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VIP] 第 121 章
半个时辰前, 魔宫。
白越水灵身所在的偏殿,所有宫人被斥退,空无一人。
顾赦立在高台玉栏前, 整个空旷的偏殿尽收眼底,他指尖在栏上轻扣,等了几许,只看到寂寥的夜色。
白辛比他想象中沉的住。
莫非经历了一遭心魔,开始怕了
顾赦微眯起眼,如果不是万岭危机四伏,他是很有耐心跟白辛耗。
但眼下, 既然白辛都犹豫了,他成全他好了。
望着白越水所在的房间, 顾赦抬起长指,正打算看场燎人的烟火, 一声属于女子羞怯的嗓音, 在他身后响起。
“君上。”
伴着这声音,吹过高台的风中, 夹杂了一抹极为香甜的血腥味。
在嗅到那味道时,顾赦整个人身形微微紧绷起来,意识到什么,他没有回头, 狭长的眼眸敛起,余光看到出现在偏殿大门的身影。
是个侍卫。
但显然,已经换了芯子。
白辛望着高台上的身影, 面色冰冷, 嘴唇动了动。
“魔君在那,好生享受吧。”
他给顾赦准备了世上最纯澈诱人, 难以抗拒的血,极阴之血。
他在很早之前,费了许多功夫才找到的,安插在魔宫,本打算夺舍顾赦后,用来稳定体内的嗜血珠,谁知低估了对方,输的一塌糊涂。
想起夺舍后的幻境,白辛望向紧闭的朱红大门,脸色有些苍白。
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变得不敢推开。
顾赦体内,像有株诡谲的魔种,扎根在心头,能挖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造一场血淋淋的梦魇。
梦魇可怕,更可怕的是即便清醒了,阴影仍在。
就像此刻,倘若以前,他是那么迫不及待地进去看望师父,但现在,他却犹豫地站在门外,他怕白越水已经醒来,如梦魇中的那样,说出能将他轻易击溃的话。
自那场梦魇后,他总是忍不住想,忍不住害怕,她是不是后悔带他走出吸血洞了,是不是后悔救他了
师父一定后悔了。
他做了那么多,师父讨厌的事
立在门外的白辛,眨眼的功夫,神色变得魔怔,浑身像被乌沉沉的阴霾覆盖。
即便脱离了顾赦的真身,心魔的阴影仍笼罩着他。
高台上,顾赦情形不比白辛好。
嗜血珠在他体内躁动起来,刺激的他双目赤红,眼前所有景象宛如覆了层猩红颜色。
他盯着有些迟疑,但仍鼓起勇气走近的红衣女子,在越发浓郁的极阴之血吸引下,意识一片混乱。
那张面孔,他在哪见过。
顾赦素来过目不忘,稍一回忆,便记起是哪。
生辰前,他从天域回宫的那夜,一群乐姬入宫,路过凉亭,他看到了混迹其中的路杳,将所有人叫住,这个拥有极阴之血的女人,当时就身在其中。
曾和悠悠化身一起入宫的赵伊人,站在离顾赦一丈的距离,捏了捏掌心汗湿的手帕。
她望着前方英俊年轻的脸庞,娇容发红,神色充满羞怯和爱慕。
血魔大人让她来的。
说都给她安排好了,只要她出现,魔君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
赵伊人本半信半疑,但此刻,她能感觉到自身对顾赦莫名的吸引力,还有对方看向她时,不加掩饰的某种深深的渴望。
血魔大人真是她的贵人。
赵伊人这般想着,心跳如擂鼓,迈着莲步大着胆子靠近。
顾赦眼底一片猩红,竭力遏制着嗜血珠带来的欲念,握在栏上捏到死紧的手,冷白皮肤下,泛青的血管条条绽出,几欲绷裂般。
白辛不会白送给他礼物。
这极阴之血他若尝了,多半要如白辛般,成为只能嗜血的东西,体内的血种再也根除不了。
短短须臾,顾赦残余的理智不断消减,在嗜血珠的冲击下,本能地想要抓住靠近的人,掠夺对方体内鲜甜的血液。
他浑浑噩噩的意识里,只有一个红衣纤影靠近,带着诱人的味道。
是师姐么。
顾赦滚了滚喉咙。
一滴雨点落在脸上,冰凉的气息,将险些被心魔控制的人惊醒。
白辛恢复神智,捏紧手,望向被极阴之血牢牢束缚在高台上的顾赦。
还忍着没动。
也是。
有那么强大的心魔磨砺,自制力不强的话,早变成被心魔控制失去理智的疯子了。
白辛长指一划,远处的赵伊人脖颈刹时淌出血迹。
她愣了愣,露出惊慌之色,捂着脖颈正害怕地四处察看是谁偷袭,眼前一片阴影袭来。
下一刻,她便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长眸,赵伊人心中的旖旎消失殆尽,察觉不对,本能的恐惧起来,匆匆后退,却踉跄摔倒在地。
魔君高大修长的身影立在她身前,视线恍惚,像是在看她,又像在看别人,神色露出茫然又有些迷恋的模样。
他似怕吓到她,又忍不住靠近。
赵伊人望着那双清晰英俊的眉眼,窥到一抹安抚似的柔和,有那么刹那,忘记了恐惧,但脖颈伤口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畏惧地缩了缩。
顾赦目光在捕捉到她动作的那刻,变了变。
察觉顾赦还没动作,白辛皱眉,正要抬手,一个颤巍的嗓音响起。
“血、血魔大人,”
白辛看向从暗处走来的人,碧水山庄庄主徐独道。
“拿到手了。”他问。
极阴之血是让顾赦失去理智,变成和他一样嗜血的东西,他修为大半折在顾赦那,而要重创对方,只能靠别物。
徐独道手持张魔符,远望了眼顾赦,便畏惧地收回视线,转而对白辛露出谄媚的笑:“回大人,从夫人那拿到古符了。”
白辛来找他,要他助他除掉魔君的时候,他着实吓了跳,不过很快被对方说服了。
自从三年前知道庆柔身份,他心里便扭曲起来,一面忍不住洋洋得意,九阴魔君的魔妃,当今魔君的母妃,是他的夫人,他也算魔君的继父了,谁见了他也得对他毕恭毕敬,但另一面,他过的担惊受怕,不是梦见被乌霄殿那些人杀死,就是梦到被顾赦灭了满门。
这个年轻的魔君看他不顺眼,若非顾忌生母庆柔,早就对他下手了。
白辛来告诉他,顾赦没死,还夺回了真身,他便深深恐惧起来,若是让顾赦知道,他阻拦了夫人给他点魂灯,一心想着依附血魔使,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只能听白辛的,除掉顾赦。
庆柔有两张上古魔符,一主杀,一护体,威力非凡,白辛要他拿到的,便是其中的主杀符。
庆柔今日抱着衣裳回庄,便红着眼以泪洗面,神思不定的,她向来爱哭,他都习惯了,安慰了几句便说起符的事。
魔符是顾赦给的,庆柔很珍惜,寻常放在一个密格里,连他也打不开。
但拿到魔符不难,只要骗骗她,说乌霄殿那些人要害徐念玄,让她拿出一张护身的魔符给徐念玄就好了。
果然,庆柔慌里慌张地同意了。
她不知道,他拿走的不是护身符,而是杀戮符,更不知道,他拿走是要帮白辛对付顾赦。
“既然拿到了,就动手吧,”白辛漠然的嗓音,让徐独道心头一惊。
他去?!
那可是魔君,何况是顾赦那小子。
他哪敢!
“他现在无暇回击,你只管用杀符对付他就好,”白辛见徐独道一脸畏色,面无表情抬手,将人一掌挥到高台上空。
“动手。”
徐独道凌于半空,对上顾赦刹时投来的视线,先是慌乱无比,但再意识到顾赦面露冷汗,神情不对的时候,脸色由畏惧转为跃跃欲试的阴狠。
他催动魔符,刹时风云变色,猎猎风声穿过半空。
感受到掌中那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徐独道浑身战栗,露出着迷之色,他盯着高台上恍惚的身影,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倘若顾赦死了,释氏再无后人,魔君之位就彻底空了
“让你动手。”白辛冰冷的声音传来,伴着一股寒意涌来,徐独道不敢再胡思乱想,直接撕开那残缺的上古魔符。
天空刹时万顷雷霆,随着他掷出的残符,凝成一点,在残符打入顾赦丹田的那刻,这方天地一片震动。
“轰——!”
*
一阵心惊肉跳感涌来,悠悠落在胸膛的手紧了紧。
她正要感知勾莲玉动向,远处,一声巨大的猿鸣哀叫传来。
悠悠望去,只见尸谷方向的天空,乌沉沉的,仿佛着了火,夹杂着一股阴冷黑暗的死气。
困在她识海的仙界少司,虽看不到外界,但能感受到些许气息,愣了瞬,察觉太阴真火的气息,难以置信地惊呼起来。
“怎么可能!顾赦不是走了吗?!”
焚魔蜂的不是顾赦?
虚隐不信。
不是顾赦是谁,可倘若是他,又出现的太阴真火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止他一人拥有太阴真火,更不可能
太阴真火乃数十万年前,魔神的本命火,又不是青菜萝卜,若那么容易得到,就不会自魔神陨落销声匿迹,沉寂这么久。
可若不是,眼下如何解释,莫非,
虚隐心头一惊,脑海涌起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
莫非周迦南没有复活,但意识复苏了本命火,就是他复苏的意识?!
他要做什么
尸谷。
庄隗在一片黑暗中醒来,渐渐回忆起昏厥之前,是被古域世代供奉的魔尊酆昱威慑,让悠悠趁机打晕了。
他在哪。
庄隗摸着熟悉的木材,意识到在棺椁里,莫名有些安心,但悬着的心刚放下,外面一阵沉沉的脚步逼近,地面颤动。
他愣了愣,挣扎着推开棺盖。
冷冽的天光下,如山尸体堆积谷间,不远处,把这些视为杰作的巨猿,狰狞着面孔靠近
他回来了。
回到了之前,千辛万苦才爬出的地狱。
庄隗愣了半晌,看向掌心捏的一块红衣碎片,双目发红。
是她把他扔回来了。
是她
为什么,明明之前舍命救他,因为发现是他,是魔修,所以这般狠地对他吗。
那顾赦呢。
如果顾赦的话,她还会如此吗
可顾赦和他有何区别,他们都是魔族,一样心狠手辣,不折手段,不,顾赦还比他更狠!这些年,他又不是没见识过他的手段。
为什么,她还对顾赦那么好
巨猿庞大的阴影罩下,低头盯着跌出棺椁的人,发出顽劣孩童般的嗓音。
“找到啦找到啦,尸体真好玩。”
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在头顶盘旋,身处尸山的庄隗埋着头,乌黑的指甲嵌入掌心,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浓烈怨憎。
浓烈的,快要将他整个人烧成灰烬。
他双目赤红,浑身战栗起来,脑海中对巨猿和死亡深深的恐惧,最终全部化作对悠悠的怨憎与不甘。
她该死,顾赦也该死。
他们都该死——!
似乎感受到他强烈的怨念与不甘,幽暗的山谷里,忽然冒出一缕黑暗火焰,阴冷的死亡气息笼罩着人尸,接着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山谷。
一片浴火中,酆隗睁开眼。
许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接着,放声大笑。
太阴真火伴随他的笑声,将整个尸谷焚为灰烬。
*
“快,去那方向瞧瞧!”虚隐催促。
悠悠拧眉,将四周结界布置好,嘱咐完牧芥和一群仙门道友后,在少司气急败坏的怒喝声中,转身朝另个方向走去。
她察觉勾莲玉到万岭了。
不知顾赦发生了何事,她得去找他。
距湖泊近万里的幽静之地。
十红丹境。
丹境内地势奇特,拥有天然阵法,没有任何魔物能涉足,在万岭宛如座世外桃源。
此时,境内十里红枫一闪,法阵中心的顾赦现身,身形摇摇欲坠。
他撑着棵树,随手撕掉身上的杀符,眼神冰冷。
徐独道打入他丹田,想致他于死地,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丹田里既非魔丹,也非灵核,那里装着世间最深的阴暗。
魔符还未靠近,威力便被苍生棋碾碎。
嗜血珠平日安分守己,引起他嗜血欲的是白辛埋下的血种,但一旦遇到极阴之血,嗜血珠的涌动比血种强大百倍,让他几乎丧失理智,若非极阴之血的退缩,让他意识到不对,说不定他已经在愉快的吸血了。
借苍生棋带来的刹那清明,顾赦将体内作乱的嗜血珠逼出,掷下与十红丹境相接的玉佩,直接离开了魔宫。
嗜血珠的威力强过血种,有所压制,如今失去嗜血珠,他体内的血种如疯长的藤蔓蔓延。
比这更糟糕的是苍生棋,久违的悸动,让顾赦浑身被浓重的魔气笼罩,心头抑制不住地涌起暴虐戾气。
继续待在魔宫,他怕失控毁了整座魔宫,故而来了这片丹境。
此处幽静,只有被他扔在此地的诱饵,即便他将这地方毁了,也无关紧要。
“吱吱。”
顾赦阖了阖眼,忍住心头暴戾的杀念,对守山的三眼魔猴冷声道:“滚——”
他话音落下,视线在一片恍惚中,看到了三眼魔猴拿在手中摇动的古玉。
“”
丹境外。
慕天昭攥着古朴的朗玉,感知到悠悠的玉正在其中,不假思索闯了进去。
察觉有人闯入,顾赦遏制着腾起的杀欲,转身步入一座灵洞,他不能被苍生棋控制。
丹境有天然阵法,要闯入其中十分困难。
慕天昭发现被困在其中,蹙眉破阵。
灵洞内。
盘膝坐在一张寒玉床上的顾赦,竭力压制着苍生棋带来的暴虐,但神识感知到的外界动静,让他原本滔天的戾气,变得更加汹涌。
他闭目在识海,与悬在苍生棋上的心魔僵持。
心魔穿着古老的魔族王袍,顶着和他一样的面容,支颐悬坐黑棋上,长眸半敛。
“好像,”他忽然幽声道,“还来了个小朋友。”
顾赦察觉闯入神识的另个身影,心境一乱,寒玉床上的真身,低垂的长睫颤了颤。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不知道自己在乘凉的悠悠,走在慕天昭后方,在天然大阵里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一个岔路口,“吱吱”的叫声响起,悠悠瞪圆了眼,与僵住的三眼魔猴面面相觑。
下一秒,两道残影掠过林间。
悠悠这次没跟魔猴客气,直接用魔尊的力量将其捕获。
“我玉呢、不,”悠悠对三眼魔猴道,“有没有看到一个人。”
悠悠察觉勾莲玉就在这片区域,她对魔猴比划起来。
魔猴在悠悠的比划中,迟疑一瞬,点了点头。
其实它没看懂悠悠说的是谁,但在它眼里,自己战败已是俘虏了,只有让更厉害的人来对付她,才能解救自己。
“吱吱。”魔猴站在灵洞外。
畏惧里面的魔气,它不敢进去,躲在石后朝洞口指了指。
悠悠体内有魔族的力量,亦能对魔气有所感应,察觉洞内一股极为暴戾的气息,心头惊了惊。
但勾莲玉越来越近。
悠悠没有迟疑,直接闯了进去。
灵洞很大,还有许多交错的弯道口,悠悠顺着魔气的牵引,走到深处,看到了盘腿坐在大块寒玉上的身影。
她面色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洞内空气弥漫着微末寒意,顾赦阖着眸,一袭玄衣,长长的睫毛安静垂着,在一片腾起的薄雾中,凝神打坐。
悠悠站在玉床边,倾身细看了看,没在他身上发现任何血迹,她松口气,又看了看顾赦衣襟处微微鼓起的勾玉,压下心底的疑惑。
修行人都知道,在旁人打坐时莫要打扰,见顾赦安然无恙,悠悠直起身,正打算离开——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她抓住。
青年掌心灼热的温度,隔着衣料,带着似要将女孩融化的烫意。
悠悠一愣,回头对上一双压抑到极致的黑眸。
第122章 [VIP] 第 122 章
灵洞内, 一阵动荡。
待动静偃旗息鼓,悠悠后背被迫贴上寒玉,冷的唔了声, 被高大的身影压在玉床上动弹不得。
眼前阴影倾了下来,悠悠望着魇住的顾赦,恨不得叫破喉咙。
救命、救命啊——
方才她见顾赦睁开眼,便察觉对方不对劲,嗅到危险气息,悠悠本想把人打晕抬走,但几个回合, 她从担心下手过重到心里发凉。
和上次一样,不知道顾赦用了什么法子, 贴身时,将一股力量从她手腕送入体内, 便给她卸了力。
悠悠挣扎无果, 气喘吁吁地望向失去理智的人。
薄雾从寒玉间腾起,带来丝丝凉意。
顾赦意识一片混沌, 感受不到丝毫冷意,浑身烫的厉害。
他一手护着悠悠后脑,另手撑在她腰侧,将人困在玉床和自己之间, 长眸幽暗,像捉到心仪的猎物般,欣赏战利品似的, 打量着被困在身下的女孩。
心头翻涌的暴虐和嗜血欲让顾赦想要将对方咬碎, 夺取所有生机。
可他又本能迟疑着。
不知为何如此,顾赦头痛欲裂, 意识浑噩地摇了摇头,模糊的视线,竭力想要看清身前面容。
但他什么都看不清,只依稀看到女孩发锻被他指尖勾住,乌发散乱地铺在寒玉上,皮肤雪白,黑白分明的颜色不断刺激他的意识。
她雪颈微仰,似乎想说什么。
这一动作,纤细漂亮的颈线,便明晃晃映入他眼帘。
顾赦心脏难以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盯着颈线消失不见的地方,喉咙微动了动,眸色渐深。
布帛碎裂声响起。
左边衣襟滑落到臂弯,露出大片雪白细肩的悠悠,愣了瞬,难以置信地睁大眸子,面红耳赤地挣扎起来。
“顾赦!顾赦!”她这次真叫破喉咙了。
“师弟、师弟——唔。”
灼热的吐息洒在颈部,悠悠身形一僵,察觉顾赦的贴近,之前被咬过的小片皮.肉,泛起细细颤栗。
不知是被寒气凉的,还是怕的,悠悠肩颈下意识缩了缩,语气软了起来。
“你放开我,想要血的话,我割破皮给你流一点行不行,”不知有没有用,悠悠还是努力好声好气地商量,“师弟啊,我听说男人不能说不啊。”
他在她颈处咬了下。
悠悠本能的颤抖起来,脸色雪白,似乎发现她的害怕,窸窣动静后,顾赦轻轻松开她,埋在她细软发丝里的长指,松了又紧。
意识到顾赦还有些理智,悠悠快感动哭了。
她正再接再厉嗷两嗓子,顾赦浑身烫的厉害,似乎还是忍不住,红着眸把头埋进她颈窝。
他又试探性地,用牙尖,碰了碰她那片脆弱雪白的皮肤。
力道很轻。
却让人难以忽视。
薄红从悠悠白皙的颈处,一直蔓延到脸颊。
往复几次,悠悠心头的感动消失,只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肉,被反复折磨,还不如来个痛快。
她心头一梗,忍住心底怯意,伸出不知何时解放的手,没多少力气地拽了拽顾赦衣裳,带着几分自暴自弃道:“不用管我死活,你咬吧,只要轻点呜啊!”
悠悠还说着话,猝不及防被顾赦牙尖咬进深处,她眼眸一红,没忍住低呜了声,泪珠险些直接扑簌滚了下来。
寒玉床上,两人气息瞬间交织在一起。
悠悠下意识挣扎,但刚抬起,玉白的手便被捉住不容抗拒地扣回床上。
颈处传来警告似的动静,悠悠浑身颤了颤,唇间溢出一丝轻微的哽咽,顾赦修长的手指趁机嵌入,十指相扣,按紧了她。
他将女孩牢牢锁在了身下,赤着眸,肆意汲取着清甜的味道。
灵洞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洞内深处,传来一声打着颤儿似的软泣。
“呜”
太久了。
上次只咬了一会,这次顾赦像得不到满足,没有尽头一般。
悠悠意识涣散,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来,察觉体内血液缓缓流逝,她低低地闷哼了声,在顾赦怀里微微挣扎起来。
“够了够了顾赦”
她颤着声,尾音甚至染上几分泣音。
沉浸在花开似的幽香气息里的顾赦,微微一顿,须臾,神情恍惚地抬起头。
他眉间戾气已经消失,薄唇染红,只是神情依旧恍惚,他低头看着被自己笼罩的纤瘦身影,眼神有些茫然。
被他压在身上的女孩,肩头衣襟散了大半,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都覆了招人的薄红,她气息有些乱,小口喘着气,睫毛湿漉漉的,像是悬了细碎的泪珠,眼尾晕开一片红意,与眼下朱红小痣映着,煞是好看。
漂亮的让人心惊肉跳。
顾赦心底原本消弭的阴暗又涌了起来,他拢了拢悠悠细软的发丝,眼神暗下,抛开被缓解几许的嗜血欲,忽然想要更多。
他知道她现在没有力气,连一点反抗都做不到。
顾赦眼神幽暗,落在悠悠腰间的长指动了动,正想动作,忽然察觉到什么,整个人顿住。
他看向悠悠脸颊。
她气息很微弱,脸色泛白,清澈的眸光都有些涣散。
她似乎很难受。
顾赦魔怔般的黑眸眨了眨,不自觉停住了所有动作,半晌,在一片静谧中,他俯下了身,在悠悠湿漉漉的睫毛上,安抚似的吻了吻。
青年动作温柔,甚至带着虔诚的味道。
悠悠原本意识朦胧,半梦半醒,察觉睫毛柔软湿热的触感,一时没反应来。
待回过神,她微微睁大了眼,脑海一片空白。
“顾、顾赦唔。”
嘴唇被堵住的那刻,悠悠呼吸一滞,脑海像是“砰——”地炸开了。
万顷雷劫一齐劈了下来。
劈的她全身发麻,外焦里嫩,晕头转向只想找个救命稻草般的藏身之处。
在悠悠天崩地裂,宛如遇到人生最大危机不知所措的时候,顾赦垂了垂眸,埋在她发间的长指不觉收紧,加深了这个吻。
被他抱在怀里的悠悠,更加炸裂。
她整个人被顾赦笼罩着,浑身上下,仿佛连头发丝都沾染了对方的气息。
与此同时,悠悠感觉到失去的力量在逐渐恢复,原本微凉的血液犹如注入新的生机,在她体内泛起温热,循环往复。
但悠悠指尖还是发软。
她抓着顾赦宽袖的手指发颤,一口气也喘不上来,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
不知过了多久,灵洞深处,响起一声低沉的闷哼。
悠悠将被打晕的顾赦扔在寒玉上,火烧屁股似的,飞快消失在洞里。
*
“吱吱、”
在外面等到快睡着的三眼魔猴,只看到一个残影掠过,如疾风一般没入了枫林。
它不解地挠了挠脑袋。
“?”
悠悠一口气溜出了数里,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四面红枫似火,全是一模一样的风景。
意识到迷路了,悠悠才冷静下来。
她竭力平复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抬头看着面前一棵大枫树,半晌,摸了摸比枫叶还红的嘴唇。
心尖一颤,悠悠涌起一头撞死在树干上的冲动。
刚摸清十红丹境天然大阵的慕天昭,寻着进入的方向,抬头就看到面朝枫树坐着的女孩,埋头往树干上,一磕一磕的。
她磕得入神,对着颗树几欲抓狂,有人走近,都没有发现。
慕天昭不经浅笑了声。
悠悠一愣,回头发现慕天昭立在身后,残留着薄红的面色,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将裹在身上的衣裳收紧了些。
“师、师兄,你怎么在这。”
慕天昭捻着古玉:“自然是来寻你。”
悠悠想起被三眼魔猴带走的玉,慕天昭伤还没好,一路寻到此处,心里有几分歉意:“让师兄费心了。”
慕天昭察觉到他一来,悠悠便微微僵住的身躯,浅眸一扫,视线划过她裹着的厚衣裳。
怕冷似的,她裹的严严实实。
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脖颈都藏了起来,抬起的小脸泛着红。
“师妹身体不适吗。”
他话音落下,就看到悠悠摇了摇头,随后反应过来似的,使劲点点头,她侧过脸,掩嘴装模作样地低咳了声,开始有气无力地说:“是、是啊,我感染了风寒,”
话落,她瞅了眼他,似乎想看他信不信。
慕天昭嘴角弯笑。
他也不揭穿,从储物袋拿出些治风寒的药,放在她掌心。
悠悠收了药,长松口气,旋即额头微微一凉。
慕天昭修长如玉的两指,沾着膏药,在她撞红的地方抚了抚,轻浅的嗓音响起:“上次见你如此,还是十四年前。”
悠悠一愣,听慕天昭道:“忘了么,有次你拿师父的宗主令玩。”
悠悠一下想了起来。
她小时候时常拿爹爹的东西,也不叫拿,是盗。
路天沉说了,想要什么不用管他要,只要有本事拿走,无论什么都是她的。
一宗之主的金库,那得多少宝贝。
悠悠彻夜不眠,被勾的挠心挠肺,深更半夜都潜伏在宗主爹窗外,拿着小袋子跃跃欲试。
但每次不出意外地,都被当场逮捕,她甚至连路天沉面都没瞧见,就被掌风抛了出去,一抛就抛到旭日峰,回到最初的起点。
后来在她锲而不舍的努力下,她能拿走些小玩意,虽然不值钱,但大大激励了她,然后,她就摸走了宗主令。
宛如天降横财,她兴高采烈地下了山,买了些好吃的犒劳自己,结果半路宗主令掉了,还被条狗给叼走了。
她追了狗十条街,追到了。
但她是哭丧着脸回来的,天快黑的时候,她没回去,蹲坐在山门一个角落,生无可恋地撞了撞身前的树。
后来慕天昭来寻她,就瞧见了。
她红着眼,摸出怀里的宗主令:“弄坏了。”
宗主令何其重要,代表着清筠宗的传承,世间只此一枚,不可复制,由历代宗主保管。悠悠拿走也只是过过瘾,把历代宗主最重要的信物弄坏,她头一次感觉大祸临头,要遭重了。
慕天昭低头一瞧,只见四四方方的宗主令,被咬歪了头,上面留着两排尖锐的狗牙印。
“”
慕天昭看了看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的小女孩,默了半晌,摸了摸她的头。
“别怕,”他道。
“假的,宗主令乃玄铁制成,不可能被狗咬坏。”
“可是,”悠悠耸着鼻尖。
“这是我亲眼看到,爹爹从腰间取下的令牌。”
慕天昭抿唇,接过宗主令一用力。
咔嚓一声,令牌变得稀碎,他捻起一小块,放在悠悠鼻尖:“你闻闻,是糖。”
悠悠心头一梗,用雪白的牙齿咬碎那块糖渣。
咔咔直响。
真是糖,还狗日的挺甜。
慕天昭看女孩气急败坏的模样,浅眸含笑,拿出膏药往她撞红的额头抹了抹。
“师妹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慕天昭问。
“像天崩了一样。”
悠悠抿了抿唇,犹豫半晌,睫毛轻颤道:“我跟师”
“不对不对,”摇了摇头,悠悠重新组织语言的问道。
“师兄,你要是”
不行。
问不出来。
几欲抓狂的悠悠,仅一回忆,头皮和腿间就有些发麻。
她似乎还没从当时的境况中缓过神,整个人还在发懵,脸往衣裳里埋了埋,看起来,像垂头丧气的小鹌鹑似的。
“是不是,”慕天昭忽然道,“有人欺负你了。”
悠悠睁圆了眼,下意识摇摇头,随后迟疑道:“人在神智不清的时候,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天昭浅眸看着她,随后朝枫林深处望了眼,须臾道:“看程度,如果完全失去意识,身体是不受控制的。”
悠悠松口气,下一秒便听慕天昭补充道:“多半会遵循本能。”
悠悠:“?!”
慕天昭又朝林深处看了眼:“师妹,是有谁入魔了吗。”
悠悠心头一惊,想起一贯除魔卫道的师兄,赶忙道:“没有。”
可她话音落下,就发现慕天昭直勾勾望着她身后,面色凝重。
悠悠回过头,似火枫叶在林间飘落,立在岔路口的顾赦,一袭玄袍,眉眼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戾气。
俨然是入魔还未清醒的状态。
“”
察觉慕天昭眼神微变,悠悠急忙道:“误会,师兄,”
她抢先一步蹿了过去,抓住顾赦的手,就要将人拉走。
一拉,没扯动。
顾赦像块石头站在原地。
悠悠添了几分力,这次顾赦倒是动了,他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手臂一收将她拽在怀里,俯身紧紧地抱住。
悠悠身形一僵。
顾赦乌发从她脸侧擦过,落在她耳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安。
“我找不到你。”他低声道。
悠悠神色微变,察觉几分怪异。
“顾赦?”她小心叫了声。
顾赦没动,发现慕天昭冷下脸靠近,才眼神变厉,“他是谁。”
心头的怪异得到验证,悠悠微睁大眼,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赦没出声,半晌微低下头,似乎在她颈处轻轻嗅了下。
“不知道,”他嗓音低缓。
“但你的气息,我很喜欢。”
第123章 [VIP] 第 123 章
——不记得了。
顾赦话音落下, 察觉怀里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他长睫垂了垂,遮住眼底一片清明。
被打晕后没多久, 他便醒了,起初以为是场梦直到看见指间熟悉的发锻,才清醒过来,他追了出来,很快在枫林找到蒙头撞树的人。
被亲后的女孩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恨不得挖个窟钻进去。
他藏在暗处看了许久,直到慕天昭出现, 顾赦圈着悠悠的手臂紧了紧,一手抚在她脑后, 垂眸掩住还未浮起的欣喜与低落。
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要躲他。
乱糟糟的脑子总算得到一丝解放,悠悠松口气, 神色恢复如常, 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正要说话, 察觉旁侧传来一抹难以忽视的视线。
师兄还在!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悠悠急忙从顾赦怀里挣扎出来,扭头对上眉头紧蹙的慕天昭,他右手一转,直接召出一柄剑身镂空的湛蓝长剑, 灵力催动下,那抹颜色泛起如璀璨星光般的光泽。
此刻因持剑人的心境,隐隐透着点红芒。
瞧见这剑, 悠悠吓了一跳, 赶忙把顾赦扒拉到身后。
这原是路天沉的剑,星宸, 并非传说级别的神兵利器,来头也很简单,路宗主少时历练途中,心血来潮,跑去铸剑阁自己锻造的。
他很少用剑,故而旁人也不知道这剑威力,在修真界名声并不响亮。
悠悠是少数拿过这剑的人。
只剩一缕恶魂在身的时段里,她拿这剑捅过慕天昭本来是杀白芙雪的。
知道星宸威力,她第一时间将顾赦护在身后。
这剑用起来分人,心术不正者,用起来跟破铜烂铁差不多,她那次用是在夜间,满怀恶意,宸剑沉寂许久,最后勉强给了她一缕小光,让她在众长老诸弟子充充颜面,吓唬把她惹急了的白芙雪。即便如此,她还是在挥剑时,感受到天边一缕星色涌动。
这剑,能借浩瀚的星辰之力,能借多少,全凭自身造化。
悠悠不太想知道,慕天昭能借多少。
“师妹,你过来,”慕天昭紧盯着周身煞气十足的顾赦。
悠悠使劲摇了摇头,望着不肯收剑的师兄,正琢磨要不直接把顾赦带走,慕天昭忽然收剑。
此地幽静安全,没有任何魔物打扰,顾赦既在此处,多半是他的地盘。
想到寻了许久没找到的白芙雪,慕天昭神色变了变,他望了眼将悠悠重新捉回身后护着的人,眉头微松。
看起来,并非完全失去理智,至少对悠悠是。
“他状态不对,师妹,你看着他,”慕天昭道,“我去里面一趟。”
悠悠见他松了口,赶忙点头。
待慕天昭离开,悠悠视线转向顾赦,他黑眸注视着慕天昭消失的方向,长眸沉沉,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心头莫名一惊,悠悠握住他的手,顾赦释放真火被打断,抿紧了唇。
“你做什么。”
“除掉他。”
悠悠愕然:“那是我师兄,你除掉他,我”
“怎样,”他抿唇盯着她。
听闻入魔的人不可理喻,悠悠挤了挤眼,指着眼角,试图跟他讲道理:“我会很难过,哭死。”
顾赦沉默一瞬,视线从她睫毛划过,不知想到什么,目光不自然地转向脚边的落叶。
半晌,随着穿林而过的风声,他低声道了句。
“你哭起来很好看。”
被咬疼了,睫毛湿漉漉的,眼尾还有些红。
悠悠一愣,片刻反应过来,被吻过的睫毛泛起微末的痒意,她微微哽住,看着把情绪直晃晃写在脸上的顾赦,良久雪白的腮帮鼓了鼓。
入魔的人。
还真是肆无忌惮。
不知顾赦现在是何情况,悠悠正打算检查一番,顾赦眼神微变,犹豫一瞬,抬手掌劲直朝一棵枫树而去。
“砰”的声,大树炸得粉碎。
红枫狂舞,伴着几只银蝶迅速飞走。
一道残影出现在三丈之外,唤了声“魔君,”
烟硝散去,现身的人身形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一头银发,戴着抹额,周身鬼气环绕。
君夜尘捧着一个精致的圆壶,看了看顾赦,面露迟疑之色。
三年前,顾赦回灵魔界不久,中过古域一次埋伏,他们带人赶到时已经晚了,所幸顾赦安然无恙,但他情况很糟糕。
地面死尸除了古域派来刺杀他的人,剩下的都是他的亲卫,诡异的是死状相同。
顾赦身上的血也不是他的。
他们赶到时,少年坐在尸堆上,披头散发,握着块碎掉的莲玉眼神阴森的可怕,也不认得他们任何人,像入了魔,谁靠近就要杀谁。
后来,他们用了极大的代价将顾赦困住,困了几天无计可施,找到位大师。
他手中的佛心壶,便是大师给的。
佛心壶是显露心境的佛宝。
寻常人心魔再强,最多让壶身变灰,属于顾赦的佛心壶内,却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雾,仿佛蕴含着一切恶念的漩涡。
不过随着顾赦学会控制心境,佛心壶很久没有异动,一直处在稳定的白雾状态,方才不知为何,佛心壶内雾气翻涌,变成浓郁的魔气。
君夜尘原本就在附近,知道顾赦出了事,立马赶来了。
但他此刻看顾赦,似乎与当时的情形不同,方才也没下死手,犹豫一瞬,君夜尘还是将佛心壶交给悠悠,连着一本裹得严严实实的佛经。
“不用担心,魔君只是魔怔了,诵经给他听,待魔君清醒就好,这期间不要刺激他。”
悠悠翻了翻佛经,有些犯难:“你会诵吗?”
来自鬼界的君夜尘默了默:“我不想自我超度。”
悠悠回头看了眼短短一会儿,已经满脸戾气,按捺不住要过来的顾赦:“那大师还在吗。”
君夜尘摇头:“大师圆寂了。”
话落,丹境内传来响动,意识到是关押仙族的地方,君夜尘眼神微变,匆匆交代了句便走了。
留下悠悠捧着厚重的佛经,磕磕绊绊读起来。
被她按在对面坐着的顾赦,支颐看着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弯起,但没多久,他嘴角的笑意便微微凝住。
读着读着,女孩似乎感觉摸到了诀窍,开始连诵,宛如吟唱般。
林间惊风四起,三眼魔猴在高低起伏,分不清是唱歌还是诵经的魔调声中,头晕目眩,暴躁地折断树枝,一溜烟跑了。
悠悠自我良好地诵了半晌,余光扫了眼佛心壶,发现里面颜色更深了,魔气不减反增。
“?”她难以置信地揉揉眼,又看向对面。
顾赦脸色煞白,眉头紧皱,似乎很是痛苦地扶着额头。
“”是她与佛无缘。
悠悠收起佛经,将佛心壶揣在怀里,收拾收拾带着顾赦去寻专业人士。
*
魔蜂之地。
一瞧见悠悠,苍舒孑便嗷了嗓子:“你去哪了,万岭多危险,你留我一人在这,我真的很害怕啊!”
悠悠敷衍地拍拍他肩:“把你手里的烤鱼放下再说话,”
“我吃过了,这条是给你烤的,刺都挑好了,”苍舒孑视线转向她空荡的身后,“你们方才在哪,你师兄呢。”
“在一座枫林。”悠悠顺手抽走熟透的烤鱼,“谢谢,”
她走到捧着木鱼闭目养神的小和尚身前,把人请走了。
“枫树林,”苍舒孑嘀咕了声,突然意识到什么,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留下一片突然其来的枫叶,在风中飘飘落下。
十红丹境。
“砰”的一声巨响,两道身影退开,中间卷起漫天红叶。
慕天昭转动长剑:“鬼界中人擅自跨界,你不怕遭天谴。”
君夜尘:“不怕,已经遭过了。”
慕天昭视线掠过君夜尘被划破的衣袖,暴露出来的手臂上,有道乌黑的痕迹,是业障枷锁,象征无边罪孽的东西。
慕天昭默了默:“为何帮顾赦。”
君夜尘略一思忖:“他打破了轮回镜。”
三年前,鬼城之变,他认识的一个鬼王哥哥朝夜,打破了鬼界与修真界的结界,他趁兄长君烬不注意,趁机来了修真界。
虽然是下界,不过,他在灵魔界找到了上界的影子。
他不是兄长,受不了这些印记,也看不得兄长受业障折磨,还甘之如饴,明明只是犯了点错,就要被贬到鬼界,受了万年业火还不够,天界人着实可恶。
慕天昭透过他,看向荆棘里,被魔气环绕的一道白衣身影。
顾赦果然将人藏在了这里。
“你不让开,我不客气了。”他最后警告道。
“你是下界仙修,打不过我,而且天色已暗,夜间也是我厉害,”君夜尘想了想。
没错,优势在他。
君夜尘这般想着,下一秒,眼前一片星光坠落,像被巨物砸中脑袋,眼冒金星后直接晕了过去。
宸剑消失,慕天昭脸色微白。
他稳了稳身形,直朝白芙雪走去。
她被困了很久,一直处在昏厥中,慕天昭抬手扣在白芙雪手腕,眸子浅浅掠过胸口,正想察看情况。
“嘭!”
他手中的人变成了石头。
碎石落在地上,慕天昭沉了脸,侧头朝一个方向望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呦~
苍舒孑扛着到手的人就跑,还没跑两步,身后一阵冷风袭来,他神色一变。
一片落叶飘下。
叶子被捻住,慕天昭一招落了空,视线中的人再次消失不见。
“路道友,醒醒。”
在诵经声中,昏昏欲睡的悠悠,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把佛经递给她。
“好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悠悠回过神,看向身旁的人。
顾赦睡着了,倚着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洒落一片阴影,月光斜落在他身上,让原本冷峻的轮廓染了几分柔和,薄唇微红,煞是好看。
悠悠捧着佛心壶,壶里黑雾淡了些,隐隐透着白。
她松了口气,又看了看顾赦。
青年少有的安静姿态,整个人浸没在明月清晖中,像一副好看的画卷。
眼尾一点纤长的睫毛,还被风吹的微微颤动。
悠悠盯着那微颤睫梢半晌,心头有些痒,她突然使坏,指尖跟着细风,在顾赦尾睫处轻轻拨弄。
一下,一下的。
“阿弥陀佛。”牧芥俊秀的白脸发红,不知所措的左右张望,最后捏着佛珠埋头闭了眼。
悠悠身形一僵,蓦然想起这地方还有一人,她指尖没立即收,而是强装镇定地又轻拨了下,打算解释,她师弟睫梢落了点灰,一声呜嚎传来。
“救命!救命啊悠悠——!”
苍舒孑不知从哪蹿了出来,正面临追杀,悠悠反应极快地闪身,拦在苍舒孑身前一掌扫去。
“砰——”
巨响过后,悠悠望着落地脸色发白的人影,回头掐死苍舒孑的心都有了。
“师兄,”她跑了过去,“对不起师兄,我不知道是你,你没事吧。”
慕天昭轻抿薄唇,朝她略一摇头,执剑的手转动,剑身星芒一闪而过,在月色笼罩的林间泛起泠冽光泽。
苍舒孑背后一凉,左右没看到安全的地方,干脆物极必反躲到了顾赦倚着的树后,只探出个脑袋,察觉悠悠询问的目光立马一脸无辜,同时朝悠悠招招手:你过来啊。
悠悠朝他瞪了眼,转头道:“苍舒哪里惹师兄不快了吗。”
慕天昭沉默一瞬,开口道:“他截走了白芙雪,把人藏起来了。”
此话一出,苍舒孑自知不妙。
他心虚地看了眼悠悠,一边锲而不舍地朝她招手,一边争辩道:“窈窕蜀女,君子好球,我见那姑娘姿色不错,顺便捎走了。”
慕天昭哪里信他一时兴起:“人在何处。”
苍舒孑拇指偏向昏睡的顾赦:“问他。”
就在刚才,他用神术,将石头与白芙雪交换后,先被慕天昭追,好不容易甩脱了人,君夜尘醒来了,一下就找到了他。
他还奇怪怎么回事,后来发现白芙雪身上有浮幽散,追踪秘术。
换个人,他有办法逃脱一二,但君夜尘,鬼界四大鬼王之首,君烬的弟弟,一身变幻莫测的鬼术,他说到底,只是一个连法力都没有的凡人,哪里敌得过,眼瞧数次都没甩开君夜尘,只好弃车保帅,与白芙雪分道扬镳了。
君夜尘凭浮幽散去寻白芙雪了,他成功逃走,不料回来的路上,被慕天昭逮了个正着。
一番操作猛如虎,结果损了夫人又折兵,苍舒孑按下纳闷,继续祸水东引。
“人不在我这,这会,应该被君夜尘找到了。”
但他这番说辞,不仅没让慕天昭敌意递减,反而急剧增加了。
“你故意为之,”慕天昭神色微冷。
他怀疑,苍舒孑一番折腾,是故意把人又送回君夜尘手中。
“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
苍舒孑没料到慕天昭如此敏锐,还能想到这点,确实比起他,他更乐意白芙雪在魔族手中,不过这次真是巧合。
他嘀咕道:“不要血口喷人,再说了,就算是真的,小爷乐意,你丫的哎哟!”
“不许对我师兄出言不逊,”悠悠身形一闪,拍了下苍舒孑肩膀,将人拽走。
“师兄稍等片刻,我问个清楚,定给师兄一个交代。”
她一番动作行如流水,眨眼已跃至远处。
确定离得够远,悠悠道:“你救白芙雪做什么?”
苍舒孑叹口气:“情不知所起,你是知道的,窈窕蜀女”
话刚起头,他看到悠悠肃穆的表情,无奈地啧了声:“好啦好啦,别生气,不是故意跟你师兄做对,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对吧。”
苍舒孑略挑眉梢,回首朝来时的方向望去:“他们想要,我也想要,大家各凭本事,很公平吧。”
悠悠眼神微变:“想要什么?”
悠悠心头有猜测,但琢磨不定。
原著里,身为万人迷女主的白芙雪被男主反派抢来抢去,再正常不过,但如今,既然原著本身不存在,哪怕将其看作未卜先知的东西,现实也已经偏离了。
至少在她看来,师兄对白芙雪并未情根深种,师弟顾赦应当也是。
师兄身为仙修,要顾忌清筠宗,不管霓罗那帮上界仙人威逼还是利诱,救人都情有可原,但顾赦身为魔族,据她所知,灵魔界虽与修仙界同属所谓的下三界,但天界那些仙君,并不敢轻易涉足,更不提胁迫魔族了,为何顾赦也要抢人。
难道霓罗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
电光火石间,悠悠想到没少在她耳边吆喝那两字的幽蛟。
苍舒孑拐弯抹角,显然也不想直言,略一思忖,悠悠半试探道:“是玲珑吗。”
“你知道啊!”
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说的苍舒孑,见状轻点胸口。
“就是这个。”
悠悠盯着他手指点到的地方,那里是胸膛,再深一点就是心脏了。
“我们那世界也有传说,只不过,有些许不同。”
悠悠愣住,回忆起在幽蛟美梦中看到的一幕,浑身寒毛微微竖起。
幽蛟深陷梦魇时,在美梦中得到了白芙雪的爱意,随后喜不自禁地挖出了她的心脏。
“那仙族有颗七窍玲珑心,不过,她这颗与我们那的不一样,至少不是天生的,据我所知,乃女娲神石所化,”
苍舒孑摸着下巴,感慨道。
“她胆子也是真大,那可是女娲石,蕴着成神的奥义,就是你们仙修奉为天人的仙君们,也没有不眼馋的,所以说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是有道理的诶,你在听吗?”
苍舒孑手掌晃了晃。
悠悠回过神:“你如何知晓这些秘幸。”
“倒不是什么秘密。”
苍舒孑拾起一块石头,在掌中颠了颠,拖着懒散轻慢的腔调。
“早说了,我是凡人嘛。在很久以前,至少这个位面,人神魔才是世间的主宰,虽然斗转星移,早已物是人非,但毕竟祖上荣光,我能有些手段也不足为奇。你瞧顾赦不也一样,魔族后裔,毕竟祖上阔过,天界那些仙君,不就到现在都不敢涉足灵魔界,只敢借刀杀人,使些小手段。”
苍舒孑自手中往上轻抛的石块,落下时,变成一条扳动的鱼儿。
摇着尾巴,水珠四溅。
“等会再烤一条,”苍舒孑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对谈及之事仿佛随口一言,半点不在意。
他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看到悠悠一脸严肃,还有几分不明所以。
忽然想到什么,苍舒孑欲言又止,用胳膊肘碰了碰悠悠,压低嗓音道:“你刚刚,我看到了哦。”
悠悠还在思索女娲石的事,闻言不假思索:“看到什么。”
苍舒孑眯起眼:“你摸顾赦眼睫啊,嗯?什么意思啊?”
悠悠正凝眉沉思,闻言脑子里的思绪一哄而散。
“什么什么意思,”她含混不清道,“我看师弟睫毛挺长的,摸了下而已。”
苍舒孑啧了声,凑近一张脸,抓住悠悠一只手往眼上带:“我睫毛也挺长的,来,让你摸一回。”
悠悠瞬间如炸了毛的猫,龇牙咧嘴地把手抽回背到身后,退了两步。
“毛病啊!”
“原来没这癖好啊,”苍舒孑凉飕飕道。
悠悠瞪圆了眼:“我跟你不熟。”
“没良心啊,”苍舒孑低哼了声,“那你跟慕天昭熟吧,有没有摸过他的。”
“没有,”悠悠恨不得捂死苍舒孑的嘴。
“能不能闭嘴啊!”
悠悠不想想,但听苍舒孑这么一说,脑海不自觉构了画面,登时一阵头皮发麻。
她不是没近距离瞅过。
在路天沉眼皮底下的三年间,起初一年,还未继任宗主的慕天昭也在,慕天昭与她不一样,路天沉是真的在传授毕生所学,长达一年,慕天昭用了所有时间来修习,都没阖过几次眼。
悠悠也很少看到慕天昭,只一次偶然路过,发现他在树下睡着了。
悠悠走近,小心地瞅了眼。
慕天昭睫毛纤长细致,根根分明,颜色比常人浅几分,在和煦日光下有种透明的薄感。
但别说上手了,意识到师兄在睡觉后,她只想静悄悄地溜走了,以免打扰了他。
她能想象到把自己爪子剁了,也想象不出去拨弄慕天昭的睫毛,那可是师兄,她接受不了,对师兄做不出这等无礼、不敬、轻浮的事儿。
不过苍舒孑倒给她提了个醒,她对顾赦上手倒是挺快,完全没有这些顾忌。
悠悠捉摸不定,莫非因为是师弟,她辈分大,就肆无忌惮一些了。
她其实也想不明白当时怎么了,就瞧着顾赦难得安静地垂着好看的睫毛,那模样有点儿招人,她看的心里发痒,脑子一热就上手拨了下。
现在回想,这不是耍流氓吗。
意识到这点,悠悠咬了咬食指盖,心头好似有股热气直涌上天灵盖,涌的她脸颊通红,心乱如麻。
她不会是变态吧。
第124章 [VIP] 第 124 章
“喂、喂——”
苍舒孑伸手, 在女孩眼前来回晃了晃。
悠悠回过神,黑白分明的眼睛左右瞅着,不敢看他, 一脸被戳破秘密的紧张。
她没想过,她是那种人!
“你不会是”苍舒孑见她心虚的模样,眯了眯眼。
“你不会喜欢他吧。”
以为变态的事被戳破的悠悠,正要炸毛,闻声脑子懵了下,反应过来后倏地睁大了眼。
谁?
她嘛?!
“不行啊,悠悠, ”苍舒孑全当她默认了,脸上的散漫消失殆尽, 他抓了抓悠悠肩膀,神情逐渐严肃。
“你又不是这位面的人, 以后走了, 连座鹊桥都没有。何况选谁不好,选顾赦, 就算是玩玩也很危险,而且你知不知道,他命格很孤,没有情缘的, 你不要”
悠悠整个人被“喜欢”两字砸的还有些懵,也没听清苍舒孑在说什么,就听到耳边有呱呱呱的声音, 直到远处一声巨响, 传来打斗的动静。
“都在这呢,”
树荫下, 一道身影捻着道幽火,月色骤暗。
在场仙门子弟没几人认识,只有慕天昭知晓一二,古域三殿下。
“酆隗。”
刚甩着尾巴,溜溜达达回来的幽蛟,还没走近,抬眸看到酆隗身影,宛如见了鬼一样。
不是被他逼得掉入尸谷了吗,怎么活了?!
下一秒,瞧见酆隗掌心的太阴真火,幽蛟顿时明白,真撞鬼了,还是地狱来的厉鬼。
“别被真火碰到,快逃!”他不假思索吼了嗓音,变大蛟尾一甩,将倚在树下昏睡的顾赦带走,同时还坏心眼的,用尾风把慕天昭扫到了前面。
死道友不死贫道。
主上昏厥,只有让最能打的挡在前面,给他们逃跑拖延时间。
幽蛟甩着尾巴就跑,谁知酆隗此行就为了取他们性命,不管那些仙门弟子,一串流火落下,幽蛟脖子一缩,尖叫连连。
太阴真火,带来的死亡和绝望气息,唤醒了他埋在骨血里的恐惧。
幽蛟黝黑的脑袋都吓得变白了,浑身血流倒流,眼瞧太阴真火闪至,他却僵住半空,难以动弹。
“笨蛟!”一道急喝传来。
幽蛟如大梦初醒,吐了口幽冥鬼火,借力倒退,宛如闪电般滑倒悠悠身旁。
“这是数十万年的灭世魔火,主上没醒,莫要恋战!”
悠悠神色一变,识海中的少司更是大惊失色,抓紧牢笼,周身神灵蓝焰暗的近乎熄灭。
无论多少次。
看一遍太阴真火,他心悸一次。
幸而这魔族小辈动作生疏,能放出的真火不多,全然不及魔神当年万分之一,否则,莫说逃不逃得了,整个万岭都要付之一炬。
“快走,”他也毫不犹豫道。
悠悠一出现,酆隗的视线便落了来。
太阴真火对真身损害极大,他也不敢用的太过,略一收敛,对悠悠道:“是不是没想到还能见到我。”
“没想到,正后悔呢,”悠悠不加掩饰,“早知道亲自动手。”
酆隗冷笑,眼神变得阴狠:“你还有更后悔的!”
他没有直接动手,回头吹了声冷哨,一声狂躁的猿鸣响起。
尸谷巨猿双目流血,浑身好几处血窟窿,听到声音奔来,却不是要伤害庄隗,而是听令对悠悠等人攻击,俨然已被收服了。
宛如高山崩塌的猿拳落下,底下众人躲避不及,眼见要被砸的粉碎,紫光乍现。
悠悠听到耳边一声法诀。
电光火石间,她照着念出,魔尊的紫圣宫浮现,将所有人收入其中,旋即化作一缕紫光,落回她的手中。
巨猿一招落空,被慕天昭持剑逼退,他并不恋战,身形一闪出现在悠悠身旁。
“走,师妹。”
“休想!”酆隗厉声,正要追去,半空酆昱的身影显化出来。
酆隗一顿,冷下脸:“酆昱魔尊,让开,不然就算你是魔灵,我一样能将你烧的消弭六界!”
话落,他意识到身为魔灵,对方一定会保护那可恶的仙修,酆隗冷声道:“既然如此,我不客气了。”
酆昱面色平静,浅灰色的眸子,仿佛透过了万年的时间望去,语气带着莫名的意味。
“太阴真火劝你不要太依赖,小心玩火自焚。”
酆隗没了耐心,直接放出真火。
悠悠隐隐感觉有什么在后面帮她挡住追击,回头看,只瞧见酆隗自说自话。
她无暇细看,迅速消失在密林间。
*
十红丹境。
一口气赶到此地,悠悠长松口气,这地方离魔蜂之地很远,一时半会,庄隗寻不来。
她放出紫圣宫,推门进去,牧芥等人都没事,一群人正目瞪口呆。
时间紧迫,悠悠什么没来得及藏。
众人只瞧见与悠悠一模一样的女修,盘膝坐在玉石上,乌发红衣,发间两只灰绒绒的小狐耳,身后则是一座高大的魔像,更不可思议的是,魔像旁,紧挨着一只小鸟似的
“啾啾,”
迷迷糊糊被吵醒的小凤凰,眨着眸子,抖了抖漂亮的七彩羽毛。
没见过这么多人,她有些害怕,盯了半晌,扭头飞走。
就在众人失落的时候,她又叼着几株草药回来了,忍着害怕,放在受伤的人面前。
“啾~”用完药就好了哦。
送完药,凤落落躲到了不知为何,她感到格外安心的魔像后面,只探出个脑袋,好奇地打量众人。
她是谁,这是哪,为什么都看着她。
一直被盯着,凤落落有些羞赧,下意识往身旁魔像垂落的衣摆钻,埋头却撞上硬邦邦的玉石。
她愣了愣。
抬头呆呆望着似曾相识的高大身影。
“啾”小凤凰低鸣了声,似乎想唤醒对方,随后又往魔像衣摆里钻,最后撞了满头包。
悠悠赶来将她握住,她才作罢。
“我抹去了她的记忆,别让她记起来,”一个声音传入耳中,悠悠愣了愣。
意识到是谁,悠悠沉默了瞬,将只让她亲近的小凤凰安抚好,在魔像肩头给她搭了个窝。
凤落落很喜欢这个窝,在窝里跳来跳去,时不时用小脑袋,贴贴石像冰冷硬邦的脸颊。
“啾啾,”
这石像好冷呀。
不过她不嫌弃他哒。
安顿好醒来的小凤凰,悠悠回过身,对着一群年轻的仙门子弟,在唇间竖起食指:“嘘。”
言简意赅。
几个刚得到传说中的凤凰馈赠的弟子,正激动的握着药草,立马心领神会地“嘘嘘”起来。
凤凰早已绝迹,倘若再现世,必定掀起腥风血雨,让其在此处安生,是最好的。
何况,他们其中已经有人发现,这凤凰受过重创,双目蒙了层浅浅灰色,多半是没了拥有涅槃之力的凤凰真血,流落在外,恐怕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不知曾经遭遇过什么。
众人心生怜意,没有再打扰,匆匆退出了魔宫。
一旦酆隗找来,十红丹境也不安全。
在其他人打坐调理的时候,枝繁叶茂的枫树下,慕天昭独自察看着地图,枫叶落下,掉在他青衣小片血迹上。
逼退巨猿,他也受了伤,不过无暇顾及。
慕天昭望着地图其中一个出口,在东边,有条很长的隧道,顺着能离开万岭。
他虽担忧神石,但这些多人的安危,他不能不顾,只能先带众人离开。
慕天昭规划好路线,合起地图,面前一堆落叶,忽然传来窸窣动静。
慕天昭一愣,眼皮底下,一片红枫竖了起来。
无风自摇。
摇摇晃晃的枫叶上,还刻着字——师、兄、最、好、了!
慕天昭长睫微颤,抿紧了唇。
又一阵窸窣过后,一个浑身滚圆的小泥人钻了出来,站在落叶堆上,摇着那片‘师兄最好’的红枫,心虚地望了望他。
慕天昭看着自带灰头土脸的小泥人,嘴角轻弯,抬手将其头顶草叶摘去。
“我没生气,”他道。
“真的?!”悠悠心头一喜。
苍舒孑把师兄到手的人弄丢了,她说好给师兄一个交代,结果最后,把苍舒孑放走了
悠悠操纵小泥人靠近,蹲坐在他手边,小声道:“对不起啊师兄,”
“师妹,”慕天昭看了她良久,“不用总跟我道歉。”
泥人腮帮鼓了鼓,嘀咕道:“可是,确实是我不对。”
她想苍舒孑身上应该有不少秘密,师兄也想知道,弄清楚,她碍于两人老乡之情,没法坐视不管,将人放走了。
“你既放走了他,定然有你的理由,如果我不赞同,我会自己把人抓回来,而不是怪你,明白吗,”
轻缓的嗓音在泥人头顶响起,悠悠如释重负,接着眼珠微转。
“那师兄,我继续放走呢。”
“再抓,”
“又放呢,”
慕天昭垂眸看她,又重复了遍:“再抓。”
泥人吸了口凉气,没有再问,四周陷入短暂的寂静,过了会,悠悠迟疑地望了望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
“师兄,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慕天昭错愕,看着坐在手边,挠着脑袋模样有些苦恼的小泥人。
她问: “师兄有喜欢的人吗?”
慕天昭眼神微变,几许垂着浅眸,低声道:“我没想过,”
倒不是完全没想过,她小时候总说喜欢他,他却从她空洞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喜欢。最后证明他是对的。
悠悠一愣,反应过来,小泥人仰头轻笑:“对啊,师兄自幼抱负远大。”
悠悠琢磨道:“现在三界不,六界这么乱,师兄要达成夙愿恐怕很难,不过师兄的话,迟早会做到,”
想了想,她兴致勃勃道:“如果是师兄整肃后的人间,一定海晏河清,无疆之休,没有人受各界硝烟,流离之苦。”
慕天昭摇了摇头:“那些太过空泛,我未曾想那么多。”
悠悠瞪圆了眼:“那、那师兄要达成什么样的,总得有个标准吧。”
慕天昭默了默,视线从泥人身上,转落到不远处树后露出的一小片衣袖。
林间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落叶簌簌的声音。
许久之后,才响起他低缓的嗓音。
“我没想过喜不喜欢,喜欢与否,对我来说也不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我幼时,在举目荒瘠的世间,看到了神迹对我来说,那就是我衡量人世好坏的标准,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东西。”
树后的身影动了下,泥人似懂非懂的哦了声。
得知师兄没生气,悠悠放下心,用泥人和师兄打坐待了会儿,便招了回来。
稍微分化神识,她头便疼的厉害。
悠悠头晕目眩地起身,收起回来的小泥人,抬眸就看到幽蛟摇着尾巴路过,不知上哪,摘了些果子。
一看到他,悠悠头更疼了。
她摸出蔫了吧唧,在她日复吟唱小寡妇中变灰的姻缘花,惆怅地叹口气。
她是没想到,她的姻缘花会对着幽蛟开。
那天姻缘花开,只有幽蛟待在就近的水潭里,悠悠想想毛骨悚然,不是物种歧视,但她着实接受不了。
倘若世事难料,这笨蛟真跟她有姻缘,她难不成还要跟着叫师弟‘主上’
不如毁灭吧,悠悠使劲摇了摇姻缘花。
别装死,起来说清楚!
游走的幽蛟打了个喷嚏,回头发现被小恶主怒目而视,一脸莫名。
想了想,他回头塞给悠悠几个野果子:“看在主上的面子,给你分一点昂,”
悠悠压下对姻缘花的悲愤,咬了口果子。
酸的掉牙。
“你挑的什么果子,给谁吃。”
“当然是给主上吃。”
幽蛟不识果物,看着果实饱满的,大的,不管酸甜苦辣,一并摘来了。
悠悠无言,一路跟过去,趁顾赦还没醒来,开始挑些能吃的果子。
顾赦醒来,睁眼便看到坐在身旁的悠悠,纤细的手指拿着大青枣,边吃边笑眯眯地对幽蛟说着什么。
幽蛟龇牙咧嘴:“反正主上体内有血种,吃什么都寡淡,酸甜有什么关系!他不会怪我!”
悠悠才知道顾赦味觉失灵,她抿了抿嘴角,正巧看到顾赦醒来。
魔气淡化后,青年眉眼戾气散去,掀起眼睫,底下漆黑的眼睛很明亮,似乎因为什么都不记得的缘故,朝她看来时,眸光有种近乎纯澈的明净。
悠悠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两人一起滚落到后山,下着大雪。
月照雪地,折射出恍若灿灿银光,在她听到远处鬼哭狼嚎似的声音,有些怕的拽上顾赦衣袖时,银白的雪色里,男孩的眼神也是这么干净。
她本来有些心虚,怕被甩开,见状一下不怕了,抓的死紧,后来气喘吁吁走不动了,本来以为要被丢下
他握住她的手。
掌心很软,还有些热。
悠悠眨了眨眼,看着似曾相识的明亮眼神,心头有些痒,不由给了顾赦一个果子。
“尝尝,甜的。”
顾赦一吃,顿了顿。
幽蛟好奇拿起同样一个,吃了口,便酸的浑身扭动:“这是酸的!”
悠悠心一痒,有点想使坏,趁机骗失去味觉的顾赦吃酸果子,不料被揭穿,只好坚持道:“我吃是甜的。”
“分明是酸的,”幽蛟道。
笨蛋小恶主,主上只是味觉敏度降低,又不是完全失灵。
“主上你吃,是酸的吧。”
顾赦看了眼悠悠,长睫垂了垂:“是甜的,”
幽蛟难以置信:“酸的啊。”
“甜的,”顾赦最后、低声说了一遍。
黑蛟一默,想不通到底谁味觉有问题,用尾巴圈了圈酸果子,咬了口嘟囔道:“行,你们是甜的。”
他是酸的。
第125章 [VIP] 第 125 章
佛心壶内, 乌黑的魔气渐淡,泛起紫色薄雾。
注意到佛心壶变化,想起君夜尘所说, 这是显露顾赦心境的东西,悠悠望着一抹紫色,食指沿着壶边好奇的摸了摸。
紫色是高兴么。
无论如何,黑雾褪去就是好事,佛经当真有效,只是
悠悠将顾赦手中的酸果换成了甜果,望着人眨了眨眼, 他什么都不记得,不知何时才好。
虽然, 这样也挺好。
悠悠神色不自然地咬了口大青枣,对上朝她望来的黑眸, 心莫名一慌地埋下头。
小恶主脸怎么红红的。
觉得稀罕, 幽蛟脑袋凑了来,往悠悠额头一贴:“做坏事感染风寒了吗, ”
悠悠被这么一打岔,神色恢复如常,掀起眼皮,正要开口, 下一刻,幽蛟被人从后面扼住了命运的喉咙,捏的很死, 半点不留情。
以为顾赦不记得幽蛟是谁, 悠悠忙道:“他是你的守护灵,”
顾赦长指捏的更紧, 清晰的眉眼露出冷戾之色,佛心壶内的颜色刹时变成沉郁。
幽蛟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吓得浑身发抖。
完了,主上入魔了。
呜哇,他知道错了,只是下意识贴贴而已。
眼瞧幽蛟骨头都快捏碎了,悠悠吓了跳,抓了抓顾赦的手:“快,快松开。”
她也察觉顾赦不对劲,顾赦眼神冰冷,苍白有力的指尖没有任何动作,直到她掰他手指,他才松开手,神色仍是沉沉的。
安分不久的佛心壶,不住颤抖。
苍生棋黑面能将一个人的阴暗情绪无限放大,顾赦心境本就尚未平复,见那黑脑袋亲昵贴着,心底的暴戾便一下控制不住涌了上来。
待他回过神,意识到方才克制不住的杀意,手指缩了下。
林间一片静默,无风无声,甜果子掉在了地上,捧着佛心壶的女孩和摊在一旁的黑蛟,似乎都被吓到,有些不知所措。
顾赦默了会:“我我单独待会。”
他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拾起掉在地上的甜果子。
幽蛟眼巴巴望着顾赦离开,下意识跟上去,脖子一疼,委委屈屈地缩回脑袋。
“我没想到对主上刺激这么大,”幽蛟叹口气,自责中,又带着掩藏不住的窃喜,“主上竟然嫉妒了唉!都怪我太优秀了,没人能拒绝我的贴贴,怪我,真的。”
悠悠还在纳闷顾赦怎么了,听到‘贴贴’两字,反应过来。
“你是说,师弟嫉妒了?”
“当然!”
幽蛟已经满血复活,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尾巴在悠悠胳膊碰了下,咧嘴笑了起来。
“主上一定是看我贴你,却没贴他,觉得我更亲近你,所以生气了,他这是嫉妒你嘿嘿,我们蛟不随便贴人的,你就偷着乐吧!”
悠悠看着自信爆棚的黑蛟,本来迟疑不定,闻言只剩难以置信。
师弟这么小气?
同样是守护灵,要是坎坎亲近他的话,她是不会生气的!
悠悠摸着额头,又看了眼佛心壶,半晌一脸严肃地朝顾赦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不行,她得告诉顾赦。
守护灵重要,师姐也很重要,哪能这样!
*
魔宫。
一个魔侍模样的男子,站在乌红大门前,随手扔掉干枯的尸身,将唇角血迹擦拭干净。
他手背皮肤龟裂,绽开丝丝血痕。
极阴之血乃大补之物,即便如此,仍难以阻止身躯的溃烂。
意识到什么,白辛沉默良久,用手帕将血丝一一擦拭,抹了些掩饰的药膏,才迈入大门内。
盘坐在玉台上的纤细身影依旧如常,手戴魂镯,皮肤在琅玉润光浸没下,白皙细腻,不像睡了两千年的活死人,与活人没有两样。
几日未见,与白辛却如隔三秋。
他没有点灯,在昏暗的光线中靠近,半蹲在玉台前,像小孩似的歪了歪头,自下而上看向白越水。
这个角度,他能清晰看到她睫毛的弧度,他看了千年,对每根眼睫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倘若醒过,是瞒不过他的。
可惜没有。
魔修寿命皆不长,他已经等不了多久了。
“师父,你真的不睁开眼看看我么”
等了很久,室内仍是一片寂静,如两千年来,无数次落空的期待一样。
白辛垂眸,良久轻声道:“其实这样也好,”
他小心地握了握白越水的手,望着那张熟悉的清丽面容,弯唇不知是何意味的笑了:“师父,我在梦魇里回忆了那天好多次,本来这些年,我是绝对不敢回想的。”
那日,他被仙门联盟追杀走投无路,在蓝怀瑾拿着碎魂匕首下,带着对死亡的恐惧无助发抖。
后来
一道白衣朝他奔来,拥住了他。
那刻,他失去了全世界,又像拥有了一切。
“我一直以为、以为是不敢面对师父死了,连魂魄都只堪堪留了一缕,那是我的噩梦,所以才不敢回想,从不触碰。可是师父直到在重复的梦魇中,我才发现,其实不是。”
白辛红着眼,笑容酸涩得近乎像在哭。
“原来我不敢回忆的,是那刻我是开心的,我竟然是开心的师父”
他嗓音低哑,指尖不住发颤:“师父为我死了,我心里却扭曲至极的在高兴,我是不是很可恶可是,师父明明都不记得我了,明明知道我罪恶滔天,还是舍不得我我真的很高兴。”
他半张脸贴了贴白越水掌心,不一会儿,白越水掌心湿湿的。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救他离开妖蝙洞。
不过他后悔了,后悔搭上她向他伸来的手,倘若再来一次,他会离她远远的,这样她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眼泪打湿了柔软的掌心,像把热度也传了过去。
白越水手掌格外烫,像有火焰在燃烧,白辛愣了几秒,探入一点法力,下刻湿润的眸子一片猩红。
顾赦——!
*
悠悠找到顾赦时,他身畔一棵红枫,坐在蒲团上,擦拭着甜果子沾染的灰尘。
看到她,他黑眸垂了垂,眼神有些闪躲。
方才的失控,在顾赦意料之外。
他并不想在悠悠面前暴露这些,幽蛟是他的守护灵,他刚才却抑制不住心底的杀意,在她眼里,那时候,他一定像个喜怒无常,嗜杀的疯子一样
顾赦抿紧嘴角,目光不由错开,落入悠悠眼中,俨然是心虚的表现。
悠悠微眯起眼。
哼,现在知道不对了。
“你刚才失控,是不高兴了吧,因为守护灵贴了下我的头,”她过去,摸着额头问。
顾赦身形微僵,想辩驳,又发现是事实。
苍生棋能无限放大人的恶念,以致于他连幽蛟碰她,心境一波动,都忍不住要杀了对方。
他张了张嘴:“我”
“师弟,你不能这么小气,”悠悠忍不住道,“只是碰了下额头而已。”
顾赦默了默:“抱歉。”
悠悠心头宽慰了些,正要说话,顾赦低声道:“可他贴你额头。”
他顿了顿,眼神微暗:“我不喜欢。”
悠悠瞪圆了眼,没想到他如此固执,顾赦黑眸看向她,轻声问:“师姐,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悠悠不假思索。
顾赦握着甜果子的手紧了紧:“那你”
“守护灵和别人更亲近,在主人看来是叛主了,心里不舒服很正常,”
顾赦微微皱眉,心头浮起一抹怪异,还没明白过来,手掌被握住。
女孩手心很软,贴着他手背捏了捏,语重心长的话传来,“但是师弟,你就算把幽蛟看得再重,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不高兴,守护灵重要,师姐也很重要。”
悠悠说着,心头还冒出了点儿委屈。
她坐在树边,捡了个枝桠戳着地面,嘀咕道:“你领地意识也太强了,守护灵碰碰别人就不高兴,可我不是别人啊”
顾赦拧起眉,望着埋头看不到神情的悠悠,好半晌,才理出她话中之意,心头好似闷了一口血:“师姐是说,我对幽冥鬼蛟贴师姐额头不满,是因为觉得师姐抢走了自己的守护灵。”
悠悠嘟囔道:“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昂。”
顾赦险些将手中的甜果子捏碎,恰好此时,幽蛟哼着歌游来了,他额头湿答答的,显然刚去洗过,洗完就赶来表忠心了。
“主上,你不要迁怒小恶主,她是无辜的,怪我,都怪”
“滚——”
低冷的声音传来,幽蛟一抖,透过守灵契敏锐的察觉到危险,他躲在转弯的地方,忍住扭头逃走的冲动,又小心翼翼地道了句:“小恶主真是无辜的,别为了我,伤了主上和”
一块锐石飞过,黑蛟脑袋一懵,“啪”的被砸落在地。
洞内恢复宁静,悠悠拿枝桠戳地的手顿住,想起身看幽蛟情形,不曾想,刚一动作就被拉住。
顾赦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五指修长有力,掌心很热:“师姐误会了,”
悠悠不解抬眸,下一刻,微微睁大了眼,顾赦低头凑近,与她额头轻轻碰在一起。
动作分明极轻,撞上的那刹那,却像狠狠撞在了心头上,悠悠呼吸一滞,下意识后撤,却被顾赦另手扣住脑后。
四目相接。
悠悠望着近到仿佛没有距离的狭长黑眸,脑海有些空白,耳边传来顾赦低沉的嗓音:“我不喜欢,是因为有人做了我想做的事,”
他指腹抚着悠悠青丝。
两人额头相抵,气息瞬间交织在一起。
悠悠心头一跳,说话时顾赦长睫低垂,好似从她睫梢轻轻刮过。
他缓声道:“我想和师姐亲近,就像这样——”
悠悠清澈的眼底,顿时掀起一片涟漪,反应过来误会了什么,她红着脸挣扎了下:“这不是小灵兽才喜欢的么,”
顾赦眼神微动,片刻低声道:“那我就是灵兽。”
悠悠一噎,大抵没曾过师弟也有耍无赖的时候,一时想不出别的,老老实实的让他贴了贴。
一片静谧中,她唇角被顾赦吐息浅浅掠过,泛起微末痒意。
陡然想到什么,悠悠脸颊一红,最后忍不住挣脱出来。
“够、够了吧,”
顾赦眼神微暗,鼻尖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气息,他压下心间的躁动,松了松手。
洞内空气似乎有些稀薄,悠悠脸颊发热,莫名喘不过气,她起身去外面,走到半路,捡起还摊在地上的黑蛟。
“吱吱,”
三眼魔猴在洞外石头间跳来跳去。
悠悠想起古玉,走了过去:“玉,给我。”
魔猴挠着脑袋,指了指她刚出来的灵洞,一溜烟跑了,悠悠反应过来,她的玉莫非在顾赦那。
正犹豫要不要回去,一阵冷风吹过,悠悠食指一疼,血珠浮现在半空,被只手攥住。
悠悠望着陌生的身影,皱了皱眉,正要说话,骤然意识到对方是谁。
“好久不见。”白辛面无表情道。
下一刻,四周空气一凝,顾赦现身,拂袖将悠悠护到身后,他目光掠过白辛面容,看到对方龟裂的皮肤,对其处境瞬间有了大概。
“那一缕太阴真火是你埋的,”白辛声音发冷。
顾赦不置可否,悠悠以为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凑近道:“他是血魔使白辛,与你有恩怨算仇家。”
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顾赦心头微软,朝后侧了侧脸低“嗯”了声:“知道了。”
他转而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辛盯着他半晌,摊开手露出一滴殷红的血:“不知道没关系,知道这是什么就行。”
晕红的血珠四周,晕着密麻的咒印。
顾赦一愣,脸色骤沉。
被取走一滴血的悠悠,不知白辛用了什么法术,但她头晕晕的,浑身好似被抽干了力气。
试图自救的悠悠,主动抬了抬手:“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吧。”
白辛瞥了眼顾赦,比起顾赦,他确实更乐意与悠悠谈,后者至少会讲信用些。
“我要他把师父体内的太阴真火抹去。”
悠悠大抵知道顾赦为何如此,不假思索道:“可以,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们,如何除去他体内的血种。”
白辛:“作交换的是你这滴血,你的命。”
悠悠一默,想起凉飕飕的脖颈,抱着手臂自暴自弃道:“那我们玉石俱焚吧,”
她嘀咕道:“继续被咬,说不定哪天成干尸了。”
白辛微怔,露出些许错愕:“他吸你的血。”
悠悠两指掐了条细缝,琢磨道:“其实不多,就吸了这么一点点。”
白辛看向倚在不远处紧盯着他们的顾赦,又看了看面前女孩,神色有些茫然:“你不觉得他是吸血的怪物,你不怕他吗,”
顾赦压着眼帘,心间蒙起一层阴郁,下一刻,就听到女孩清越的嗓音。
“不会啊,又不是他本意,何况,”
悠悠唇角弯笑,后面的话没说,一个在神智不清充满嗜血欲的时候,都能克制着自己没有伤害她的人,她怎么会怕。
白辛沉默良久。
师父也不怕他,她还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他不是怪物,只是病了。
可是,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突然好想她
“可以,”他最终妥协道,“我告诉你解血种的办法,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白辛顿了顿,轻声道:“带我师父回修仙界吧。”
悠悠愕然,她没想过,白辛会舍得把白越水交给别人,“为她寻一处安宁,无人打扰之地,要依山傍水,四周有药圃花草,不要在狭窄的房间里了,她被困好久了。”
悠悠看着白辛交代后事一般,默了默,点头道:“我答应你。”
“我不相信魔君,不过我相信你,你和师父一样,都是很好的人,”白辛将解血种的方法告诉了悠悠。
末了,他又补充道:“不过,师父是最好的。”
这话说的像小孩一样,悠悠一哂,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几千岁的大魔修会说这种话,未免太过幼
“师姐才是最好的,”
不远处,一声毫不犹豫的低嗤传来。
悠悠:“”
行,这个竟也不遑多让。
第126章 [VIP] 第 126 章
按约定, 顾赦将白越水体内的太阴真火抹去。
白越水手腕戴有魂镯,悠悠不敢靠近,离得颇远, 只看到顾赦两指在白越水肩膀一点,起身看向她。
这么简单?
她一滴血在白辛掌心悬着,颜色很深,白辛还给她的时候道:“你魂力很弱,这几日倒精神抖擞,”
悠悠本来也觉得奇怪,想了想道:“还得谢你, 我以为师弟被夺舍,受打击后又得知他安然, 就回光返照了。”
白辛当没听出她对夺舍的愤然,回头望了眼端坐的灵身, 不知想到什么, 淡声道:“你知道就好,回光返照不是好词, 我能做出来的事,他也做的出来。”
悠悠微愣,盘旋的血珠落在掌心,带着丝丝凉意。
“师姐, ”顾赦声音将悠悠意识唤回,她回过神,掌心微软, 顾赦托着她的手, 将那点血迹抹去。
“怎么了,”他眼神微沉地瞥了眼白辛, “他与你说了什么吗,”
悠悠压下心头微末的不安,摇摇头,将白越水灵身小心地收入紫圣宫里,白辛在远处看着,待白越水消失不见,都迟迟没走。
他夺舍的灵身在崩碎,离近了,甚至有尸体腐烂般的味道。
这是魔修将陨的前兆,他不断夺舍,将魔陨的时间延长了千年,但再延长也有尽头的一天。
大抵觉得是最后一面,舍不得走,悠悠沉默半晌,扬声道:“放心吧,圣宫里很安全,我会将她带回修仙界,修仙界养人,说不定哪天就醒了。倘若醒来,你有话让我带的吗。”
“没有,”白辛转身行了两步,又低声道。
“对不起,”
他顿了顿,轻声: “若有朝一日能醒来,就帮我跟师父说不折手段留下她,擅作主张喜欢她,对不起。”
话落,身影消失在林间,头也不回。
就像这一生,一意孤行到尽头。
悠悠抿了抿唇,忽然想起顾赦所言,神强大是因能放下执念,看破世间万物,魔强大是因偏执到死不回头,不达所愿不往生。
要是白辛不执迷不悟,顺白越水所愿两手无尘,成为一代名享青史的医师,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悠悠摇了摇头准备离开,又忽然想起,可是,那样的话,她放在紫圣宫的人,几千年前就已化成尸骨。
如今,早已是一抔黄土。
枫声簌簌,零丁划过眼前,悠悠心情莫名沉甸甸的,她托着腮,拾起一片叶子打量。
红枫似火,漂亮极了。
可惜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枯叶,风蚀成灰彻底消失。
世间万物没有想死的,即便是仙、神,遇到大劫,也想方设法留下一抹元神,只是有些时候,一些如星辰般明亮者,心怀大道,把心中道义看的比性命重要,将生死置之了度外。
大多数人会为之动容,驻足默观,只有极少极少者,会在星辰自愿陨落时都不肯松手,为了那抹光亮不泯灭,不惜与世间一切对抗,哪怕是星辰本身。
白辛就是后者,悠悠不理解也不赞同,但她确实受到了些冲击。
到底要多大的意念,才能背对着放在心尖的星光,孤身走这么久,一条路走到黑,明明妥协能拥有更多。
想不通,悠悠一脸痛苦地摇了摇头,放下枫叶准备离开。
红枫落地的刹那,她忽然想到,要是她死了
爹爹会难过,师兄会难过,苍舒孑估计也会难过,萧町大概也会,很多人都会,只是难过程度不一样。
师弟呢。
悠悠长睫颤了颤,心道顾赦应该也会难过,而且难过的快要死掉,其实爹爹也会,师兄应该也是,只是好像不一样。
悠悠估计着,若是她那宗主爹的话,难过归难过,更明白顺应天道放下的道理,毕竟是领悟大道的人。若是师兄,迟早也会想通,继续完成他心中海晏河清的夙愿,隔三差五,估计就会给她上香,让她在地下也吃的饱饱的,师兄应是给她上香最勤的人,她相信。
顾赦、顾赦的话悠悠估摸不准。
她想顾赦也许会变得更冷漠些,然后继续完成他的大业,灵魔界四分五裂,魔族也沉寂了千万年。
他上次说心里装着野心,这野心,多半是一统广袤魔土,然后站在六界顶端,醒掌天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人不想这样,只是多为痴心妄想,但若是他的话,她是信的。
悠悠自觉猜的八九不离十,起身时,又恍然想起一声低唤。
“”
三年前鬼城,她意识在轮回镜中不断磨灭,迷迷糊糊像被无数水草缠绕,拖到黑暗深处的时候,弥留之际,耳边传来一声低颤,“师姐”
少年嗓音发颤,嘶哑得像在泣血,那是她第一次,从顾赦声音里,听到了恐惧的味道。
像怕到极致。
悠悠捂了捂心口,她那时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心口有些疼。
明明是她快要死掉,怎么会有人
比她更害怕呢。
一阵轻风吹过,红叶被卷走,悠悠望着空荡荡的地面,有些失神,直到耳边传来痛吟声才回过神。
幽蛟醒来,尾巴碰了碰额头被石头砸出的大包,疼的龇牙咧嘴。
他没想到,主上如此生气!
只是用额头贴了下小恶主而已,要是知道他跟在小恶主身边的三年,经常缠到小恶主手腕上,岂不是
这该死的蛟的魅力!
主上和小恶主都要为他反目成仇,争个你死我活,他本来还给他们备了礼物,礼物还在路上呢。
悠悠看着宛如小黑蛇的幽蛟,醒来后,一直在树叶堆里扭来扭去,不知在想什么,一幅焦虑又膨胀的样子。
怀疑被石子砸傻了,她蹲身用细指拨了拨,幽蛟一个激灵。
“够够了,”幽蛟痛心疾首,“不然主上看到,又不高兴!”
悠悠指尖一顿,额头像被吹过的细风挠了下,她腮帮鼓了鼓,脸颊微热地缩回了手。
一下没了动静,幽蛟摇晃的尾巴停住,看了看悠悠,发现女孩睫毛垂着,鼓着腮帮强忍落泪似的,他内心十分震撼,许久左右张望了眼,黝黑的脑袋飞快在悠悠指尖蹭了下。
“别难过,以后趁主上不在的时候,我们偷偷摸摸的来!”
悠悠:“”不要说的这么奇怪!
云雾遮月,万岭的危机四伏被十里枫林阻拦在外,可惜此地并非长久之地,天亮时候,众人便要启程离开,尽快离开魔物纵横的万岭。
悠悠想起白辛所言,要除去血种不难,寻一块幽冷寒霜之地,施法引出即可,只是过程极为痛苦,最好封闭五感。
若五感不封,旁人莫要靠近,以免被失控误伤。
悠悠本想施法相助,顾赦却不肯,“我不能封五感,封了也无用。”
十红丹境内就有一座冰泉,四面环枫,寒气逼人,泉中一块浮出水面的乌石,是块天然好地。
顾赦看了眼天色,没有立即施法。
倘若有人在他引血种的时候趁机偷袭,会很糟糕。
一个魔君基本的警惕心,让他耐心等慕天昭等人离开,悠悠见他不动作,开始不解,后来明白过来。
“离天亮还有大半个时辰,”悠悠瞅了眼面前的青年,迟疑道,“你可以吗。”
白辛体内有嗜血珠,来过一趟,恐怕对顾赦体内血种有影响,不过这是她猜的,因为白辛来过后,顾赦一直躲着她。
顾赦黑眸望着她:“若我说不可以呢。”
悠悠犹豫一瞬,竖起食指商量道:“那也别赶走他们,我给你尝点血,行不行。”
万岭的黑夜,比白日危险数倍,夜晚才是所有魔物狩猎的时刻,此时出发,遇到魔物的可能性太高了。
顾赦薄唇紧抿,神色染上一层阴霾。
受血珠的影响,他心间的嗜血欲的确在不断攀升,只是尚能遏制,若非是她,他早就将人血饮了干净但也正是她,他才被血种影响这么久,还没有变成白辛一样的嗜血物。
可她为了那些人,竟然主动给他尝,明明每次都那么害怕。
“他们很重要吗,”
悠悠茫然,不知顾赦为何如此问,想了想道:“当然,都是认识的道友,还有许多仙门小辈。”
话落,她发现顾赦眉宇浮起一抹戾气,愣了愣,以为对方想吸血了,为了不被咬脖颈,她眼睛一闭,先下手为强地咬破手指。
她下了狠心,硬生生咬了个口子。
血色刹时溢出。
一滴血珠凝在了白皙的食指尖。
悠悠轻晃了晃,正要用玉瓶来接,手腕被用力握住。
顾赦匀称修长的手指扣紧她,她动弹不得,一抬眸,便对上布满愠色的黑眸。
泉边冷雾弥漫,顾赦沉着脸扔掉她准备的小瓶子。
“你要是再做这种事,”
他将她咬破的指尖放在唇间,抿去那滴血珠,双目发红地望着她:“我不赶走那些人,我把他们永远留在这,留到死。”
悠悠瞪大了眼,察觉他的怒意,长睫细颤了颤,下意识缩回手,却被顾赦紧紧握住。
一片静谧中,他将她指尖血迹舔舐干净,才垂眸松开。
悠悠食指发麻,那破开的小口子被温热气息裹着,回过神,脸红的像要滴血。
“知道了吗师姐。”青年低沉的嗓音传来。
悠悠声音细若蚊咛:“哦。”
顾赦眼神微暗,忍住被引出的干渴,起身离开,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窸窣动静。
“离天亮还早,你要是忍不住就咬我吧,我也没有很怕,”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悠悠磕绊了下,“就是别、别正面咬,咬后颈。”
意识到悠悠在说什么,顾赦眼神刹时变得幽深。
他喉咙动了动,压下心头急切翻涌的欲念,捏紧手,快步离开。
悠悠看着人消失不见,方才镇定消失,瞅了眼好似酥麻掉的手指,随后摸了摸才被咬过不久的地方。
其实不疼,她也没那么怕被咬,就是
想起上次在灵洞寒玉床上的情形,悠悠面红耳赤。
当时她被顾赦压着吸完血,又被亲到迷迷糊糊不知所措的时候,依稀感觉有东西硬抵着她了,隔着衣料,她都感觉到腿间那股灼人的烫意。
等反应过来,她脑海嗡的一下,把人打晕逃也似的跑了。
她已经意识到了,顾赦不是三年前的少年,有时不能靠的太近,要咬的话,从后面咬多半好些。
当然,能不咬更好。
悠悠看着暗沉沉的天色,数着时辰,发现时间过得尤其慢,等了好久,才过了四分之一。
苍穹像泼了墨般,不知何时能窥见一丝光亮。
顾赦消失的方向,枫叶飘落,一片沉寂,悠悠收回视线,从怀里摸出佛心壶,里面红雾翻涌,透着深深浅浅的血色。
这是能显露顾赦心境的佛壶。
腾起黑雾是魔性,紫色、紫色似乎是高兴,红色呢。
悠悠心头不安,又在原地等了许久,看着愈发猩红的颜色,最后坐不住的起了身,她感觉到勾莲玉就在附近,顾赦没有走远。
第127章 [VIP] 第 127 章
丈高的峭石后, 顾赦按在石上的手掌青筋浮现,察觉靠近的气息,神识一阵恍惚, 克制不住地红了眼。
悠悠迈过细草,刚朝石后探了探,便腰身一紧,被捉了去。
她脚步一乱,还没站稳,后颈便贴上沉沉的吐息。
悠悠微微睁大眼,回头望去, 抓着她的人眼尾很红,宛如浸着化不开的血, 看的人心惊肉跳。
他眉头拧着,薄唇却是发白, 浑身不似之前的热意, 透着些冰冷,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悠悠有些慌:“你没事吧。”
顾赦一言不发, 兀自脸往她后颈埋了埋,他站在她后方,没有紧挨着她,甚至松开了捉住她的手, 只是俯身,克制地贴了贴她后颈。
细软的风吹过两人之间的间隙,悠悠眨了眨眼。
半晌, 她将脑袋偏了下。
熟悉的雪白颈线映入眼帘, 伴着丝丝.诱人的味道,顾赦清晰的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站在后面, 他看不到悠悠脸上神情,却知道,对方不似表现的那么镇定,她清瘦身形泛着微不可察的细颤,轻搭在石峭的指尖,紧张似的扣了扣。
顾赦心突然软的厉害。
他遏制住从后面拥住人的念想,低下头,有些急迫,又轻轻地咬在那小片细腻白皙的皮肤。
力道几不可闻。
三两落叶划过眼前,一片沉静中,悠悠只觉后颈被青年牙尖碰了碰,有点痒,身后便没了动静。
到底咬了咬。
悠悠有些茫然,本想回头,胳膊被握住暗示性地捏了捏。
哦,在吸。
悠悠耳梢微红,那怎么这么轻,一点都不疼,就像被薄唇吻了下般。
事实上,现在也差不多。
顾赦嘴唇贴着她后颈肌肤,没有任何距离,温热的气息缠绕而来,悠悠忍住心间异样,指尖在石上小幅度动着,发散注意力。
天边隐隐约约透了点光,快亮了,悠悠睫梢微动,正想问怎么样了,一阵脚步声传来。
“师妹——”
悠悠身形一僵。
慕天昭身影出现在小径间,握着古玉,顺着玉指引的方向寻着,他们准备启程,却不见悠悠身影。
慕天昭站在路口,四处张望,很快注意到前方松树旁的峭石,清风吹过,石后响起窸窣动静。
“师妹?”
悠悠:“!”
意识到师兄走过来,悠悠睫毛慌乱地扇了扇,身体下意识前倾离开,身后的人却陡然伸手,一把捞住她的腰,将她捉了回去。
石前脚步靠近,踩过落叶的细碎响起,悠悠心弦紧绷,忍不住抓了抓顾赦的衣袖,被禁锢的身体细颤,小声提醒道:“顾赦啊。”
他牙尖咬深了。
悠悠吃痛皱了皱脸,顾赦似乎意识到,没有再咬下去,微微抬头,露出格外阴郁的眼神。
他还是没松开她,在逼近的脚步声中,长指收紧,近乎强硬地将人抱在怀里。
慕天昭握着古玉,正要察看石后,有人叫他,“慕道友,”
慕天昭朝人微微颔首,走了过去。
松下恢复宁静,悠悠紧绷的心弦松了松,随后腮帮鼓了点气,忍不住道:“师弟,你刚才”
“我就是想让他看到,”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悠悠一愣:“什么。”
顾赦高大挺拔的身影拢着她,长指收紧,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我想让他知道,”他闷声道,“你是我的。”
悠悠脑海一嗡,还没消化过来,耳边再次响起青年充满占有欲的声音。
“师姐是我的,”他低着眸,一字一顿重复着。
悠悠惊的有些懵,被吐息拂过的耳朵发热,脑海迷迷糊糊地想入魔失忆的人,怎么这种话都说的出来,知道是什么意
“师姐,”
突然响起的两字,低低的,像故意扣在她心头。
悠悠愣了愣,顾赦将松散的红斗篷给她重新系好,垂着纤长的睫毛。
“师姐,”他低声道,“我什么都记得。”
悠悠愣住,半晌睁大了眼,对上漆黑深邃的眼眸,整个人僵在原地。
*
一条长长的地下隧道,直通万岭外。
行步其间的仙门弟子,都敛了气息,步履很轻,以免惊动了外界哪个的魔物。
护送众人离开的悠悠,走到最末端,好几次,路过岔路口都走错了,察觉到的慕天昭放缓脚步,回过头。
临近拐弯处,纤细的身影直勾勾走着,仿佛没看到,一头蒙向坚硬的石壁。
“啪——”
闷头撞上温热的手掌,悠悠微微一愣,回过神,对上慕天昭低垂的浅眸。
隔开石壁,慕天昭轻手将她脑袋推了回去。
“你心神不宁,发生了何事。”
悠悠抿了抿唇,她一向很信任慕天昭,和小时候一样,倘若有不懂和难以抉择的,都会下意识向师兄请教。
但这会,她怎么都说不出口,也不知从何说起。
她早该意识到的
悠悠长睫细颤,低头看了看捧着的佛心壶。
深红降临,混着浓郁的黑雾,壶身发颤,似乎主人此刻心境紊乱至极。
白辛说抹掉血种过程很痛苦,要封五感,否则须以玄铁控制,以免疼痛之下失去理智反击,顾赦不能封五感,只能硬抗,虽然幽蛟信誓旦旦说有他护法一切无恙,但
悠悠不自觉放慢脚步,半晌,她握壶的纤指一紧。
“师妹,”慕天昭看着骤然转身离开的人,下意识伸手,指尖却只堪堪擦过丝缕衣带。
“我有要事,师兄!”
纤细的身影眨眼消失,慕天昭盯着往回走的方向,怔在原地。
*
寒泉边。
幽蛟望着乌石上的身影,本欲施法相助,还没靠近便被煞气震飞出去。
他晕头转向地坐起身,本想再接再厉,抬眸对上顾赦暴戾的眼神,尾巴不由一缩,躲在石缝里瑟瑟发抖。
顾赦盘膝坐在石上,两指点额,一条血线从心口蔓延到眉间。
他喉间一甜,忍不住吐了口血,体内血液似火在灼烧,若非冷泉寒霜之气不断浸入,带来凉意,五脏六腑都要融成浓血了。
这方天地一片沉寂,伴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顾赦眼中猩红渐深。
他点在眉间的指尖发白,有些控制不住地要松手,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中,像是飘来几片枫叶。
又好似,一抹熟悉的红影闪过。
悠悠看着石面一摊污血,瞳孔微缩,四下不见幽蛟身影,心头更是一梗。
有人施法相助最好,靠自身,封五感还好,不封五感在那烧心烧肺似的疼痛下,谁能忍着坚持下来。
顾赦自行施法,为了完成法术,指甲都嵌入了眉心,溢出大片血迹。
悠悠蹲在顾赦身前,用袖子擦了擦他眉宇斑驳血迹,眼眶微红。
顾赦细密的睫毛被血润湿,沉沉地掀了掀,看出是谁,忍着剧痛勾起的暴虐,轻声道:“你别过来。”
倘若用玄铁束缚着,他能让她施法相助,这样剧痛之下,他不会反击伤到她,但此刻他毫无拘束,她冒然过来,会像试图靠近他的幽蛟,被他一掌挥走。
何况,她还离他这么近:“很危险,师唔。”
顾赦赤红的双目倏然睁大。
他唇间一软,望着近在咫尺的白皙面颊,整个人僵在原地。
一片静谧中,乌石上,方才戾气横生的青年,一下变成安静起来,他低垂的长睫颤了颤,眸中冷戾褪去,转为有些孩子气的茫然和不可置信。
整个人呆呆的。
悠悠没见过顾赦这么呆的时候,若非时机不对,她要忍不住笑了。
她眉眼微弯,气息短暂的在对方唇角交缠了下,食指便点在他眉心,一条的血线清晰浮现在指下。
顾赦像忘了痛意和反抗,任她施为,片刻,一滴污红的血珠凝在他眉宇,被白皙的指尖碾碎。
悠悠松口气,正要收回手,玉白纤长的手被用力握住。
顾赦指腹微动,察觉细腻柔软的触感,意识渐渐回笼,回过神来。
不是梦
顾赦黑眸微颤,感受到唇间残留的清甜气息,指尖紧了紧。
刚轻薄完人,觉得滋味还不错的悠悠,正琢磨要不要辩解一下,或者先发制人贼喊捉贼,一股力道从手腕传来。
视线陡然天旋地转,悠悠腰身一紧,整个人被顾赦拽到怀里。
猝不及防坐在青年两条长腿上,悠悠下意识挣扎起来,细腰却被紧紧扣着,感受到将她完全笼罩的灼热气息,悠悠长睫慌地颤了颤,正要开口,眼前一片阴影落下。
“唔”
呼吸好似一下被剥夺了,悠悠喘不过气,涨红了脸,手掌推拒着贴在顾赦胸膛。
下一刻,隔着层衣料,她掌心感受到那胸膛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炙热的烫人。
悠悠泛红的指尖微颤。
良久,她推拒的手指松了松,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疏地攀上顾赦宽肩,阖眸轻轻回应了下。
她其实想了很久,也不明白什么是喜欢,更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师弟。
但她觉得,如果是他的话
好像
无所不可。
第128章 [VIP] 第 128 章
寒泉边白雾缭绕, 红枫铺了满地。
躲在石缝间发抖的幽蛟,见泉内许久没有动静,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下一刻,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瞪圆了。
清泉石上,一袭红衣的女孩,裙摆曳地,斜坐在青年怀里,被搂腰低头吻着。
一帘随风舞动的枫叶拂落,明艳似火。
石缝间的小黑蛟默默卷起两片叶子, 遮了遮眼。
寒泉乌石上。
嫣然唇瓣被薄唇堵住,不会换气的悠悠硬生生憋了许久, 快窒息的时候,抓着顾赦衣襟的手指才紧了紧。
她本意叫顾赦松开, 谁知察觉动静后, 青年睫毛微垂,在她腰间轻捏了捏。
“唔”
悠悠下意识张唇。
微凉的空气送入喉间, 悠悠指尖发颤,面红耳赤,她后脑勺被顾赦扣着,鼻尖、唇间都缠上松雪似的浅香。
寒潭四周极冷, 顾赦怀里却极为暖和,她被牢牢圈着,好似全身上下, 连发丝都沾染了对方温热的气息。
悠悠涨红脸, 脑袋晕乎乎的,不知过了多久, 被放开的时候,她垂落的眼睫微动,迷迷糊糊间,察觉一缕眸光落在脸颊。
许久之后,她脸腮被轻轻捏了下。
悠悠愣了愣,瞪大了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不是梦。
倚坐在怀里的女孩,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圆了看他,一颦一笑那么清晰明艳。
顾赦抿紧了唇,尝到残余的柔软气息,拧紧的眉头终于舒展。
“师姐,”他忍不住唤了声。
悠悠还没说话,白嫩的耳垂被捏住了。
“师姐,”青年低缓的嗓音响起,“我喜欢你。”
悠悠脸腮微红,顾赦轻捏着她软白的耳垂,黑眸紧紧望着她,又低声说了遍:“我喜欢你。”
他怕她不知道似的,重复着。
悠悠轻唔了声:“知道了。”
她羞赧的厉害,想起身,顾赦落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漆黑的眼睛望着她,似乎在等什么,期待着什么。
悠悠眨了眨眼:“?”
四周陷入短暂寂静,好半晌,她看到顾赦抿紧薄唇,长睫垂了垂,似乎有些失落。
“你怎么了?”悠悠出声。
顾赦看了她良久,最后勾唇浅笑,在她薄红的白嫩耳垂又轻轻捏了下。
“无妨,师姐只要记着,”顾赦低声,一字一顿道。
“六合九州,千古八荒,世界那么大,但我只喜欢你,只想要你”
悠悠红着脸,耳边青年嗓音轻缓,透着极为温柔的味道。
像在哄人一样。
他道:“师姐,你要一直记着。”
悠悠颤着睫梢,低“嗯”着,点头如捣蒜。
知道知道,不,她记着。
顾赦这才将人放开,抬眸间,识海却一阵动荡。
他三年前的记忆已经恢复到尽头,只剩最后一点,那是关于他为何要自封记忆,将她忘掉的原因。
“你不想知道吗。”心魔好整以暇的悬坐苍生棋上,手掌悬着似雾非雾的东西。
顾赦捏紧手,神识退了出去,只留下冰冷的两字:“不想。”
“是不想还是不敢”
顾赦眼神阴郁。
心魔能发现他心头的不安。
但这抹不安,他难以消除,他不明白,三年前为何意识苏醒后,选择封印记忆,远离路杳。
那是在他年幼时,就一起在清筠后山淋过雪,在树下披同件衣裳,依偎着一起雪满头的女孩,他怎么可能舍得。
如果因为情缘花
顾赦心生狠戾。
他不信,即便真的,她与慕天昭有天定姻缘,他也绝不拱手让人,绝不!
顾赦看向埋着头,试探性碰了碰唇瓣的悠悠,眼神微暗。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怕的。
少年时的他,到底因为什么才会舍得忘记,以约束自己离师姐远远的
下唇有点疼,不知是不是肿了。
悠悠偷偷摸了下,轻嘶一声,红着脸瞅了眼,发现顾赦正看着她,黑眸很深。
明明心间像被填满了,神色透着近乎餍足的欢欣,青年眼底深处,却似乎透着莫名的不安,悠悠眨了眨眼,半晌,抬手在他耳垂也轻捏了下。
“知道了,不会忘记的,”
女孩清越的嗓音传来,眉眼弯笑。
顾赦看着她眸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容,好像眼里都是他一样,心头泛起一阵涟漪,恍然间,所有的不安消失殆尽了。
悠悠松了手,随后想起什么,眼珠微转:“以后你的,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顾赦不假思索:“我都是你的。”
悠悠眉开眼笑,从未感到如此快乐:“那我想问你要一个人,霓罗不,白芙雪。”
话落,想到霓罗身上的女娲石,悠悠有点踌躇,“我与她有些恩怨要解决,不过你要是舍不得,”
“除了你,我没有舍不得的。”顾赦低声,指尖掐诀。
一只银蝶刹时浮现在半空。
他抓白芙雪是因幽蛟所言,对方体内有女娲石,神石乃世间唯一的先天神物,更重要的是
“魔君,”
“你在何处,”
银蝶羽翼微动,传出君夜尘的声音:“花城。”
他不大识路,借浮幽散追踪,将霓罗从苍舒孑手中夺回后,便在万岭迷了方向,后来隐隐察觉一股熟悉的鬼气,吓得他赶忙逃了。
“我躲起来了,”君夜尘欲言又止,“我兄长君烬,好像来了。”
君烬,鬼界四大鬼王之首。
想起三年前鬼城难缠的鬼王,悠悠一脸惊愕。
鬼界和灵魔界有界壁,君烬如何能来,何况,他来做什么。
“一定是那姓慕的仙修!”君夜尘突然像小孩似的,激动愤慨起来,“与他对战时我就发现了,他有张鬼令,能与鬼界联系,一定是他打不过我,偷摸摸告诉我兄长,兄长现在来灵魔界,我只能藏起来,不敢乱跑,否则他一定会将我捉回鬼界。”
顾赦长眸微敛:“藏好吧,我来找你。”
银蝶扇了扇羽翼,消失不见。
躲在土洞里的君夜尘,看着指尖银蝶消散,挥挥手,透过头顶花枝细缝,看向旭日东升的天空。
他已在四周施了法术,只要不出去,兄长就察觉不到他的鬼气。
君夜尘摘了黑色抹额,放在腿间小心叠好,盖在眸上后,披着一头银发开始休眠。
在他身后,一袭白衣的霓罗清醒不久,睁着眼,怒目而视。
低贱无礼的鬼修。
都知道她是谁,还如此待她。
她靠着硬邦邦的土墙,凉飕飕的洞里,身上连厚毯子都没有,霓罗只能晃晃发间金簪,在识海里,又怒又委屈道:“你不是说父君派人下界来接我了吗,人呢!”
继续在这魔地待着,她仙气都要耗尽了!
簪子泛起一缕金光:“仙主息怒,各界之间有界壁,我等费了很大功夫才送了三仙下界,他们已身在灵魔界了,不知怎的,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或许出了意外。”
霓罗怒不可遏,气到使劲咳嗽起来:“能有什么意外,贪生怕死的东西,等我回去,让他们好过我,”
想起这些时日的胆战心惊,霓罗只觉孤苦伶仃,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无人在意,处处被人压制的处境,她气急道:“你们到底管不管我,现在一个鬼界中人,都敢如此待我!要是在仙界,我非要他命!”
“他不是普通鬼修,他是鬼王君烬的弟弟,仙主还是小心些吧,”
金簪无风自动,真身在仙界的大司命,摆着星盘,缓声道,“仙主莫忘了,君烬当年坠入鬼界,与你脱不了干系,倘若叫君夜尘知道,定不会善罢甘休。”
霓罗望着前面休眠的小鬼王,心虚地往后退了退,半晌又不甘地哼了声。
“那又如何,君烬来了我都不怕,”她脸上渐渐布满得意,“君烬自己看守不力,让我拿走了神石。”
盗走神石,吞入化心,是她有生以来做过最大胆,也是最逆天改命的事。
让她一夜之间,从天君所有子嗣中脱颖而出,在仙界变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那自幼人见人爱,受尽万千宠爱的霓裳,也得乖乖臣服在她脚下。
她叫钟离霓裳往东,她不敢往西,别提多畅快了。
大司命劝道:“仙主提及此事,还是悔过些好,尤其在君烬面前。”
君烬与旁人不同,曾是神殿的人。
后坠入鬼界,也是自觉犯了大错,无颜面主,遂自坠鬼界,戴业障枷锁永生永世。
霓罗半点悔过之意都没有。
她只知道,自从得到神石,她这个众仙从未高看过一眼的天女,谁瞧见了,都得毕恭毕敬,以前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兄弟姐妹,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连她天君爹爹知道后,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又惊又怕,最后默默认可了她的所作所为,替她暗中谋划。
她当年从神殿成功盗走神石的事,至今还是所有知情者难以理解,觉得不可思议的事。
大司命亦是如此。
天界共有九重天,神殿就位于九重天之巅,乃神族地界,还是那位神帝居住的地方,天君路过都要向殿门行上几礼。
那暗藏成神契机的女娲石,也是神帝的东西,纵使众仙垂涎,也没人敢生染指之心,钟离霓罗能成功潜入神殿已是奇迹,还能把神石盗走,莫说天君都难以做到,就算能做到,也没那胆量。
故而,霓罗一举,可谓是惊世骇俗。
“仙主当年是如何拿到的。”司命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霓罗哼声。
她可不傻,当日之事,没有与任何人讲过。
当时她听闻神石存在后,忍不住起了觊觎之心,但她知道轻重,不会自寻死路。但某天,她突然心血来潮,像中了邪一般,不顾后果地钻进了神殿,盗走了神石吞下。
忆起当时场景,霓罗神色有些古怪。
她去偷神石时,险些以为哪出错了,谁能想到,世间六界,仅存的一样先天神物女娲石,竟然被人随意摆放在小水潭里,周围只有些花草,简直暴敛天物。
若是放在有保护界的地方,凭她的修为,也拿不到。
身怀至宝,若在灵魔界陨了,霓罗哪里甘心:“我不会就陨落在这了吧。”
“仙主放心,卦象显示,你会被慕宗主所救,安然无恙,他不会让你有所损伤,”顿了顿,司命道,“富贵险中求,这与仙主而已还是个好机会,正好和慕宗主促进感情,仙主莫忘了,千辛万苦到下界来的目的。”
霓罗想起那个温润俊逸的青年,忍不住嗔怒道:“你还说呢,到底怎么回事。”
慕天昭对她,分明生疏的很,按计划,早该和她的人间宿体白芙雪两情相悦才对!
司命沉默良久。
他和将自己伪装成系统的少司命是兄弟,亦师出同门,不过擅长的不一样。
十几年前,他助霓罗夺走了路杳的命格,此命格极好,福泽之深纵观古今,也举世罕见,还有与应运而生的神君有情缘,霓罗正是为此而来,得到命格后,按理不是现在的光景,不知中间出了差错,他怀疑是他那弟弟做的好事。
但少司有几斤几两,他知道,凭对方根本不可能将原本该水到渠成的一切,搅成现在的一滩浑水。
似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风云,至于是谁,他暂时想不到。
司命略一思忖:“待仙主回到仙界安然无恙,下官抽身去一趟天星祀,一探究竟。”
“来得及吗,”霓罗满心不快,随后想起一事,脸色微变。
“不对,我就这般回仙界,岂不是历劫失败了我、我会死吗。”
她曾目睹过历上仙劫失败的人,直接魂飞魄散,消弭于人世。
司命道:“仙主放心,有神石护着你。”
霓罗捂了捂心口,顿时镇定下来。
是啊,她有神石为心,这可是天界众人都垂涎三尺的东西,就连神族都奉为至宝。
自神魔大战,魔族没落,神族避世,九天十地便是他们仙族在掌管,她爹爹还是最尊贵的天君,可惜,即便是她爹爹,也迟迟没能成神。
说来奇怪,自大战之后数十万年,世间竟无一能成神者。
慕天昭是唯一拥有天命神格的人,迟早会成为神君,故而她才费尽心思,借历劫下界,取代路杳这个凡修的命格,与之修成正果。
可惜目前为止,竟偷鸡不成蚀把米,白芙雪本就是她的一缕意识,竟然独立出来,害她落到如此境界,着实可恶,还有路杳一个下界凡修,不知死活,等她回修仙界,定不叫其好过!
“阿啾。”悠悠陡地打了个喷嚏。
据她所知,师兄是有张鬼令。
三年前鬼城异变,修仙界和鬼界之间界壁破碎,数不清的鬼物涌入修仙界,最后是她那宗主爹带人善的后。
鬼令多半是那时拿到的,后来给了师兄。
“师弟,我的玉是不是在你那,”悠悠望了眼天色,估摸慕天昭还没走出万岭,若一路安顺,她便不追去保驾护航了。
泉上冷雾环绕,顾赦拿出件墨金大氅,将纤瘦的身影裹了起来。
不情不愿地,他低应了声。
三眼魔猴把玉给他看,便被他拿走了,他看得出来,那古玉和慕天昭腰间的同气连根。
“扔掉了,”他道。
悠悠愕然,有些急了:“扔哪了?”
那可是块好玉。
小败家的!
顾赦见她如此着急,抿了抿唇,又从怀里摸出一块透着古韵的灵玉。
悠悠看着熟悉的古玉,这才松口气,嘟囔道:“我求了爹爹好久,才拿到手的,只是比师兄那块小些挨在一起,像大玉生的小玉一样,唉。”
她叹着气,漂亮的眉眼有些郁闷。
莫名的,顾赦眼底一点阴霾,像是被阵清风轻飘飘吹走了。
悠悠兀自用古玉与师兄道了声离开的事,以免对方折回寻她。
她对花城有所耳闻,位于古域,据说不止是太古最繁闹的城池,还是整个灵魔界域内,最适合玩乐之地,城内花团锦簇,夜夜笙歌,夜晚比白昼更热闹。
*
二日后,花城。
伴着夜色,两道结伴而行的身影踏入城内。
迎面大道张灯结彩,熙熙攘攘,灯火阑珊,到处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悠悠一手被修长的手掌握着,另手抬起,将顾赦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清晰英俊的眉眼。
“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她本不想让顾赦来。这里是古域地界,顾赦身为荒泽魔君,来此地,相当于只身来到敌营腹地,倘若被发现,天罗地网便要铺来,实在危险。
顾赦眉眼浅笑,穿着悠悠给他买的斗篷:“好。”
悠悠见他上半脸被拉低的帽檐阴影覆盖,不近距离看不清面容,这才放心。
“呜,”
陡然传来几声哭腔,悠悠望去,街道三两走来的人群,不少泪眼朦胧,哭哭啼啼的,嘴里嘟囔着。
“太感人了,山伯。”
悠悠听到这二字,不自觉多望了眼,发现那些人都是从一间街坊出来的——花柳坊。
离得远,都能听到里面经久不绝的鼓掌和喝彩声。
看名字是个不太正经,寻欢作乐的风月之地,不知为何,出来的男女老少一个比一个伤春悲秋。
悠悠打算过去,余光忽然扫到个身影。
五官轮廓隐隐透着几分熟悉。
悠悠扭头看向顾赦,回忆自入城后,所见男女样貌都极为出挑:“这里的人都挺好看的。”
顾赦不以为然:“这儿的城主是个画骨师,来此地玩乐的,十之八九是冲它来的,盼着换副皮囊。”
悠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君夜尘不识路,不知身在何处,听他描述,当时被君烬鬼气追赶,仓促中躲进了一间客栈的后院里。
他现在不敢冒头,只能去寻。
花城聚集九域来客,客栈鳞次栉比,悠悠摸出卷轴,借着街边彩灯看客栈的时候,河面一串起起伏伏的花灯,忽地映入眼帘。
她瞅了眼,河对面才有卖花灯的。
“师姐在这等我,”顾赦在她耳边低声道。
悠悠眉眼弯笑:“好。”
她收起卷轴,等顾赦回来的时候,回头瞥见路边车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看的人眼花缭乱。
一把精致的纸扇,红线悬系。
悠悠正要伸手,一只手抢先握住,随后手的主人似乎意识到她的意图:“抱歉,失礼了。”
“无妨,我随便看看,”悠悠侧过脸,瞬间呆住了。
说话的人,是个年轻男子,面容竟与顾赦有七分像。
悠悠不由仔细看了看。
细看倒是不少区别,顾赦眉眼生的极好,无需任何修饰,眉形优越,一根多余的小眉毛都没有。
这人眉宇粗粗一看,有点顾赦眉如墨画的影子,近看,却能发现些瑕疵。
但倘若不那么挑剔,倒是有几分赏心悦目。
灯影下,一张绝美的容颜映入眼帘,男子瞬间睁大了眼,察觉悠悠徘徊在脸上的视线,不由轻笑着摘下折扇,递给她:“不知为何,我对姑娘有种一见如故之感,这扇便让给姑娘了。”
悠悠没接扇子:“客气,我见你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人弯起嘴角:“不知姑娘芳名?”
悠悠收回视线,本不想理睬,却又忍不住瞅了瞅。
这人唇形也像。
薄薄的,有点红。
若要她形容,面前的,大概就是一副有些模糊不清的顾赦画像。
悠悠不经朝人笑了笑,正要说话,一种从未有过的诡异感浮上心头,凉飕飕的。
顿了顿,她若有所感的抬头。
河对面,提着盏精挑细选红莲小灯的青年,远远望着这,面色阴郁。
悠悠:“”
她大概,只是天生长了一幅笑脸罢了QAQ。
第129章 [VIP] 第 129 章
火光倏地一闪, 男子手中纸扇化成灰烬。
那人惊了惊,吓得缩回手,冷静下来想起貌美的姑娘还在, 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抬眸正要说话,发现摊前多了一道身影。
悠悠细瘦的手腕被紧紧握住,方在还提灯站在河对面的人,转眼站在她身旁。
那男子迟疑道:“这位”
是字未出口,他看到对方压低的黑色帽檐下,微抬起的阴郁眉眼。
狭长黑眸盯着他, 布满寒意。
男子瞳孔骤缩,下一刻, 他惨叫了声,英俊的面容开始蜕皮, 一层一层渐渐露出原来的模样。
悠悠视线一黑。
顾赦遮住她的眼, 在她耳畔低声道:“不许看了。”
他声音闷闷的。
悠悠看不到顾赦表情,听声音想象了下, 不由笑出声,顾赦似乎更恼了,覆在她眉眼的手指都紧了紧。
嗅到顾赦一点近乎气急败坏的味道。
悠悠笑得更厉害了,细长的睫毛在顾赦掌心微扇, 正要说话,穿着的斗篷毡帽盖在了头上,紧接着, 唇间缠来一抹温热的气息。
一片黑暗里, 她感觉两人距离骤然贴近了。
悠悠下意识后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落在她后腰。
被顾赦握着的小花灯悬在半空, 随着风,从后面轻轻撞了下她的腿,悠悠浑身一颤,下一刻,唇瓣被温热的气息堵住。
一片街道喧嚣中,青年在她下唇轻咬了咬。
“不要看别人,”他嗓音低沉,转眼又轻缓低柔,“师姐多看看我,好不好。”
小花灯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撞着,似乎在催促回答,悠悠脸颊发烫,胡乱地点点头,才被松开。
街道人来人往,隐隐有目光投来,悠悠埋着头,清澈的眼珠在帽檐下胡乱转着,被顾赦拉着手走到河边,迎面吹来凉爽清风,才散去了一堆羞赧。
“师姐生气了么,”顾赦视线落在悠悠紧绷的脸色,眼神微紧。
悠悠心跳平缓了些,闻言腮帮鼓了鼓,含混不清道:“没有,就是、就是还没习惯。”
顾赦凝住的神色褪去,将小花灯从系绳取下,放在悠悠掌心。
“那我下次,”他顿了顿,轻声道,“提前知会。”
知会什么。
悠悠懵了懵,还没反应过来,视线被手中精致的河灯吸引。
灯呈莲状,花瓣层层绽开,通体透着浅红光泽,在夜里,犹如一朵栩栩如生的小红莲。
贩卖的花灯很多,各式各样五花八门,顾赦却一眼相中了它。
悠悠挑眉:“你记得?”
顾赦:“记得。”
悠悠眉开眼笑,小时候在清筠,顾赦还被关在孤院的时候,她有次偷偷摸摸带他出去钓鱼,本想在男孩面前,展示一下精湛的钓鱼技巧,谁知钩子往荷花池一扔,把池中一朵小红莲勾住了。
她沉默了瞬,一不做二不休,把小红莲钓了起来。
在顾赦漆黑的眼眸面前轻晃:“厉害吧,这荷花池只有这一朵红莲,独一无二,还在池中央,我一下就精准地把它钓起来了!”
小顾赦有没有崇拜她,对她肃然起敬,她不知道,但她把战果送给对方后,没多久,路过的长老发现荷花池少了点东西,转眼就把她这个罪魁祸首逮到了。
“那是宗主养的!养了几百年!你、你”
悠悠有点心虚,好在路天沉不在宗内,下次回来也不知道要多久。
后来么,风平浪静,她自然平安无事才怪。
心狠手辣的路宗主,回来让她养了好几个月的鱼,让她承包了那荷花池一切琐事以儆效尤。
“对了,那花呢,”悠悠好奇,“后来枯萎了吗。”
顾赦黑眸望着她,轻嗯了声。
其实没有。
当时他回去没多久,一个长老便找来,向他要回。
他蹲坐在石阶上,捧着小红莲不想给,但他不是那长老对手,所以
他把小莲花吃了。
那长老气急败坏,出手打他,暗中盯梢的人出来,才止了风波。
吞的急,他不知什么味,只记得
有些甜。
就像女孩捧着红莲朝他轻笑时一样。
顾赦回过神,手腕被拽了下,他微微愕然被悠悠拽蹲下来。
花灯从两人交叠的指尖脱离,顺着河流缓缓启程,悠悠眉眼弯笑:“买了一个,就一起放吧,你要许愿吗。”
顾赦摇头,他是魔族,不会向神灵祈祷赐福。
能实现他心愿的,也不可能是他们。
顾赦侧了侧脸,看向悠悠,她长睫垂落,闭眸嘀咕了声,“师姐许了什么愿。”
悠悠很朴实:“再来十个愿望。”
顾赦顿了顿,弯唇一笑,悠悠目光扫过河面,不是她许的随意不正经,那些河灯还没飘远不少就已经暗下,正儿八经许一个,要是花灯在她眼皮底下就暗了,未免令人惆怅。
她哪里知道,顾赦在那盏莲灯上点的火焰,就是所有河灯灰暗,长流干涸,诸城湮没都不会熄灭。
那缕明火,一路随着风,护着小灯悠悠哉哉游向远处。
花柳坊里的喧嚣散场了。
乌泱泱的人群涌了出来,不少抹着眼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去参加葬礼而不是寻欢作乐。
觉得怪异,悠悠走到门口,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挥挥手帕。
“抱歉两位,谢客了,明儿上午再来听书。”
听书?
悠悠又看了看花柳坊的牌匾,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听书的地,估摸是哪位说书先生,讲的东西太感人了,才呼啦啦哭到了一片。
话落,那女子转身欲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几个年轻女孩跑来,喘着气道:“坊主,我们发现银色蝴蝶了!在花缘客栈,说不定就是山伯要找的,快让他去看看!”
坊主回头示意,小厮立马拿出本子记下:“知道了,我们会告诉他的。”
几个女孩心满意足,红着眼眶诚恳道:“希望他早日找到化成银蝶的英台。”
正打算离开的悠悠:“?”
坊主想起这两日狂热的客流量,欣慰道:“有大家的全力支持,想必不久山伯就能如愿。”
女孩们捏紧手,郑重其事道:“放心吧,我们花城百姓都会帮助他的!”
悠悠忍不住问:“你们说的山伯是谁?”
女孩诧异地望了眼她,似乎在看某个与世隔绝的家伙:“当然是苍舒山伯!”
悠悠:“”
紧接着,悠悠被山伯公子孤身寻蝶一片痴情感动到的女孩们,拉着讲了好长的故事。
故事长到,她一路走到客栈,坐下喝了好几壶茶还没结束。
“最后,英台在大婚之日,路过山伯坟墓的时候,一头撞死在山伯的墓碑上,”绿裙女孩泪流满面,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化成了一堆银蝶,飞走了。”
“呜,太感人了——”几个女孩哭成一团。
悠悠见她们哭的梨花带雨,一阵沉默:“既是山伯的坟墓,他为何活着。”
“因为英台的痴情感动了天上一株仙草,把山伯复活了,从此踏上了寻找英台的路途。”
悠悠忍不住道:“你们莫不是被骗了,哪有仙草这么厉害。”
“不,那名为黛玉的仙草可厉害了。”
听到这两字,悠悠一口茶险些呛住。
女孩们看她脸上神情,面面相觑:“名儿是美了些,听着柔弱了些,不过你别小瞧,山伯公子晚间,才讲了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故事。”
“咳,咳咳,”悠悠这次真被茶水呛住了,剧烈咳嗽起来。
她还是低估了苍舒孑随意而缜密的逻辑。
发现苍舒孑还没对女娲石死心,凭凡人之躯一路摸索到花城,靠张嘴发动了全城百姓替他寻君夜尘,悠悠都有些感动到了。
她轻啧了声,拿起块糕点喂到嘴里,正巧顾赦回来。
“不在这家客栈。”
花城花团锦簇,四处生花,吸引而来的蝴蝶数不胜数,银蝶虽然稀少,却也存在零丁几个。
顾赦站在客栈门口,望向城内最高的阁楼,悠悠翻了翻卷轴,将花缘客栈划去,琢磨道:“要不让小鬼王出来,我们在阁楼等他,那里最高,纵使不识路,也能看到赶去。”
顾赦抬指在她眉心碰了碰:“师姐再看看。”
悠悠抬眸时,瞬间惊住了。
——宛如藤蔓似的强大鬼气,密密麻麻笼罩着整座城,弥漫在花城各个角落,形成天罗地网。
鬼气最浓郁之地,便是那高楼之上。
“他一露头,就会被发现,”顾赦解释,“君烬不会想让他淌这场浑水,十之八九,会将女娲石交给慕天昭。”
悠悠眨了眨眼,倘若可以,她不想从师兄手里抢人。
她低头看卷轴上剩余的客栈,微微颔首,轻笑道:“那我们走吧,去下一家。”
顾赦见提及慕天昭,她神色如常,抿唇应了声,将走出客栈的纤瘦身影拉到身边。
这时,不远处,一群人浩浩荡荡赶来。
“公子,花缘客栈就在前面!”
“劳驾诸位了,其实我自己来就行了。”
“山伯莫要客气,此情感天动地,倘若圆满,当是千古美谈!”
悠悠远远望去,只见两日内,感动全花城的山伯公子,被众星捧月似簇拥着走来,一群本该凶神恶煞的魔修,把他当宝贝似的护着。
青年一路低眉,眉眼徘徊着淡淡忧愁,时不时叹口气,仿佛情伤很重的模样。
若非知道对方真面目,悠悠都要真以为他是个为情所困,伤心欲绝的痴情郎了。
见人走近,她正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毕竟山伯公子,应该是孤苦伶仃才对,哪有认识的人。
想了想,她打算打个手势就走,苍舒孑也发现了她,脚步一顿。
“怎么了,公子。”
公子没说话,盯着客栈门口,众人望去,就瞧见两个身影站在客栈外。
一个长身玉立,黑色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有凌厉的下颌线若隐若现,身形高大颀长。另个女孩一袭红衣,五官白皙精致,姿容绝美。
发现苍舒孑看到女孩,宛如定住了般,一人面露迟疑之色:“山伯公子,那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声“是的,”响起。
苍舒孑看着悠悠,哽咽了声:“那就是我的英台,路英台!”
众人惊呆了。
短暂沉寂后,他们炸开了锅,看向悠悠的目光充满了倾佩和怜爱——
“这位就是大婚之日,毅然撞死在山伯公子墓碑上,最后化成银蝶的路英台啊!”
“”
若不是被顾赦拉着手,悠悠想上去一榔头敲死苍舒孑。
“那她旁边是谁?”一人注意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苍舒孑也注意到了,刹时心头一沉。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客栈门口都把他老乡强掳到客栈了,对方还能是什么好人。
苍舒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人马后,朝悠悠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折扇一指:“还能是谁,他就是那个可恶的马”
顾赦微抬下颚,被帽檐遮住的眉眼隐约透出一点轮廓。
虽是一点,也让苍舒孑认出来了。
苍舒孑一默,后两字堵在了喉间,他身旁的人却红了眼,怒不可遏:“那就是夺人所爱,卑鄙无耻的马文才?!”
众人一听,顿时群情激愤,开始摩拳擦掌。
苍舒孑却默了默,好似没听清,问说话那人:“你说马什么?”
那人:“马文才!”
苍舒孑模样有些迷茫:“马什么才?”
那人有些急了:“马文才啊!”
苍舒孑:“什么文才?”
后面人群实在忍不住,大喝道:“马啊,马文才啊!山伯公子!”
“哦,马文才”
苍舒孑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下一刻,又扭头问:“你说什么山伯?”
众人:“”
第130章 [VIP] 第 130 章
“对不起, 我有选择性失忆症。”
一片无言的注视下,苍舒孑扶额露出痛苦的表情,好似正遭受头痛欲裂的折磨。
“怎么一下,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见状,有人迟疑道:“山伯公子”
话刚起头,便听到一声惊喜的“英台!”,众人惊愕,旋即看到苍舒孑双眼放光,朝远去的一个女子身影追去。
怎么又来了个英台?
众人茫然不知所云,这时, 客栈门口传来一声轻叹。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哪是什么英台,山伯公子这是思念太盛, 得了失心疯, 看谁都是英台啊!”
众人一愣,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悠悠, 反应过来后,再看向逃命似远去的背影,神色间,刹时更多了几分痛心和悲凉。
原来如此, 苍舒公子这一生,太难了!
呜
待浩浩荡荡的人追去,客栈外恢复宁静, 悠悠被握住的手微紧, 顾赦低头侧脸问:“那是谁,师姐和他很熟。”
他记得在万岭, 便是这人从一群仙门子弟中冲出来,抱住了悠悠,叽叽喳喳。
悠悠身体僵了僵,却不是为这话。
顾赦凑近说话,薄唇几乎贴着她耳朵,一点温热的气流袭来,她半身都酥了。
受不了这种咬耳朵,悠悠微红了红脸,偏了下头才道:“他叫苍舒孑,现在是清筠宗弟子,和我有些渊源。”
顾赦注意到她的躲避,愣了愣,半晌回过味来,垂睫遮住微暗的眼神,直起身道:“那人有些古怪。”
悠悠惊讶:“是吗。”
“他没有怕我,但装的很像,而且”顾赦想起苍舒孑看所有人的眼神,像局外人,一边演戏一边看戏,只有看悠悠的时候才透出一点真实感。
“他不像这里的人。”
悠悠心头一震,没想到顾赦如此敏锐,含混不清道:“他家确实挺远的。”
顾赦默了瞬,两指并拢在手背敲了三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到了,苍舒孑走之前朝悠悠做的手势。顾赦语气不善:“要师姐三更去找他吗,”
悠悠嘶了声气,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顾赦:“有吗,我没看到,他让我去找他啊。”
顾赦:“”
他放下手,早知道不问了。
*
花柳坊。
三更,悠悠简单扣了下窗,从大敞的窗户翻了进:“你当我是齐天大圣,有那悟性,敲三下头就知道夜间去拜师学艺。”
苍舒孑本在桌边忐忑地嗑着瓜子,见人来了,当即扬手一洒瓜壳,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聪明,”他开始嗷。
“你可算来了,这里太可怕了,到处是吃人不眨眼的魔修,看不到你,我真的很不安啊!”
悠悠自顾自的抓起一把瓜子,环顾四周,室内很大,陈设摆件样样精致:“不是过的挺好吗。”
“别提了!”苍舒孑瞪圆了眼,“我是被卖到这的。”
他前日来花城,本想靠实力找到女娲石,无奈这幅比起他原身,已经算平平无奇的皮囊,竟还会被人觊觎美色,打晕卖到这家花坊当小倌。
“若非我机智,现在已经是花坊头牌了,你见我还得花银子。”
悠悠啧了声,知道对方在装蒜,无人能破解的方位神术,想逃还不简单,打晕卖到这多半是真的,顺水推舟留下来也是真的。
“谢谢你替我省了一大笔钱。”
“不客气,”苍舒孑冷静下来坐回去,也嗑起瓜子。
两人对嗑了半盏茶的时间,最后苍舒孑率先按耐不住,数着手指:“你来了,顾赦来了,慕天昭在来的路上,还有谁来了?”
悠悠吐着四字:“鬼王君烬。”
苍舒孑一默,往后一躺呈咸鱼状。
罢了。
他还是洗洗睡吧。
悠悠问:“你很想要神石吗。”
“想,但也没有那么想,”苍舒孑斟酌道,“主要是刺激。”
悠悠:“”
“对了,”苍舒孑斜支着脑袋,提醒道,“你若为了女娲石而来,还是别白费功夫,你拿不到的。女娲石被钟离霓罗吞下后,化作一颗七窍玲珑心,等同于她的心脏,除非她爱上谁,愿意自己献出,否则无论是你们谁,都拿不到。”
悠悠微眯起眼:“倘若我不要神石,要她的命呢。”
“”苍舒孑愕然坐起身,没想过悠悠会对谁起杀心,惊讶地看着她,半晌捏了捏下巴,
“没可能,除非把女娲石从她体内取出,或者,你有力量把女娲石一块毁了。不过女娲石乃先天神物,天地间,能消融它几乎不存在,何况你真如此,必遭天谴。”
悠悠本是随口一问,见苍舒孑有模有样的分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苍舒孑眯眼一笑:“我开挂了。”
话落,他朝悠悠挤眼,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悠悠心领神会没有追问,只疑惑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苍舒孑叹口气,就在悠悠以为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时,苍舒孑指向桌上几堆瓜子:“买多了,一个人又嗑着无聊,找你过了一起嗑咯。”
想到顾赦在外面等,悠悠想打死他。
她揣走一堆瓜子,走之前,塞给苍舒孑几张护身灵符,他没灵力,其他法宝都用不了。
苍舒孑有些感动,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血滴子:“你再这样,我要以为你爱上我了不对,你刚才和顾赦为什么手拉手?你们是小朋友吗?你不会来真的吧?!”
突然想起这事,苍舒孑直觉不妙正要细问,悠悠盯着他用布裹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血滴子发愣。
灵光一闪。
悠悠哪里还听得到耳边叽叽喳喳在说什么。
花城里最多的,当然是花了,有灵识的花也不在少数,悠悠直接来到花坊庭院,朝一堆堆花木吆喝了声。
一声吱唔响起:“谁呀讨厌,”
悠悠寻声来到个水潭,拨开草叶,看到一朵纯白睡莲。
“小白,”她直接热络道。
睡莲大抵没想到有人能听到它说话,精准找来,呆了半晌,才摇了摇花瓣叶子:“你好呀,你身上好香。”
悠悠长话短说,向它问起君夜尘的踪迹。
“没来过这里,你等等,”睡莲抖了抖花瓣,一阵幽香随风飘了出去。
过了半天,悠悠蹲的腿快麻了,睡莲一动,合起来花瓣:“有的,桃花姐姐说两日前,它们客栈后院来了好多银蝶,有人带着个姑娘,藏在了客栈地窖里。”
悠悠心头一喜,正要问是哪个客栈,身后一阵细风拂过。
她回头发现是顾赦,眉开眼笑。
顾赦在坊外等了半晌,不见人回来,最后忍不住找来,看到悠悠蹲在潭边,面前只有一朵白色睡莲:“师姐在做什么。”
悠悠想起还未与顾赦说过她能和灵花说话的事,便神神秘秘的伸手,将人一并拉下:“嘘,我在打探消息。”
被握住的手背覆上一片柔软,顾赦看了看白皙纤细的手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顺着她的力道弯腰蹲下来:“向谁打探消息,这朵花。”
“是啊。”
顾赦一愣,看到悠悠弯起嘴角,“我能和一些开了灵智的花说话,马上就能问到君夜尘的位置了。”
话落,她兀自对睡莲道:“小白,什么客栈啊。”
顾赦神色变了变,看着身旁白皙的面容,眉头微蹙,眼神多了些东西,他压下疑惑,耳边忽然传来悠悠拔高的声音。
“师弟?师弟怎么了。”
“他不好,是坏蛋,你离他远些,”睡莲哼哼,“你要是跟他一起,我就不告诉你了。”
悠悠刹时胸口涌起一股气恼,想到顾赦就在身边,她没有争辩,伸手坏心眼地捏了捏睡莲的花瓣:“不说就不说。”
在一声声“捏疼了呜,讨厌”中,悠悠拉着顾赦走了。
“那花,”顾赦回头,长眸睨了眼纯白花瓣,“说什么了吗。”
悠悠生着闷气,走到街上吹了头冷风,才平静下来,她顿了顿,对上顾赦漆黑的眼睛,轻笑道:“那花说你长得好看,要你问才可以,我不同意,就走啦。”
顾赦不大信这说辞,却也想不到那花说了什么,伸手抚着悠悠后脑,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揉了揉:“师姐不同意,那天塌下来,我都不问。”
悠悠弯唇,正要拉着人离开,视线黑了下。
一阵眩晕感袭来,悠悠脸色微白,顾赦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异样,神色一变扶住她:“怎么了师姐。”
眩晕感来的快去得也快,悠悠很快恢复过来,只是眉宇染了些倦色,她抹了抹眼,不以为然道:“可能有点困了,没事,我们去找人吧。”
话落,她拉了拉顾赦,顾赦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悠悠正疑惑,眼前一片阴影落下。
虽是半夜,花城街上人流却不见少。
一片喧灯间,顾赦忽地俯下.身,一手横在悠悠腰间,另只手臂穿过她腿弯,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
“顾赦?!”
身体骤然悬空,悠悠声音一颤,下意识抓紧了顾赦肩膀。
她一张白皙小脸绷的很紧,清眸看向他,神色有些惊慌无措。
顾赦眼神暗了暗,将纤瘦的身影完全抱在怀里,嗓音像融进了夜色,低沉沉的:“我还没沦落到,要师姐深夜跟我亲自找人的地步。”
花城有荒域的人,已经在暗中排查了,之前没有动静,是他还没摸清鬼王的位置。
“很快就会有消息。”
悬空感让悠悠全身紧绷,直到对上低垂的黑眸,紧张的情绪才渐渐平缓,她吸口气,察觉近在咫尺的目光,乌黑的睫梢轻颤了颤,脸颊微红地挣扎了下。
“知道了,”悠悠小声道,“先放我下来吧。”
顾赦修长手臂却收的更紧,弯唇道了声“不放”后,抱着她走过街头,朝一座府邸行去。
花城属于古域大城,荒泽在城内暗设了不少驻地,君夜尘来此便是想寻这些地方,谁知仓促之间迷失了方向,才急匆匆躲进了一家客栈。
身体落入绵软床榻的时候,悠悠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顾赦弯腰将人放在床上,望着精致的脸颊,看了半晌,就着这姿势,低头在女孩唇边轻轻吻了下。
柔软的触感在薄唇绽开。
顾赦嘴角轻弯。
门外。
等了许久的暗影,听到开门声立马上前:“禀魔君,找到夜尘大人了,在花云客栈!”
顾赦略一思忖,翻掌布下结界,将在外游玩的幽蛟召到屋外:“在这守着。”
幽蛟猝不及防现身,尾巴还没卷热乎的糖葫芦,咕噜噜滚到结界内,他进不去,眼巴巴看着顾赦随暗影消失。
花云客栈。
平静的后院,忽然泛起些许响动。
藏在土窖里的君夜尘,察觉气息陡然坐起身,顾赦身形一闪,步入其中。
霓罗半梦半醒,听到大司命的警告声,睁眼便看到一双阴鸷冰冷的眼眸,霓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慑于顾赦的魔气,神色惊慌:“你是谁。”
她有白芙雪的记忆,但没想过面前的人是三年前的外门弟子顾赦。
来客栈时,顾赦隐了踪迹,但鬼王很快就会寻来,他无暇回答她的问题:“你和路杳有何牵连。”
过往,清筠宗上下都知道,路杳处处欺凌白芙雪,因为喜欢的师兄与其走的近,被视为金童玉女。
远在外门的顾赦也一度认为
她是因为太喜欢慕天昭,眼里容不得沙子,直到悠悠朝他开口要人,他才察觉不对。
霓罗听到路杳两字,神色微变,随后冷哼了声:“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有神石护体,还真怕他们不可。
“既然不肯说,”顾赦神色淡然,凌厉的下颌微扬,一团黑雾从暗处溢了出来。
“梦魇,你替她说。”
魇魔可入人神识,窥探记忆再简单不过。
霓罗看到黑雾中睁开的猩红眼睛,吓得脸色一白,发间的金簪一闪,在她周身罩住层金光,下一刻,那簪子却是一暗,被顾赦拔了去。
青年漫不经心的嗓音裹着冷意:“什么东西,藏头露尾。”
在仙界的司命心神一震,与金簪的联系瞬间被掐断。
夜空下起细雨。
悠悠这觉睡的不太安稳,隐约间,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头晕目眩地坐起身。
室内点着灯火,不见顾赦身影,她正想下床,门口传来动静。
烛光一闪,顾赦修长的身形步入室内,幽蛟尾巴重新卷起糖葫芦,心满意足,一摇一摆追了进来。
悠悠本想问他去哪了,待顾赦走近,发现他浑身带着湿意,面色紧绷,英俊的眉眼很是阴沉,仿佛正处在失控的边缘,一点火星就能挑起心头焚天怒火。
“你怎么了,衣服都淋湿了。”
听到她的声音,顾赦紧抿了抿唇,握紧发颤的指尖。
他才得知,原来他的师姐受了那么多苦,命格都被人夺走了,那些年,也不是因为他魔修的身份,为心爱的师兄打抱不平才讨厌他,远离他。
她只有一缕饱受折磨后留下的恶魂,连向人求救都不知如何表达,若是他能早些发现
顾赦心似刀割,疼的厉害,他解下宽松的斗篷,走到床边,额前黑色碎发湿润,随着俯下的身形垂了垂。
悠悠一愣,被顾赦轻轻拥到怀里。
带着丝丝雨意的微凉气息缠来,悠悠下颌搭在顾赦肩膀,眨了眨眼,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感受到贴着她的青年,好似心头在流血,正极其难过。
悠悠默了默,任由他抱了会,才从顾赦怀里钻出来。
一点细碎的声音响起。
“张嘴。”
顾赦下意识启唇,下一刻,舌尖一甜。
细糖在齿间融化。
他微微睁大黑眸,近乎错愕地看着,悠悠收回粘着糖渣的指尖,另手捧着一堆碎糖,眉眼弯笑:“甜甜你,不管因为什么,别难过了。”
顾赦喉间微哽,双目发红。
一旁幽蛟看着被剥了外糖,只剩酸山楂的糖葫芦,眼眶也红了。
竟然连块糖渣都不给他留
他和糖葫芦没有惹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