什么, 觉得自己这个安排不太合适, 改口道:“要不我们多叫几个人吧,你明天就去——”
她说话时,乱飘的视线也发现沈译驰,欣喜地开始撞闺蜜的胳膊,下一秒才发现姜织早一步看到了。
没等两边人打招呼,吴桐雨看看坐在沈译驰对面的大美女, 如临大敌地往闺蜜旁边靠靠, 问:“他旁边那个女生是谁?”
确实是大美女, 看面相有些强势,但不是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攻击性, 浑身散发着温柔成功的大姐姐气质。
吴桐雨人脉一向广,之前没见过她,因此得出结论:“应该不是盈高的。”
不怪吴桐雨多想, 他俩围坐的那张小圆桌上, 除了爆米花和冷饮, 还有一小束香槟色的玫瑰花,这妥妥小情侣约会啊。
吴桐雨虽然没少为沈译驰说好话,但遇到事第一时间果断地站在闺蜜这边,冷冷地瞪了一眼,挽着姜织要去别处找座位。
反观姜织倒是平静,她甚至准备过去打个招呼,岂料吴桐雨动作更快,扯着她借口想抓娃娃了,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走远后,吴桐雨愤愤地吐槽:“以后再也不帮他说话了。”
沈译驰真是被冤枉的。姜织出现前,他刚坐下,话还没说一句完整的。
不多时,汤瀚领着沈一星从洗手间回来。
是的,沈译驰是带弟弟来看电影。没进商场小屁孩就嚷嚷着要上厕所,沈译驰把他领来这层后指了方向让他自己去,这么大个小孩儿他没必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便坐下跟汤瀚边聊天边等他,一说厕所,汤瀚也要去,结果天没聊成,一时间落下沈译驰和李今纾单独坐在这。
才有了被姜织撞见的那幕。
见人回来,沈译驰顺势起身,居高临下地按了按自家亲弟的头:“洗手没?”
“洗了。”沈一星脆声。
李今纾从链条包里拿出便携装的护手霜,问他:“要不要涂香香?”
沈一星重重点头:“谢谢姐姐。”
李今纾给沈一星挤完,才叫汤瀚伸手,结果汤瀚抹了抹嫌多,李今纾用手背匀走了一点,情侣间的互动自然又日常。
沈一星被沈译驰拎走去买爆米花时,漆黑的大眼睛提溜转着,好奇:“哥,那个大姐姐是和汤瀚哥谈恋爱吗?他们好亲密哦。”
沈译驰正四处张望着找姜织在哪,淡淡地嗯了声。
“我也要谈恋爱。”沈一星小大人似的,脸色认真,“感觉谈恋爱好幸福哦。”
“小屁孩,你现在不准。”沈译驰收回视线,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绕过去,卡住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知道幸福是什么嘛你。”
“幸福就是开心啊。”
因为沈一星在家里磨叽浪费了时间,哥俩买完爆米花便到了他们这场检票的时间。带沈一星来看电影,沈译驰选的是部重映的爱国片。
姜织和李今纾两拨人,看的则是新上映的爱情电影。也是巧,两拨人的座位前后排,荧幕上播放广告时,吴桐雨朝后望了望,原本是想看看这场的上座率,就这样瞧见了李今纾,还有被她捏着下巴的男生。
诶,她不是和沈译驰一起的。
吴桐雨犯着嘀咕正回身,打算跟姜织分享自己的发现,偏头见姜织在低头看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想到姜织这两天家里事情多,心情不好,因此默默消化掉,暂时没打扰她。
姜织
殪崋
抓娃娃时一直没看手机,这会儿才看到沈译驰十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质问她:“烧退了怎么没跟我说。”
她在影厅的立体环绕音效中回复:“忘记了。”
不知道沈译驰是还没进场,还是看电影不专心,消息回得快:“那没忘记昨天早晨吃的酸汤米线吧?”
两人这几天一直在聊天,不间断地聊,走在路上看到个形状好看的云彩都要拍下来发给对方。
姜织所谓的“忘记”不太有说服力。
姜织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事,问他的意见:“那明早去?”-
天没亮,她被闹铃叫醒后没有开灯,洗漱的时候尽量把水龙头的声音降到最小。接到沈译驰到小区门口的消息时,姜织的动作有点急,一不小心踢到了路中央的行李箱,不给万向轮骨碌碌滚动的机会,她忍着膝盖的痛意及时扶住它,确认姜国山没有被吵醒后,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家门。
现在是凌晨四点,街上没有人。
高楼灯火阑珊,保安亭里值班的大叔在打着瞌睡。
沈译驰进不了小区,姜织出小区时,看到他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等她。
姜织跟他来到车边,站在副驾驶门外,突然发现:“我们开车去?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姜织突然扭头,就姿势来看,像是沈译驰把她圈在怀里。姜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沈译驰垂眼看着她,心说待会儿的日出一定很漂亮,因为今天天气不错,月亮清亮,星光熠熠,四下无人的夜里,他俩成了最孤独的存在,莫名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去年。”沈译驰看她脸比往常要红,担心她生病没好利索,有点懊悔不该沉不住气非今天去山上,“冷的话后座有毯子,是干净的,你放心用。”
沈译驰绕到驾驶侧,姜织已经把安全带系好,打量后视镜上绑着的出入平安的挂饰,
“孙叔的车。”
姜织点头:“难怪看着眼熟,我爸也有个一样的。你之前来看过日出吗?”
“嗯。我小时候跟着孙叔去山上露营,特别喜欢在山上过夜,经常看到。”沈译驰喜欢露营的兴趣就是孙叔培养的。
“你很小就认识他了?亲戚?”
“不是。”沈译驰说,“小学时我爸妈忙,学校要开家长会谁也没空。我就想着花钱雇个人,当时正巧遇见孙叔。我当时觉得他人不错,就雇他来开家长会,有时我不想回家就去找他吃饭,一来二去就熟了。后来我才知道,孙叔跟我爸认识,他做这些算是帮我爸照顾我。”
姜织想到:“你之前说你小学时成绩不好,真的假的?”
听沈译驰嗯声,姜织眨眼:“我还以为你骗我。”
沈译驰:“那时候我爸妈放在我身上的精力很少,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太让人省心了,所以他们很放心。于是我就开始敷衍学习,小孩子求关注嘛,现在想想是真叛逆。”
姜织喜欢听他说自己的事:“然后呢?你得逞没?”
“没有。”沈译驰脸上流淌着城市夜晚的霓虹光,神情很平静,“他们一直很忙。”
姜织失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这时候的沈译驰有些脆弱和悲伤。
在她思索如何开解几句时,沈译驰善解人意地说:“困得话就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姜织轻声应,却没有睡。
这个点的街道简直不要太通畅,考虑到姜织在车上,沈译驰没敢疯,一路开得稳稳当当的。
见姜织举着手机在拍街景,没有补觉的意思,沈译驰说起:“昨天的电影好看吗?”
“剧情有点俗套,但上座率挺好的,俊男美女谈恋爱就很赏心悦目。”
沈译驰哦了声,对电影不感兴趣,而是为了铺垫接下来的话题:“那个女生……”姜织突然把手机镜头对准了沈译驰,他余光注意到,停顿了下才继续说,“是我之前认识的学姐,昨天带沈一星去看电影恰好碰到她跟男朋友也在。”
“看到你发朋友圈了。”姜织说。
“看到了不给我点赞。”沈译驰心说朋友圈就是故意发给她看的,见她还在拍自己,顺便聊起:“不是说这个暑假要考驾照,挑好驾校了吗?”
姜织盯着屏幕里呈现的画像,沉默了一两秒,按下暂停键,收起手机,才说:“我暂时不考了。”
沈译驰:“那暑假准备做什么?”
姜织垂眼打量自己的手机壳:“高考前原本想好了,但现在想法又变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大概是起得太早,姜织表现得不扫兴,但也没有很高的兴致。沈译驰从她上车后便发现,她沉默时总在出神,像是有心事。
“那要不要跟我混?”沈译驰说完,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方向盘。
姜织抬头看过来,对答如流:“跟你回山头称王称霸吗?”
“让你当大当家的。”沈译驰偏头扫她一眼,说。
但姜织只是笑,没有接话。
不需要工作和上学的人真的不少,姜织他们到时观景台上已经有不少人。
好些人是昨晚徒步爬上来,在山上过夜,披着厚外套,扎帐篷或者铺着厚垫子。
清晨的体感温度是有些凉,姜织由衷地觉得沈译驰准备毯子太有先见之明了。
她抱着胳膊站在车边等了会,见沈译驰锁好车,脖子上挂着相机过来。
没等姜织选好在哪里看日出好,沈译驰就说:“我找人占了位置。
姜织心说不好吧,跟着沈译驰往前走了走才发现,站位的是两个人,姜织和沈译驰过去后,对方跟沈译驰简单聊了几句就把位置让给他们走了。
这样的占位方式让人挑不出错,况且占位的那俩人很健谈,和周围同等日出的陌生人打成一片,离开时跟好些人都客气了几句,根本没人有异议。
等周围的人各聊各的时,姜织朝沈译驰身边凑了凑,小声问:“他们是你朋友,还是花钱找的?”
两人离得实在是近,肩膀叠着手臂,沈译驰原本在看着相机根据环境调参数,垂眼时意识到这点,跟着放轻了呼吸,把声音压低:“在山上开店做生意的朋友,下山前带你去逛逛?”
这会儿远空有一道水平的暖橙色的光带划开靛蓝色的夜幕和漆黑的的山峦夜景,微弱的光把沈译驰的眼睛照亮。姜织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都行。”姜织很小声地说完,扭头看着前方,过了会,耳畔响起沈译驰的声音:“气象台报道说,今天的日出时间是这个夏天最早的一次。”
姜织对日出日落时间没有研究,顶多能认一认天上的星星,不禁好奇道:“不会接下来一天比一天早吧?”
沈译驰瞥她:“你当是你考试呢,一次比一次进步。”
“我装作你在夸我。”姜织冲他咧嘴笑了下,望着前方,说,“可能明天的日出比今天还要早,就像谁也说不准我们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好的一起看日出的人,但今天看到日出的自己是开心的,今天的日出是特殊且漂亮的,就足够了。”
她说完,重新看向沈译驰,征求道:“你说对吗?”
沈译驰嗯了声,再认同不过。
这时天际线的亮度又拉高些,有人扛着三脚架经过,站在姜织不远处的人为了躲避撞到了姜织。
姜织在对方的惊呼加下意识道歉的声音中撞进了沈译驰的怀里。
沈译驰抬臂护着她,看了眼那人,说:“注意点。”
姜织站稳后冲道歉的人笑着摆摆手,说没关系,然后看回沈译驰,低声:“我没事,谢谢。”
沈译驰环抱着她,并没有松手的征兆,姜织茫然地一歪头,感觉他有话要说。
刚刚扛三脚架那哥们是录制别人求婚现场的,姜织和沈译驰安静对视时,那边欢嘈杂声不断,非常具有感染力。
姜织按捺不住好奇心望过去,远远地看拿着玫瑰花和戒指盒的男人单膝跪地说着真挚的告白,然后求婚成功,然后这对年轻的恋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热情地拥吻。
姜织看得正起劲,耳畔响起沈译驰不悦的声音:“回神了。接吻比日出有意思?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吗?”
“多有意思啊。”姜织收回视线,冲沈译驰卖乖地笑了下,“在日出时接吻不浪漫吗?”
沈译驰视线从她的眼睛一点点下移,落在她唇上,红而润,似乎很柔软,就像抱着她的感觉似的。
如果能亲一亲……停!大概是起早了头晕,沈译驰及时清醒。
沈译驰紧接着记起,自己手臂还揽着她。他心口痒痒的,清了下嗓子,急急忙忙把手臂松开。
他在煎熬中,挤出两个字:“浪漫。”
“我也觉得。”姜织嘴上轻描淡写地接话,心却跳得飞快。
她看向远处慢慢变化着的天际线,不动声色地裹紧了身上的毛毯,在不挪动脚步的情况下,尽量拉开与沈译驰的距离,不贴在他身上。
但又对他结实的胸膛和炽热的体温格外留恋,再抱一会儿,她也是不介意的。
沈译驰,你可以再抱一会儿的。
姜织盯着山峦起伏的线条,有些出神,沈译驰连名带姓叫她的时候,她听到了,可大脑处理系统卡顿似的,慢了两三拍才应声。
“嗯?”
她把视线从远空的鱼肚白移到他脸上。沈译驰双眼漆黑深邃,好像看了她很久,笑起来时眼里映着天边的启明星。
姜织感觉自己猜到他要说什么。她虽然一向钝感力强,但不是眼高于顶不会观察不会感受,
对于那个亘古不变的话题: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姜织一直觉得没有,总有某个瞬间,人会想霸道地强势地独占某一份美好。
这种感情到底是欣赏还是喜欢,界定的标准是很模糊的,但古人教会我们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为的就是在面对是非和诱惑时学着坚定、学着判断。
姜织能坚定住与其他异性相处的分寸,也能判断,自己的的确确喜欢沈译驰,而沈译驰,在这一刻,也是喜欢她的。
他眼神里的爱意太赤/裸,火炉一般,散发着汹涌的热意。
她一旦想到明天乃至接下来几个月、几年,或者永远见不到他,心便会控制不住的疼。
她不舍。
此刻的沈译驰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放松,语气自若:“感觉再不做点什么明确一下关系,我们就只能做‘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异性朋友了,那样我会很不甘心的。所以,姜织你选吧,要么做路人,要么……”
做恋人。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收了笑意,是很认真郑重的语气。
但姜织没让他说完,仰了仰脸,飞快地轻啄了下男生的嘴唇。
云层堆叠,霞光满天,两人的呼吸很轻,脸庞被熹微的晨光照得明艳动人。
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姜织笑眼弯弯,道:“沈译驰,你看,天亮了。”
36 ☪ 第三十六晚
◎见字如晤。◎
36
太阳彻底升上来后, 四周看日出的游客陆续返程。
沈译驰牵着姜织往停车场走,走到一半偏头看了她一眼,似有话说,可当姜织望过去时, 他笑了笑, 正回脸继续走, 这一眼好像只是为了确定她真实存在似的。
姜织垂下视线,盯着两人扣在一起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搬大件行李抻到了筋,这会儿觉得手臂有些酸痛, 连带着浑身状态都很紧绷。
她这是选择吗?姜织冲动之后, 再想觉得自己只是排除了一个答案。
姜织从小生活在一个很有爱的家庭, 自信、充实,她自认抗压能力强,对未来会迷茫但不会畏怯,有披荆斩棘的胆气。可人生离合是常态,十七八岁的她还不具备自由选择的权利。
她现在做任何选择都是不负责的,但不要和沈译驰做路人, 她舍不得。
可沈译驰会怎么理解这个吻呢?
沈译驰看似镇定, 实则思绪炸成了烟花, 心里美得不行。但因为要开车,马虎不得, 一路没敢太嘚瑟,假正经地绷着脸,快到山脚时才想起:“忘记带你去逛那家店了。下次吧, 下次再来。是个小酒馆, 没什么客人, 但装修得很小资,晚上过去氛围挺不错的。”
姜织轻声应了句“好”,说:“我应该知道你说的是哪家了,老板是不是每年都会自己酿桂花酿,我爸给我带过。”
沈译驰说是。
姜织别开眼看向窗外,心说,你看,他们除了是同班同学,还有这么多联系,唐湘汶、孙恙、她还喝过小酒馆里的桂花酿,偏偏没有早熟悉。
是姜织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轿厢的安静氛围,姜国山打来的。老爸这个时间起床要去早市买菜,估计是看她没在屋里,才打来询问。
姜织接通时,沈译驰把车载电台的声音关掉,回荡在车厢里的女声乖巧柔软:“爸爸……没有。我醒得早,出来逛了逛,一会儿就回去了。”
等她挂电话,沈译驰才说:“你爸不知道你出来?那我先送你回去,原本还想和你一起吃早饭的。”
“没事,去吃吧。”姜织低头看着手机,翻了翻消息列表,然后锁屏,“我十点前回家就行。十点半要去高铁站,今天去南京找我妈。”
“去几天?回来时我去接你。”
姜织掐着手机软壳,说:“我可能……暂时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车子被路口的红灯拦住,沈译驰得以偏头看她,眼神有些疑惑。
她盯着红色的倒计时数字,尽可能轻松地解释:“我奶奶觉得我爸妈离婚了,我住在我爸这里耽误他找下家,前天来家里哭闹了一场。我跟你说过吧,我奶奶有点重男轻女,一直不喜欢我。她年纪大了,早几年还做过手术,我不能跟她吵,讲道理她也不可能听,她一心要把我赶走。 ”
“我爸挺好的,但他有点愚孝,这些年一直拿我奶奶没办法,毕竟是把自己养大的亲妈,再顽固也得顺着她。我前天晚上跟他大吵了一架,行李已经收拾好叫快递寄走。我以后不能再回来住了。”
沈译驰这时候才明白姜织那个吻什么意思,是明白他的心意,心照不宣地答应吗?不是。是想选后者,但又没办法兑现。
所以她选择用吻堵他的话。
沈译驰发动了车子,但没有说话,他依旧开得很稳,看似心无旁骛。姜织几番犹豫,终于开口:“沈译驰,刚刚在山上——”
“我去给你买点零食带着高铁上吃,然后送你回家吃早饭。”沈译驰打着转向灯变道,将车临时停靠在路边,制止她说下去,“在不清楚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间的情况下,不要带着怨气说分别。”
“……好。”
后半程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停在小区门口,姜织解开安全带下车时,沈译驰叫住她:“坐高铁无聊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那我回家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十一点一刻,姜织坐上开往南京南的高铁,没有打这通电话。
姜织盯着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宿营属于北方,高铁驶过淮河,房屋田地才有了江南水乡的气息,明明同在一个省份,却是两种气候风土。
她看了会儿,便收回视线,连上手机网络开始查今年高考试卷的答案。网上能查到部分参考答案,但标准答案教育局还没有公布。
她只能放弃估分的念头,开始琢磨到南京后怎么赚钱。
之所以决定不考驾照,便是因为她想把时间留出来,早一点开始赚钱。
资金自由了,回宿营的车费和住宿费便能解决,距离什么的,便不再是棘手的问题不是吗?
过去她看影视作品,对于金钱会带来安全感的概念并不能够理解,她生活在被爱和幸福充斥的环境,拮据困扰过她的生活,但笑容和乐观会淡化这种烦恼。
归根结底,还是如今她曾经习以为常的疼爱渐渐流逝,她也随之不快乐了。
姜织,你不能这样。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内耗。
先赚钱。但通过什么途径呢,姜织没有方向。快餐店咖啡店的工作好找,招聘要求也不高,同样回报率不高。舞蹈特长不像乐器这类可以当私教,更何况她有三年没练过基本功,在她看来教人跳舞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她没有教师资质。或许可以接接商演,当模特也行。姜织听着邻座乘客刷短视频的声音,心说经营个自媒体账号跳跳舞或者唱唱歌也不失为一种办法,配音她也不错,她还是有几样拿得出手的特长的。
下午一点半,姜织到达南京南站。冯敏今天要上班,托朋友来接她,发来一个手机号让姜织自己联系。
电话拨通后,姜织按照冯敏的提示,喊了声“方叔叔”,然后做自我介绍。
对面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赖赖的听上去有些凶,好像是被打扰了所以十分烦躁,她怀疑自己拨错了,正要说抱歉挂断,便听那人自觉地说了自己车停的位置,还说她出来就能看到。
姜织随身带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装手机零钱证件的链条包和一个小号的行李箱,还算轻便,从出站口出来,没走一会儿,对应车牌很快找到了目标车辆。
她朝驾驶侧车窗走去,准备友好地打个招呼,心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希望对方不要在大庭广众跟自己吵吵起来。
没等她走到跟前,车门先打开,下来个戴墨镜穿着牛仔马甲的年轻男生,看年纪,比姜织大不了几岁。
男生用食指把墨镜勾下来些,仿佛要把姜织看清楚。姜织晃了下手机,示意自己是刚刚打电话的那位,刚要说话,对方先笑了:“姜织是吧?我叫方遒,我爸跟你妈是同事,今天他们都有事,让来接你。”
不同于手机沟通时,此刻男生殷勤又热情:“不知道你还带着行李箱,早知道我下车接你啊。来,给我吧,我帮你放到后备箱。”
姜织感激地笑笑,道谢。
别人的车,姜织不方便贸然坐副驾,刚要去拉后座的车门,方遒便给她拽开了副驾的:“坐前面,我正好给你介绍介绍南京的风景。”
结果他一开车门,瞧见为了不让人乱坐副驾故意丢这儿的胸包,飞快地把包捡走,嗖一下扔到后座,手挡着车顶让姜织坐进去。
姜织再次客气地道谢。
“听我爸说你从小生活在宿营,宿营好啊,人杰地灵的城市。你对南京不熟悉吧,南京——”方遒坐到驾驶座上,见姜织已经系好安全带,没有自己的发挥空间,便没话找话地闲聊,正说着,自个儿下车前丢在车里的手机还停留在游戏界面连着语音,组队好友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方子?回来没啊,刚把你救起来好歹找个地方躲一躲啊。你能不能行了,美女都是你妹妹是吧,是谁前一秒说人家是小破地方来的拖油瓶……”
姜织沉默地瞥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方遒脸色好不精彩,数秒内变化了好几种颜色,半天才找到手机在哪,他于事无补地关掉声音,退出页面、锁屏、一气呵成,然后自欺欺人地冲姜织解释:“直播,我刚刚在看游戏直播。”
姜织哦了声,假装信了,低头给沈译驰发信息报平安。
方遒手忙脚乱地发动车子,车子不知抽什么风,响声不断,车身隔几秒就要嗡嗡地抽搐一下。
姜织偏头看看,忍不住提醒:“你忘记放手刹了。”
…………-
彼时,宿营。
沈译驰收到消息时,正跟一帮子朋友在出租屋打牌。
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几个跟周淮一块艺考的同学,卢悦也在。其中一个男生说:“都成年人了,玩点成年人该玩的游戏啊。”
史唐看看卢悦和另一个女生,说:“矜持点吧,还有女生在呢。”
“干嘛,大冒险不敢玩啊,大冒险不敢玩就选真心话,不过先说好啊,说没说谎只有自己知道,但说谎的人这个夏天最期待的那件事一定会泡汤。”
卢悦跟这个男生关系不错,一直把他当成妇女之友,看他冲自己挤挤眼,猜是要助攻自己,顺势积极地应了:“好啊好啊。”
周淮正在沈译驰耳边唠叨:“我听说那谁搬去南京了?你看你这弄的,机会吧唧一下,溜走了,难受不,偷着哭吧。”
沈译驰耳朵快生茧子了,在那男生统计玩游戏的人数问他玩不玩的时候,沈译驰为躲清静,很爽快地应了。
规则很简单,就是抽纸牌,谁拿到joker谁选择大冒险或真心话。
指定的行为和问题是大家写好分别丢进两个纸盒里,光看几个男生写纸条时脸上的坏笑,估计没写什么正经的。
第一个中招的是周淮,大冒险抽的是打电话给通话记录里最近一个联系人告白。
史唐看热闹地笑得东倒西歪:“谁写的,这不是我淮哥的舒适区蹦迪吗?打的时候记得开免提!”
周淮解锁手机点开通话记录扫了眼,看到“小梧桐”这三个字时,原本无所谓的脸上有几分呆滞,心说吴桐雨有毛病吧,有什么事不能微信说,打这个电话干嘛来着。
在旁边人凑过来看之前,他把手机一扣,秒怂:“算了,这个玩笑不能开,我认罚。”
周围喝倒彩的声音,嚷嚷着认罚得吹一瓶啤酒,沈译驰乖乖照做,喝完一抹嘴角的泡沫,冲起哄最大声的人竖了竖中指。
又玩了几轮,大冒险的尺度越来越大,连找一个现场的异性隔着纸牌接吻都出来了。
所以这一轮,当沈译驰拿到joker牌时,很坚定地选择了真心话。
“OK,今天中午第一个问题即将被揭晓。”史唐用酒吧MC的语气夸张地带节奏,在沈译驰将抽到的纸条一点点捋开时,他举着并不存在的话筒,流利地念出:“请问,你的初吻还在吗?”
要不是顾忌着这是在居民楼,一群人简直要笑成了花果山的猴子。
史唐笑够了,把“话筒”递到沈译驰的嘴边,催促:“这位先生,请回答啦。”顿了下,他自顾自说,“不过结果显而易见了,谁不知道我们阿驰不近女色的啦~”
这个尾音还没“啦”完,沈译驰一脸平静地随手把纸条叠回原样,用四平八稳的声音,说:“不在了。”
史唐压根没把他说的听进去,嘴比脑子快:“你们看我说什么——卧槽!靠靠靠!哥你什么时候瞒着我们脱单了啊。”
周淮正在一旁吃葡萄,刚揪了一颗,吓得掉到了地上,顾不得这颗紫葡萄骨碌碌滚到了茶几下面,跟着“我靠!”了一声。
想到自己玩游戏前正嘲笑他计划没有变化快,此刻周淮另眼相看:“低估你了啊我驰哥。”
几个男生幼稚地打闹成一团,游戏是没法玩下去了。沈译驰第一时间从风暴中心脱身,就是这时候看到了姜织报平安的短信。
收到有几分钟了,沈译驰在回信息和回电话之间选择了后者,但客厅太闹腾,他准备回卧室,结果一转身,瞧见自己房间的门半掩着。
是忘记关了,还是被人打开了?
“阿驰你还想跑!”史唐被叠罗汉叠在最底层,眼尖地把人叫住。
沈译驰头也不回地说:“回房间拿充电器。”
两室一厅的出租屋就这么大,沈译驰几步路走到房间门口,刚要推门,只听哗啦一声,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从他房间里传来。
他阴沉着脸开门,看到卢悦一脸自责地站在床尾柜旁边,地上摔碎的是那个封着报纸的相框。
“不好意思,我想上卫生间,结果推错了门。就想、想着看看你的房间……”卢悦拧着嗓子,很少见沈译驰脸色这么难看。他跟父母拌嘴吵架,都不会这样黑脸。
沈译驰看着地板上碎裂的玻璃,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眉头蹙着,对着女生没办法动怒,只冷冷地说:“没事,你出去,卫生间在左手边那间,这里我自己收拾。”
“……好。对不起啊。”卢悦小声又说了一句,才犹豫地出去。
沈译驰从书桌下的收纳箱里找了几张厚纸板,小心翼翼把碎玻璃捡出来来包好,外面又多缠了几层胶带封严实,最后贴了张纸写明里面是什么,提醒拾荒老人小心划到手,把它丢到垃圾桶后,才去拿抖干净玻璃碎渣的相框。
他把相框拆了,犹豫是补块塑料板代替玻璃,还是重新换个相框时,他惊奇地发现报纸后面除了相框原有的封板,鼓囊囊的还有东西。
是一封信。
他展开,看到了姜织娟秀的字:
“沈译驰,见字如晤。
………”
作者有话说:
放心!很快会再见面的。
再见面就是亲亲亲亲亲亲亲亲来亲去。
37 ☪ 第三十七晚
◎对狗都比对我感兴趣是吧。◎
36
沈译驰, 见字如晤。
这封信写得比较突然,因为准备蛋糕的事提前被你知道,变得不惊喜了。所以想跟你说点惊喜的事,好吧, 对你而言不一定是惊喜。
晚自习后去补课的路上, 你给我的那颗糖, 很甜,我想起以前也有个人给过我。小学三年级吧。那天我在舞蹈教室上完课离开时, 和一个小男孩在门口的歪脖子树上救了一只小土猫,然后送猫去宠物店救治, 一起凑零花钱付医药费。结果因为没钱吃饭, 肚子饿得咕噜叫, 那男孩就给了我一颗你给的那种硬糖,我当时觉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果了。作为感谢,我再去上舞蹈课时,带了我妈妈烤的饼干想分享给那个男孩,但没有再碰见。就连那个品牌的糖果,我找了好几家店都没有买到, 我妈说这是我把零花钱弄丢后故意编出来的故事, 还说我从小脑回路就奇奇怪怪的, 不会撒谎,但会胡说八道。我曾经渐渐被她说服了。
在路上的时候, 你说这种糖果没有小时候的好吃了,我其实区别不开了,只吃过一次, 早没印象了, 就像我不记得那个小男孩的长相以及说话的声音, 也不记得那天和他一起给小猫取的名字叫什么。
所以那个人是你吗?
是吗是吗是吗?直觉告诉我是的。
不过不是也没有关系。那大概是因为我太想与你产生紧密联系而昏了头产生的臆想。
我爸说,人生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财富。我觉得,“沈译驰”就是一个永远能给人带来惊喜和希望的宝藏。
——姜织
沈译驰把信沿着折痕收好,前一刻因为相框被摔碎而紧蹙的眉头早已舒展,人对某一件事的苦痛情绪会因为同时存在的惊喜而被覆盖、刷新,就像此刻沈译驰不会为了摔碎的相框而生气自责,也不会为了多年前自己去舞蹈教室找唐湘汶受到的冷落而落寞难过。
背阴的另一面,是阳光啊。别局限在原地抱怨凄凄惨惨戚戚,站得远一点,再回头望。
原来,他被牺牲的同时,也被人眷顾-
他们聚会上玩的游戏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估计不少人来找周淮打听沈译驰是不是脱单了。为此,周淮被烦得不行,气急败坏地发朋友圈:草都别来问了沈译驰的初吻他妈是我亲走的行了吧!再问紫砂。
这是姜织离开的第三天。沈译驰当时在山上露营,也是巧,沈译驰躲山上是为了不用听周淮叨逼叨,结果在山上直接碰见了姜国山。
沈译驰被他叫到跟前喝茶,结果面面相觑的,谁也不说话。沈译驰坐在姜国山桌对面看手机时,刷到了这条动态。
评论区非常热闹。
吴桐雨在底下:所以你们谁上谁下。
周淮:死。
史唐:《我嗑了我兄弟X我兄弟的CP》
史唐:PS:吴桐雨教我这样发的。
方时序:百年好合(?
吴桐雨回复方时序:上道。
史唐回复方时序:牛批。
姜织点了个赞。
沈译驰顺势点开和她的对话框,兴师问罪:“你还点赞?良心呢。我发消息你就忙,别人发个朋友圈你倒秒回。”
字里行间满是被渣了的怨气。
手机在姜织手上,她回得快:“碰巧了。我刚想发朋友圈来着。”
大概是为了哄沈译驰,姜织把原本要发在朋友圈的照片,私发给他。是南京某个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沈译驰觉得自己很有侦探的潜质,把照片放大看细节,酒店的名称,玻璃杯上的反光,跟个变态似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沈译驰及时停止自己的这一行为。
“我过来游泳,被安利了下午茶。这里也有桂花酿,不过不如小酒馆的好喝。”
一桌之隔就是人家爸爸,沈译驰总觉得处在被监视的范围内,不敢有多余的表情,一脸平静地回:“那就回来喝。”
“再说吧。我这几天日程安排得很满。我妈给我办了这个酒店游泳馆的季卡,巨贵……我为了回本,现在每天来游半个小时。”
沈译驰:“哦。我跟你形容一下我现在的感受——我刚刚拍到了七彩云,还在山上看到了一只会随着音乐跳舞的狗。”
“什么意思?给我看看照片。”
沈译驰回:“是啊,我的意思就是——别只说,让我看看游泳的照片。”
对话框安静几秒,姜织发来一句:“你不用这么委婉。”
沈译驰正准备发“那你自觉点”,便收到姜织发来的视频。十几秒,拍的是在泳池里的她,挂脖式的泳衣是白色的,她的皮肤更白,整个人在波光粼粼的水下发光,游鱼一样灵活美丽。
青天白日,午后的大太阳晒着,沈译驰觉得有点坐不住了。
他清了下嗓子,在被姜国山扫了一眼后,从原本面朝着山谷欣赏风景的坐姿,改成了面朝姜国山坐,至少这样他看不到自己在跟谁聊天。
沈译驰一本正经地回:“谁给你拍的?”
没等收到回复,沈译驰先听到姜国山的声音:“姜织说你很会拍照?”
沈译驰闻声抬头,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去家里吃过一顿饭,熟悉了点,今天在这里碰见,姜国山对自己的态度没有那么强烈的针对性,所以沈译驰虽然不解其意,仍乖乖回答:“业余水平。”
“拍过广告吗?”姜国山仍面朝山谷坐着,不知道是遇到难事了,还是怎么的,一整天没怎么说话,孤零零的,给人的感觉很落寞。
沈译驰琢磨他到底要说什么,没立刻接话,只听他继续说:“我有个门店马上开业,想正经拍点宣传照。你感兴趣吗?”
沈译驰没有大包大揽地接下来,先问具体诉求。姜国山这几天真不太乐意说话,送走了冯敏,又送走了姜织,孤家寡人住在原本的三口之家,心理上不太舒坦,他昨晚就没怎么睡好,总想着姜织还在备考,煮了她爱吃的酒酿圆子,敲开次卧的门才发现,女孩子粉粉蓝蓝的装饰物早摘了,书架上贴着的写满知识点的便利贴一张不剩。他坐在书桌前,吃完这碗圆子,一坐坐到天亮。
姜国山简单提了几句,让沈译驰过几天去店里逛逛自己看着来,然后话题一转,问:“现在还跟姜织联系吗?”
沈译驰前一秒在琢磨姜织在她爸面前怎么提自己的,闻言,警惕地含含糊糊地昂了声。
“‘昂’是联系还是不联系?”
沈译驰斟酌着用词:“偶尔联系。”
姜国山哼了声,弄得沈译驰不知道接什么。但沈译驰对人情社交一向敏锐,想了想,说:“叔,姜织之前总是骄傲地跟我说您拍照很厉害,给国家地理杂志供稿,拍的纪录片还获奖了,还说你做过配音演员,纪录片都不用额外找人配音。您这次怎么不自己拍?”
姜国山这会儿哪里记得计较自个儿闺女怎么什么都跟这臭小子说,重点偏到原来闺女在同学面前常夸自己呢,他这么优秀,自然让闺女引以为傲。
姜国山阴郁了一天的脸色缓和许多,嘴上不饶人地哼了声:“我钱多不行啊。”顿了下,他继续问,“还夸我什么了,说说。”
…………
跟姜国山聊完,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沈译驰觉得这天聊得比上了一天课还耗神。
趁着众人围成一圈,听姜国山一脸心满意足乐滋滋地抱着吉他唱歌时,沈译驰才重新解锁手机,看到姜织回的消息:“我妈。我看看你的。”
中间被一打岔,沈译驰暂时性忘记之前聊的细节,只记得泳装照的事,翻了翻手机相册,才回:“好久没游泳了,等改天拍了给你看。”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姜织的无语:“……不是看你。给我看看会跳舞的狗。”
沈译驰学她发省略号,一发发三串:“亲完就甩,对狗都比对我感兴趣是吧。”
估计是因为在线上聊天,又隔着几百公里,姜织无所顾忌:“那你来南京,我让你亲回来。”
这话笃定了沈译驰不敢去似的-
彼时,南京。
姜织说自己日程满不是撒谎,绝大多数是冯敏间接安排的。和姜国山愿意在山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的生活态度不同,冯敏习惯把自己的时间排得充实,“有意义”“有价值”“有收获”,喜欢让自己忙起来,以同样的标准安排女儿的生活。
她给姜织办游泳卡是一项,还让方遒带着姜织熟悉南京的生活,去南京大学提前了解大学的生活。
姜织也是那天从高铁站回家后才知道,方叔叔就是演唱会那次送冯敏去酒店和她见面的男人,他和冯敏是大学校友,如今丧偶带着一个儿子,也就是方遒。方遒如今是南大大二计算机系的学生,最近在准备一个专业相关的比赛,不总有时间带姜织瞎逛,但每回都把事情安排得周到妥当。
据姜织了解,冯敏和方叔叔经过半年的相处,虽没有确定关系,但从日常相处来看,冯敏对方叔叔很信任,而方叔叔对冯敏很用心,两人处在接触了解的状态。
姜织内心希望冯敏和老爸复合,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受到老爸在处理奶奶事情上的愚孝,逐渐感到失望,认同了冯敏离婚的决定,只要她能过得好,愿意支持她的一切选择。
正是大人间这种微妙的关系,让姜织面对方遒,当“哥哥”相处着,不亲近,却也不能冷落疏远。
接触了几天,姜织发现方遒就是个中二嘴碎的bking,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在车上产生的那丁点儿误解消除,和他相处得还算轻松自在,不再是一种困扰。
今天确实是姜织高考结束后最放松的一天,大概是刚运动完的情绪加成,和沈译驰聊天时心情格外放松,话赶话就聊出来了。
哪里想到沈译驰当即发来了订票成功的截图,还有一句:“你最好说到做到。”
诶?
38 ☪ 第三十八晚
◎桂花酿。◎
38
沈译驰发完消息便接到了姜织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声又惊又喜,问:“你真的要过来啊?我其实过段时间会回宿营一趟……”
沈译驰走远些,避开人堆里的歌声,说:“不冲突。我去南京也有事要办。”
这是实话。
汤瀚他们这次回宿营是顺路, 主要是去南大参加信息大赛, 之前便提过让沈译驰去凑热闹, 为明年参赛做准备。
“高考试卷的标准答案,这两天该出了, 我跟你一起估分。”
姜织莞尔:“好啊。”-
沈译驰订的票是后天。
可姜织从挂断电话的这一刻便开始期待,甚至有丝微妙的紧张, 明明过去的这半年, 两人几乎每天都见。
姜织今天游泳是自己过来的, 在场馆里碰到个聊得来的女孩被安利了下午茶。大概四五点钟的时候,她动身去南大,和方遒约好了去附近的夜市吃饭。
到校门口时,见方遒还带了四五个同学,有男有女。似乎是刚参加完什么活动出来,身上要么穿着统一的活动衫, 要么挂着没摘的蓝色吊牌, 看上面字样标着“全国大学生信息技术应用及创新大赛”, 这应该就是方遒最近在忙的比赛,其余几个是同专业的队友。
姜织一出现, 大家不知道聊到什么,此起彼伏的“我靠”“竟然没说谎”“从今天起你是我哥,大舅哥”之类的。
方遒第一时间迎过来, 用手挡着嘴, 低声问她的意见:“大家刚忙完比赛的事, 也正要去吃饭。你要是介意,我让他们自己去吃。”
其他人跟方遒关系不错,很周到地替他解释,听声音,是那天游戏语音麦里的男孩,很高很壮,北方口音:“妹妹别介意啊。是方子说他妹妹不比我们学校校花差,我们几个好奇,才跟来的。认识一下,我叫秦钟。”
姜织冲方遒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然后和气地冲秦钟回以微笑,丝毫不拘束,落落大方道:“姜织。”顿了下,她好奇的语气,“所以,失望了吗?”
“没,当然没,怎么会失望!”秦钟眼睛都看直了,心说方遒真没唬他们。其他人陆续跟姜织打招呼,简单认识,这几个男生先前打趣过方遒,可此刻都真心实意地争着当方遒的“大舅哥”。
方遒听见秦钟凑过来叫自己什么。
“靠!少他妈惦记!……”两个男生扭打在一起,一来一去说了什么,姜织没听清。
一行人中的女生很照顾姜织,拉着她去买奶茶,细数着周边的特色小吃。
在餐厅吃饭期间,遇到比赛的另外一组选手。打头的男生跟方遒搭话,姜织听见方遒叫他“汤瀚”。
汤瀚打了一圈招呼,视线落在姜织脸上,觉得脸生,玩笑道:“这是你们组找来的外援吗?”
方遒深藏功与名地笑笑:“嗯哼,杀手锏,后天的比赛当心了。”
“美人计对我可不管用。”汤瀚顿了下,反将一军,“不过我也有杀手锏,专门克你。”
“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偶像啊。我把你偶像叫来了,后天到。”
“真的?!”方遒立马精神抖擞,一脸迷弟状,“你太够意思了,你那桌我请了,尽情地点!”
姜织局外人似的,听他们一来一回地聊,听得云里雾里。
等人走了,方遒又自我兴奋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跟姜织补充:“汤瀚好像就是宿营那边的高中毕业的,旁边那个是他女朋友,也是宿营人,你们是老乡。”
姜织哦了声,朝方遒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觉得这位女朋友的侧影有些眼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她刚刚在大学门口停留的那一小会儿便发现了,大学生虽然没有统一着装,但多数人的精神面貌大差不差。姜织只当刚刚在路上看见过,没有多想-
沈译驰过来的那天,姜织原本想去接他,
但那天中午冯敏和方叔叔组了饭局,叫上姜织和方遒一起。他们虽未明说,但姜织感觉他们似乎是开始交往了,又或者是姜织的错觉,但妈妈和方叔叔之间的气场太和谐默契,很不寻常。
姜织在饭桌上一直没怎么说话,听着一桌人融洽地聊天,脸都要笑僵了。收到沈译驰发来的酒店和房间号时,姜织早没了此前的兴奋和期待。
方遒难得的话也少,整顿饭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一直在看手机。在被方叔叔第三次提醒时,方遒索性起身,说:“学校那边有事,我得立刻过去。爸,冯阿姨,我先走了。”
姜织其实也坐不住,想借着和方遒说好一起去看比赛的理由跟出去,但猜方遒这会儿不太想理她,便安稳地坐在原位没动。
姜织吃完饭才重新看手机,按照定位的地址,迫不及待地拦了辆出租车去见沈译驰。
在南京呆了不足一周,姜织对这里无疑是陌生的。亲人只有冯敏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根本没有。她每天过得充实,似乎被冯敏影响了,一歇下来便会觉得有负罪感,也会觉得找不到归属感。
她大概记熟了常用的交通路线,也认识了几个人,试图融入这个新环境,自发地做了很多很多努力,却在这一刻瓦解崩溃。
人真的很奇怪,能够理解和接受,又不能理解和接受。她很开心看到冯敏愉悦放松,可一转脸看到妈妈旁边坐着的人很陌生,便开始感到害怕和焦虑。
她从饭桌上离开后,本能地拨出了姜国山的电话。可电话接通,听到爸爸熟悉亲切的声音,姜织嘴角动了动,只说了几句无足轻重的家常话。
无话不谈的父女俩,也会有隐瞒,因为怕伤对方的心或者听到不想听到的答复自己伤心-
姜织到酒店大堂时,沈译驰正在前台借充电线。
他接着电话不经意地朝门口看去时,发现了她。姜织对这里不熟悉,看了眼手机又确认了一遍楼层,开始找电梯间。
沈译驰把充电线换到拿手机的那只手,在她走到近处时,径自拉住她的手腕。
姜织这一路都有点心不在焉,进大堂后随意扫了眼,认清方向便不再乱看。被抓住的第一时间她下意识把人甩开,怔了下,才意识到是沈译驰。
沈译驰正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下午自己过去,嗯,我这边有事,先挂。”期间一直盯着姜织。
女生跟在宿营见是不太一样了,眉毛细细的,嘴唇莹润,似乎擦了唇彩,古井无波的眼神望过来,有几分冷静和陌生,不过只是一瞬,渐渐放下了戒备和警惕。
他扬起笑,兴师问罪:“几天不见,就认不出我了?”
姜织仔细从左边看看,再从右边看看,最后再看回正脸,轻声说:“难怪没认出来,好像是变帅了。”
“接着贫。”
隔了几天没见,日积月累出来的熟悉感还在,姜织不自觉忘了来之前的不愉快。
进了电梯,沈译驰摸摸她的头发,抢先问:“在南京开心吗?”
“开心啊”姜织不假思索地说,生怕晚一秒就被沈译驰看出破绽似的,“你在这呆几天?有空四处逛逛吗?”
“你想我呆几天?”
姜织别开脸,盯着按键盘上方不断跳动的数字:“我都行。”
房是大床房,行李箱找抵着墙角摊开着,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
沈译驰先去给手机充上电,他在高铁上把充电器借给邻座的乘客临下车时忘记要回来了,从前台借到充电线前在街对面吃东西时,手机只有百分之十几的电撑着,没跟姜织在线上多聊,也是付了款才敢接汤瀚的电话。
他坐到床尾,上下打量着站在投影幕布前面的姜织。盛夏气温一天比一天热,姜织穿得清凉,无袖背心搭配浅灰色短裙,也不知道是怕热还是不嫌热,长发披散开半遮半掩地盖着肩膀和后背,动作幅度稍大点就要露一截细腰,只能装个手机和基础证件的链条包勒在胸前傲人的弧度上,她手里拿着刚摘下的遮阳棒球帽垂在身前,再往下一双筷子腿又细又直,膝盖处干净白皙,白袜搭着制服鞋,整个人清新美好。
“是不是瘦了?”他视线落回她脸上。
“有吗?我每天都称,体重没变化。”姜织自个儿嘀咕,“游泳能塑形,估计肉都长到她们该去的地方了。”
沈译驰朝她口中“该去的”地方看看,在被姜织逮到前,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搁到书桌上,把摆得远的椅子拖过来,示意姜织:“坐这里。”
“怎么了?”姜织过来坐下,身体微侧着,仰脸望着靠在书桌上的沈译驰。
沈译驰垂眼看着两人抵在一起的鞋尖,笑了笑,故意模棱两可地说:“还记得我来之前说了什么吗?”
姜织故作镇定地哦了声,手指蜷在竹藤椅的软垫上抓了抓,轻声说了句“那你亲”,然后配合地微微仰着脸,闭上眼睛。
她皮肤一直很好,白净细腻,看不到毛孔和瑕疵,睫毛根根分明。他亲过,准确地说被这两瓣唇亲过,自然记得它柔软的感觉。
不过沈译驰没急不可耐地立刻做什么。他笑着,用食中两指的手背弹了下她的额头,姜织吃痛地哼了声,睁眼时,听见他说:“先估分。自己用电脑查答案,密码是六个零。”
姜织哦了声,自顾自地掀开他刚放下的笔记本电脑,嘟囔:“考不好不给亲是吧。”
“这是惩罚自己呢还是惩罚我?”沈译驰回到行李箱边,蹲在地上找出换洗的衣服,起身往浴室走之前,往她手边搁下一个鹅黄色的被扎着封口的窄口陶罐,这个包装姜织再熟悉不过,正是她前天嚷嚷着南京喝不到的桂花酿。
“最后一罐了,再想喝要等秋天才有。你查吧,我去洗澡。”他说。
姜织欢喜地拆了封口,满足地抿了一大口,听着浴室响起的花洒声,开始估分。
姜织做事一向专注,沈译驰什么时候出来的她都不知道。
沈译驰吹干头发,过来看姜织嘀咕着加加减减,也不打扰,坐在床尾玩了会儿手机,余光注意到她大概是忙完了,扭头朝自己看过来,沈译驰才抬头:“多少?”
“沈译驰,我如果没考好怎么办?”姜织皱着一张脸。
“不好就不好,只是一场考试而已。”沈译驰起身过去,面朝着她,靠在书桌上。他怕酒罐摔了,往桌子里面放了放,才发现出乎意料的轻,他洗个澡的功夫,只剩了个底。
他瞥姜织一眼:“你是渴了吗都给喝光了。”
“有点紧张没注意。我觉得自己发挥得挺好的,比一模要好,就是对答案对得对自己不太信任。你多少?”
沈译驰淡声:“六百四左右。”
姜织有丝惊讶:“我也差不多。”
沈译驰逗猫似的,挠了挠她的下巴,心里跟着松口气:“这还叫不好,野心勃勃啊。”
姜织怀疑他是用冷水洗的澡,手指到现在还是凉的。一罐没什么度数的桂花酿不醉人,而且姜织酒量自诩不错,连脸都不上,身上倒是被暖得热腾腾的。被沈译驰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她,姜织承认有点舒服。
“想什么呢?”下一秒,下巴被捏住。
姜织仰头时,一双杏眼亮亮的。
沈译驰突然就忘记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压着发痒的嗓子,声音低沉磁性,只落一句:“我尝尝桂花酿,行吗?”
随即俯身,离得很近,等姜织似有若无地嗯了声,他才正式行动。
其实沈译驰保持这个姿势接吻,不太方便。她坐着,显得沈译驰太高了,他弯下腰时,姜织被迫仰脸迎合着他。
沈译驰手从捏着她的下巴,变成卡着她的脸庞,最后再停在她后脑勺处,手指没进她的发里。
姜织被吻得直迷糊,手原本抓着沈译驰的T恤前襟,兴致上来后,又绕住他的脖子,不准他若即若离要给不给地故意戏弄自己。
滚烫的呼吸纠缠着细碎的嘬嘬声,他们交换着体温与爱意。
分开时,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相对,彼此的眼底尽是意犹未尽的情动。
“确实很香。”沈译驰说的是桂花酿,也是她。他落在她腰间的手往下滑,做了个要把她抱起来的动作,说:“乖,先换个位置再亲。”
39 ☪ 第三十九晚
◎快哄我。◎
39
姜织被抱离椅子腾空时, 人趴在沈译驰肩上,大脑空白,有点缺氧。
沈译驰换到椅子上坐着,姜织就着被他抱的姿势跨坐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 沈译驰帮姜织撩了撩她肩上的发, 听见她低声抱怨:“我还以为要去床上。”
姜织的细腰盈盈可握, 沈译驰拍了拍她,说:“我是这么好睡的吗?往下坐坐, 别乱蹭。要不你坐单腿吧。”
姜织鼓着嘴,扯了扯他的耳朵, 挑剔:“你事好多啊。”
沈译驰大言不惭地嗯了声, 颇有几分理直气壮在:“我矫情。”
沈译驰的耳根是红的, 也没注意一早就红了,还是被姜织捂热的。
“我只在南京待两晚,回去后要帮你爸拍点东西。”
姜织诧异地嗯了声,问:“我爸?拍什么?”
“拍点照片给店里做广告。”沈译驰终于有机会问了,“是不是没少在家里夸我?你爸连我会拍照都知道。”
姜织卖乖地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两人没说几句话凑得实在是近,沈译驰垂眼盯着她的唇, 稍一动就亲上。
这次姜织高些, 轮到她低头。沈译驰手抱在她身上, 帮她扯了扯衣服。
姜织似乎是有话要说,突然拉来距离, 沈译驰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太开心。姜织顺势捧住他的脸,浅尝辄止地连亲了他几口, 再次拉开距离, 说:“那你有想逛逛的地方吗?”
“我都行。你明天要陪我吗?”
姜织慢慢悠悠, 反问:“陪你做什么?”
沈译驰抖着腿把人颠了下,在姜织失去重心滑到自己怀里的时候,重新吻上。
姜织猝不及防地轻哼了声,随即听见换气之余,几乎是用气声说:“做什么都好。”
然后他紧拥着怀里的人,想把人揉进自己心里。
两人都是新手,理论知识不缺,实践经验约等于零。两个纯粹莽撞的心碰撞在一起,他们带着好奇心探索、释放爱意。
两人就这么聊一会,亲一会,然后再聊天,再亲,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期间沈译驰的手机响,他摸到手机看了眼,任由它自己挂断。
后来姜织的手机也响,沈译驰怕是她家里人找她,把人放开让她先接,并且特意留出单独的空间,自己去了卫生间。
电话不是家里人打的,是方遒。她想了想,选择接通。
饭桌上的尴尬氛围不止影响着姜织,方遒此刻还有些不自在。他不太熟练地处理着彼此的关系,打电话过来是问她还去不去看比赛。
看比赛的事是之前说好的,早在沈译驰说要来南京之前,谁也没想到两件事会撞在同一天。
她思索之后,说自己会去。
沈译驰不知什么时候从卫生间出来,见她挂断电话,抬抬眉:“新交的朋友?”
姜织嗯了声,刚要问他待会有事没,一起去看比赛。
沈译驰意味深长地又加了一句:“还是个男生。”
姜织瞥他一眼,平静地解释:“是我妈朋友的儿子。”
再具体的姜织没说,她问:“和他约好了下午见面,你想一起吗?”
沈译驰嘴上问东问西,占有欲十足,可并不真寸步不离地监视她什么。
“你去吧,我要在酒店睡觉。”沈译驰原本打算带姜织一起去找汤瀚他们的,见状没提,说完蹲在行李箱边找东西。
姜织盯了他几秒,不知道他忙半天是在忙什么,手往身后一背,弯下腰,凑到他脸前,商量的语气:“我处理完回来一起吃晚饭?”
沈译驰垂着眼,不看她,自顾自道:“要忙到晚上啊。”
姜织觉得沈译驰真是太可爱了,她朝他凑近,飞快地啄了他一下,直视着他的眼睛问:“沈译驰,你是在跟我撒娇吗?”-
姜织心情好,搭地铁去南大,前半程在回忆沈译驰口是心非的样子,后半程才想待会跟方遒怎么聊合适。
她没有兄弟姐妹,冯敏当初放弃学业跟姜国山结婚,引得家里不满,跟娘家亲戚的关系一年比一年淡,早几年姥姥姥爷定居国外,聚的更少了。姜织跟奶奶那边亲戚的关系也不近。不止没有亲兄弟姐妹,表亲堂亲这些也都不怎么接触。
因此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相处算正确,尤其是她和方遒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地步。
她前几天刚到南京时,借机问过冯敏,是不是在和方叔叔交往。冯敏没直接回答,反问她觉得方叔叔怎么样,跟方遒相处得愉快吗?
姜织多少猜到点儿,这些天方叔叔安排方遒带她四处熟悉环境,大概就是想让他俩好好相处。
“我挺喜欢冯阿姨的,就是……看到我爸和她坐在一起时,有些想我妈了。”姜织到学校见到方遒,听对方如是剖白。
全国高校的学生来此参加比赛,今天的校园里格外热闹。两人站在礼堂外面僻静的小路上,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流,却不被谁打扰。
方遒自顾自说着:“那天去车站接你在车上我朋友调侃的话,你应该听到了,确实是我私下说过的,但我就是随口吐槽了吐槽,对事不对人,而且你来南京后,我发现情况跟我担心的不一样,设身处地想想,你也不好受。所以想为自己先前不妥的言论跟你说声抱歉。”
姜织原本是打算等今天的比赛日程结束再聊,方遒大概是不解决这件事静不下心,坚持先聊,还特意跟姜织解释今天是决赛,作品什么的都没法再修改了,单纯地走个过场、评委点评一下,然后颁奖,不需要特意准备。
她适才没顾虑,坦诚地把话说清楚:“我没放在心上。而且我不喜欢从别人口中了解事情的真相,事实如何,我自己能通过日常相处判断。我觉得你人很不错,来南京这几天过得很开心,谢谢你的照顾。”
…………
不远处的通行门处,四五个同学脑袋挨着脑袋挤成一列在偷听,同时窃窃私语地打听着:
“能听清吗,他们聊什么呢?”
“什么也听不清啊。”
“要不要把门缝开得再大一点?”
方遒没蠢到处瞎嚷嚷他老爸要给他找后妈,还带了个拖油瓶的事,更不会提此前被他疯狂嫌弃的拖油瓶就是姜织。
为数不多知道这事的几个朋友恰好不在这,没办法帮他们答疑解惑。而这群同学只看到方遒被一个脸生的大美女叫走,看他出去时态度挺重视的,想也知道关系不一般,遂都凑在这里看热闹。
热闹没看全,只见汤瀚路过时一脸不解地推了推门板,这批撅着腚吃瓜的热心市民,一个接一个栽出去。
“你们干嘛呢,行为艺术?”汤瀚跟他们组的人彼此认识,也没觉得不妥,打趣完,自顾问:“方遒呢?我找了他一圈没看到人,电话也不接。让他速速出现去接他男神。”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姜织和方遒,他俩闻声望过来。栽得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男生冲两人抱歉地笑笑,及时甩锅:“汤瀚找你。”
汤瀚此时才望过去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嚯”了声,回过味来:“感情你们在吃瓜呢。”
还要再打趣几句,汤瀚余光不知道发现什么,朝正冲门的大路上偏了偏,摆手招呼:“阿驰,这儿!不是说去接你吗,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姜织清楚地听到这个名字,虽本能地偏头去看,但也只当是重名,可视线落过去,姜织扬扬眉,来人不是他那在酒店睡觉的男朋友还能是谁。
从沈译驰站的地方看去,姜织被方遒挡了个正着,没能第一时间被看到。
沈译驰旁若无人地接着学长的话:“我不能自己进来?这校园里藏着什么我不方便知道的秘密吗?”
沈译驰又往前走了几步,就是这时候瞟见了姜织。第一眼是余光匆匆掠过,只看到个身形轮廓,没当回事儿,心说这女生跟她女朋友挺像,连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这个念头冒出的下一秒,他郑重地把视线挪回去,重新瞧了眼。
哦,真是他女朋友,有点巧了。
汤瀚以为他是认出了方遒,自顾自介绍:“你记性还挺好,只视频过一次就能把人认出来。”
方遒前一瞬还在感慨这哥们帅啊,听完汤瀚的话,才反应:“男神!啊啊啊啊是我男神吗?我终于把你盼来了!”
姜织:“……”
沈译驰:“……”
姜织一脸懵,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压根轮不到她说话,状况外地旁观了一出网友见面。
她没听沈译驰提过,但那天饭桌上方遒说过他这个男神。好像是有回方遒在一个什么计算机爱好者论坛上跟人打擂台,玩网络安全墙相关的攻防赛,输了,是他男神帮他找回的场子。
方遒提起男神时,话语间满满的崇拜感。
姜织哪里能想到这人就是沈译驰。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姜织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沈译驰,没见过他的这一面。过去只知道他成绩好,各种奖项拿到手软,参加数学竞赛进过国家队,身边的朋友神通广大。
可这些事,盈高的学生谁不知道。
回忆这半年来姜织和沈译驰的相处,不难发现,她喜欢把学习以外的事跟他分享并且寻求意见,沈译驰恰恰相反,他很少提自己的事,他的家人,他的爱好,他未来想做的事。
有赛事工作人员来找各组组长去开会,一行人陆续回室内。
汤瀚招呼沈译驰去跟认识的老师打招呼,走出几步,想到什么,朝姜织看了眼,然后问方遒:“还没问你,原来她是你女朋友啊?藏得够严的,上次还骗我是外援。”
姜织这会儿脑袋还在晕,琢磨沈译驰怎么就是方遒男神的事,先感受到来自沈译驰的眼刀,慢半拍才理解汤瀚的话,一时什么也顾不上想,第一时间澄清:“你误会了,我和方遒只是朋友。”
“现在是朋友不代表以后……”汤瀚挤挤眼,笑得颇有几分搭线做媒的意思。
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姜织客气地笑笑,自顾打断:“以后也只是朋友。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学长不要开玩笑了。”
姜织这句时,瞥向沈译驰。
方遒虽没听说姜织有男朋友,但此刻跟着解释。
汤瀚听着他的话,注意力却放在姜织和沈译驰身上,心说:你有就有,看沈译驰做什么?
沈译驰接住姜织投来的兴师问罪的目光,笑笑,跟汤瀚说:“你先去忙,我待会再见老师不迟。”
汤瀚想想也是,叫方遒过去集合开会。
方遒跟姜织说了声让她自己找地方坐,便跟着走了。
此处一时只落了姜织和沈译驰,
一个钟头前还亲亲密密的两个人,这会儿谁也没说话。
进了礼堂后,姜织挑了后排的座位,沈译驰跟着坐在她旁边,说:“不是故意骗你在酒店睡觉。原本想带你一起,结果你先来了。”
姜织早忘记睡觉这个理由了,但这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顺势踩上这个台阶:“哦。你没说,我怎么知道。我连你跟方遒认识都不知道。”
“怪我。”活动似乎马上要开始,舞台后幕布上播放着此次活动的宣传片,动感的背景音乐在礼堂里回荡,沈译驰的声音低低沉沉,“我今天见面之前都不知道他叫方遒。之前和汤瀚视频的时候打过一次照面。汤瀚就是刚刚跟我说话的那个斯斯文文的戴银边眼镜框的男生。”
“我认识,方遒介绍过,方遒还说你之前帮他打过比赛?”
沈译驰只跟方遒接触过那一次:“就是一场计算机爱好者之间的私人恩怨局,不是正规比赛。”
姜织问什么沈译驰就答什么。姜织觉得沈译驰也不是什么都不想告诉自己,只不过过去没有机会说。
“方遒都跟我说了,你却没跟我提。”姜织盯着他,大概是因为患得患失,有点儿闹脾气,“沈译驰,你觉不觉得,我们进展太快了。”
沈译驰这次没有说话。他看着端端正正坐在旁边的姜织,一直在沉默。
姜织等不下去,往旁边挪挪腿,踢了他的鞋子一脚:“你说话。”
沈译驰淡声:“我在思考。”
姜织眨眼:“思考出什么了吗?”
沈译驰和她四目相对,说:“我是不是魅力值不够?否则你不该是连哄带骗把我留住,避免我反悔,怎么现在你先反悔了呢?”
都怪沈译驰这双眼睛太好看,姜织愣了下才反应他说了什么。她解释:“我没有反悔。”
姜织先表明立场,然后又琢磨了一遍沈译驰刚刚的那句话,忍不住弯了弯唇,歪头看他,审视道:“你很好骗吗?”
“好不好骗不知道,应该挺好哄的。”沈译驰回。
“那我有机会试试。”
“不用以后。”在姜织疑惑的目光中,沈译驰屈指敲了敲两人中间的座椅扶手,斤斤计较:“方遒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刚刚姜织一口一个方遒说的,沈译驰听得心里吃味,一直忍到现在。
“……”姜织为他这信手拈来的姿态折服。
见姜织不说话,沈译驰有样学样地踢了她一脚:“快哄我。”
姜织垂眼盯着两人并在一起的鞋子,心说男生的脚怎么比她的大这么多:“哪有你这样故意找事的。”
“我就这样。”他说得理直气壮,用自己的腿撞了撞她的,又催了一次。
姜织看向他,说:“一会儿我们去逛商场吧。”
“逛什么商场,说方遒呢。走了一个商鹤宇,又来一个方遒,我们织织到底还有几个好学长啊。”
“……”姜织由着他小题大做,朝他凑近些,软着声说:“我们去买双新鞋,情侣鞋,好不好?”
沈译驰正琢磨还能吃吃什么醋时,闻言,来了兴致,活像只被顺毛的猫祖宗,心情颇为愉悦:“行吧。”
这是哄好了。
40 ☪ 第四十晚
◎值得纪念。◎
40
明知他态度缓和, 姜织还故意问:“所以,我哄好了吗?”
沈译驰拿腔拿调:“勉勉强强吧。”
姜织莞尔。她觉得这样的沈译驰很好很好,有清爽的少年气,又有天真纯粹的稚气。
这是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别人都在着急长大, 故作老成。偏偏沈译驰不紧不慢的, 身上保留着一块不染纤尘的净土。
但他关键时候比同龄人都要稳重,靠谱有踏实, 无所不能,又值得信任。
他冷静明智地不会真的怀疑她和方遒有什么而生气, 可又撒娇幼稚地上赶着让姜织哄。
啊沈译驰怎么这么可爱啊。
如果不是在外面, 大庭广众的, 姜织都想亲他一口。
毫无营养的对话告一段落,虽然沈译驰不在乎,但姜织还是老老实实跟他说了方遒和方叔叔的事。
在观众席看完今天的活动,沈译驰被汤瀚叫走去见老师,姜织则找方遒说了会儿话。
在两边人提议去聚餐时,两人默契地各自辞行, 然后约定了汇合地点。
来到商场后, 姜织绕了几圈找到自己要找的店, 是个很有口碑的时尚潮流品牌,姜织喜欢它的品牌logo, 一个红色的心,小巧又有特色,不会觉得突兀浮夸。
挑鞋的过程很顺利, 两人审美统一, 但结账时, 姜织跟去收银台,坚持:“我这双自己付。”
沈译驰偏头看她:“怎么了?”
“送人鞋子寓意不好,有送人离开的意思。”姜织不怎么信这些说法,姜国山和冯敏都是骨子里传统思想很浓厚的长辈,会遵守一些老一辈留下来的约定俗成的习惯,什么出门饺子下车面,什么不能说自己好久没感冒了,什么正月不能剪头发,姜织耳濡目染,会随着照做。吴桐雨则对星座塔罗牌颇有研究,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对感情的事纸上谈兵头头是道,姜织听多了,也记在心里不少。一旦想到这个事,左想右想都十分在意。
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沈译驰仿佛能从其中窥见她对感情的珍惜和对未来的担心,姜织不是个习惯想的太深太远太实际的人,哪怕这个顾虑是她先提出的。但沈译驰不同,他的感情在男生中算细腻敏感的,大概是小时候察言观色的影响,他脑补得更细致,但他这人呢,最需要别人哄,也最擅长哄自己。
“我怎么听说,送别人鞋子是想和对方一起走下去的意思呢。”沈译驰对她的看法有不同意见,摸了摸她的头发,没等姜织说那我付你的你付我的,自顾自结了账。
从店里出来,姜织坦白:“好吧,是我不想你出钱。有点后悔挑这家店了,贵。”
“送周淮的插排都要花299的人,觉得一双鞋贵。”
姜织无奈地啊了声,猛地看向沈译驰,板着脸,故作严肃:“这都多久的事了,而且礼物还是你挑的呢。”
是沈译驰挑的,当时看着姜织踟蹰不定,在一堆纪念品中越挑越贵,觉得还是学生送太贵的不合适,替她拿了主意,挑了个周淮正缺的、实用的。
“没这么爱吃醋。”被姜织戳穿,沈译驰却不承认了。
姜织嘁了声,一脸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她百无聊赖地随处看着,突然间不知看到什么,若有所思,
沈译驰正问她晚饭想吃什么,对方压根没听见,拽着他进了旁边的金店,说:“我想到回什么给你了。”
沈译驰没拦,看她一副今天非要把他花的钱花回来的架势,玩笑道:“我这是谈了个富婆吗?”
“想什么呢,只是送你一颗小金珠,让店员帮忙编成手链。”姜织捏着手指比划了下大小,说,“今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以后每年都要往上加一颗,当作纪念。”
沈译驰喜欢这个仪式感,抬抬眉,更加配合了。
金店生意清闲,店员不忙,招待他们时特别有耐心,也没有殷勤扰人的推销话术。
店里还有一对即将结婚的恋人在挑五金,过了会儿,又进来一个老太太,带来的金镯用手帕包着,跟店员说想打成一对适合年轻人的耳坠。
三个年龄段三段故事,在各自的轨道上延展,并存在了同一个空间里,温馨又奇妙。
店员编绳熟练,很快完成。姜织晃晃手腕自我欣赏了一番,越看越喜欢,从金店出来在看,搭电梯到下一层找餐厅在看,餐厅等号的队伍太长,两人去买冰淇淋打发时间时,她还在看。
她自己看不够,还要问沈译驰:“好看吗?”
“好看。”手腕薄薄的一片,还没他手指圈起来粗。沈译驰和她十指相扣,把人拉近,同时拿出手机,“过来拍张照。”
彼时。
在同一层某家开放式餐厅内,李今纾被男朋友拽住确认道:“那个是阿驰吗?”
“还真是。”李今纾抻着脖子望望,越过餐厅周围错落有致的绿植和鲜花,刚巧看到两个熟人,“他旁边那个,是今天和方遒一块的女孩吧。”
“是……中午不是说有男朋友吗?那她现在跟阿驰吃一个冰淇淋,是不是不太合适?”
两人拿的应该不是同一个口味,汤瀚不负责任地猜测,姜织大概是问沈译驰他那个好不好吃,沈译驰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提防,回答了一句后,女生便往他这边凑了凑,就着他拿冰淇淋的动作,尝了一口他的,随口咂摸着嘴,笑眼弯弯地直视着沈译驰,说:“好吃。”
汤瀚从男生的角度来看,姜织确实好看,肤白貌美大长腿,而且气质出挑,笑起来很甜美,不笑的时候清清冷冷,有些傲气在,不太平易近人。汤瀚跟她接触不多,就中午见面那次,他原本想开开她和方遒的玩笑,被她果断地制止了,汤瀚因此觉得她是个认真且真诚的女孩,洁身自好。
哪里会想到,背开人,她便跟沈译驰勾搭上了。
沈译驰你不该啊。之前李今纾有小姐妹见过沈译驰一次后动了心思,让他俩明里暗里帮着撮合了好几次。李今纾那个朋友形象很不错,传媒大学的,否则也没底气在沈译驰身上耗费精力,不过跟姜织是不同类型。一个人艳丽女神范,一个人清纯初恋脸。结果那女生追了沈译驰小半年,得出一个结论——根本追不动,怀疑他压根不喜欢女的。
可此刻沈译驰的表现,哪里像不喜欢女的。
这帮人家擦嘴角残留冰淇淋的动作可太自然了。
而且异性相处时,喜欢还是不喜欢,所表现出来的肢体动作、眼神交流骗不了人,他们太亲密了。更何况这俩人都明晃晃地十指相扣了,怎么可能没点事。
汤瀚和李今纾鬼鬼祟祟地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得出这个结论。
“行了。你别一副吃到大瓜的样子。人家女生的男朋友不能就是阿驰吗?”
“他俩中午见面时,一句话都没说,就我跟阿驰的关系,如果那时候就已经是女朋友,他能不介绍一下?你是信阿驰是不给女朋友名分的渣男,还是信他是被心机绿茶骗了的纯情男高。”
汤瀚说话时,还在留意着他们那边的动向,怎么说呢,单看外形,俊男靓女往那一站,确实般配。
李今纾不太想跟他辩论这个,中午她没在场,自然不知道是不是汤瀚理解错误,没执着于这个问题:“别瞎担心了,这是阿驰自己的事。”
…………
沈译驰对此自然一无所知。
两人吃完冰淇淋又等了会儿,便到他们的号。点完菜等餐时,姜织见沈译驰一直在看手机,以为他有事处理,也没打扰,自顾自地也拿起自己的手机。
也是巧,某个群里正好在聊她,大家发的消息默契地统一,先是周淮发:“@echi,原来是去南京了啊,咱也不知道那里藏着谁。”
紧跟着史唐:“@echi,原来是去南京了啊,咱也不知道那里藏着谁。”
然后方时序也在:“@echi,原来是去南京了啊,咱也不知道那里藏着谁。”
吴桐雨不知跟他们统一战线了,还是处在状况之外,这时回复:“织织在南京啊。”
周淮:“哦。”
史唐:“哦。”
方时序:“哦。”
姜织单看这个一头雾水,这时吴桐雨发来私信。一张截图,以及一句:“是你妈是你妈是你妈?这女生手上的珍珠手链你有条一模一样的。”
她一激动发出错别字都没注意到。
姜织点开图片才知道沈译驰发朋友圈了,就在刚刚,配图是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分别戴着一黑一红两条手链,姜织的手腕上还有一条常年戴着的珍珠手链。
被轻微虚化的背景里,是两人在店里试穿后觉得合脚便没再脱的鞋子,两双同款同色的白色板鞋。
不仔细看认不出,但仔细看便会发现这个小细节,怎么说呢,这种特意又不经意的彩蛋,让人心情很好。
沈译驰附的文字倒是非常含蓄:“这个夏天值得纪念。”
大概这个画风太出人意料,这条动态的评论区意外的统一,沈译驰的好友应该很多,不知道谁起的头,姜织只能看到共同的几个。
周淮:盗号狗,滚。
史唐:盗号狗,滚。
…………
姜织在吴桐雨的表情包轰炸中,承认:“不是我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