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在中央神殿外的广场上举行,林空鹿和江辞到时，广场上已经站着近百人。
广场两侧对称伫立八根洁白石柱，中央的音乐喷泉中缓缓注满水,喷泉中伫立一座天使展开翅膀的洁白雕像。
静默的人整齐排列，站在雕像前,神情虔诚、肃穆。
如果林空鹿没看见这些人身上出现的畸变特征，恐怕会觉得这一幕神圣而庄重。
可看着这些身体诸多部位已经怪物化的人类，他心中只觉震惊。
来之前，他以为所谓的洗礼仪式，大概率会是沈惑将人变成自己的信仰傀儡的洗脑仪式。可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惊讶发现，这些即将接受洗礼的人,竟然都是即将或正在异变的人。
无妄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即将异变的人？
曙光基地是因为组织在那里搞养蛊实验，中央基地是傅容新暗中推动,而无妄城……
是了，组织曾在无妄城有实验基地,他们以前就驻扎在这里。那些人连比这更远的曙光基地、中央基地都插手染指,能不祸祸离他们更近的无妄城？
所以，沈惑的洗礼仪式其实是……
林空鹿清楚记得，刚来无妄城那天，他没看见城里有怪物化的人类。很显然，无妄城不是一个怪物与人类共存的基地,那些怪物化的人类去哪了？
就在他暗暗猜测时，沈惑身穿洁白长袍,从中央主殿缓缓走出，周身像笼罩一层柔和圣光。
孟一川和杨天宁作为神使，恭敬站在他身侧后方,而后是宋云蔚。
看见林空鹿两人，宋云蔚立刻朝他们使眼色。
林空鹿很想回他一个眼神，但沈惑忽然朝这边看过来，只好假装若无其事。
沈惑见他也来了，似乎有些惊讶，转头看一眼孟一川，微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排列等候的众人见沈惑出现，眼神顿时热烈，殷殷期盼望向他，双手合十，不住念叨：“赞美神，赞美神！”
“救救我，万能的神，快救救我……”
林空鹿和江辞这时也站到高台上，且不动声色地站在宋云蔚旁边，打算找机会交流。
孟一川回头，目光冷沉地扫他们一眼，忽然压低声音道：“请圣子、圣夫，还有……这位宋先生，也到台下，接受洗礼，领受神的福泽。”
林空鹿身形一僵，转头看他一眼，只觉莫名其妙。
江辞和宋云蔚就罢了，他可是已经被“洗过脑”，算是信仰虔诚，并非异端了，这人还总看他不顺眼干什么？
沈惑都没说什么。
林空鹿偷偷用权杖戳一下沈惑，在沈惑回头时，又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沈惑看他一眼，接着又看向孟一川，语气平淡：“不用。”
孟一川神情一僵。
刚才林空鹿动作隐蔽，但他还是看见了，于是咬牙，又恭敬道：“赞美神！圣子也许不用，但圣夫和宋先生……”
“我说了，不用。”沈惑这次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一向温润的声音甚至带了几分冷意。
杨副使有些惊讶，看看孟一川，又看了看林空鹿三人。
孟一川没料到会被训斥，脸色瞬间苍白，忙恭敬说“是”，等沈惑收回视线，其他人目光也不在他身上时，脸色才渐渐难看，目光阴沉地扫林空鹿三人一眼。
林空鹿有所察觉，但没搭理，注意力都放在接下来的仪式上。反正他和江辞、宋云蔚很快就会离开，没功夫搭理这人。
数道钟声响起后，喷泉中的雕像缓缓喷洒出水雾，在空气中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彩虹。
沈惑此刻垂眸，神情圣洁、庄重，一如之前给林空鹿洗脑时那样。
底下的人在虔诚祈求，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听不清，但每一声都是哀求、倾诉。
他乍然张开羽翼，广场上仿佛笼罩一层淡淡圣光，无数半透明的羽毛在光中漂浮。
羽毛落在那些人身上，像落入了墨池，瞬间变成黑羽。
而那些快要异变的人，则像被羽毛吸走了污染，身上怪物化的特征竟很快消失，恢复正常。
“神带走你们的病痛，赐予你们健康……”
沈惑正低声颂念，声音圣洁，空灵。那些外表恢复正常的人，看向他的目光也愈发热切，自发地匍匐跪地，恭敬喊着：“赞美神，赞美神……”
江辞和宋云蔚看着这一幕，心中都微微惊讶。
沈惑竟拥有治愈系能力？
说起来，末世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治愈系的觉醒者，不，准确说，已经怪物化了的觉醒者。
林空鹿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但很快又意识到矛盾点，沈惑明显堕化严重，情况比沉尧还糟糕，只是不知为什么能一直维持理智。
他拥有治愈系能力，却治不了自己？医者不自医？
还有，系统说，丧尸、怪物、觉醒者的力量都来自邪神，邪神会让人拥有治愈的能力？
就在他不解时，沈惑缓缓抬起右手。
霎时，漂浮的黑羽聚拢，悬浮在他右手上方。
沈惑神情微凝，五指聚拢，瞬间，黑羽像被捏碎了一般，化为黑雾，消失无踪。
是真的消失了？
林空鹿不自觉屏住呼吸，注意力高度集中。很快，他眼前一切变成慢镜头画面，台阶下跪伏的人，动作慢得像掉帧，僵硬卡顿。
而在沈惑面前，那些消散的黑雾果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迅速地……融入沈惑身体。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空鹿感觉沈惑的脸色更苍白了，手指也愈发白得透明，羽翼却更加圣洁。
林空鹿迅速眨了眨眼，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再集中。
仪式结束后，沈惑不再看那些跪拜的人，转身离开。
孟一川忙跟上，似乎有话要说。
沈惑看起来很疲惫，开口打断他：“有事等会儿再说，你们都先下去，小鹿……”
他语气顿了顿，转身看向林空鹿，说：“圣子跟我来。”
他难得没再装神棍，摆神的谱，也可能是太疲惫了。
孟一川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和杨副使一起退下。
江辞和宋云蔚担心望向林空鹿，林空鹿不着痕迹地朝他们摇头示意：没事。
他猜沈惑是快失控，彻底堕化了，需要他帮忙“治疗”。
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楚，沈惑拥有的并非治愈能力，而是吸收他人的感染，把别人的感染转移到自己身上。
所以他力量才这么强，堕化得这么快，情况甚至比沉尧还糟糕。
只是不知沈惑知不知道自己并非治愈系能力，只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当容器，承载他人的痛苦。
另外，沈惑还拥有催眠能力，也就是洗脑。不知是无法熟练掌控两种能力，还是吸取感染时，就是有这个副作用，总之，被沈惑“治愈”的人，会同时被洗脑，把他当神崇拜。
林空鹿不知道沈惑是有意为之，还是自己也无法控制，但无论如何，对方应该清楚，这么做，会加快失去自我意识。
明知会有这种后果，还愿意这样救人……
林空鹿望向沈惑，心情忽然复杂。
沈惑此刻已经坐在上方的神座，有些疲惫地朝他招招手。
林空鹿忙掩去眼底情绪，握着权杖，一步步踏上台阶。
坐在神座旁的红丝绒高背椅上后，他面露担忧，问：“哥，你还好吗？”
之前，这种基于虚假亲情的关心，多少有几分演的成分，这次却没有。
沈惑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抬抬手指，表示没事，闭眼休憩片刻，才开口：“小鹿，用你之前的治疗方式，再帮我治疗一次。”
顿了顿，又补充：“就是刻胡萝卜图案的治疗。”
林空鹿无奈，劝他：“哥，胡萝卜不能多刻，你下次不要再用这种办法救人了。”
沈惑闻言神情微顿，半晌后喃喃：“是吗？”
语气似有些失望，但又不那么难过，像瞬间就坦然接受。
林空鹿忙补充：“不过我还是可以帮你治疗一下，就是效果可能没有刻胡萝卜那么好。”
说着他放下手中用来装样子的假权杖，拿出口袋中的胡萝卜，刚要集中注意力，忽然见沈惑眼睛里有一片指甲大小的羽毛。
起初他以为那是对方的睫毛，毕竟沈惑的睫毛也是白色，心中还下意识想：这睫毛也太长了。
但再看一眼，忽然察觉不对，这不是睫毛，好像是一根很小的羽毛。
“哥，你眼睛里掉进一根羽毛。”他捏着胡萝卜提醒。
沈惑忽然抬手捂住眼睛，语气似有些慌乱：“是吗？”
林空鹿本来没多想，见他反应这么大，反倒一愣，随即意识到，那不是羽毛掉进眼睛里，而是从眼睛里长出了一根羽毛。
对方正在彻底堕化，即将变成一个长满羽毛、没有自我意识的怪物。
意识到这点，林空鹿迅速捏紧胡萝卜。霎时，权杖再现，金色光华流动。
他捏紧杖身，细丝瞬间没入沈惑眉心，把白色光团般的力量输送到对方的意识境，消弭部分黑雾。
两分钟后，林空鹿收回权杖和细丝。
沈惑也放下手，眼睛恢复正常。
林空鹿忍不住再次劝：“哥，近期内都别再救人了。”
沈惑无奈揉揉他的头，笑容浅淡：“可是我得撑着无妄城。”
林空鹿微怔，想要再说什么，沈惑却先开口，哄小孩似的说：“好了，我没事，还要处理公务，你先去找你的新男友玩。对了，帮我叫孟一川进来。”
林空鹿顿时黑线。
刚走出中央主殿，他就迎上江辞和宋云蔚担心的眼神，不由轻咳一声，先对一旁阴沉脸的孟一川道：“我哥让你进去。”
孟一川听他管沈惑喊“哥”，心中便一阵不快，沉声：“我记得我警告过你……”
“需要我去跟我哥说吗？”林空鹿沉吟问。
孟一川噎住，冷冷扫他一眼，抬步进殿。
杨副使见没自己什么事，耸耸肩，也转身走了。
很快，殿外只剩林空鹿、江辞、宋云蔚三人。
宋云蔚捏了捏拳，指节一阵“咔咔”响，面无表情道：“好了，现在我们来谈一下之前某人一看见老婆，就忘记同伴，忘记计划的事。”
江辞：“……”
林空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