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宛如痴呆的目光中,姜曜麻溜地从神像上滑下来，滑下来时背带裤里没放好的攻略纸蹭出来一张，飘飘洒洒落在刚刚赶到的傅醒脚边。
傅醒弯腰捡起,借着身高优势无障碍看向人群外的副本选择栏。
刚刚刷新的六号副本标着堪称噩梦的四个大字，让他不自觉收紧拳头。
这不是他遇到过的最难的副本，却绝对是他经历过的最绝望的副本。
七百本,第一波尝试攻略的十一位玩家阵亡，他和当时排行榜第四一起带队进入，九名玩家，最终也只有他一个人活着离开,并且也只是做到离开而已。
他短暂陷入回忆的数秒内,姜曜已经落地,用中气十足的嗓音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回来。
“你们干什么呢，还把傅叔叔特意叫过来了？”
她边说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背带裤肩带,然后挺直小身板又道：“不过这次算你们叫对了，我可真是干了一件大事！”
姜曜伸手指向六号副本，扬眉道：“看到那个副本了没，我争取来的！”
七百本前就进来了的老玩家们看看她的成果,脸色变了几变。
他们虽然没有亲历过这个副本，可惨烈的结局他们是听说过的啊，傅队逃回来的时候都浑身是血，马上就挂了！
“没事没事。”有人小声跟同伴嘀咕，“资源本,跳过就是，反正后天也会刷新的。”
他说的有点不够小声，还是被姜曜听见了。
“不能跳，进去是一定要进去的！”
看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狠心放下鸡腿摊来凑这个热闹的王函西也忍不住劝了一句：“老主顾，听小的一句，这个险可不兴冒，高风险高收益，那也得有命才能收到啊。”
连他都这么说，姜曜眨了眨眼睛，从面前的兜里再次掏出那沓资料找到对应的那张，从头到尾仔细看起来。
这也是一个生门掌握在“神”手里的副本，只不过和温和好脾气的狗神不同，这个副本里掌握生门的是“恶魔”。
以及这个副本的设定也有点意思，它里面分为两种人形生物——天使和恶魔，而且本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物种在这个副本里是混居的，模样也难分你我。
在这个副本里，天使不死，恶魔无敌。
更重要的是，在恶魔面前，就是傅醒的力量速度加点也没有用武之处，冷热玄学武器也无效，无敌就是绝对意义上的不可破灭。
姜曜看完整篇攻略，神情不变：“之前不是有人出来了吗，能出来第一次，就能出来第二次……你说呢，傅叔叔？”
傅醒的目光落在姜曜身上，沉默一秒后道：“借一步说话。”
两人脱离人群私聊去了，留在原地的玩家们嘀嘀咕咕起来。
“傅队会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吧？”
“我只希望她不要选人进去当炮灰呜呜呜。”
“呸，我们阳阳姐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少血口喷人！”
“我们就是一说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他们吵了起来，王函西却在对七百本下意识的排斥过后思索起来，半晌摸摸下巴看杜琳仪。
“姜曜刚才说是她争取来的……这句话你怎么看？”
杜琳仪从听到姜曜这么说开始思索道现在依然没有结论，已经自觉尽了人事，心安理得摆烂了。
“可能吧，她胆子大脑子好使，我听她的。”
王函西：“……你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么多的？”
杜琳仪抬头望望天，认真地给他分享了自己的人生格言：“得过且过，听天由命。”
王函西无语，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广场一角。
傅醒询问姜曜在无影神像上干了什么，姜曜也不藏着掖着，如实告诉他自己和神像“沟通”的全过程。
“……就是这样了，所以不出意外，我们只要过了这一个本，就能拿到赛制信息。”
在姜曜看来，这是划算的，危险系数高又怎样，能一次解决为什么要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呢？
傅醒沉默良久，道：“如果是别的副本，我和你一起进去拿到线索的可能性会非常高，可这个副本……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你留在平安小镇，等我消息。”
姜曜笑了。
“这么没有信心，我可不想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被你白白浪费。不如你留下来以防万一，等我消息？”
她看着傅醒的眼睛里没有轻视，却也没有丝毫笑意。
每个人都有阴影，傅醒会恐惧和不安很正常，可她不会再把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更别说是这种状态下的傅醒身上。
自己争取来的机会，她要自己抓住。
眼神说明一切。
傅醒知道自己的缺点就是过于保守，就像姜曜之前说的，他总是倾向于去判断保全什么而不是舍弃什么，最终才会距离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
他再次在心中权衡起来。
比起一片空白进入挑战本的那一次，如今的他有副本的逃生攻略，有明确的目标，还有宛如天降奇兵的姜曜……未尝不能一试。
“还是一起去吧。”傅醒重新做了决定，“另外，人数对这个副本起不到很大的作用，其他人就不带了，以免无谓的牺牲。”
“正合我意。”姜曜点头。
她也不想有拖后腿的累赘。
“纸上的内容再怎么详细都难免在书写过程中精简，我把这个副本的情况从头到尾再跟你讲一遍。”
“哦了。”
两人直接离开，找地方详谈去了，留下神像脚下一大堆人极目张望。
“这是劝住了吧？”
“应该是，不然肯定得先过来吩咐相关人员准备准备。”
众人试图自我麻痹，可惜这样的话说不到句，就被缺心眼的老实人打破幻想。
“是傅队被劝住了，姜曜都没发火，肯定是她赢的。”
众人：“……”
闭嘴吧，他们今晚本来就要睡不着了还火上浇油呢！
当然，等到第二天早上姜曜二人谁也没带，直接进了六号门后，熬了一晚上的玩家们立马上床睡了个回笼觉。
事后回味还表示这是他们睡过的最踏实的一觉。
----------------
和傅醒描述一致，白茫茫的空间门里，两道凭空而立的雕花铜门耸立在前。
一扇散发着温柔的金光，一扇散发着诡异的红光，两个门牌对应写着天堂和地狱。
门板上用不同颜色的颜料写着两条提示。
——只有天使会无条件帮助你。
——请不要触怒任何一个恶魔。
虽然这两扇门无论选哪一扇门都会抵达同一个任务场地，不过姜曜和傅醒一致认为既然存在两扇门，就证明这两扇门都有其存在的意义，两人最终还是决定分头行动。
由于傅醒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选择的是天堂，这次就选择了没去过的地狱，姜曜则进天堂门。
“等会儿见喽。”
“嗯。”
姜曜将手放在门把上，温热的触感传来，随着门轻轻打开，她被金光吞没，消失在最初的空间门里。
挡在眼帘外的金光散去后，姜曜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片被傅醒详细描述过的空间门。
淡淡的金色做底，这个空间门和最开始的白色空间门有着相差无几的虚无感，无边无际，朦胧不清。
姜曜一脚踏出，脚底传来一阵宛如踩在棉花上似的轻飘飘，也像踩在云上一样柔软。
背后长着洁白羽翼，头顶金色光圈，身穿白袍的天使们保持着定住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立在虚无的空间门里。
“上次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找到快速区分恶魔和天使的方法，但可以确定，外形和穿着找不到特征点，得从其他方面入手。”
傅醒的话在脑海中浮现，姜曜靠近一个微微垂首看着脚边白胖孩童的天使。
她脸上的笑容很慈和，散发着温柔的光辉，虽然此刻如石像凝固，却也一点儿不让人觉得诡异和害怕。
姜曜把脸怼过去，天使漂亮纯净的眼睛没有丝毫偏转，也没有映出她的身形，就好像他们处在不同的空间门。
姜曜一路走过去，从或坐或靠或躺各种姿态的天使身边走过。
他们无一不拥有羽翼，光环和白袍，特征明显。
由此推断，傅醒在地狱门内看到的恶魔应该也具备常识里的样子，犄角，黑衣，蝙蝠一样的翅膀。
偏偏副本主场地的“天使”和“恶魔”都是普通的人形，那他们身上到底残留了什么原本的属性特征？
姜曜很有耐心，观察了很久，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碰一个伸手做接引姿态的大天使。
大天使落在在外的皮肤温热柔软，就像活的一样。
姜曜越发大胆，把自己的整只手都放到对方掌心。
没有反应。
姜曜把手收回来，转身要走的时候又转回来，把手放在对方掌中再感受了一次。
温暖柔软的触感抚平急功近利的烦躁，让她的整颗心都静了下来。
“再见，天使女士和先生们。”
姜曜一路往回走一路朝经过的每一位天使摆手，直到回到来时的那扇门前，她回过头，最后看了不知道这样停滞了多少年的天使们一眼。
“请祝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