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怎么会这样?”
褚瑶震惊在原地, 脑海里的思绪被她翻作一团糟,却没有一个能够解释她现在所见到的一切。
究竟是她疯了,还是……
怪力乱神!
乍现的四个字, 令褚瑶呼吸一滞。
她扶着树干却仍旧身形一晃,脚仿佛踩在云层上似的, 落不到实处。
前方火光熄灭,踩踏树叶而发出的嚓嚓脚步声越来越近。
而就在这时,褚瑶的手却彻底地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往后仰去, 彻底地失去了平衡。!!!!!
她会被发现的!
不——
褚瑶再度醒来, 是在自己的营帐内。
她睁开眼时,丫鬟正在给她换额头上的帕子。
褚瑶缓缓皱起了眉头。
而丫鬟看见她醒来, 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夫人您醒了!”
褚瑶眸光微颤,看着这满脸喜色的丫鬟, 竟生出了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
褚瑶撑着床面想要坐起, 却发现自己全身根本使不上力气, 后背刚抬起一点便又跌落了回去。
“我——”她想要说话, 可一开口喉咙便干痒得疼, 声音更是沙哑至极。
丫鬟赶忙给她喂了一杯水, 而后又给她端来了一碗药。
“夫人您昨夜发了一晚上的高烧, 可把奴婢吓坏了, 快把这药喝下去吧。”
发烧?
褚瑶迟钝的大脑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是了,她昨晚在林子里晕倒了, 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冻着了,可是——
“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褚瑶惊讶问道。
她在那伙人正过来的时候摔倒失去的意识, 按理来说发出的动静应当不小,必然会被发现才对, 但她现在却只是发了个烧?
褚瑶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可同时又对此疑惑不已,她看向丫鬟,期望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可丫鬟却说:“夫人您昨晚没有出去啊,一直都在这帐子里。”
“你说什么?”褚瑶的声音忽然拔高。
她抓住丫鬟的小臂将人扯了过来,想要丫鬟眼中看出些什么。
可丫鬟却只是一脸痛楚,似是被她掐得生疼,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昨晚没有出去么?褚瑶惊疑地回忆着。
不对,她出去了的。
这个丫鬟在说谎!
“我昨晚明明出去了。”
“我看见虞秋秋变成了怪物,她吃人还吐骨头,我还跟着她去了林子那边,然后……然后被她吃掉的那几个人又复活了,我晕倒在了林子里……”
丫鬟听着褚瑶说的话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夫人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呀?自篝火晚宴那天,您回来便发起了高烧,昏迷了一天两夜,其间奴婢一直都守着您,您根本就没有出去啊!”
丫鬟被她的样子给吓哭了,反握住褚瑶的手:“夫人您不要吓奴婢呀,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死而复生呢?夫人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噩梦?”褚瑶喃喃自语,忽然有些动摇了。
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死而复生呢?
再者,如果是真的,她晕倒在那伙人面前,怎么会平安无事?
所以……那真的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不知想到了什么,褚瑶忽然急切地想要去求证,她朝丫鬟道:“快!快扶我出去看看!”
“是。”
丫鬟垂眸闪过一丝异色,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直接便照做了。
她扶着褚瑶出了营帐。
褚瑶的身体情况不允许她走太远,只好在营帐门口张望着,没过多久,巡逻的队伍往前面过,褚瑶被丫鬟搀扶住的那只手,明显地收紧了许多。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仿佛上天在向她预示着什么。
看清楚了队伍里的那几个人,褚瑶呼吸忽然急促。
她梦中梦见的那几个人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那——
虞秋秋是怪物这件事,会不会也是真的?
褚瑶按按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道:“回去吧。”
回营帐的路上,褚瑶一路都在思索着这件事情。
最后,她咬了咬唇,是或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
进了营帐,她便附在丫鬟耳边吩咐了几句话。
丫鬟领命而去。
是夜,贺景明再度被周崇柯拖去了喝酒。
贺景明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今儿真的不能再喝了,我夫人还病着呢,我得回去看看。”
周崇柯死拉住他:“一杯,最后一杯,喝完这杯就让你走。”
片刻后,贺景明趴倒在了桌上,睡得天昏地暗。
周崇柯放下杯子,长长叹了口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给自己兄弟下蒙汗药的一天……
他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好吧,还是有受到一点谴责的。
不过,周崇柯“嘶——”了一声,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虞秋秋让他拖住贺景明,到底想做什么呢?
……
虞秋秋的营帐外不远处,褚瑶带着丫鬟静静地等待着。
贺景明如她梦到的一样,今晚上被周崇柯拉去喝酒并宿在周崇柯那边了,因此,褚瑶这才得以出来一探究竟。
到目前为止,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除了她因为醒得太晚,没有时间再去画虞秋秋的画像,其他的,都几乎同她梦中的别无二致。
不过好在丫鬟办事还算得力,稍加了一番引导,那“五虎兄弟”还是认错人找上了虞秋秋。
她看着那“五虎兄弟”一路摸到了虞秋秋的帐边。
没过一会儿,帐子里的灯便亮了。
褚瑶仔细回忆着梦境,接下来,那几个人应该就会冲进去了。
果不其然,他们看见灯亮起后立马就冲了进去。
褚瑶心跳加快,虞秋秋是或不是怪物,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紧紧盯着帐子,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然后——
帐子上果然映出了一个庞然大物,它张着血盆大嘴,咔嚓一口!
即便是有心里准备,褚瑶看着还是跟着哆嗦了一下。
怪物!虞秋秋真的是怪物!!!
褚瑶两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整个人害怕之余却又抑制不住地冒出兴奋,她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哥哥,只要哥哥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就不会再喜欢虞秋秋了!
“快,你快去把哥哥叫来!”她吩咐身边的丫鬟道。
还剩下好几个人,虞秋秋吃还要一会儿,只要动作快一点,一定可以让哥哥亲眼目睹这一切的。
然而,话落,身边的丫鬟却是没有动静,褚瑶疑惑刚要回头,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
直到褚瑶彻底陷入昏迷,丫鬟这才快速将手里点着的那根无色无味的香杵地上撵灭,然后松开了用臂弯捂住的口鼻,走远了深吸了几口气才回来。
她朝四周望了望,确定无人,立马将褚瑶从地上扛起,趁着夜色,快步将其给带了回去。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将褚瑶弄回营帐后,看着榻上那昏迷不醒的夫人,想到虞小姐答应过她的条件,丫鬟小喜由衷地笑出了声。
“真好,我很快就能自由了。”
伺候褚瑶这么多年,稍有不顺就拿她出气,她真的是受够了!
思及此,小喜的眸光越发地坚定了起来,快了,只要明天把虞小姐吩咐的最后一件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翌日。
小喜六神无主地在榻前来回踱步,见褚瑶悠悠转醒,立马惊慌地扑了过去:“太好了夫人您终于醒过来了,昨晚上虞小姐她……她……”
褚瑶顾不得细想自己昨晚上忽然昏迷这件事情,抓住小喜的双肩,急切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小喜瑟缩着:“奴婢看见……看见虞小姐将那些吐出来的骨头装进了袋子里,然后……”
褚瑶听完松了一口气,果然跟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梦境得到了印证,褚瑶松开小喜便一瞬不停地下榻朝外奔了去。
她要去揭穿虞秋秋的真面目!
“夫人、夫人您去哪?!”小喜佯追几步,便没再追了。
几刻钟后,小喜揣着银子和路引踏上了前往渡口的路,从今天起,世上再也不会有奴婢小喜,她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还拥有了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小喜激动得脸颊绯红。
“虞小姐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而另一边,褚瑶当众控告虞秋秋是妖怪引起了轩然大波,她信誓旦旦说虞秋秋吃了人,还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朝密林走了去,说是要找虞秋秋吐出来的骨头,结果却是找遍了整个林子,也没有找出半具尸首。
“怎么会这样?”褚瑶一再坚持,神情看起来有些疯魔:“我明明记得就在这里的,怎么会不见了?”
褚瑶疯了一样地寻找着虞秋秋的罪证,恨不能将林子给掘地三尺。
“是你,是你藏起了来了对不对!”褚瑶朝虞秋秋冲了过去,却被唐淼剑指着靠近不得。
虞秋秋头埋在唐淼的肩头,不知所措地抽泣着,当真是弱小、无助、又风雨凄凄。
唐淼安抚地拍了拍虞秋秋的后背,紧接便瞪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斥责道:“褚瑶你是疯了么?你还想污蔑秋秋妹妹到什么时候?”
“污蔑?”褚瑶讥笑了一声:“我看你才是被她给蒙蔽了!你小心哪天也被她给吃了!”
原本没有找到证据,众人已经开始怀疑起了这事的真实性,可褚瑶的模样实在太过笃定,众人顷刻间又有些摇摆了,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众人看向虞秋秋的眼神又有些畏惧和异样了起来。
虞小姐真、真的会吃人?
唐淼气急,对褚瑶的话那是半个字也不信,秋秋妹妹这么善良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妖怪呢?再说了,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见过这世上有妖怪。
唐淼:“你是拿不出证据就在这血口喷人,怎么?你莫不成还想屈打成招?”
虞秋秋退离开唐淼的肩头,转过身看向褚瑶,两眼红通通:“我实是不知道什么事时候得罪了你,你为何要这般针对我?”
“我针对你?”褚瑶神色轻蔑,大概是笃定了虞秋秋人多的时候不敢现出原形,褚瑶放心大胆地得意道:“别装了,我昏迷一天两夜的时候,做了一个预知梦,上天已经将给你的底细全都告诉我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找到了疑点。
“什么昏迷了一天两夜,她莫不是在说梦话?我这几天分明天天都看见她出来了,照她这么说,我看见的是鬼喽?”
“是啊是啊,我也看见了,昨天还有前天我都看见她带着个丫鬟出了营帐的。”
“还说什么昏迷的时候做了预知梦,原来是在撒谎啊。”
“我就说虞小姐这么可能是妖怪?别不是她嫉妒人家长得好看,故意朝人身上泼脏水吧?”
“可不是,她这都不是初犯了,之前她还造谣说虞小姐喜欢玩蛇呢。”
“天呐,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虞小姐真可怜。”
……
褚瑶眉头微皱,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她昨天的确出去过,可前天,小喜说她昏迷了一天,他们上哪去看见她?
真是太荒谬了……这些人完全就是在人云亦云!
褚瑶忽然有了一种众人皆醉她独醒之感。
“我说的都是真的!”褚瑶再次强调:“你们若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说罢,褚瑶便看向了虞秋秋,目带挑衅:“我敢发誓,你敢么?”
没等虞秋秋回答,姗姗来迟的贺景明便跑过来拉住了褚瑶的手,想要将其给带离开,他朝虞秋秋欠了欠身:“抱歉,瑶儿她脑子烧糊涂了,改日我定会带她亲自上门赔罪。”
然而,褚瑶对自己的所见所闻深信不疑,贺景明说的话在她听来无异于是背刺,褚瑶满目的不可置信,贺景明在说什么?所以……连他也不相信她是么?
她又没有说谎,凭什么要去给虞秋秋赔罪!
褚瑶甩开开贺景明的手,指着虞秋秋咄咄逼人:“别装了,上天让我做了那个预知梦,就是意在让我替天行道,你——”
“够了!”身后传来一道怒喝,褚瑶说话时再次被打断。
她转身,入目所见,褚晏的脸色阴沉至极。
“哥哥……”
褚瑶的心跌落到了谷底,哥哥也不相信她……
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褚瑶委屈极了,眼泪无声地从眼眶溢了出来。
“虞秋秋真的是妖怪,我亲眼看见她吃了五个人,那五个人里面有个叫王二虎,还有一个叫张三虎。”
剩下的,褚瑶不太清楚具体的名字,只知道,他们自称“五虎兄弟”。
褚晏听了,看她的目光却愈发冰冷:“你说的那五个人,今早妄图混入军营,已经被我捉拿归案了。”
褚瑶忽地抬头,瞳孔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
捉拿归案……是什么意思?
褚晏短短的一句话,像是炸开了油锅,周围再度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好家伙,褚大人说那些人已经被捉拿归案了,这也就是说褚瑶口中那所谓被吃掉的人根本就没有死?”
“看她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的,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合着是在耍我们!”
“可是她这样子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好像真的认定了虞小姐是妖怪,你们说……褚瑶会不会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嘿,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些疯疯癫癫的。”
“可不是,刚才我就觉出她不对劲了,说的话跟实际都对不上。”
“天可怜见的,年纪轻轻脑子就被烧坏了。”
“她可怜啥呀,被她造谣的虞小姐才可怜呢,瞧把人家给欺负的。”
“散了散了,闹半天,结果是个疯子在发疯。”
“……”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褚瑶怔怔地重复着。
可说着说着,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了起来。
她抱住脑袋蹲了下去。
想起的一会儿那些人被虞秋秋吃得只剩骨头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她在林中看见那些死去的人再度出现在眼前的画面。
脑子里相似的记忆太多,全都缠绕在了一起,一时间她也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现实,哪些又是梦境了。
褚瑶愣愣地看向了虞秋秋。
两人视线相接,只见虞秋秋半掩在唐淼身后,唇角微勾,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耀武扬威!
褚瑶心中惊骇,仿佛再度找到了锚点,她没错!她没有弄错!
“是虞秋秋在搞鬼!是虞秋秋把他们复活了!”褚瑶高声喊道。
直到褚瑶被贺景明强制抱走,她还在不停地指认虞秋秋。
然而众人听了却只是纷纷摇头。
“啧啧啧,真是越说越离谱,当真是疯得不轻。”
……
经此一役,褚瑶在众人眼中,彻头彻尾地成了一个疯子。
成远伯府更是因此而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
有让贺景明休妻的,还有要贺景明把褚瑶送去尼姑庵里静修变相囚禁的……
褚瑶本人则坚称自己没有疯,说虞秋秋就是个妖怪,还说虞秋秋把她身边的丫鬟小喜也给吃了。
然……此言一出,成远伯府诸人却更是坚信褚瑶的确是疯了。
其间褚瑶因被不停强制灌药,向褚晏求救了好几次,但却一次也没有得到回应。
女子出嫁从夫,褚晏对此始终未置一词,大有一副任凭成远伯府如何处置绝不插手的意思。
此事别人不知内情,可周崇柯作为同伙,却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他上虞府见到虞秋秋的时候,外头关于褚瑶疯了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虞秋秋这布局者却是在颇有闲情雅致地修剪花枝。
啧啧啧……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谁能想到明明是同一个人,远看是朵娇花,近看是朵霸王花,仔细一看,好家伙,这他丫的是朵食人花!
周崇柯心有戚戚之余不由得多了几分尊敬。
也不知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所有人都认定一个没疯的人疯了,长久下去,那真是不疯也得疯,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却偏要让人清醒地堕入绝望、刀刀凌迟、生不如死,够狠。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周崇柯很是好奇。
褚瑶能对虞秋秋是妖怪之事这么深信不疑,实是超出了周崇柯的认知。
虞秋秋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怎么做到的?
虞秋秋唇角勾了勾。
人在极度惊恐之下,记忆会产生一些偏差,稍加一些引导,时间线就很容易被模糊掉,她不过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罢了。
至于那似真非真的旧事重演,她原本是想制造一个循环,但显然以褚瑶现有的认识,这远不如预知梦来得容易接受和理解。
如此,将褚瑶的认知打碎、重组、再打碎,结果在常人看来,可不就是个疯子么?
周崇柯还在等待她的回答,虞秋秋瞥了他一眼,声音淡淡:“有没有可能,我真的不是人?”
“切!”周崇柯嗤之以鼻:“不想说就别说,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虞秋秋悠悠叹了口气。
看吧,说实话都没人信。
将多余的花枝修剪完,虞秋秋放下剪刀擦了擦手,而后看向周崇柯:“你来做什么?”
她可不认为周崇柯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会只是来找她解惑。
被问到了,周崇柯倒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我家那事,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解决?”
这才秋猎结束回来第二天,家里那几个又开始给他找不痛快了,就跟那蚊子似的,嗡嗡叫个不停,轻易还不好打。
不到万不得已,他实是不想动用非常手段,毕竟,那仨就是死一块,也得丁忧三年,挺误事的。
但把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弄走吧,一则是他们不会听他的,二则是人在官场,还是需要点名声,碍于孝道,他不好强逼。
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其实是找别人出面,他顶多是暗地里配合一下。
“你的事,我给你办得只差临门一脚了,我的事,你也得催催虞相了吧?”
虞秋秋她爹虽然看着是有点日薄西山了,但这不是破船还有三千钉么,再加上虞相此人向来奸诈,真要有心忽悠那几个,应当也不难。
谁料虞秋秋听了却是眉梢微挑:“我什么时候说过会让我爹来帮你解决?”
“什么意思?”周崇柯脸色微变:“你想耍赖?”
虞秋秋轻笑:“那倒不是,放心吧,很快就会有人来帮你解决了。”
周崇柯:“???”
……
几日后。
看着那主动找上门来的褚晏,周崇柯沉默了。
褚晏:“你退婚,我可以帮你把府上的那几个人弄走。”
“……”
周崇柯双眸眯了眯。
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
虞秋秋那所谓的有人会来帮他解决,说的该不会就是褚晏吧?
等会儿,他捋捋。
也就是说,虞秋秋答应给他除草,作为交换,他把褚晏这只羊给她赶过去,结果,他羊都快给她赶到门前了,虞秋秋却跟他说,那草给羊吃了就行了……
所以……草是羊吃的,虞秋秋在这中间干了什么?
她就多了一只羊!
关键那羊还是他给赶过去的……
好家伙,那女人搁这跟他玩空手套白狼呢!
周崇柯双目睁大,简直不敢相信。
他被白嫖了!!!
淦!
第82章
周崇柯的脸色, 一时间黑得五彩斑斓。
褚晏眉头微皱。
怎么,周崇柯这是不愿意?
上辈子他府上那几个可没少给周崇柯拖后腿,说实话, 如无必要,他实在不想给自己的死对头来解决这后顾之忧。
但——
褚晏又深深看了周崇柯一眼, 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舍不舍孩子还真套不着狼。
“秦岭以南。”褚晏直接开门见山给他说了个“发配”方向。
周崇柯胸口起伏不止,靠向椅背,面目狰狞, 他现在心绪不平, 根本就不是把人送去哪的问题。
周崇柯咬了咬牙,这事他跟虞秋秋没完!
褚晏指尖在桌上轻点着, 目色微凛,不说话……这是觉得太近了?
思量了一会儿, 褚晏再度开口:“蜀地。”
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 那地方想出来, 路可不好走。
周崇柯揉着额头的手忽然顿住, 抬目看向褚晏, 欲言又止。
该死, 竟然有点心动。
不不不, 冷静点!
他把虞秋秋当伙伴,虞秋秋却把他当棋子, 这岂能忍?
周崇柯死掐住自己的大腿,仍旧不发一言。
褚晏见状, 冷笑了一声。
他还就不信了,周崇柯这等利益至上的人, 就是再喜欢虞秋秋,难不成还能为了虞秋秋舍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儋州!”褚晏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将发配地点拉到了最远处。
周崇柯:“……”
众所周知,儋州是个岛,不仅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就是和大陆,都还隔着一道海。
想到此一去几乎就是永别,周崇柯赶紧压住了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
仔细想想,不就是给虞秋秋白送个“羊”么,多大点事儿。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周崇柯的视线缓缓移向褚晏,目光坚定:“成交。”
两人对坐喝了壶茶,关系难得融洽。
不过——
“你要怎么把我府上那几个弄去儋州?”周崇柯对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提出了质疑。
上次褚晏坑了周崇阳,说是要帮周崇阳引起皇上的注意,结果注意是注意到了,不仅注意到了,还把人视作了眼中钉,亲耕礼结束的第二天就给周崇阳赐了个农事官,不是喜欢种地么,那就让你种地种个饱!
因着这事,他爹天天在府里咒骂褚晏,他可没少偷乐。
但是现在吧,立场发生了变化,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爹现在对褚晏那是恨不得食其血啖其肉,警惕性那可不是一般的高,就这,褚晏还想怎么忽悠?
人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褚晏掀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合上杯盖,高深莫测:“此事我自有办法。”
周崇柯:“???”
……
第二天,褚晏带着一纸口供去了宣平侯府。
宣平侯看完之后大惊失色:“褚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褚晏眉梢微挑:“如你所见,我是来与侯爷商谈的。”
宣平侯嘴角抽了抽,手里的口供瞬间被其撕得粉碎。
“商谈?”
宣平侯气笑了。
他管这叫商谈?这分明就是威胁!
褚晏拂了拂身上的纸屑。
“不过是抄录本,侯爷撕了也就撕了,不过——”褚晏再抬首看向宣平侯时,平静地目光中又多了几分虚假至极的笑意:“意图谋害当朝官员,按律当处十年牢狱。”
“是带着你儿子去坐牢,还是去儋州做太守,侯爷自己选吧。”
褚晏的声音不见丝毫怒气,若是忽略掉他说的内容,那模样,还真像极了是来找他商谈的。
宣平侯气得咬牙,指着褚晏:“你血口喷人,本侯何时谋害过你!”
他找的人分明是冲着褚瑶去的。
这厮厚颜无耻,篡改供词,到头来竟成了要谋害他了,谋害民女与谋害官员,那性质可是截然不同,合着是现在人在他手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是吧?
褚晏面不改色:“那五人光天化日便冲着本官的帐子来要取本官性命,证据确凿,侯爷这是想抵赖?”
褚晏身后的随从嘴角抽了抽。
他家大人如今说话是愈发不打草稿了,那五人哪是冲着他来的啊,分明就是从他们帐子前路过,大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炼出的火眼金睛,竟是当场就让人将那几个人给拿下了,接着一审,好家伙,还真有问题。
随从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家大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来人,给我轰出去!”宣平侯怒喝,什么抵赖不抵赖的,他褚晏要告就告,大不了到时候三司会审,让崇柯去走动走动就是了,他褚晏管得了廷尉司,难不成还能管到都察院?真当自己一手遮天了不成?
宣平侯府的下人来请人,褚晏倒也没有为难他们。
他起身遗憾地叹了口气,“原本,鉴于往日情分,褚某还替侯爷遮掩了几分,不曾想,侯爷却是不领情,既如此,那褚某也就只能如实上报了。”
如实上报?
宣平侯盯着褚晏的背影,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是上报什么?”
褚晏顿步,却没有回头,冷笑了一声:“侯爷协助山匪潜入巡防军,意图谋反。”
“你说什么!”
宣平侯这会儿是真想骂人了,送五个人进去,能干什么你就说,还谋反,谋他娘的反!
一旦扣上了谋反的帽子,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宣平侯府到底是何时得罪了他,竟要如此置他于死地。
原本他觉得褚晏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这人还能更无耻!
眼看着人就要踏出门,宣平侯赶忙把人叫住——
“你等等!”
……
十月,京城附近的临州发生地动,百姓流离失所,大量难民涌入京城,皇帝责令虞青山处理难民之事。
而与此同时,江南粮食主产区正值水稻收割期,却爆发了大规模的蝗灾,粮食再度减产,江南的米价也因此一路飙涨,为了防止江南百姓穷途末路揭竿起义从而引发更大规模的动乱,朝廷不仅减免了赋税,还调拨了大量的银钱用于□□。
再度跟户部要钱安置难民无果之后,虞青山在书房沉思了一夜。
就在众人以为虞青山这回差事要办砸、乌纱帽要不保的时候,虞青山开始不停面见京城的各路富商。
“之前江南缺粮,京城富商们就已经被搜刮过一回了,这次再想让他们捐钱,哪有这么容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看虞青山这是在病急乱投医了。”
“京城脚下的富商,哪个背后没有点关系,虞青山若是惹恼了这伙人,只怕是有苦头吃了。”
……
这段时日,明里暗里等着看虞青山笑话的人可不少。
然而,身处虞府的虞秋秋却是知道,她爹见了那么多富商,捐钱之事,那是半个字也没提。
每次从前院路过,她爹都在跟人家畅谈人生理想和诗词歌赋。
之后没过多久,京城的富商中就掀起了一股攀比之风。
今儿这家造别苑,明儿那家要造画船,还有争相出钱要翻修寺庙树功德碑的……一时间,京城开始大兴土木,而从临州涌过来的难民,因为其雇用更为廉价,来一批就少一批,竟还有些供不应求……
虞青山整天乐呵呵,今儿应这个的约,明儿应那个的约,吃吃喝喝得人都胖了一圈。
等着看虞青山笑话的人,齐齐傻了眼。
这也行?
“虞青山这回是赚发了,我可听说那些个富商为了求他题个字,价钱都哄抬到千金了。”
“可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虞青山这回运气可真好。”
“切,这算什么运气,整日与铜臭商人为伍,简直有堕文人风骨!”
……
你说人家玩也玩了,赚了赚了,偏偏就是这样,人家差事办得还挺好。
你说这这这……这找谁说理去?
当初众人笑得有大声,这下嫉妒得就有多眼红。
淦!
好事真是全让虞青山一个人给占去了!
十一月中旬,虞青山在镜湖搞了个画船评比大会,好家伙,那下船跟下饺子似的,关键那船那一个个装扮得精美绝伦。
虞青山还邀请了众官员上最大的一艘船王同赏盛宴,虞秋秋也跟着一块去凑了个热闹。
还没到晚上,湖岸边就已经是火树银花,围观者密密麻麻,卖小食摊贩赚得是盆满钵满。
虞秋秋上船早,占了个好位置在船内看表演,周崇柯忽然找了过来,将虞秋秋叫到了一边。
“提醒你爹让他不要太张扬了,左都御史陈大人今儿也来了。”周崇柯凑在虞秋秋耳边小声地点了一句。
这陈御史,便是礼部陈侍郎他爹、九皇子的外祖父,上辈子她爹倒台,这位可没少在里头颠倒是非。
就是这阵子,陈御史就已经上了不少弹劾她爹的折子了,说她爹值此国难之际,大兴奢侈之风、大肆敛财,实乃国之蛀虫。
这样的人,虞秋秋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但是吧——
虞秋秋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崇柯一眼。
这左都御史陈大人可是周崇柯的顶头上司,他来提醒她这个,实际用处没有多少,倒是莫名有点站队的意思。
虞秋秋定定看了周崇柯一会儿,忽然道:“左都御史的位置若是空出来,你有把握么?”
那陈老头她横竖都是要解决的,周崇柯都送上门来了,她不如再做个顺水人情。
就是不知道周崇柯敢不敢接了。
收拢小弟这种事情,虞秋秋向来大方,但却不会强求。
愿意跟她干最好,不愿意那就把人废了,总不能给自己留后患不是?
虞秋秋这猛不丁的话一出,周崇柯那是心头狂跳,虽然他过来的确是有点示好的意思,但他原本是想这边先吊着,然后再看看情况,不行就撤。
这虞秋秋一上来就给他抛大饼,实属是令他有些猝不及防,一下子把他的计划给打乱了……
他不否认虞秋秋胆色过人,脑子里也有点东西,但是吧,这官场上的事情,可不是女孩间玩过家家,虞秋秋口气这么大,到底行不行?
周崇柯暗自评估着。
但显然,虞秋秋没有那么多耐心。
“没把握啊,那就算——”
“有!”周崇柯连忙打断,真是的,这么大个事,让他多想一会儿又咋了?
他无比坚定地看向虞秋秋,重复了一遍:“我有把握。”
富贵险中求,这把握他没有也得有。
机会稍纵即逝。
这是一场豪赌,但他本就是个赌徒,只要前头有足够的利益,俯首称臣有何不可。
周崇柯心跳砰砰跳,那是一种直上云霄,血液都在沸腾的感觉。
……
两人在一旁悄悄耳语这一幕,恰好落入了前来寻人的褚晏眼中。
褚晏双眸微微眯了眯,指节攥得嘎吱响。
这周崇柯到底是什么意思?都已经答应退婚了,还粘着虞秋秋不放做什么?
他该不会是根本就没告诉虞秋秋这件事情吧?
褚晏后槽牙忽地有些发紧。
那两人说了一通悄悄话分别后,褚晏便跟上了虞秋秋。
在她进了船上厢房正准备关门的时候,褚晏撑住门,强势阻挡住了她关门的动作。
虞秋秋看着他眉梢挑了挑。
——“我还以为你不准备进来呢。”
褚晏:“???”
什么意思?她知道他在后面跟着她?
虞秋秋松开手进屋给自己倒了杯茶,身后传来了吱呀的关门声。
然后没一会儿,虞秋秋的后背就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褚晏紧紧扣住了她的腰,俯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以为周崇柯有多喜欢你么,我不过是帮他解决了一桩小事,他便答应了跟你退婚,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哦,那你有点棒棒哦。”
虞秋秋抿着嘴,使劲在憋笑。
褚晏愣住,这是什么反应?
她听到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恼怒、伤心、难过么?
褚晏将人翻转过来,想要一看究竟。
可谁料,这个时候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虞小姐您在里面吗?我是阿芜,做了些点心,送来给您尝尝。”
褚晏瞪眼,该死!这周崇柯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派他那丫鬟来献殷勤!
褚晏立马警惕地看向虞秋秋:你要是敢让她进来你就死定了。
然而——
虞秋秋视若无睹:“我在,马上就来!”
褚晏:“……”
于是,在开门前,虞秋秋先打开了柜子,然后看向褚晏,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褚晏太阳穴突突直跳,又让他躲柜子……
他就不!
褚晏足尖一转,直接上床一躺,黑着张脸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全盖住。
虞秋秋:“……”
——“真是的,我那床上有东西,你待会儿把自己吓死可不关我事。”
褚晏:“???”
东西?什么东西?
一身反骨的男人开始用手在床上摸索着,很快,他摸到了一个触感微凉,有点圆,里头还是镂空的物什。
呵!褚晏心中冷笑了一声,他倒要看看什么东西能把他给吓死。
他用手指勾着上面的洞,将这玩意儿给拿了过来,然后掀开被角从头顶漏了点光线进来一看。!!!!!
他的手戳在了两只空洞洞的眼睛里面。
这居然是个骷、骷髅头!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船上的厢房都不大,通常都没有套间,一眼就能望到底。
这也就是说,他只要在床上稍微一动弹,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褚晏在被子里,只觉自己抓了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最关键的是,他一想到自己跟个骷髅头距离不足三寸,整个人都不好了。
虞秋秋床上为什么会有一个骷髅头?!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啊啊啊啊啊啊!
第83章
“这些都是奴婢自己做的栗子酥, 您尝尝。”
阿芜满眼期待地看着虞秋秋。
虞秋秋拿起一块轻咬了一口,独属于栗子的香甜味在舌尖炸开,粉糯的口感更是令人欲罢不能。
“嗯, 好吃!”虞秋秋眸光亮了亮,一块剩下的那些很快被她塞进了嘴里, 然后又拿起了一块。
见虞秋秋喜欢,阿芜开心地笑了笑,每次给虞小姐送东西,都能够即时收到反馈, 就……很有成就感, 所以她特别喜欢给虞小姐做吃的。
真希望世子爷能够快点将虞小姐娶回家啊。
阿芜在内心期盼着,从虞秋秋屋里退出来后, 也仍旧还在想着这个事情。
而屋内,门刚合上, 褚晏就一把掀开了被子, 紧接着就是一道抛物线, 咚地一声, 骷髅头被他扔到了床角。
“你床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褚晏跳下床, 心有余悸地问道。
虞秋秋上前将骷髅头拎起来检查了一遍, 这玩意儿是用白玉做的, 可别是摔坏了。
好在狗男人做事还算有点分寸, 没有直接往地上扔,扔在床上有被子做缓冲, 倒是没有磕碰到。
虞秋秋抱着骷髅头转身,见他一副明明被吓得脸色惨白, 却还要强作镇定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褚晏:“……”
她还笑?!
眼见着就要将人被惹急了, 虞秋秋拍了拍抱着的骷髅头,敛了笑,一本正经道:“这是用来辟邪的。”
褚晏黑眼。
他看着像是三岁小孩么……这玩意儿能辟邪?
看出了褚晏的疑问,虞秋秋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她走到褚晏侧边,小小声,说得神神秘秘:“之前有一对男女在镜湖跳湖殉情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褚晏皱眉,尸体还是他们廷尉司捞上来的,这他当然知道,不过,这跟骷髅头辟邪有什么关系?
褚晏侧首看向虞秋秋,谁料目光刚扫过去就先看见了虞秋秋抱着的那颗头。!!!!!
褚晏呼吸一滞,默默往侧边移了好几步,他需要和那颗头保持点距离。
然而,他刚拉开的距离,虞秋秋没一会儿就又缩短了。
褚晏:“……”
平时怎没见她这么黏人……
虞秋秋凑了过来,继续用气音小小声:“据说,被淹死的人会化作水鬼,困在水里永世不得超生,只有——”
只有什么?
褚晏只觉自己的听觉都快要失灵了。
这屋里明明就没有别人,她偏要用气音说话,弄得他搁这跟听鬼故事似的。
褚晏心塞,但这听到一半了,剩下的不听还不行。
他目不斜视,将头稍稍往虞秋秋那边倾过去了一些。
虞秋秋踮脚附在他耳边:“只有当水鬼找到了替身,才能去阴司投胎,今晚船上这么多人,你想想,你是水鬼,你得也下手吧?”
“……”
褚晏嘴角抽了抽,什么叫做他是水鬼他也得下手,就不能想他点好?
虞秋秋神叨叨说完,又拍了拍她那个骷髅头,语气还颇有些得意:“有这个东西,水鬼就算找了过来,也会认为我是同类,这不就能辟邪了?”
褚晏:“……”
沉默。
还是沉默。
怎么回事?顺着她这离谱的逻辑仔细一想,竟然还有点通顺?
“咚咚咚!”
门外再度传来了敲门声。
“虞小姐,我是阿芜。”
褚晏咬牙,头一侧便朝门上映出的那影子杀了过去,又是周崇柯那丫鬟,不是刚走么,怎么又回来了?
虞秋秋将白玉骷髅头往褚晏怀里一塞,推着他便往床边走,催促道:“快快快!”
褚晏:“……”
“什么事?”将人藏好后,虞秋秋这才去开了门。
阿芜抿了抿唇,问道:“湖岸准备放烟花了,世子爷给您留了个观景的空位,您要去看么?”
她一回去,发现世子爷旁边还有个位置,立马就回头来找虞小姐了,不用想,那肯定是世子爷给虞小姐留的!
阿芜喜滋滋,自觉很有眼力见儿。
然而躲在被中的褚晏听见却是牙都快要咬碎了。
好你个周崇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看烟花?
褚晏气笑了。
周崇柯居然还邀虞秋秋一块去看烟花?
他想做什么?
都答应退婚了,不主动划清界限,还想藕断丝连?
褚晏胸口起伏不止。
他不由得竖起了耳朵,虞秋秋要是敢答应去的话,他就——
“看烟花?好呀,我们走吧。”虞秋秋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声音很是欣喜,门一关就跟着人走了。
一室寂静。
褚晏:“……”
他愤愤将被子踢开,坐起来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这女人!”
褚晏咬牙切齿,他总有一天会被这女人给气死。
他蹭蹭两下下了床,发现自己手里还抱着个东西,低头一看。
褚晏:“!!!”
这东西怎么又到他手里来了?!
褚晏嗖地一下便把这骷髅头扔回了床上,然后大步流星朝门的方向走去。
他非得把虞秋秋抓回来不可!
然而,拉了一下,门没拉开。
褚晏:“???”
怎么回事?
褚晏不信邪,又接连拉了好几下。
门,纹丝不动。
褚晏:“……”
该死!那女人居然把门给锁上了!
褚晏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虞秋秋竟然就把他给忘了?
他还没出去呢!
褚晏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
等等!
他忽地停了下来。
虞秋秋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想让他去打搅她和周崇柯看烟花,所以故意把他给锁屋里?
想到这,褚晏的脸当时就绿了。
正当他准备踹门的时候。
“啊——”
楼下忽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褚晏拉开窗往下看,却是什么也看不着,只是惨叫声更清晰了一些。
“啊啊啊啊啊——”
那声音听着惊恐至极,褚晏心头一凛,这是发生了什么?
岸边的布置的烟花接连升空,此起彼伏的响声令褚晏有些听不清楼下的动静了。
“鬼!”
在绚丽的烟花落下时,褚晏听到了这么一个字。
鬼?
烟花映得底下湖水忽明忽暗,褚晏的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也不知是他的心理作用,还是光线的问题,他总觉得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电光火石间,褚晏骤然想到了虞秋秋跟他说的水鬼找替一事。
难道……!!!!!
褚晏啪地一下把窗给关了。
他快步走到床边,拿起了那个他先前嫌弃不已的辟邪骷髅头。
死马当活马医吧,有总比没有的好。
“你不要……救……”
底下的惨叫因着烟花炸开的声音,褚晏听得时断时续。
这画船有好几层,船舱的人似乎都跑去顶上看烟花了,楼下的人惨叫了那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查看情况。
今日应邀而来的人,非富即贵,褚晏觉得他有必要去叫个人。
只是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走了没几步,起风了。
“哐哐!”两下,窗被风强势吹开。
室内摇曳的烛火瞬间熄灭。
而与此同时,外头的烟火似乎也放得告了一段落。
周遭重新安静了下来。
可……楼下的惨叫声也随之一并消失了。
褚晏心头狂跳,怎么没声了,死了?
就在他惊疑着的时候,脚下的地板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褚晏整个人僵住,那一刻,他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没了烛光的照明,褚晏只能借着窗外的光视物,只是岸边火光遥遥,照过来也很是昏暗,勉强也只能看见一点轮廓而已。
褚晏僵硬转身,循着咯吱响的声音望去,只见平整的地板忽地掀开了一个口,再然后,一只白到吓人的手从那口子里伸了出来。
“啪!”那手按在了木板上,还伴着一些水哒哒的声音。
褚晏表面淡定着,但心其实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他站在原处,双腿仿佛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完全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于是,褚晏便眼睁睁地看着那水鬼从底下爬了上来。
“滴答滴答……”
那水鬼披头散发,身上还不停在滴水。
忽地,那“水鬼”朝褚晏看了过来。
褚晏:“!!!!!”
他不禁抱紧了手里的白玉骷髅头,屏住呼吸。
那“水鬼”看到他愣了一下,就当褚晏快要把自己憋断气时,那“水鬼”咔咔转身走到窗前纵身一跃,离开了……
“呼——嗬——呼——嗬——”
褚晏身形一晃,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真是见鬼了,还好他手里有个头,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地庆幸虞秋秋爱看那些个稀奇古怪的话本子。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水鬼!
平复了一会儿见鬼的心情后,褚晏紧抱着那颗骷髅头走到了开了口的木板处。
他探头往下望了望,模模糊糊看见地上似乎躺了有一人,但究竟是谁,光线太暗,却是看不清了。
褚晏估摸了一下这层间的高度,似乎也不是很高,于是索性便跳了下去。
借着些微的光亮,褚晏找到了火折子,将烛台点亮后,他拿着烛台去照了照地上的人。
眼前之人头发花白,脸上尽是褶皱,还长了不少的老人斑。
看清后,褚晏愣了愣。
“陈御史?”
周崇柯的顶头上司,都察院掌院,左都御史陈大人?
褚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应当只是吓晕过去了。
奇怪,水鬼找替,怎么竟是没有取人性命,只是将人给吓晕了?
褚晏心中有些疑惑,但救人要紧,此刻却是顾不得再去细思了。
他上手掐了掐陈御史的人中,没过多久,人悠悠转醒。
“来人,来人——”
陈御史喘气喘得像是在拉风箱,可就是这样了,还不忘要拉人垫背。
“虞青山养鬼报复老夫,老夫若是死了,他和他女儿都得给我陪葬——”
见人醒了,褚晏本打算去找大夫再来看看,结果听到这句,褚晏那脸登时就黑了。
他转过身,目光幽幽,声音更是冰冷至极。
“你说要谁给你陪葬?”
说着,褚晏就把手里的骷髅头给怼了过去。
“啊——鬼!”
一声惨叫过后,陈御史再度晕了过去。
褚晏看着地上的人,冷笑了一声。
亏他之前看他年纪大还想去给他找个大夫。
现在——
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反正他是没看见。
褚晏推开门拂袖而去,顺便叫来了自己的随从去把那地板给补一补,免得事后又叫人拿此事做文章攀扯上虞秋秋。
等他上到顶层船板上时,新一轮的烟火又开始在齐放了。
虞秋秋两手撑着栏杆,仰头看着那璀璨的烟花,唇角微弯。
在盛大绚丽的烟火之下,她像是空中摇曳的纯白花朵,格格不入,但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沦为了她的陪衬。
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第84章
褚晏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切了一声。
那女人倒是笑得开心,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褚晏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着朝虞秋秋走去。
然而,未待他走近。
虞秋秋的护卫便俯身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虞秋秋笑了笑,紧接着又用手扯了扯另一边的人。
待那人侧过脸来, 褚晏脚步顿住。
周崇柯?
站虞秋秋旁边的,他原本以为是什么不相关的人,没想到居然是周崇柯!
这女人竟然真跑来跟周崇柯一块看烟花了!
褚晏双眸微眯,视线砍过去恨不能将那两人之间劈出一道裂谷。
周崇柯附耳过去, 听虞秋秋说着, 面色先是错愕了一瞬,似有些不可置信, 但没一会儿,其脸上便肉眼可见地涌上了狂喜。
褚晏皱眉, 大庭广众之下, 这两人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当他是死了么?
许是褚晏的视线里的刀光剑影实在太过有如实质, 周崇柯正高兴着忽然打了个哆嗦。
怎么回事?
有杀气!
他抬目四处扫了一圈, 然后……就看见了褚晏。
周崇柯:“……”
好吧, 的确是杀气没错。
不过, 看在褚晏刚才又送了他一份大礼的份上, 周崇柯很是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并用眼神提醒了虞秋秋一下。
虞秋秋顺着周崇柯示意的方向望了去。
——“嗯?来得还挺快。”
——“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唉,说不说实话这是个问题, 我要是告诉他我是故意把他关里头的,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啊?”
——“嘶——, 有点刺激,想看诶。”
虞秋秋回转过身, 唇角勾了勾,然后,整个人恍若受惊的兔子一般,嗖地一下就躲到了周崇柯身后。
周崇柯只觉一阵风从面前刮了过去。
“???”
不是,这玩的是哪出啊?
突然独自一人面对褚晏的死亡凝视,周崇柯一脸懵。
这就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喂,你在干嘛?”周崇柯侧首紧急用气音问道。
虞秋秋言简意赅:“火上浇油。”
周崇柯嘴角抽了抽。
褚晏有你可真是他的福气……
周崇柯摩挲着下巴,正思忖着要不要也来配合一下煽风点火。
然而,某人怒火达到顶点之后,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褚晏目色黑沉,隔着人群冷冷看了虞秋秋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周崇柯:“???”
走了?
周崇柯转身看向虞秋秋,疯狂用眼神询问:喂喂喂,你是不是玩脱了?
虞秋秋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看向褚晏离开的方向:“应该……问题不大。”
周崇柯:“!!!”
什么叫做应该?
周崇柯瞳孔震颤,以肉眼可见地慌了。
这段时间他算是看明白了,一个能把人算计得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的女人,娶回去那都不是灾难,那是天灾!
不行,这天灾可不能落他头上。
“需要我去解释一下么?”周崇柯很是积极。
虞秋秋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你不去看陈御史么?”
还用空操心这个?
周崇柯:“!!!”
突然想起正事。
是了,陈老头还在等着他呢!
那姓褚的刚把陈老头给吓晕过去,也不知虞秋秋是怎么做到的,把褚晏给拖了进来,后续倒是省得褚晏再去东查西查坏事了。
他得把握住机会。
这救命恩人他得去当啊,毕竟,陈老头退下来,若是推荐他的话,他的胜算会大许多。
周崇柯火急火燎地走了。
娶虞秋秋他是敬谢不敏,但是和其狼狈为奸他还是很乐意的。
陈御史最后被抬下船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糊涂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船、船上有个掉了头的脏东西……”
褚晏路过,正心情不好呢,无意间听见,一个眼刀就杀了过去:你才是脏东西!
……
画船评比大会过后,虞青山又接连搞了好几场大型的娱乐活动,相扑、蹴鞠、赛马……与往年一到了冬季就准备猫冬不同,今年的京城百姓倒是着实过了个热闹的冬天。
而借着此前鼓动的大兴土木,以及后续的几场盛事,京城的雇用量激增,从临州涌来的难民基本都有了去处,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则交由了寺庙集中救助施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虽然这得来的差事随着潮水退去可能并不长久,但好歹给了流离失所的难民们一个喘口气的机会,不至于穷途末路,更是避免了一场有可能因为人群大量聚集、伤患得不到及时救治而引发的瘟疫。
在难民问题基本解决之后,虞青山又在朝上将自己的这段时间收到的献银以及给人题字赚的银钱全数捐献,用于临州震后的灾区重建,除此之外,他自己还又另添了好几万两的私房钱进去。
虞青山这般这大剌剌地上交自己的“受贿”钱,一下子把准备参他中饱私囊的官员给整懵了。
这是能说的???
关键他自己捐也就罢了,他偏还要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鼓动在场的所有官员一同捐钱,话里外话都在说着不捐不是人。
众官员:“……”
这人淋了雨,是誓要把所有人的伞都给撕烂啊!
报复心也忒重了点!
最后的结果就是,准备对虞青山群起而攻之的人没攻击成,反而还被倒扒了一层皮……
众人欲哭无泪,你说这这这……这找谁说理去?
那姓虞的奸相之名背了半辈子,死到临头却站上道德至高地了,这你敢信?
然而,当他们以为这已经够无耻了的时候,事实却证明,虞青山还能更无耻!
各种歌颂虞青山功德的文章诗篇如雪花般飘往了全国各地。
“好家伙,这他自己写的吧,要不要脸,谁拍马屁还编顺口溜!”
“真是就显出他来了,这朝中就他一个大活人了是吧,还劳苦功高,不就安置了次难民么,也好意思吹成这样?”
……
朝中其他官员看得是骂骂咧咧,然而这却丝毫影响不了赞誉虞青山的诗篇有增无减。
而这直白得不得了的赞誉之词,虞青山本人看了都有点脸红。
这这这……这多不好意思。
虞青山摸了摸自己的脸,说着不好意思,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这数量实在太多,传播得也实在太广了些,虞青山高兴之余又有些不安。
陛下本就多疑,这几年更是对他连翻打压,削权之心几乎已是昭然若揭。
这次安置难民,户部掐着钱袋子不松口,说是国库亏空,拿不出银钱,可实际上,再如何亏空,哪能真一点儿也没有,八成背后是有皇上的授意。
如今差事他办得还算周全,但皇上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跟他说了一句辛苦,并没有多高兴。
虞青山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这般高调虽非他意,但到底已是覆水难收,陛下会不会……
“唉——,也不知是福是祸。”
虞青山叹息着。
“爹爹叹什么气呢?”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虞青山一跳,回头一看,当即便抬手轻轻敲了一下虞秋秋的脑袋,佯怒道:“你这丫头,走路不出声,你仔细把你爹给吓出个好歹来。”
他可是听说,那陈御史不知怎的在船上受了惊吓,回去之后没过几日就中了风,现在已经下不了床了。
看看,前车之鉴在这呢。
虞秋秋却是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的冷不丁道:“您会长命百岁的。”
“行行行,爹争取活到一百岁。”虞青山笑着应了声,可心底却是没把女儿的话当真。
古往今来,能活过六十就已算是高寿,他也不敢奢望太多。
可系统听到虞秋秋的话却是一下子就提高了警惕:【你想改变虞青山的命运轨迹?】
按理来说,虞青山今年冬天就会被下狱,明年开春问斩。
虞秋秋说他会长命百岁,这就不得不令它多想了。
然而——
虞秋秋却道:“我难道不是已经改变了么?”
系统:【???】
自从发现自己对于虞秋秋而言属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后,系统就开始了摆烂,以至于这脑子久了不用,还有点跟不上趟。
已经改变了,什么时候?
虞秋秋没理它,她智慧的人生从来就不需要解释。
上辈子虞老爹倒台的确是跟这次安置难民一事有关。
那时候陈御史带头攻讦,虞老爹的一系列措施没来得及完整实施便被下了狱,最后结果就是安置难民一事中道崩殂前功尽弃,然而又被查出了大量搜刮“民脂民膏”,再加之皇帝本就有除他之心,借着这事,直接就给判了死刑。
而这次,陈御史没来及的蹦跶就中了风,其余的小兵小虾不成气候,虞老爹得以完整发挥,虽然过程剑走偏锋,但结果却事实胜于雄辩,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皇帝老儿就是再想拿此事处置虞老爹,也没了立场。
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虞秋秋可不信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话,那只存在于理想之中,而现实,多的是退一步万丈深渊。
人之所以敢动你,不是因为你太嚣张,恰恰相反,是因为你还不够嚣张、手里的筹码还不够多。
赞颂虞老爹的这股文潮,虞秋秋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就是要让这天下悠悠之口都成为他的盔甲,皇帝老儿若是再想拿剑刺来,那也得掂量掂量。
虞青山平安度过危机,在朝中又春风得意了起来。
只是刚得意了没几天,有人就朝他泼了一盆凉水。
“你说什么?你说你来干什么的?”虞青山脸色黑如锅底,瞪向周崇柯的眼神更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周崇柯悄悄后撤了一步。
完蛋,情况不太妙啊……
周崇柯心里咯噔咯噔得那叫一个有节奏,但一想到褚晏的那厮的威胁,两权相害取其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周崇柯:“晚辈……前来退婚。”
“啪!”地一声巨响,刚还在虞青山手边的杯子,瞬间被其扔地上摔了个粉碎。
周崇柯心脏砰砰跳,这要不是他躲得快,指定得头破血流啊!
好家伙,这虞老头拿东西砸人,力道当真是一点也不收,这分明就是要把人给往死里砸。
眼看着虞老头又伸手去摸茶壶了。
周崇柯:“!!!”
“咱有话好好说,好聚好散不行么,您冷静点啊!”周崇柯抱头鼠窜。
“你都欺负到我女儿头上来了,还叫我冷静,老子当初就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果不其然,嘿!你还敢躲?”
……
虞青山的破口大骂声里,夹杂着周崇柯的惨叫声,和不断响起的重物落地声,虞府整个前厅兵荒马乱。
两个时辰后,周崇柯一瘸一拐地从虞府出来了。
他龇牙咧嘴地拿着退回来的婚书,嗖地一下扔进了路边的一辆马车内。
周崇柯靠在马车边,一整个心有余悸。
退个婚差点生死一线,他容易么他!
真是的,这件事情吧,若不是这姓褚的不讲武德,他其实是可以徐徐图之的,哪里就至于落得这般凄惨了?
虞青山那棍法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偏偏就是这野路子,他完全无法预判,愣是把他打得招架不住。
他现在是身上这也痛、那也痛,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青紫成一片了。
他周崇柯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
而这一切,全都拜马车里的这人所赐。
原本前些日子,这厮一直没动静,他怕虞秋秋真玩脱,还很是忧心忡忡了一番。
结果,好家伙,这厮在跟他憋大招呢!
褚晏闷不做声派人去把他那已经在前往儋州赴任途中的老爹给绑了,还威胁他说若是不立刻退婚,就把他爹撕票,给他送具尸体回来。
周崇柯:“……”
姓褚的变了啊,这多多少少是有点不择手段了。
倒不是他有多在意那偏心鬼的死活,问题是,他爹死了他得守三年的孝,他现在正处在升职的关键期,这个时候守孝,那跟断他前程有什么区别?
“这下总行了吧?”周崇柯拍了怕身后的车厢,有气无力。
这姓褚的倒是会掐他七寸。
这一局,终究是他被拿捏了。
可恶!周崇柯攥拳。
不过,一想到褚晏日后发现虞秋秋的真面目时表情会有多精彩,周崇柯又不由得幸灾乐祸了起来。
褚晏啊褚晏,你的福气在后头。
……
回到褚府,烈火将周崇柯和虞秋秋那一纸已经作废的婚书烧成了灰烬。
褚晏冷冷看着,忽而唇角勾起了一抹讥笑。
再不想让他靠近又如何?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85章
“啊!”
宣平侯府一隅传出一声惨叫, 连树上的鸟都被惊飞了。
“痛、痛、痛!”
周崇柯趴在榻上,像只旱鸭子不停的拍打着榻面,脸被痛得皱成了一团, 他转过头去看向阿芜,满目的不可置信。
阿芜做事向来妥帖, 为何给他上药却下此死手?
这丫头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阿芜举着两只手,满脸无辜:“您这伤都淤成一团了,就是要这样用药酒用力揉散的。”
周崇柯将信将疑,是么?
阿芜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嗯!
良久后。
周崇柯叹了口气。
“行吧。”
他认命地趴了回去, 龇牙咧嘴地咬住了枕头。
那虞老头打人下手忒狠就算了,万万没想到, 他回来还得遭一遍罪。
真是小白菜地里黄,一整个凄凄惨惨戚戚。
待周崇柯趴好, 阿芜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她看着周崇柯背上那青青紫紫的伤, 心中冷哼了一声。
呵!活该!
阿芜再度往掌心倒了些药酒, 眸光暗了暗, 她真的无法理解, 虞小姐那么好的姑娘, 世子爷为什么要退婚?明明前段时间两人还好好的, 那天在船上的时候,世子爷和虞小姐两人还一块看烟花了呢。
等等!
烟花?
似是想起了什么, 阿芜的眉头渐渐拢起。
是了,那天她带虞小姐过去的时候, 世子爷的表情就怪怪的。
当时她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却并没有细想,现在结合世子爷退婚的事情一看……
阿芜双眸骤然睁大。
难道……世子爷旁边的那个位置不是给虞小姐留的?
世子爷移情别恋了?始乱终弃?
阿芜瞪眼, 只觉得自己的认知被颠覆了,她没想到世子爷居然是这种人!
她咬牙切齿,心中直叹虞小姐遇人不淑,然后一手按住周崇柯的背,另一手对准他那青紫的伤,用力!用力!再用力!
痛死你算了!渣男!!!
在周崇柯看不见的角度,阿芜揉得那叫一个面目狰狞。
“唔唔唔——”
周崇柯紧咬着枕头,忍痛忍得脖子青筋乍现,脸上更是憋得通红。
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记得他小时候磕伤了上药没有这么痛的。
周崇柯两手攥紧了榻上的锦被,双腿直蹬,不行了,他快忍不住了!
“啊——”
宣平侯府的上空再度冲上了一声震彻寰宇的凄厉惨叫。
从宣平侯府路过的人,停下看着侯府大门,饶了饶头。
“奇怪,这大晚上的,宣平侯府竟然在杀猪?”
……
而另一边,虞青山看着面前这宫中送来的请帖,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不年不节的,周崇柯前脚来退婚,宫里后脚就送来了请帖让他女儿进宫。
皇后见秋秋是要做什么呢?
屋内香炉青烟袅袅,虞青山一手撑着额头,闭目沉思,脸上的表情随着烛火的跃动明明灭灭。
翌日,虞青山宣称女儿病了,以此回绝了皇后。
他思来想去,秋秋太过单纯,不懂宫中的那些弯弯绕绕,还是不要进宫去见皇后的好。
近日因着他贤名远播颇得民心,皇上暂时没了动他的由头,但君臣之隙已非一日之功,难保陛下不会在他女儿身上做文章,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赌不起,也不愿赌。
从早上起,虞青山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他的心中很是不安,而下朝后,皇上单独留下他,问起秋秋的病情,更是令他的不安直接加剧了。
陛下闲来无事关心秋秋做什么?
回府路上,寒风凛冽,天上飘起了雪,马车内被炭火烘得很暖和,可虞青山却只觉置身于冰窖。
膝上的锦袍被他抓出了褶皱。
陛下竟然对秋秋动了心思。
这算什么?
想要拉拢他弥补君臣嫌隙,还是想借着施恩之名,生挖他肉?
若是前者,他或许还有拒绝的余地,可若是后者……
他的秋秋才十八岁,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如何能够葬送在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身上?
他一直都希望他的秋秋能和一个她爱的人相伴一生,是以,在她的婚事上,他从未勉强过她。
可是——
虞青山气得发抖,一拳锤在了车壁上,他视若珍宝的女儿,陛下他怎么敢想,他怎么能想!
“停车!”
……
廷尉司内,褚晏的随从快步走了进来,附在褚晏耳边耳语了几句。
褚晏落章的手微顿,看向随从,问道:“虞相一个人来的?”
“是。”随从点了点头。
印章落下,褚晏命人将批复完的案卷拿去归档,竟好似浑不在意一般,声音冷淡:“就说我很忙,没空赴约。”
“???”
随从看了看他家大人面前那已被搬空的桌面,眼角抽了抽。
很……忙?
见随从愣愣着没动,褚晏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有异议?”
随从猛摇头:“没有没有。”
他只是奇怪,还有点想不通而已。
他家大人先前还缠着人虞小姐不放,为了那虞小姐可谓是用尽手段,现在更是逼得那周大人把婚都给退了。
这一边对虞大小姐是势在必得,一边又对未来的老丈人避而不见……
随从默了默,属实是二丈摸不着头脑。
就……不是很懂。
他家大人这又是逞的哪门子气?
……
虞青山最近接连见了不少人,着急想将女儿的婚事先定下。
只是,不知是陛下背后发了话,还是众人自己看出了什么,他虞青山的女儿一时间竟是成了烫手山芋,无人敢接。
气得虞青山没少在府里破口大骂。
虞秋秋收到周崇柯派人送来的信,看完后便扔进了烧得火红的炭盆里,面色犹如一潭平静的湖水,没泛起半丝波澜。
系统惊奇;【信上说,皇帝有意让你进宫为妃,你就不怕虞相推拒不过,最后真的要进宫么?】
最近褚晏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也知道,皇上的意思已经释放得这么明显了,谁敢这关头和皇上抢女人啊。
系统对虞秋秋的现状表示担忧,并且严重怀疑虞秋秋玩脱了。
然而——
“我?怕?”虞秋秋笑得前俯后仰,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且不说她钓鱼从来就没有脱钩的,就是真脱钩了,那也无非就是弑君而已,这于她而言,是很难的事情么?
如此进退都不是死路,她连担心都谈不上。
虞秋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珠,神色微凛。
“我说过,人的烦恼,十成里有九成是因为能力不足造成的。”
“而我,没有这种烦恼。”
……
褚府。
随从步履匆匆进了书房。
“大人,虞相来了,说想见您。”
褚晏坐在阴影中,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面色一如既往地冷肃。
“他一个人来的?”褚晏问道。
随从愣了愣,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虞相明摆着是来谈婚事的,不他一个人来,难不成……
随从顿住,看向褚晏的眼神忽然有些异样,大人……该不会是想要虞大小姐自己来吧?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褚晏掀眸看了随从一眼,随即了然。
他眸光暗了暗,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再抬眸时面色又冷了几分,只听他声音淡淡:“跟虞相说我身体不适,请他先回去吧。”
随从:“……”
……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年尾。
宫中举办除夕宴。
出发前,褚晏静坐于椅中,看着案上的一个锦盒怔怔出神。
不出意外,皇后会在今晚宴上替皇上提出纳虞秋秋为妃。
可就是这样,在此之前,虞秋秋一次也没来找过他……
周崇柯放弃了她,她竟是宁愿进宫也不愿向他求助。
褚晏仰头靠向椅背,紧闭双眼,忽地笑出了声。
“你在她心里还真是不值一提。”褚晏自嘲着。
与此同时,虞府。
皇后特意派了人来接虞秋秋去宫中赴宴,和太监宫女一块来的,还有一位太医。
装病的法子是行不通了,虞老爹想要抗旨,被虞秋秋给拦下了。
她扯着虞青山的袖子摇啊摇:“成天待在府里都快要闷死了,您就让我去吧。”
虞青山满目忧愁,他的傻闺女,她当皇后真是接她去宫里玩的不成?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啊!
该来的迟早会来,虞青山拗不过,虞秋秋最后还是进了宫。
虞秋秋去得早,到宫里的时候,宴席还未开始,闲来无事,便捧着个手炉在御花园看风景。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在路□□汇处遇上了刚进宫来的褚晏。
迎面而来的男人面若冰霜,浑身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褚晏看她的目色冷冷,虞秋秋自然不会上去自讨没趣,男客和女客的位置不在一边,虞秋秋走得是目不斜视。
所谓博弈,不过是看谁先沉不住气罢了。
两人擦肩而过时,铁心铁面铁嘴的男人突然开了口。
“还未恭喜虞小姐就要做娘娘了。”
这声音清冷如寒风,只是听着却有些阴阳怪气。
虞秋秋脚步停顿,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看吧,这钓鱼台就没人能比她坐得更稳。
虞秋秋斜睨了他一眼,柔声提醒:“嗯,以后见了我记得行礼。”
褚晏咬牙,登时就破了功。
这女人还真想进宫当妃子?
“求我。”
褚晏喉结滚动,声音急促。
他再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
虞秋秋轻笑了一声,拢了拢披风直接走了。
——“狗男人在说什么梦话。”
虞秋秋很快便走得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褚晏独立风中,萧索得像是一具雕像。
良久后,褚晏双目微敛,眸底一片寒凉,他冷笑了一声,既然她那么想进宫为妃,那就成全她好了。
夜幕降临,席开宴。
殿中灯影交错,歌舞丝竹不断,周崇柯托着下巴,看了看对面无忧无虑专心致志观赏表演的虞秋秋,又看了看旁边酒续了一杯又一杯的褚晏,这眼神一下子就玩味了起来。
幸灾乐祸这种事情,他可最喜欢干了。
“你那壶酒够不够?”周崇柯很是大方地将自己面前的那壶递了过去。
褚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可过了没一会儿,他忽又冷不丁地澄清道:“我喝酒,只是因为我爱喝。”
周崇柯一下垂首,一下仰头。
不行了。
“噗——”
这笑是真的憋不住。
什么叫做画蛇添足欲盖弥彰?这叫做画蛇添足欲盖弥彰!
周崇柯掐着大腿,肩膀一颤一颤,笑得好似得了羊癫疯。
褚晏死亡凝视。
场上一舞毕,没了丝竹管乐的遮掩,周崇柯不好笑得太突出,总算是收敛了一些。
他一手撑着额头,侧首问道:“诶,这媳妇儿你是真不要了?”
虞秋秋跟他定亲,这姓褚后悔了还能逼着他退婚,这要是皇上开口要纳其为妃,他褚晏后悔了,难不成还能造反?
闻言,褚晏看了一眼对面那没心没肺、吃吃喝喝得不亦乐乎的某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呵!
天下女人这么多,他褚晏也不是非她不可。
“她爱嫁谁嫁谁!”
周崇柯眉梢一挑,满目狐疑,真的假的?
之后褚晏便好似真的想开了一般,酒也不喝了,人也不看了,面无表情地在那坐着,一副宴上不管发生什么都跟他没关系,只等宴席结束立马就走的模样。
嘿!这是真打算袖手旁观了?
周崇柯一脸纳罕,这会儿就连他看着,都说不上来褚晏这到底是正常还是反常了。
周崇柯摩挲着下巴。
不是吧,虞秋秋这回真的玩脱了?
酒过三巡,宴近尾声,虞青山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皇后笑吟吟地牵起了话头:“时间过得可真快,这转眼就又是新年了,有道是新年新气象,皇上不如在这开年添一道喜事。”
此话一出,全场静了下来。
褚晏垂目,搭在案上的手,指尖微动。
虞秋秋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虽无夫妻之实,但他和虞秋秋到底还是做过一世夫妻。
她如今能飞上枝头,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
是了,他可真替她高兴。
皇帝放下酒杯,老态尽显的脸上对皇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哦?添什么喜事啊?”
皇后端庄浅笑:“细数起来,这后宫也许久未添新人了,依臣妾看——”
见皇后的目光当真扫向了自己的女儿,虞青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情急之下,刚准备起身找借口回绝,却听场中突然发出一道刺耳的桌椅摩擦声。
众人的视线齐齐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在一众坐着的人里头,褚晏站如青松,格外突出。
皇帝眉头皱起:“褚爱卿这是喝醉了?”
“回陛下,臣并未喝醉。”
褚晏说着,狠狠刮了坐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某人一眼。
高兴……他高兴个头他高兴!
褚晏垂首咬牙切齿,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迈步走至了中央,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锦盒。
“秋猎时,陛下赐了臣这支金翎箭,说可许臣一个心愿。”褚晏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臣想请求陛下赐婚。”
老皇帝大笑,来了兴致:“这可真是奇了,朕只听说你不近女色,不曾想竟也有情窦初开的一天,不错,你如今这年岁,也该成家了,说说,这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朕给你做主。”
褚晏抬首,看向龙椅之上的皇帝,目露坚毅。
褚晏:“虞相之女,虞氏秋秋。”
此话一出,皇帝的脸上笑容消失,全场更是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这人可真勇啊,皇帝看上的人也敢抢。
众人纷纷埋首,噤若寒蝉。
而这其中,唯独另一个当事人虞秋秋却是唇角弯了弯。
看吧,她就说她养的鱼会自己收网。
系统;【……】
第86章
正月初八。
送至虞府的聘礼几乎堆满了虞府前院的空地。
虞青山看过单子, 短短几日,这东西竟是准备得比先前那姓周的王八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 这大冬天的,他还打了两只大雁过来。
虞青山微微眯了眯, 老谋深算的眼睛不住上下打量着来人。
虽然这人当众截胡请旨赐婚属实是让他松了一口气,但是吧……
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却是令虞青山有点看不透。
说他蓄谋已久吧,他之前去见他, 他却是两次都避而不见。
说他临时起意吧, 谁去参加个除夕宴,还把御赐之物给带身上?关键——
虞青山又看了看手里的聘礼单子, 这可不像是几天的功夫就能准备出来的。
先前女儿和周崇柯定亲的时候,他老是遗憾自己看走眼漏了个大鱼, 总觉得这褚晏比周崇柯强多了, 恨不能换个女婿。
可谁知这世事难料, 阴差阳错的, 褚晏真成了他准女婿了吧, 他心里又有点不得劲了。
虞青山皱眉, 那感觉说不太上来, 但不知怎的, 他看褚晏却是没有之前那般顺眼了。
先前他觉着闪闪发光的优点,现在看来, 好像也就那样吧。
虞青山的视线来来回回不停在褚晏身上扫视着,他总觉得这小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端正持重。
娶他女儿, 莫不是别有所图吧?
想到这,虞青山看褚晏的眼神瞬间便警惕了起来, 但是没过多久,思及现状,又无可奈何地卸了力。
这毕竟是赐婚。
他再怎么挑剔不满,也没什么更改的余地了。
再者,这桩婚事来得也不容易,除夕夜那天,虽然在这人的一再坚持下,皇上最终还是应了,但总归脸色是不太好看。
就是他,当时在场都忍不住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只是没想到这人倒是个临危不惧、意志坚定的,顶着皇上雷霆大怒的风险,皇上问了他三次,他愣是咬定了人选不改。
光从这一点上来看,这姓褚的倒是比那姓周的龟孙强上不少。
虞青山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罢了,就算他真有什么别的图谋,也只能日后再防范敲打了,眼下,还是商议女儿的婚事要紧。
“坐吧。”虞青山指了指侧首的位置,示意下人给褚晏上茶。
未免夜长梦多,依他的意思,还是早些完婚的好。
这边褚晏落座和虞青山商量着婚事的仪程,而另一边,正在后花园散步的虞秋秋,却是撞见了位从天而降的“女侠”。
唐淼在虞秋秋的注视下,从墙头跳了下来。
虞秋秋不解:“你这是?”
怎么有正门不走,反倒是从这墙头上下来了?
“天意了不是,我正要找你呢。”
唐淼一落地,看见虞秋秋眸光便涌上了惊喜,然后不由分说上前拉起虞秋秋就往墙头带。
唐淼:“没时间解释了,你先跟我走。”
虞秋秋:“???”
什么情况?她自己“偷渡”进来就算了,怎么还要把她给“偷渡”出去?
就……有点怪突然的。
不过,这种未知的探险却是意外合了虞秋秋口味。
她向来都不畏惧这些,相反还有点激动。
是以,虞秋秋不带犹豫地就跟着唐淼走了。
唐淼纳罕:“你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多费一些口舌来着……
结果,拐带得还挺容易。
虞秋秋微笑,做人呢,还是不要太高估自己。
两人一个敢带,一个敢走。
唐淼四处望了望,快步走到墙根底下扎了个马步,两手撑在墙壁上,道:“快!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唐淼目光坚定,褚晏今儿来送聘礼现在可就在前院,秋秋妹妹却是不带丝毫留恋就答应了跟她走。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秋秋妹妹根本就不想嫁给褚晏,她和褚晏的这桩婚事分明就是被逼无奈!
前段时间,她二嫂给她生了个小侄子,她去她二哥所在的西北驻地看小侄子去了,结果一回来却听说秋秋被赐婚给褚晏了。
这把她给气得。
褚晏那厮觊觎秋秋妹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褚晏那厮耍了什么阴谋诡计,这才逼得周崇柯退了婚。
好好的有情人竟是生生因为褚晏的一己私欲给拆散了。
这她岂能袖手旁观?
“快!上来!”
唐淼一下子干劲十足,扎稳了马步催促道。
她知道一个可以假死的法子,只是这法子需要人配合,所以得先让秋秋妹妹和周崇柯见面商议一下。
于是,在唐淼的脑补下,虞秋秋就这么被毫不知情地送上了自家墙头。
虞秋秋迎风坐在墙头之上,心情舒畅,腿一荡一荡。
“不过,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呀?”虞秋秋两手撑在身侧,朝还在底下的唐淼问道。
唐淼正后退着,准备助跑上墙,闻言抬头朝虞秋秋露出了一口白牙:“我带你去和周崇柯私奔。”
虞秋秋猛地一惊:“啥?”
……
另一边,京郊寒钟寺。
阿芜一边下山,一边不断地往山脚下张望着,一不小心脚下踩到了一个石子,脚一滑差点就要在这石阶上摔个屁股蹲,还是周崇柯眼疾手快拽住了她胳膊,她才好险没有摔着。
“不好好走路,四处看什么呢?”周崇柯蹙眉。
这丫头大清早的非跟他说今日宜拜佛,唠唠叨叨把他给哄来了这寒钟寺,结果,来了吧,这丫头又全程心不在焉,尽搁那东张西望了。
周崇柯双眸微微眯了眯:“老实交代,今儿把我哄来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阿芜眼神慌乱,四处乱瞟:“没、没想做什么啊。”
“是么?”周崇柯轻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她这副说辞,只是他思忖了一会儿,却是没有立刻戳穿她,而是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走:“那就快点下山吧,这山上可真冷。”
阿芜一看周崇柯走得飞快,而山下又丝毫没有唐小姐带着人来的踪影,立马就急了。
“世子爷,您走慢点。”
阿芜提步追,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山脚下。
看着已经钻进马车坐好的周崇柯,阿芜:“……”
“那个,附近好像景色还不错,世子爷要不要再走走看看?”阿芜讪笑着问道。
周崇柯慵懒地撑着额头,闻言掀眸看向她,声音淡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阿芜脸上的笑僵住,被周崇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可就这么放弃,她又有点不甘心,于是便佯作不懂,继续劝道:“世子爷,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多可惜啊,这附近——”
周崇柯打断了她,脸上笑意加深:“不说是吧,不说那我走了。”
阿芜:“……”
眼看着周崇柯半起身作势就要关车门,阿芜连忙扒拉住车框,耷拉下肩膀,蔫蔫的:“我说。”
一股脑全招了之后,久久没见世子爷有什么反应,阿芜的心情忐忑极了。
世子爷……这是生气了?
阿芜垂首不敢抬头看,她知道这次自作主张了,可是唐小姐信誓旦旦和她说,世子爷和虞小姐退婚是被逼无奈的,她脑子一发热就……
呜呜呜呜呜……
阿芜内心哀嚎着,世子爷不会一怒之下把她给发卖出去吧?
“所以,你千方百计地把我忽悠来这,就是为了让我跟人商议私奔的事情?”周崇柯声音一改先前的慵懒,骤然严肃了起来。
阿芜心如死灰地点了点头,完了完了,世子爷这肯定是生气了。
气氛短暂地冷凝了一会儿,周崇柯丢下一句话:“上车!”
阿芜灰溜溜地上去了,然后蹲在角落,努力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之后更是什么全程无脑跟随,一整个夹着尾巴做人,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只是,当她站在船头,发现他们登上的这船已经开始起航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是,她以为世子爷到渡口上船来是要见什么人,见完了就要下去的,这怎么……这船怎么就走了呢?!
她没忍住看向一旁的世子爷,只见世子爷整个人裹在狐裘中,大冬天里,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看着当真是雍容华贵、风流倜傥。
但……这不是重点。
“世子爷,咱这是要去哪?”阿芜一头雾水。
周崇柯耸了耸肩:“不知道。”
阿芜:“???”
不知道?她不知道就算了,怎么世子爷也不知道?
阿芜一脸懵,看向周崇柯:“那我们这是?”
周崇柯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风轻云淡:“私奔啊。”
阿芜:“哈???”
周崇柯懒懒倚着身后的桅杆:“私奔这事还用得着计划?自然是说走就走喽。”
阿芜听得一愣一愣,听着好像有点道理,可是——
虞、小、姐、还、没、有、来、啊!!!
阿芜双眸骤然睁大,看周崇柯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他一个人跑算是哪门子的私奔啊?!!!
江风吹佛着主仆二人的衣摆,而同样被这冷风吹着的还有正坐在墙头的虞秋秋。
看着墙下站立的唐淼、褚晏、还有她爹。
虞秋秋:“……”
这视野可真特么的好啊。
“你要带我女儿跟人私奔?”虞青山怒目瞪向唐淼,一整个不可置信。
唐淼脚趾抓地,尴尬。
你说这这这……她怎么这么点背呢?
就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逃出生天”了啊,唐淼懊悔不已,她应该动作再快一点的。
这下好了,人没带出去,还被人给抓了个现行……
虞青山虎着一张脸,沉沉地盯着她,站在虞青山旁边的褚晏目光更是不善。
唐淼只觉自己的人生走到了前所未有的至暗时刻。
嗯……她这要跟人家爹解释呢?
啊啊啊啊啊,出师未捷身先死,一定是因为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那个,那什么,虞伯伯,我突然想起我爹找我有事,先走了哈。”唐淼讪笑着,然后脚底就抹了油。
虞青山对着那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吹胡子瞪眼。
“嘿!”虞青山气得叉腰。
怪不得那唐国公成天在那长吁短叹,他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儿,他也得愁死。
唐淼这一溜,没了主犯,虞秋秋这从犯一下子就显眼瞩目了起来。
虞秋秋:“……”
虞老爹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
女儿要跟前女婿私奔,还让现女婿给抓了个现行……
你说这这这……这叫什么事啊?
亏他刚才还对褚晏多般挑剔,这会儿想起还怪脸红的。
虞青山连忙给女儿递眼神:赶紧给我下来!
“……”
虞秋秋抿唇,稍稍往前边挪了一下,然后就见褚晏走到了她的正下方,目色沉静,脸上的表情更是辨不出喜怒。
“跳吧。”褚晏朝她张开了双臂。
虞秋秋眨了眨眼,如一只蝴蝶般落下。
褚晏将其稳稳接住,待她站稳后便放开了她。
而后,他转身朝虞青山拱了拱手:“待晚辈请人算好了成婚吉日,再来拜访相爷。”
虞青山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哦,好好好……”
直到褚晏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父女二人仍旧还在两脸懵逼着。
虞青山:这都不生气,他难不成是爱惨了我女儿?
虞秋秋:这都不生气,难不成是免疫了?
……
到了晚间,伺候虞秋秋洗漱完就寝,丫鬟吹了灯,刚准备退出去,却忽觉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嘶——”
丫鬟被吹得打了个哆嗦。
“这窗怎么开了?”
真是奇怪,她明明记得这窗之前是关好了的。
丫鬟挠了挠头,顶着风将窗给关上,摸黑退了出去。
黑暗中,虞秋秋打着哈欠翻了个身,然后便见一团黑影朝她覆了过来。
“私奔?”
男人的声音难掩怒气,冰冷的手将她双臂都举过了头顶死死扣住。
而后,裹挟着危险的寒冷气息接踵而至。
虞秋秋被他捏住下巴,被迫仰起了头。
第87章
翌日, 绿枝伺候虞秋秋更衣的时候,面色很是讶异。
她看着虞秋秋的脖颈处,关心问道:“小姐, 您这脖子怎么了?”
怎么从颈侧到锁骨的地方竟有不少的红痕。
难不成这大冬天的还有蚊子?
虞秋秋:“???”
她脖子怎么了?
虞秋秋走到了镜子前。
狗男人昨儿白天目睹她差点“私奔”,除了让她从墙头下来, 别的什么反应也没有,她还以为他免疫了呢。
结果——
虞秋秋扯开领口对着镜子照了照。
啧啧啧,这哪是没反应啊,他可太有反应了。
不过——
虞秋秋指尖摩挲着自己锁骨, 当时没觉着, 这会儿照镜子一看,这红痕都连成一片了……
虞秋秋低声暗骂了一句:“禽兽!”
声音太小, 绿枝没听清:“小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虞秋秋整理了下扯松的领口,声音淡淡:“被狗咬了。”
“哈?”绿枝惊呆, 两眼睁得老大。
她们府上有狗?还是她听错了?
绿枝想要再问, 却被虞秋秋扯开了话题。
虞秋秋:“我饿了, 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给我先弄点过来。”
“好的小姐!”绿枝麻利地帮虞秋秋梳妆完, 小跑着就往厨房去了。
待绿枝走后, 虞秋秋又凑到镜子前照了照, 仔细一看, 好像唇也有点肿。
虞秋秋皱眉,左右端详了一会儿, 忽地想起昨夜狗男人“强吻”她之前放的狠话——
黑暗中,男人一手扣着她的手腕, 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声音里的寒意仿佛一条触感冰凉蛇沿着人的脊柱直往上爬。
“我警告你, 你若是敢跟周崇柯私奔,我定会让周崇柯死无葬生之地!”
“……”
威胁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威胁了。
不是让她完蛋,而是让周崇柯死无葬身之地?
虞秋秋被他这逻辑给惊呆了。
想到这,虞秋秋撑着额头肩膀一耸一耸笑出了声。
合着他还挺有原则,死贫道不死道友?
……
与此同时,江上“漂流”一夜,终于靠岸的周崇柯刚下船就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尖:“谁在咒我?”
阿芜站在他背后跺脚搓手哈气取暖,听到这句,嘴角抽了抽。
咱就说有没有可能,是你自己感冒了?
他们这次出来,完全就是一时兴起,什么也没准备,世子爷又比较挑剔,船上的褥子死活不肯用,就披着他那狐裘生生睡了一夜,晚上江风大,关着窗子那寒气都好像在不停地往里钻,她盖着自己的被子,还有世子爷嫌弃花纹不好看扔给她的那床被子,两床被子盖身上捂紧,这才感觉稍稍暖和了一些。
阿芜看了看世子爷那冻得通红的手指,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跑去渡口边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塞给他取暖。
而后,她打听了一下哪里可以雇马车就风风火火地去了。
阿芜紧紧地攥着世子爷给的钱袋子,他们这次出来那真是除了钱啥也没带,这钱袋子若是被人给摸走了,那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思及世子爷对吃穿住行的挑剔程度,阿芜直接租了辆最好的马车,让人将里外都重新擦洗一遍的同时,顺便还跟人打听了一下这城中最好的客栈在哪,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手艺最好的成衣店又在哪……
在等人将马车擦洗好的时间里,阿芜一点也没浪费,几乎将城里的情况打听了个遍。
回去接上周崇柯的时候,她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俨然成了个本地通。
“这地方叫沧州,百姓多为信道,光是道观就有不下十座,听说那最有名的出云观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开坛论道,去的人可多了,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此地的人眉目里好像都透着股随性祥和的味道……”
马车内,阿芜不停地叽叽喳喳说着自己的见闻,好像什么都很新奇的样子。
周崇柯懒懒撑着额头,唇角勾了勾。
倒是比在府里的时候活泼多了。
两人此行虽始于冲动,但既来之则安之,这不在计划之内的旅行倒也颇为新奇。
阿芜跟着周崇柯去看了打铁花,那现场支了个足足有两层楼高的花棚,棚上面绑满了烟花爆竹,十余位披着蓑衣的工匠将熔化的铁汁击不断打到花棚上,抛出来的铁花点燃了棚上的烟花,而这时,两支舞龙的队伍参与了进来,烟火璀璨中,那龙游走得威风凛凛,两龙时而同游,时而相斗,场面当真是壮观、喜庆又刺激。
阿芜看得不住捂嘴惊呼,连回客栈晚上做梦都梦到的是自己骑在龙上飞天的画面。
两人之后又在沧州玩了好几日,准备回程的前一天,周崇柯独自去了此地的一处道观。
说来也巧,自从褚瑶疯了之后,贺景明便带着褚瑶来了这沧州休养。
他如今既来了,不去看看好友也说不过去。
“你怎么来了这沧州也不与我说一声?临到要回去了,我才知晓。”两人相对而坐围炉煮茶,贺景明出声谴责。
周崇柯将剥了一半的橘子皮朝贺景明扔了去,“得了吧你,你个住道观的,告诉你,你难不成还能陪我去外头喝酒,也不怕犯了忌讳。”
贺景明:“……”
好像……有点道理。
“不过,你没事怎么跑沧州来了?”
“带小白兔出来走走,免得在京城被人给忽悠瘸了。”
“小白兔?”
“嗯,小白兔。”
这说的什么跟什么,贺景明听得一头雾水。
两人正说话时,褚瑶端着一盘点心过来了。
“这是我自己做的枣泥糕,周大人尝尝吧。”
女子说话的声音低柔温婉,眉目平和。
周崇柯眉梢微挑,对贺景明简直是刮目相看。
褚瑶之前叫嚣虞秋秋是妖怪的疯癫模样还历历在目,这都能掰回来?
贺景明笑了笑,事在人为。
当初所有人都说瑶儿这癔症是治不好了,他不信那些,执意带瑶儿离开了京城,瑶儿起初不愿意,但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后,心境倒是意外地平和了许多,那癔症也许久没再复发了。
“那这么说,你们还能回去赶上褚——”
“咳咳咳!”
周崇柯说到一半,贺景明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周崇柯:“???”
“我今日不知怎的,总觉得喉咙有些痒,劳烦夫人帮我煮碗梨汤。”贺景明急忙将褚瑶给支了开。
待人走后,贺景明这才告诉周崇柯:“我大舅子和虞小姐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她,你不要说漏嘴了。”
周崇柯:“……”
合着这疯病是好了但又没完全好,不能提的?
周崇柯:“你能瞒她一时,难不成还能瞒她一世?”
贺景明无奈地叹了口气。
主要瑶儿一听到和虞秋秋有关的事情,整个人就会变得非常激动,他实在是心有余悸。
这次,虞秋秋直接要成她嫂子了,他怕瑶儿知道后疯上加疯,好不容易正常回来了还没稳固又前功尽弃。
总之——
“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第二天,周崇柯准备启程回京,贺景明去送他,因不放心褚瑶一个人待着,便将褚瑶也一并给带上了。
只是到了地方,却只见到了周崇柯一个人在渡口码头。
贺景明左看右看,问道:“你那小白兔呢?”
他也是昨儿后来刨根问底才知道,周崇柯口中那所谓的小白兔竟然说的是他丫鬟。
这可真是奇了。
他倒是不知道,周崇柯何时对一个丫鬟这般上心了。
周崇柯:“别提了,就这几天的功夫,她竟还去打了几床新被子,唯恐我在船上冻着,这会儿正在船舱里收拾着呢。”
贺景明:“……”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姓周的在炫耀。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上船了,你回吧。”周崇柯朝贺景明摆了摆手,转身走得潇洒。
贺景明轻笑了声,暗骂:“见色忘友的东西!”
估摸着船就要走了,世子爷还没上来,阿芜推开窗趴在窗沿边朝码头望了望。
“嗯?人呢?已经上来了?”
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怕风灌进来把厢房给吹冷了,阿芜赶紧又把窗给关紧。
而在码头之上,一直安安静静的褚瑶却忽地朝已经开始收梯即将离岸的船奔了去,贺景明眼疾手快,拦腰将她捞了回来。
“瑶儿,怎么了?”贺景明紧张地问道。
褚瑶怔怔地摇了摇头。
她刚才看见……看见……
褚瑶目光紧盯着船上那扇紧闭的窗,刹那间心如擂鼓,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慌乱。
不会的,也许只是她看错了。
那人明明已经被火烧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对!一定是她看错了。
……
周崇柯回京后没几天,便收到了褚府送来的请帖。
随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爷,要不要小的替您去回绝了?”
那褚大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谁会给新娘的前未婚夫送帖子啊?
这不是让他们世子爷去了尴尬么?
周崇柯只觉好气又好笑:“回绝了做什么?他敢送我怎么就不敢去了?”
他现在代行左都御史之职,不出意外,这位子应该就是他的了。
他不仅要去,他还要给褚晏挑一份大礼。
毕竟,褚晏为他的升迁可谓是出了不少力的,他还得感谢他呢。
周崇柯在自己收藏的一堆字画里挑挑拣拣。
最后,选了一副最大的。
那是一幅山居图。
这山居图出自名家之手,当初收这幅画的时候,他可是掷了不少银钱,一度还是他的心头好,本准备是挂在自己书房的,但是吧……
周崇柯摩挲着下巴,摇了摇头,不知怎的,他现在看着这幅画,却老是莫名的心里不爽。
尤其是这画上的景色,他每每看了都有一股想要咬牙的冲动。
简直莫名其妙。
周崇柯将画卷起,放入了锦盒。
这邪门玩意儿还是送给褚晏吧。
第88章
临近大婚之日, 褚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而这时,随从却步履匆匆, 手里拿着一纸讣告快步走进了褚晏的书房。
“大人,陈御史昨晚去了。”
褚晏闻言, 翻动书页的手顿了顿。
他抬头诧异看向随从:“陈御史死了?”
“是。”随从应声,将手里的讣告呈了上去。
褚晏略微翻看了一眼,神思逐渐飘远。
陈御史本就年事已高,寿数将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他记得, 上辈子陈御史是在今年入秋,也就是虞青山被问斩之后才病死的。
这一世, 时间却是提前了许多。
褚晏指尖一下一下在桌面上轻点着。
不知从何时起,事情开始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宣平侯没有死于非命, 周崇柯也没有因守孝而错过最好的发展时期, 而陈御史, 也没能将虞青山拉下马。
仔细想想, 导致这一切的桩桩件件, 他竟是或主动或被动地参与到了其中。
褚晏闭眼, 抬手揉了揉眉心。
是巧合么?
知道这一切的不止他一人, 虞秋秋又在这其间起了什么作用?
重生以来的求而不得蒙蔽了他的双眼, 他似乎忘了,虞秋秋这女人本就诡计多端。
褚晏沉思着, 一时间脑海里的思绪纷繁复杂,仿佛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 而他却屡屡错过。
雾里看花的感觉并不美妙,褚晏眉头渐渐凝起,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仿佛被架到了半空,四顾茫然,两脚落不到实处,心里也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大人?大人?”
随从问了一堆,却半响没有听见回复,抬头一看,好家伙,他家大人在发呆呢。
得了,随从叹了口气,刚才说的全都白说。
果不其然——
“你刚说什么?”褚晏回过神来后问道。
随从:“……”
不得已,随从只好将方才问的又重复了一遍。
陈御史死得实在不是时候,他家大人的大婚之日已是近在咫尺,而陈府这白事想也知道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关键陈府这位置偏偏是在褚府去往虞府的必经之路上,强行绕路的话,那可真是要兜好大一个圈子。
可这不饶路吧,又总觉得不太吉利,再者,万一冲撞了怎么办?
人家那白幡招招,他们这迎亲敲锣打鼓的……
“您看,咱是不是绕段路避开为好?”
“那就避开吧。”思及陈御史被水鬼缠身的事情,褚晏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说完后,他却又愣了愣。
他的目光落向放置在书案侧边的一摞志怪话本。
他向来不爱看这些,可那日在船上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令他心有余悸,事后便令人搜罗来了些时兴的话本,其中倒是有几篇关于水鬼找替的传说,可无一例外,找替的水鬼都会将人给拖进水中当场毙命,倒是没见过像陈御史这般只是被吓晕的。
那日陈御史的惨叫声仿佛还在耳边,可……那水鬼找上陈御史,真的是因为要找替死鬼么?
又或者,那鬼根本就不是水鬼呢?
褚晏眉头紧锁,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先入为主了。
那天晚上……
褚晏不停地回忆着,面色越发凝重,可就当他快要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光时——
随从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呈到了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灵光消散,功亏一篑。
“……”
褚晏看向随从,语气不悦:“这又是什么?”
随从心肝一颤,没有立刻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掀眸瞄了眼褚晏的神色,然后一整个心如死灰。
哦豁。
他这该死的运气,怎么又选了个最差的时机!
可是……这事不说不行啊。
随从硬着头皮道:“这是虞小姐写给周大人的,我们的人截下来了。”
话落,一室寂静。
随从大着胆子又瞄了一眼。
嗯……毫无意外,黑云压城城欲摧!
随从心上一凛,立马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顺便还默默地为自己祈祷了一下,只盼着不要被殃及池鱼。
不得不说,那虞小姐还真是对周大人情根深重呢,这都第几封了……
要他说,这强扭的瓜哪有甜的,可他家大人吧,随从想到这,心中又是叹了口气,他家大人这这执念……深不见底啊!
褚晏面色铁青,拿起信封正要将口撕开,可忽地又怒气上涌,将信封狠狠地揉作一团扔到了地上。
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不是央求周崇柯带她走,就是提醒周崇柯提防他。
褚晏咬牙,那女人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既如此,他便成全她!
“把这信送去宣平侯府!”褚晏冷笑了一声道。
他倒要看看没了他的阻拦,周崇柯敢不敢抢这婚!
随从听后愣了愣,他没听错吧,送、送去宣平侯府?
好不容易截下来了,大人竟又要把这信给送回去?
“还愣在这做什么?”
褚晏面色不佳,语气更是冰冷。
随从打了个哆嗦,赶紧把那皱巴巴的信捡起,溜了。
否管主子是怎么想的,他照办就是了。
虞秋秋和褚晏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正月二十八。
周崇柯前来褚府观礼,虞秋秋给他的那封信,他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虞秋秋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但是——
看热闹哪有嫌事大的,为着这事,他还特意来早了一些呢。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进褚府,竟是就教他撞见了褚瑶在大闹现场。
周崇柯:“!!!”
好家伙!先人诚不欺他,这早起的鸟儿果然有虫吃啊。
周崇柯看了看天。
嗯……好吧,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时间也不算早,但是!这不是重点。
褚瑶竟然回来了,贺景明不是说要瞒着她么,怎么,这是没瞒住?
周崇柯快步走到廊下,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观景位。
他靠着廊下的柱子,抱臂用合起的折扇杵着下巴,目光炯炯。
只见褚瑶拦住正准备去接亲的褚晏,整个人魔怔了一般,紧拽着褚晏的衣角不肯松手。
“哥哥,不要娶她好不好?”
“你怎么能够娶虞秋秋呢,她是个怪物,她表面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
褚瑶的声音由最初的祈求变得越来越着急,仿佛褚晏若是娶了虞秋秋就会万劫不复一般。
而此时,褚晏面若冰霜,额上青筋直跳,显然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终于——
“放开!”
在褚瑶一口一个怪物的劝谏下,褚晏终是忍无可忍。
这仿佛淬着寒冰的声音,即便周崇柯隔着有一段距离也觉出了滔天的怒意。
周崇柯摇了摇头,很是唏嘘。
也不知虞秋秋用了什么法子,竟是把褚瑶给吓成了这样。
他哥为了娶虞秋秋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如今就要得手了,怎么可能回头,那完全就是被虞秋秋给吃得死死的嘛。
褚瑶这般再劝,无非是蜉蝣撼树罢了。
褚晏甩开褚瑶,绕过她就要出门,可褚瑶却再度不折不挠地挡到了他身前。
“你要娶她,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褚瑶张开双臂,孤注一掷。
她此刻的心里委屈极了。
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可是哥哥怎么能也不相信她呢?
她只觉得自己被判了死刑,可荒谬的是,她连自己的罪名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怎么会害他呢?她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哥哥着想啊!
褚瑶目露祈求地看向褚晏,只盼着自己在哥哥心中的地位能够比虞秋秋高一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可是,褚瑶到底还是失望了。
褚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愈发地冰冷。
“你可以死,但不能是今天。”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他不想见血光。
褚瑶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窖,什、什么意思?
哥哥刚才说……
褚瑶的耳朵嗡嗡作响,眼泪顷刻间模糊了视线。
她怔怔地看向褚晏,只觉眼前之人陌生得可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哥哥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从前哥哥断然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哥哥性子清冷,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对她却是特别的,哥哥会对她笑,会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会为她网罗天下珍宝,会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为什么?”褚瑶低声喃喃。
为什么这一切都变了?她那么努力得到的这一切,怎么能够说变就变……
褚瑶泪如雨下,忽地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惊恐地指着褚晏:“你也是妖怪对不对?”
“你把我哥哥吞噬了,然后占据了他的身体,你把我的哥哥还给我!”褚瑶不顾一切地冲向了褚晏。
褚晏侧身躲过,冷冷看着扑空摔倒在地的褚瑶,只觉不可理喻。
疯子!
就在褚瑶再度爬起来想要抓住褚晏质问的时候,贺景明面色焦急地追了过来。
他远远便听见了瑶儿说的话,跑近一看,褚瑶果然精神又不太对头,贺景明心道不好,连忙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朝大舅子冲过去的褚瑶给拦腰抱了回来。
“大哥,你先走不要误了吉时,我等会儿会带瑶儿回去。”
大舅子大喜之日,他却没看住瑶儿,贺景明满脸歉意。
说起这事,贺景明就忍不住地后悔,原本他是不打算带瑶儿从沧州回来的,但瑶儿不知是怎么回事,从那天送完周崇柯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问了好几遍,才告诉他,说是看见了一位儿时旧友,想要去寻出人家再见一面。
他想着若是能让瑶儿见到儿时的朋友,说不定对她的病情也有好处,就答应了,之后带着她一路打听,这不打听打听着就回京城来了。
只是不曾想,千防万防,还是教她知道了大舅子和虞小姐要成婚的事。
褚晏拂袖离开,身后传来了褚瑶声嘶力竭的哭喊。
“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褚晏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为什么?
他自嘲地轻扯了一下嘴角。
因为他后悔了。
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他曾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过你,可是……他无一例外都后悔了。
迎亲的队伍绕了一段远路到了虞府。
看着虞秋秋穿着一身凤冠霞帔不情不愿地被人扶了出来,褚晏冷笑了一声。
他上前伸出手:“我来吧。”
绿枝愣了愣,这姑爷怎么还抢起她的活来了?
怕于礼不合,绿枝看向了一旁的喜娘,见喜娘点了头,这才将小姐的手交到了姑爷手里。
褚晏扶着虞秋秋前去拜别虞父,行走间,衣袍和她的裙摆交缠在了一起。
虽然她此刻头上盖着红盖头,但他知道,今天的她一定很美。
只是——
“失望么?”褚晏忽地问道。
虞秋秋正要侧首。
褚晏却俯身过来,声音近在咫尺挟着刺骨的凉意:“来的不是周崇柯,失望么?”
虞秋秋抿着唇没有回答。
这样的反应似乎取悦了褚晏。
褚晏轻笑着,扶着虞秋秋继续往前走,只是扶着虞秋秋的手却悄然收紧了许多。
“我给过你机会了,可周崇柯即便看到了你的信,也没有丝毫行动,一腔真情错付,真可悲啊。”
——“救命!不行了,忍不住了!”
虞秋秋反抓住褚晏的手,力道竟是比他还重。
“???”
褚晏眉头皱起。
然后紧接着就听见虞秋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褚晏黑脸:“你笑什么?”
他说的话很好笑么?
虞秋秋抿唇,继续努力憋笑。
——“看狗男人这样子,应该是把信送去给周崇柯了吧?”
——“笑死我了,又让我给料着了不是?”
——“他要是知道我前几封信都是写给他看的,只有最后一封信是真写给周崇柯的,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唉,可惜了,还没进门呢,我得先把他稳住,此话不能说啊。”
“没什么,你继续。”虞秋秋道。
褚晏觉出事情不对,目光刷地一下射向了虞秋秋。
他的双眸微微眯了眯。
她刚说什么?
第89章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这堂拜得, 褚晏总觉得自己中了埋伏。
看着虞秋秋被送进了洞房,褚晏仍旧若有所思。
她说之前那几封要和周崇柯的私奔的信,是她故意写给他看的……
所以, 她想做什么?
激怒他?
以为他这样就会放手成全她和周崇柯?
褚晏忽地冷笑了一声,天真!
“来人。”
褚晏叫来随从吩咐了几句。
随从听完后满脸讶异, 派人将主院围住……成婚第一天,大人就要把夫人给软禁了?
随从不懂,但大为震撼。
而待其领命而去后,褚晏的视线又投向了正在席中喝酒的周崇柯。
只见旁边的人不知与他说了什么, 周崇柯竟是笑得前仰后合, 那模样,竟似没有半点忧虑。
褚晏目光幽幽, 定定打量着他,心中忽地浮上一层懊恼。
虞秋秋的最后一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该死!
褚晏指节攥得咔吱响。
他本不应该这般抓心饶肝。
那封信都到他手里了, 他居然没有看?
最关键的是, 那信还是他让人送去给周崇柯的……
褚晏气得咬牙, 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 便看见周崇柯遥遥朝他举了举杯。
褚晏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目色微沉, 并未作回应。
周崇柯倒也不恼, 反倒是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端着酒杯过来了。
只见他笑意盈盈:“褚大人怎么大喜之日竟是瞧着不太高兴?”
褚晏斜睨了他一眼,他为什么不高兴, 他不知道?
“呵!”褚晏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是从何处看出来我不高兴了?”
“我只是生平不爱笑, 倒是某些人,强颜欢笑也不怕笑僵了脸。”
褚晏不甘示弱地反击。
周崇柯听了却是差点把自己给呛着。
强颜欢笑?他?
周崇柯手里的折扇忽然摇得更欢快了:“褚兄, 你这就误会我了不是?”
“我可是真心实意来道谢的。”
褚晏盯着他手里的扇子,眉头微皱。
周崇柯有个小毛病,说谎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将扇子合起来,可现在……
褚晏的眉头瞬间拧得跟更紧了,他狐疑地看向周崇柯,忽然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他没有说谎?
褚晏目露警惕,定定打量着周崇柯,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总想着从中寻出什么异样。
可是……没有。
也不知是周崇柯做戏的本事又精进了,还是他如今竟成了个表里如一的正经人。
褚晏从他脸上竟是看不出丝毫异常,他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或许如他所说,他是真心实意来道谢的。
可——
等等!
他刚才说道谢?
不是道喜而是道谢?
“道什么谢?”褚晏不解。
周崇柯却笑意更甚了。
……
另一边,虞秋秋刚进喜房便自己将盖头给掀了,这可把绿枝给惊得不轻。
她连忙将虞秋秋扔到一边的锦绣鸳鸯红盖头捧了回去,着急道:“小姐,您快戴回去吧,这盖头得等郎君来掀才行,您不能自己掀的。”
虞秋秋已经坐到了镜台前,闻言看向绿枝:“为什么?”
绿枝忽地卡了壳。
这事哪有为什么,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
“女子出嫁便要以夫为天,这自然是要由郎君来挑起盖头,是为认夫。”
绿枝思索半天,终是挤出来了这么一句。
虞秋秋听了却是不以为意。
她又不是盒装小饼干,干嘛要等他来开盖?
再说了——
虞秋秋对着镜子弯起了嘴角,启唇说得笃定:“他今儿晚上不会来的。”
“快!”虞秋秋朝绿枝招了招手:“快来帮我把头上这凤冠取下来。”
这玩意儿乃足斤足两的黄金所制,上头还嵌了不少宝石,好看是好看,但是忒重。
顶着这玩意儿一天,她感觉自己都快要被压塌了。
可怜绿枝还没将虞秋秋的前一句话给消化完,又被虞秋秋的后一句话给整懵了。
她迷迷糊糊地帮虞秋秋取下了凤冠,然后又被虞秋秋催促着帮她更衣,再之后又是去叫人送热水、送吃的……
一整个忙得团团转,压根就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
直到虞秋秋沐浴完,换了寝衣,一身轻松地躺到了床上。
绿枝这才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不对来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小姐说郎君今晚上不会来……
绿枝看了看外头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忽地怒目圆瞪,郎君竟然真的没来!
所以,她家小姐嫁过来第一天就要独守空房了么?
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绿枝握拳,气呼呼地下定决心,等小姐回门的时候,她一定要跟老爷告状,看老爷不收拾他!
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小姐却是已经睡得呼吸均匀了。
绿枝看了心疼坏了,小姐今儿一大早就被叫了醒来梳洗打扮,定是累着了。
她轻声退了出去,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这会儿宴席早散了。
绿枝龇牙咧嘴,抬步就往外冲,大婚之夜就把小姐一个人撂这,她倒要看看郎君在忙些什么?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走出院门就被府里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大人有令,没有他的允许,里面之人不得外出。”
“什么?!”绿枝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不准外出?
什么意思?
让小姐独守空房就算了,他还想囚禁小姐?
屋内,被“囚禁”的虞秋秋打着哈欠翻了个身,眼看着就要进入深度睡眠。
系统忍不住了:【所以,你让周崇柯说那些话,就是为了激怒褚晏独守空房?】
“那不然呢?”虞秋秋拢了拢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喟叹出声:“真舒服。”
一想到某人今晚八成睡不着,虞秋秋瞬间觉得更舒服了。
果然,幸福是要对比出来的。
“睡觉睡觉。”觉出系统还想刨根问底,虞秋秋直接一句话堵住了它的嘴:“我们虐文女主都是这样的,这你都不懂?”
那个霸道强势的男人强取豪夺了她之后,却又转瞬将她打入了冷宫,他要磨灭她所有的骄傲,将她驯化臣服,从此眼里只有他一人。
但他想不到的是,在他的逼迫之下,她虽然表面上顺从屈服,但内里,其实早就千疮百孔,心更是碎成了一瓣又一瓣,她,黑化了!
啧啧啧。
虞秋秋理了理接下来的安排,再次心叹了句自己可真是个小天才。
看看!这剧本她早就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就这,还能洗不白?
“哼哼。”
虞秋秋哼笑了两声。
一切,尽在掌握。
系统;【……】
……
翌日,随从正在整理收到的贺礼。
与礼单核对完之后,确认无误,随从问褚晏:“大人,这些是都一并收进库房么?”
褚晏仰靠着椅背,一夜宿醉,这会儿正头昏脑涨,闻言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可过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忽地睁开了眼。
“等等。”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叫住了正要去找人来将东西抬走的随从。
随从顿步回身,只见他家大人面色沉得吓人。
随从心头一紧,这怎么一夜过去了,怒气还没消?
昨晚周世子也不知和大人说了些什么,待其离开后,看着大人的脸色,他都不敢往大人身边靠。
这会儿本来就还未出正月,天还冷着,可大人的脸色却是比这天气还要冷,那头顶上乌云阵阵,电闪雷鸣,分明就是在下冰雹呢。
随从瑟缩着不敢多问。
只见大人目色沉沉盯着那一堆贺礼,声音更是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他说:“把周崇柯送的拿去烧了。”
“欸?”
“哦。”
虽然不知是什么缘由,但主子都发话了,他还能否决不成,只是——
随从将其中一个长条锦盒挑了出来。
周大人送的可是幅名画呢,据说有市无价。
就这么烧了,未免也太可惜了。
随从一步一叹惋地抱着锦盒出去了。
褚晏起身走至廊下,仍旧是面色冷峻。
他看着下人在庭中架起了火,目露冰霜。
“虞小姐曾说定会让你帮我达成所愿,我原只当是玩笑,不曾想她竟是真的做到了。”
“我府上那几个,你知道的,我向来都头痛不已,真是多谢褚兄费尽心思为我筹谋了。”
“如此,你得到了人,而我,没了后顾之忧,这可真是双赢呢。”
想起昨日周崇柯说的那些话,褚晏目色又冷了几分。
双赢?
虞秋秋还真是好算计啊。
她就那么喜欢周崇柯,为了利用他帮周崇柯达成所愿,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屈从于他?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棋子么!
褚晏的眸中仿佛凝着数九寒天里最冷的那一捧雪。
“呵。”
他终是自嘲地冷笑了一声,紧接着眸光微敛,似是彻底硬了心肠。
那女人不是为了周崇柯什么都肯做么,既如此,他便让她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任人摆布的滋味。
褚晏拂袖欲走,可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下人展开的那幅画,却是猛地一惊。
眼看着下人就要将画卷起投入火中,褚晏急声制止:“等等!”
他快步走过去将画给夺了过来。
这幅画,他曾见过,可是——
他记得上辈子他见到的这幅画上,分明有一个长得和周崇柯极为相像的人在山间挥锄。
褚晏视线在这幅画上来回地寻找着。
为什么画上的人……不见了。
褚晏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周崇柯这人即便再如何狡诈,却也不至于送他一幅赝品。
上辈子,他第一次看见这幅画,是在周崇柯凭空失踪之后。
后来,周崇柯回来时衣衫褴褛,脸更是黢黑,像是经历了好几个月的风吹日晒一般。
周崇柯说他是被虞秋秋塞去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是,怎么塞去的?
褚晏看着手里的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疾步走回了主院。
只是,还未进门,听到褚瑶的声音,他却又顿住了脚步。
褚晏眉头皱起,褚瑶怎么又来了?
他回身瞪向随从。
随从却是满脸无辜:您只说不让夫人出去,又没说不让人来看夫人……
再说了,新娘子嫁进来第一天,就是见见府上亲戚的啊。
虽说他家大人这亲缘关系简单了一些,但总归还是有人的吧,二小姐要见夫人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随从被瞪得头越埋越低。
好吧……昨天二小姐的确是和大人闹得有些不太愉快,但他瞅着二小姐今儿早上好像还挺正常的,这放人进去见见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你这妖怪缠着我兄长到底想做什么?”
“别装了,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住我!”
“你是不是也想说我疯了,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疯!是他们被你给蒙蔽了!”
屋里传出了褚瑶的厉声斥责。
随从:“……”
呜呜呜呜呜,他错了,二小姐这疯病压根没好,他被骗了啊!
屋内。
虞秋秋郑重地握住了褚瑶的手,神色认真:“我相信你。”
“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觉得你疯了,但我相信你。”
“……”
这莫名的就算全世界与她为敌,虞秋秋也会站在身侧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褚瑶心念微动,默了默,可——
这不废话么?!
虞秋秋什么底细,她自己难道不知道?她当然相信了!
差点被她给绕了进去。
褚瑶挣脱开虞秋秋的手,指着虞秋秋,目眦欲裂:“你承认了!”
虞秋秋笑了笑:“承认什么?”
“你就是个怪物!”褚瑶坚定不移。
虞秋秋笑着,看她的目光却越发怜悯:“你错了。”
——“我的确不是人,但却不是怪物。”
——“我,是恶魔呀。”
“咚!”地一声,褚晏手里的卷轴掉落在地。
恶、恶魔?
第90章
听到声音, 虞秋秋脸上的笑意微僵,紧接着便看向了窗外。
窗上映出了一个人影,虞秋秋双眸微微眯了眯, 启声解释,视线却丝毫未动。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但是我真的不是怪物。”
——“怪物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不过,狗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褚瑶嗤笑:“你还在狡辩。”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
褚瑶还未说完,发丝微动, 身侧扫过了一阵风。
再定睛一看, 虞秋秋已然越过她走出门外了。
褚晏:“!!!”
她发现他了?
褚晏第一反应便是想要转身离开这里。
可是,残余的理智制止了他。
来了却又转瞬离开, 反倒惹人怀疑。
于是,虞秋秋走出来的时候, 看见的便是褚晏刚弯腰从地上捡起了掉落的画轴。
他拍了拍画轴上的灰, 不经意间抬头, 看见虞秋秋时顿了顿, 目露出诧异, 仿佛这会儿才看见她一般。
嗯?
虞秋秋眸光微敛, 一眼便发现了破绽。
——“他在我住的地方发现我, 为什么会觉得诧异?”
褚晏心头一跳, 不对么?!
“夫君怎么来了?”虞秋秋笑问着走近。
褚晏看着,却是感觉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原因无他。
她此刻脸上的笑容竟是同他上辈子坠楼时看见的如出一辙。
褚晏平缓了一下呼吸, 脑中快速思索着应该怎么回答。
虞秋秋边走边打量着他。
——“手里拿着个画轴,这是要做什么?总不可能是要送给我的吧?”
褚晏醍醐灌顶, 不错,他就是来送画的!
——“不过。”
不过?
褚晏刚要伸出去的手忽然急刹住。
不过什么?
虞秋秋看着褚晏, 眉头微凝。
——“不过,狗男人刚知道我利用他帮周崇柯的事情,应该正在气头上才对,怎么想都不应该还有心情来给我送东西吧?”
褚晏:“!!!”
是了,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还好还好,他动作慢。
褚晏默默松了口气,可是转瞬,这口气又一刻不停地提了起来。
他看向虞秋秋,她怎么知道他知晓了什么?难道……
褚晏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惊异。
所以,她写信给周崇柯说的就是这事?
她是故意让周崇柯跟他说这些的?
可……为什么?
褚晏心中云雨变换,唯有疑惑盘旋不去,这事除了能激怒他,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思索间,虞秋秋已经走到了他身前,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想什么呢?”虞秋秋仰着头,眉眼弯弯笑问道。
褚晏回神,深吸了一口气,没搞清楚虞秋秋的底细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
为今之计,只能是先尽可能地维持现状,以不变应万变。
但是,虞秋秋刚说她不是人,万一……
褚晏心跳加速,不行,没时间了,赌一把。
他眸光微颤,忽地冷笑出声:“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看你的吧?”
虞秋秋:“???”
——“难道不是?”
褚晏目露讥讽:“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现在又在这里自作多情什么?”
“???”
虞秋秋双眸微眯。
——“什么情况?狗男人这怎么……”
褚晏面色冷峻,心却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这怎么突然又正常了?”!!!
褚晏:赌对了!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紧接着又用手抬起了虞秋秋的下巴。
他俯身凑近,虞秋秋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的瞳仁。
只听他轻嗤了一声,语气却冰冷:“我只是来警告你罢了,好好在这呆着,不要想耍什么花招!”
说罢,褚晏便气势十足地甩袖走了。
徒留虞秋秋在原地若有所思。
随从亦步亦趋的跟在褚晏身后。
看着他家大人这伟岸的背影,随从心中不由叹服。
对着夫人那般惹人怜的脸,大人居然还能说出这么狠厉的话,心智可谓不是一般的坚定。
只是,还没等他感叹完,刚出了院门,大人竟似是离弦之箭般突然加速朝前走了去,没一会儿,就把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随从:“???”
发生了什么?随从忽然懵了。
他小跑着追上去,等终于见到人时,却见刚还淡定异常的大人,这会儿竟是在书房不停地翻看之前让他买回来的那一摞志怪话本,他翻页的速度很快,似乎是着急着寻找什么。
看着大人额头渐渐冒出的汗珠,随从一整个惊呆了。
短短的时间内,大人怎会与方才判若两人?
随从的疑惑褚晏有所察觉,但却是无暇理会。
他一目十行地在书中翻找着,可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想找的字眼。
他知道恶鬼,可是……恶魔是什么?
新物种?
“大人您在找什么?需要小的帮忙么?”
见其翻找得急,随从自告奋勇。
可褚晏闻言,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褚晏停下来翻页的动作,定定看了随从好一会儿,严正道:“我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办。”
看大人这神色,交给他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随从连忙正色:“大人,您说。”
然而——
褚晏:“去叫那些守在主院外的人撤了。”
话落,一室寂静。
随从:“欸?”
不是,大人才刚狠狠地将夫人给警告了一顿,这怎么就“撤兵”了呢?
随从不解,眸中写满了疑惑。
这朝令夕改,实是不像大人的作风。
褚晏瞪眼,你懂什么?
正所谓,要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蔑视敌人。
他这是策略!
“让他们都撤了,快点。”褚晏催促道。
随从:“……”
真是浪费他感情,刚大人那凝重的样子,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结果,就这?
日落月升,褚晏这一翻就翻看到了晚上。
眼睛有些累,褚晏靠向椅背抬手按了按鼻骨两侧的睛明穴。
随从见天色不早了,前来询问:“大人,您今夜是睡书房还是回主院?”
褚晏按揉的动作顿了顿。
问得很好。
今早上那一出,也只是勉强不让虞秋秋察觉出异常罢了,原想着是等他回头了解了恶魔是什么再做打算。
可他翻书翻了一天,却是不料除了恶魔这两个字,对虞秋秋的底细仍旧一无所知。
他甚至不知道她算无遗策地嫁给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褚晏怔怔出神,陷入了沉思。
几刻钟后,褚晏走到了主院,只是临到进门时,又忽地踌躇了。
按理说,他如今正在气头上,夜不归宿也很正常吧?
褚晏往后退了几步。
可是——
他不择手段把人娶回来,难道就是为了放在这好看的?
褚晏又往前进了几步。
但是……
就当褚晏在这门外头纠结得前进又后退的时候,屋内传出了绿枝的询问声。
“小姐,您不等郎君么?”
“他不会来的。”虞秋秋的声音似乎很是笃定。
褚晏这下心安了。
对吧,她也觉得他不会来,那他现在……可以走了?
褚晏一身轻松,高兴地转身,刚要迈步。
——“我要把他惯到变本加厉,然后……”
虞秋秋心声语调幽幽。
——“然后……就可以宰了。”
褚晏:“!!!”
笑容消失。
宰、宰了?
片刻后,看见从门口进来的褚晏,虞秋秋正要提上床的腿停在了半空。
虞秋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然而,在虞秋秋惊讶的注视下,褚晏神态自若地进浴房换了身寝衣,再然后又闲庭信步地走到了床前。
虞秋秋:“???”
“你睡里面。”褚晏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虞秋秋坐在床边没动:“你今晚睡这?”
褚晏呼吸一滞,但仍旧理直气壮:“看我做什么?认床而已。”
虞秋秋眉梢微挑,满目狐疑。
——“狗男人……认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