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噼啪的爆竹声在城郊炸响。
三个紧挨着庄子的作坊正式开业了。
其中两间是纸坊和印坊, 配套着用来做老本行印刷出版业,另一间稍远一些的是一个用来熬煮耗油的小作坊。
这里工人也分作两拨,一拨是一脸喜色的当地人,另外还有零星几个神色木然的女人。
莺儿特地赶来盯着现场, 她的身边是沉寂了许久的温香温玉二人。
“你们既然说要来做事, 就把人给我看好了, 这些妇女的遭遇你们也能想到,平日里千万不要刺激了她们,若是无事, 就领她们去庄子里织布,不要叫她们闲下来想那些有的没的, 出了事我只拿你们是问!”
两人点头应是, 都想着积极表现。她们到底还是放了脚, 就是船上不方便,也没短了她们的药,她们就知道福晋多少是有几分善心的,再到了福州府,大阿哥成日的不在家中, 她们那点隐秘的想法了破灭了,就想着专心给福晋做活。
因为她们识文断字,便被调来蚝油的作坊里做管事,这里用的都是女工, 福晋指派得也理直气壮,不怕管事们有意见,但是她们却担心办砸了事。
现在听了莺儿的一番嘱咐, 她们只有领情的道理,这是看在为福晋做事的份上提点, 她本人作为福晋身边的大管事,并不怎么高看她们二人。
“坐下瞧瞧吧,还算是热闹,你们在金陵想来也不怎么见到民间的风俗。”
平整的地上,特意请来的舞狮队正在腾挪表演,那边围着些工人村民,正在叫好。
莺儿叫来了印坊的管事,“那海事图试印可清楚?”
“能看清!肯定能看清!”
莺儿不是很信任,拿来一看,只见上面原本应该指甲掐出来那么细的线,现在晕得如同鼠尾一样,显得非常的敷衍。
“你管这叫清楚?福晋给的例图什么样,你这什么样!不要拿原本沙板的敷衍做,打量打量现在是给谁办事!”
这海事图是福晋查了各种资料之后,亲自做的,为的就是赶上出海的风潮,给新的铺子打响名声,现在就拿出这么个东西怎么行?
要佟珍瑶来说,这只是利用现有的便利做的生意,她能见到别人见不到的图,弄出这么一张图不是什么大事,她做的也只是删去图上不该体现的,只留下港口,在背面再附带各处的物产,这甚至不是一份可以供行船的航线图,只是给人拓展视野的。
这并非玩笑,多日下来,她发现即使是常出海的福建,对于那些海外之地到底有多远,是在什么方位,那也是没概念的,所以这时候只有大族有能力出海,其他人也不过是能做个随船的伙计。
路线图关乎各家的利益,即使是朝廷不加遮掩的官方路线,那也不是人人能走的,她要不是和陈家合作了,想搭起自己的人手也有难度,所以这版简单的海事图,自有它的好处,薄薄的一张图,不过是一文钱,知道这些事情绝对是合算的。
其实她更想自己开学堂做教育,培养一点人才,起码降低一点文盲的概率,但是这个牵扯太大了,恐怕福州知府会十分不满,她还是想着京城先动了她再响应。
就想她也没着急烧玻璃一样,胤褆的威慑力还是不怎么够,大约等他做出点成绩,弄个爵位下来,就不会有人来伸手了。
“福晋——”
莺儿匆匆赶回来,拎着篮子又提了一个小罐子。
云香去接了来,不忘取笑,“姐姐怎么弄得跟村里来访的农妇一样?”
佟珍瑶看见篮子里的番茄和辣椒,一脸的喜气。
“这天冷了,刚好吃口暖和的!”
云香的脸立刻就落了下来,现在莺儿事忙,她是贴身伺候的,对佟珍瑶的身体状况最是了解。
“格格!大夫才说你有些上火,你还敢吃这火辣辣的东西,难不成想喝那凉茶了!”
佟珍瑶狡辩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说的可不是辣椒,是这番茄!”
云香只是不信,“都一样红的,肯定都是辣的,我这就拿下去!”
“哎——”佟珍瑶拦她,“酸甜的,不信你拿一个尝尝?送厨房去,叫切了小块,炒出汁水来,再加水和处理好的牛腩炖了。”
“牛腩?”莺儿疑问,这可不像常有的东西。
“你刚巧错过了,是纯禧公主送来的,早上才到的,我叫厨房处置了,所以说是刚巧。”
“呀~”那头云香当真实诚的挑了一个小果子啃了,顿时被酸到。
佟珍瑶又看了小罐子,“是蚝油吧?去捡些海产拿这个煲了尝尝,要是好就去想法子把罐子封好,准备送到京城去,如今还有海船往天津去,再晚就赶不上了。”
“福晋不等爷回来?”莺儿熟知她的计划,故而有此一问。
“你看看今天什么日子了!要是跑陆路,咱们已经赶不及了,既然回不来就算了,咱们照常处理。”
哎~佟珍瑶琢磨了一下,这婚她好像结了又没结,她一个人过的时间真的有点长,但要是一个人,她也用不着送这么多年礼啊!这样无聊下去她真的会有跑路做海贼女王的冲动啊!
福州府这里和她身份相当的都有年纪了,连朋友都没几个,在她探索完周边之后,日常真的无趣起来了。
说起朋友……
赫舍里格格现在怎么样了?
————
一处庄园里。
常泰正穿着单衣在桌前写信。
“嘎鲁玳,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问问火器的事吧,这里的武力还是不够,咱们的人手总不能不帮同乡,有点支应不过来了,若是能有补给,加上水军的襄助,拿下那个首领不成问题,到时候咱们在岛上才算管得名正言顺。”
赫舍里格格,也就是嘎鲁玳,穿着一身沉静的蓝裙,说的话却火药味十足。
他们来此地的时间不长,不过她打听了洋人的行径,便没有出手买太多地,住了一处种植园,也就是现在住的地方,修好了防御工事之后,她就开始串联附近的华人,不管是满人旁支还是自发来的民众,又或是早几代就出来的华人,她都没有放过。
如今在他们枪炮刀剑的加持下,土人已经吃足了苦头,不敢再轻易滋扰,她们的脚跟才算是站稳了。
“我记得你和大福晋很好,此次不送封信去吗?”常泰看着一身血渍的常海进来,为弟弟妹妹的大胆再次感到头疼。
“单送一封信算什么?送人总得送礼,如今那橡胶树倒是有眉目,等真有了结果,我在送给她不迟,她一向喜欢新鲜东西,这就算是个不错的礼物了。”嘎鲁玳也有她自己的打算,她要的是守望相助互通有无,不是去求助,这个位置得拿捏好了。
常海掀了帘子进来,“说什么呢?”
“在说往京里递信,我说想问问火器。”
常海拿着湿毛巾,一边擦血迹一边回,“应该的!那□□是个好东西,要不是炮不好弄来,我还想在门口立几台呢!”
“就你们想得好,水军也不是都配齐了火炮的,你们倒是要这个?只怕京里也难给出来。”
“这可不好说——”嘎鲁玳想起了点东西,“京里应该一直有研究更高效的炼钢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结果了,原料有了,加工起来也没那么难吧?”
常泰拿不准了,还是在信上写了,万一呢?
这得亏没被戴梓听见,他要是听见了一定暴怒,这是原料的事吗?加工有那么容易吗?问题是不精准啊!他手下根本没有那么多好手!
“二哥,你那边怎么样?”
“嘿~你二哥出手,那还能有错的!都拿下了!刚好有人家要人种地,就把人都分了,一个要处理的都没有,轻省!”
嘎鲁玳没说话,刚来的时候,她还有一分心软,觉得她们占了人家的土地,干扰了生活,还要把人带回来做奴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但是这些土人的凶残程度刷新了她的认知,所以她也就不反对这么处理了。
比起那些野蛮的部落生活,在她们手里种地都堪称文明了。
“今年的收成不错?还能添人手?”
“不错吧,这边除了水果真是没什么好吃的,从来没吃过这么无味的米,我看船上要是装不满,拉点北边的好米过来也不错。”常海抱怨着。
这就是没办法的事了,他们一起过来的家人里有厨子,吃得已经算不错了,食材不好吃这个问题只有自己习惯了。
“阿玛应该醒了,我去叫厨房准备,大哥二哥你们去港口吧,见李煦大人要紧。”
身为船队的负责人,李煦这一趟出去跑了最远的路线,此番回来必定有不少收获,他们去了正好沟通,都是秘密为皇上办事的,他们的信也能搭这个路子送进京去。
“那你呢?”常泰看她。
“都要新年了,我去找珊儿月娘她们热闹热闹,就别操心我和阿玛了,早日把这里拿下,阿玛也能出门转转。”
来了南边就知道,什么满人汉人的,都没有那么重要,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彼此间倒是关系不错,不像在陆上那么泾渭分明。
“那好,你自己注意带着人。”
第八十二章
海上, 帆影散落。
有的船队在岛屿停泊靠岸,有的船队归心似箭直奔营地。
“大阿哥不必忧心,我们必是能赶在过年前到的。”
胤褆觉得这有损形象,嘴硬道, “我是在想倭国的事, 这些人胆大包天, 险些在琉球算计了我们,这琉球也实在不争气!倭患不得不防!”
“哎——这不是一会的事,且先好生过个年吧, 总得层层上报,我们才知道怎么行动。”船长倒是无所谓, 后面的事是下一批巡视的人该面对的, 他只听安排。
…………
因为无聊, 佟珍瑶开始满城里乱逛,二十六这天她忽然听到口音明显不一样的一伙人在交谈,虽说码头有外地人来往很正常,但是接近年关,赶回来过年的多, 外地人倒是真不多见。
好奇之下,她仔细观察了这群人,他们的衣服多半是蓝色,有的头上缠着头巾, 看起来并不是汉人,结合口音,不难猜出这些人从西南来, 不过这大老远的在年前来福建?
“你看这里哪个买嘛~”
卖什么?佟珍瑶看着他们脚边的框子,示意莲香去搭话买一点。
莲香一过去, 另外几人就闭嘴了,都期待的看向刚才说话的男人。
“你们这是带的什么?要卖吗?”
“卖的卖的!都是一些山货,挑的都是好的。”
莲香又仔细瞧了瞧,“哪里来的?这不是本地的吧?”
“不是哦!我们从家里带过来的,西南那边山里头的,这边应该是没有的,买点尝尝鲜?”说话的男人官话带着一点口音。
“西南?那么大老远的,你们跑到这里来?这都快过年了!”莲香惊讶道。
“过啥子~我们不过汉人的年,还不是那些汉人的官,说现在外头好,能赚到大钱,我们这才出来看看!”
莲香简单的挑了挑,“看着不错,我去问问我家主子。”
佟珍听完打听来的情况,心里有了底,“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这些我都要了,你们是不是卖了治蛇虫方子的?”
几人都有些诧异。
那负责对外交流的男子一口应下,“夫人好灵通的消息,的确是我们卖的,可有什么示下?”
“不敢,只是看你们应该是往南洋去,安南暹罗那边应该气候上更接近才是,怎么就往这边来?”
几人面面相觑着,眼神沟通了半天,犹豫道,“那边也可以去吗?”
“就是,那些汉官也没说啊!”
“安南和吕宋不都是南洋,有什么不同吗?今次你们都到了这里,跟着去看看也好,不过下次就可以考虑更近的地方嘛~这边的百姓有朝廷护航,西南的百姓理应也被维护,想来也没什么不一样。”
就算不能明面踩别人的统治权,丛林里长出枪让百姓捡了,又又什么不行呢?都知道的,汉人和西南的部族不甚和睦,总不能怪到大清头上吧?
“是这个理哦~在这边总觉得湿哒哒的身上不适应,山里和这里不一样!”
佟珍瑶心念一动,西南……那不是也是吃辣大户吗?亲!祛湿驱寒的佳品了解一下?
“莲香~你去把我的辣椒抱一盆来。”
“夫人?”眼前的这些人不理解起来。
“就是忽然想到收来的一种海外作物,大夫说是祛湿驱寒的好东西,就是在这边不适用,容易上火,我想着山里似乎需要这样的东西,你们也可以尝试种一种,就怕那个辛辣味不习惯。”
“辛辣?能有多辣哦~”这些人有了兴趣。
送出盆栽再指点他们吃法好用量后,佟珍瑶特意提示海外可以买种子,之后就离开了。
至于这些人信不信?她不在意,只当是今天的奇遇而已,不过被这么一说,在码头待久了也的确有些冷,不如烫个火锅吧~辣的上火那就清汤!
这边佟珍瑶吩咐下去的清汤火锅刚摆上,就听到前面一片喜气。
“爷回来了!”
“爷回来了福晋——”
佟珍瑶表情平静,把筷子上的牛肉放进锅里,要她表演激动吗?那有点做不到,她才从外面回来,这都没碰上……
那边胤褆已经急匆匆冲进内院,“福晋呢?”
两人在桌前隔着火锅四目相对。
“你……”佟珍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表情痛心疾首,“你黑了好多啊!”
胤褆觉得有点不对,但还是觉得是福晋在关心自己,咧开嘴往前错了一步,就握上了福晋的手,“没事!海风吹的,我身体好着呢!”
谁关心你的身体……我是真的在关心你的皮囊啊!虽然说糙了也是帅哥,但是吧,她还是觉得之前好看啊!
不过人刚回来,也不能这么刺激,要不还是说点什么常规的吧?
“没吃饭吧?刚好我这准备吃,快坐下——”
胤褆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今天这是吃什么?涮肉?”
“对,大姐姐送来的牛肉,我想着在新鲜的时候处理了,也有菜——”佟珍瑶指向番茄牛腩和蚝油青菜。
“这什么?”胤褆迷惑了,他只是出去了几个月吧?不是错过了几年吧?这都是什么?怎么就不认识了。
“是番茄啊,海外的作物,酸甜味的,炖牛腩很不错,那个上面是新熬出来提鲜的酱料,已经往京城送了。”
胤褆将信将疑的试了试,“味道可以,但我还是不太喜欢。”
“要不加几个菜?”她就知道……
“不用了,不是有牛肉吗。”
佟珍瑶变了脸色,还是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看到他把牛肉片往沙茶酱里滚了一圈,放进了嘴里。
“唔~咳咳……”胤褆捂着嘴,努力咽下去,“这是什么!”
“我刚想跟你说的,这是这边的酱料,不是麻酱啊~”佟珍瑶一脸的无奈。
“我说佟珍瑶!你的口味是不是太吓人了……这一桌子——”胤褆指指点点,“就没我熟悉的东西是吧?你这喜新厌旧的劲头有点厉害啊~是想把我也换了?!”
佟珍瑶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没有啊~”
最多就是快把人忘了。
“哼~你最好是!”胤褆转头叫人去取酱料来,仍是吃完了这顿饭。
佟珍瑶倒是牛肉牛丸什么的吃得开心,只是觉得胤褆肯定没吃好,盘算着晚上忍痛叫满厨子做一顿。
胤褆挪了地方,看见了散在桌上的纸张,“今年仓促,备了什么礼?”
“南边的绣品摆件,一些土仪,再加上新收来的植物,新制的酱料,没什么值钱的,不过应该算有点意思?那些珊瑚珍珠什么的我就没收了,想来今年京里不会缺这些。”主要是费钱,当家就知道柴米贵了,他们又没拿郡王的俸禄,钱必须省着来啊!
“可以了!汗阿玛什么没见过,这也很用心了。”
佟珍瑶拿了几张空白的纸出来,“虽说我也写了信,但你还是自己写信交代交代,不管什么时候到,总是不能忘了。”
家里的事情谈完,佟珍瑶也问起外面的事,“这次出去有什么要事吗?”
“那倭人实在叫人厌烦!”
嗯?倭人?对于盯上了倭人这件事,她乐见其成,毕竟也没有什么好感,还经常对沿海造成破坏,收拾就收拾了吧。
“那就预备着收拾掉吧,你在水军你怎么样了?”
这就让胤褆兴致起来了,经过这么多天的同吃同住,他已经收获了这些人的信任。
“我说话他们再没有不服的。”
“恭喜啊~”对军营的影响力终于有一点了。
说话间两人的距离感就消失了,胤褆一把握住她的手,“辛苦你在家了,这个年咱们也松散松散,也不知这附近有什么名胜没有?”
佟珍瑶警惕起来,“怎么?年后还有什么大动作?”
“得带着水军和施琅将军部换防,这一去又是几个月。”
施琅?广州?佟珍瑶眼神闪了闪,那恐怕不只是换防,兴许就有什么动作呢?
“说起来如今虽然开了几个港口通商,但到底是广州府人多,又是商船又是水军的,是不是把港口分开?之前琢磨地理志,我看那旁边有个叫吉庆围的地方不错,倒是可以试试开发这里。”军用民用肯定要分开,至于吉庆围,这地方以后的名字就带港,她丝毫不怀疑这里能停泊船只。
“我记下了,回头和施琅将军商量商量。”
胤褆不准备再说正事,侧头一双星眸里含笑,看着身侧的福晋,“你就不说点别的?比如,想我没——”
“咳嗯~”佟珍瑶一脸正色,不想回答。
谁知道下一刻就被抱了起来,腾空的瞬间心跳都错了一拍。
“说不说?”
“不说——”
佟珍瑶努力挣扎试图回到地面,推拒间却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喜,咳~某人的腹肌好像更明显了。
“你知道我说不出来,让让我不行吗!”她主动抬手搂住胤褆的脖子。
门外的莺儿唇边忍不住扬起笑,说起来爷和福晋相处总是这么有意思,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她又觉得可以了,福晋想放她出去嫁人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嘛~
第八十三章
京城。
康熙和太子写了福字赐下后准备封笔。
正好看见了内务府整理出来的礼单。
“老大送回来的。”康熙指着单子对胤礽道。
“茶叶、布料、各色干货……”
康熙哼了一声, “一看就是他福晋办的,说不准人都跑的没边了,早几年就喊着要出去,这下真是如鱼得水了。”
抱怨归抱怨, 老父亲还是很诚实的把信要了来。
这一看更是有情绪, “净给咱们找活, 说是南面有台风天,房屋容易垮塌,想就地建个水泥的坊子, 方便那边日常活动,咱们手里哪有多的人。”
这几年来, 越是忙碌, 康熙越觉得手上人不够使, 幸亏如今建了新学,多少有个指望,那些什么银子金融的,听着是好事,可是他都没领悟透彻, 这事叫谁去办?还有那些新作物,叫谁各地推行去种呢?
桩桩件件都要人手,现如今他可是宽容多了,只要能办事, 什么好恶都能忍一忍,不然明珠索额图等人,哪里有如今这么快活?
这话要是叫索额图等官员听了必是要叫屈的, 他们手上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根本处理不完,眼看着开笔之后要商量着特科的事情, 又要预备粮草,前阵子还为了年末总结的报告和新式表格琢磨了好一阵子,这能叫快活吗!
因此康熙只当没看到,叫他们便宜行事。
“这些吃的用的各处分一分。”
下达了指令,康熙继续查看礼单和信件,不多时就看到了鄂伦岱的秘折,虽说给出了这个权限,但他也没想到鄂伦岱这么快就能用上,顿时有了点兴趣。
这封秘折可以说是胆大包天,直接声称看上了葡萄牙人占住的那块地,想把他们赶出大清。
虽然康熙觉得对国土很了解,但在鄂伦岱没提的时候,他还真想不起这么快地方,顿时也皱起了眉。
按照这个描述,他们对洋人的防备岂不是一纸空文,竟能直接停靠,距离的广州的距离更是如此近,商船还好,若是军舰呢?或者搭载着火炮的所谓海盗船?
“胤礽,你去查查这块地的资料,这些人什么时候拿下这块地方的?”
查归查,为的也是知己知彼,实际上康熙同样已经决定叫鄂伦岱和施琅配合着便宜行事,也就是明面上不允许,但是他也不阻止,毕竟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拿下来再去吵就是了,到手的哪有放过的道理。
另一则也是现在朝上的事情太多了,噶尔丹果然不安分,他随时要预备着平息准噶尔的乱象,虽则如今有火器的加持,但是八旗的颓靡仍旧叫他不乐观,这一年里又有许多人手南迁,再往前也有改换目标去读书的,能用的八旗兵丁越发少了。
若是调动盛京老家的驻守,那边的部族有什么心思也未可知,此次便罢了,再往后也该考虑考虑汉军了,不要什么汉军旗,该正经的启用一些汉人了,如此武举倒是可以先预备起来……
康熙看着十五岁的少年郎,眼含欣慰,这一次就再冒险一次吧,有子如此,也不必很忧虑后方。
“汗阿玛?”胤礽注意到了康熙看他的眼神。
“转眼你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康熙感慨着。
嗯?胤礽觉得有些奇怪,瓜尔佳格格显然没有到年纪,哪里快了?
“去奉先殿好好陪陪你额娘吧。”
“是。”胤礽觉得有些理解了,大概又是什么老父亲的心情吧,或者是接近年关想起了他额娘。
额娘……
虽然从小到大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张画像,他能做的只有行礼跪拜和上香,但是幼时也不是没有过遐思的,比如幻想着哪一天额娘能够回来,让他在大哥三弟面前得意一把,但他到底还是觉得自己该去的,应得没有任何迟疑。
与此同时,京城的塔娜等人关了铺子,准备着过年了,隔壁的陈康和也拉了表哥来,两方提着年货在巷子里遇见了,互相道了声好。
陈康和出身福建,在京城冷得不行,见了二人忍不住问起来,“二位妹妹,你们那铺子里可还有那细绒织的衣裳,若是有我说什么也要讨一件。”
细绒就是特意挑出来的好羊绒,是今年才分出来的上等货,都说比粗的暖和,但是价格也翻了,快有普通毛衣的三倍了。
塔娜想了想,“店里本就卖得不多,这会子已经关店了,工坊也放假了,但是家里还有,我阿妈织好没上身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
原本是买给她阿妈的,但是阿妈总说穿多了做活热,用不上这么保暖的,她接触阿妈手的时候倒总是热的,这件就卖了吧。
“多谢你了!我这就叫人取钱去!”陈康和又搓了搓手。
他在天工坊的任务又变成了研究蒸汽机,总在烧煤烧水的,他并不觉得冷,可如今休假了,他察觉到京城冬日的厉害了,偏偏这时候多数铺子都关门了,一时间也没有办法,看到乌日娜和塔娜才想起她们在羊毛铺子干活,因此多问了一句。
“这有什么好谢的~早知道你要很该给留出一件的量。”乌日娜笑着回道。
这可是天工院的人,在京城待久了的,哪会不知道这里的以后都是有出息的,卖谁不是卖,做个顺水人情维持一下交情是很应该的。
“怎么你们也这时候才买年货?还以为只有我们忙铺子里的事,耽误到现在呢~”塔娜看着他们手里的大包小裹,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京城的习俗,特意请表哥看了,补了这些货来。”
乌日娜又顺着看了一圈,点心尺头,这是送礼的吧?
她猜得不错,陈康和想着印坊那边对他们陈家的援手,虽然仍然不知道是搭了哪个贵人的线,但他也不是为了攀附贵人,是真心实意想感谢,去年送的礼是叔叔料理的,今年他就得自己维持了。
不过他也想不到,这家印坊的理事人,都是杭城人,实打实的南方人,对京城的礼节也不是那么在意,何况如今她们忙得不可开交。
她们正式决定在新年发布报纸,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排版试印,还给能做报童的孩子们散了几顿饭,毕竟是一样的出身,她们很知道怎么去处理这样的关系,也想学着老大发发善心。
看着陈康和差人送来的礼,芒芒拍拍脑袋,“给佟家的礼送了没有?”
如今可是扯着佟家的虎皮的。
刚巧冬儿跑进来和她面前的学徒撞个正着。
“做什么?多大了还不稳重些!”
“佟家那个叫隆科多的小爷说——”冬儿还有些喘气,但语气兴奋,“叫咱们给登蹴鞠场的广告!”
芒芒脸色立刻变了,亲亲热热的倒了杯热茶过去,“怎么说的?”
“还不是我那伙人,遇见了他去看球赛,他招去问了我才知道蹴鞠场是他一手拉起来的,又知道了我是老大的人,我一时高兴就把报纸的事秃噜出来了,他倒是不生气,还说可以登个广告,钱晚些使人送来。”
芒芒暗自翻个白眼,这家伙的嘴就没严实过,怎么说到报纸又说到广告的,她们又不是真缺广告,头两期登了和老大有关系的,后面人不就来了?
不过说都说了,接下来也是一样的,还好是叫他管报童那一摊子,要是管技术还了得?
“既然这样,佟家的年礼就你去送,主动点,别要人家的钱,就说都是自家人的,难得能叫小爷用上。”
“好嘞~我再问问老大的消息!”
芒芒想了想还是没阻止。
佟家。
觉罗氏面对着外面的两个儿女送来的年礼,忍不住担忧他们在外面吃苦,惹的两个儿媳妇一个跟一个的劝她。
忽然听说佟珍瑶的门人送了礼来,她倒是缓和了些,这女儿鬼点子多得很,不是能吃亏的,广州府和福州府的距离又近,保不齐这就是商量了什么,不然她那儿子哪里知道道歉。
“没什么,就是想着她们不能回来过年,你们别多想,吃饭吧。”
“是啊是啊~额娘尝尝妹妹特意送回来的——”
法海的媳妇是个活络的,立刻就转换了话题。
觉罗氏顺着吃了几口布的菜,倒是真有些吃出青菜的趣味了,“这菜不错,酱也配得好。”
不愧是耗费了蚝肉熬出来的酱,真论起来这点酱都不便宜,实在是没必要太担心她在南边的生活。
“我也觉得味儿好,鲜得很。”和酱油那些还不一样。
觉罗氏眉间舒展开了,“还有呢,你们回娘家去各带一坛去,叫亲家也尝尝。”
信里还说不要吝啬送人,叫亲朋们都尝尝,打量她不知道这个意思?还拿一成的干股来,她是缺这个的人吗?
虽然面上不显,但觉罗氏显然是满意的,这不趁着年节四处分送,一个年过去不少人都知道了这款新式酱料,再知道天气热了恐怕有保存问题,这就更满意了,稀缺,限定,人无我有,这就很叫人满意了。
佟珍瑶不知道京城的动静,只是平静的按着胤褆又灌下了一碗汤。
“这不用了吧?”胤褆试图逃脱。
“喝——”煲都煲了,再说船上条件肯定不如岸上吃得好,马上又要跑广州去,补一下怎么了?就庆幸她还有这个给他补身体的情绪吧!
唉~福晋太在意我了真是没办法……
第八十四章
带着这种情绪, 他踏上了前往广州府的船,熟悉他的军官都觉得他满面春风,忍不住上前来打探。
“咱们这次出去,是有什么好事?”
“是啊!殿下提前透露一下?”
也有人看着不是很赞同, “去去去~殿下分明是在家有福晋陪着才高兴, 和你们有什么干系——”
“哦~~”有几个活泼的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胤褆努力收敛了表情, 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广东那边海上可不如福建安静,说不准能遇上什么对手, 大伙都是奔着建功立业来的……”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已经有人领悟了。
“兄弟们都精神起来!升官发财就在眼前了!”
胤褆只看着他们闹, 丝毫没有心虚, 他们在南海和洋人的摩擦由来已久, 早晚会打的,只看什么时候能够动手。
这时候胤褆根本没想过,他这话说得准了。
施琅收到了皇帝的消息,就要了鄂伦岱收集来的消息,开始准备着拿下澳门, 震慑南洋的洋人,他年纪也不小了,身体大不如前,再不做点什么很可能就来不及了。
实战里也能大浪淘沙, 找个未来的继任者,如今看来将来水军大有用处,封侯拜相也不在话下, 可惜他年纪大了赶不上,但这也不妨碍他结个善缘再退下去。
至于大阿哥, 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大阿哥能不能长久的握住兵权,决定权只在京城高坐的那位,连大阿哥有没有掌军的能力都不是要紧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热情接待胤褆,并且和他谈军事。
听闻汗阿玛已经暗示他们可以对葡萄牙人出手,胤褆瞬间兴奋起来了,“请务必让我参与。”
来都来了,这么巧为什么不参加?送上门的机会啊!
“殿下且听我说,我确实有一事要委托殿下——”施琅头疼着想办法。
就算是他说自己打过海盗,但他还是不觉得这算正式的作战,收拾几个远不如他们的小船罢了。
因此想到葡萄牙人可能联系到的洋人舰船,他给胤褆建议带着船队在海上巡视,不要让葡萄牙人有机会叫来援军,只要拿下了这块地方,他们就能走谈判的程序,大局已定其他的洋人国家也没有理由以葡萄牙的名义,夺回这块地方。
经略南方已久的施琅深知这些人不是铁板一块,只要能够顺利拿下,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可以让文官去吵了。
胤褆不是很情愿,但是明白服从安排,这原本就是施琅将军管的地方,允许他参与就不错了。
出了将军府,他便理直气壮的去了关口衙门,决定在大舅子这里借住两天。
刚好鄂伦岱也一副出门捡钱的样子回来了,十分自来熟的搭着他的肩,“妹夫啊~我可能不能陪你了,这几天就要去干一件大——事了!”
“这么巧?”想到鄂伦岱的职位,胤褆有了猜测,“那看来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什么意思啊?”鄂伦岱没得到解释,又看向自己的师爷。
“既然会再见,爷何必纠结此事呢?总会有答案的,现在要紧的是爷的装备还有带出去的人手。”
鄂伦岱被说服了,头一甩就去收拾东西准备大杀四方了。
不过实际上嘛……
在火炮声里惶恐不已的澳门居民,被带着刀枪的清国士兵赶出来聚集在一起看管,距离码头近的高级军官和留守士兵不可置信的喊着。
“我们的士兵呢!该死的——船不就停在那里吗?为什么不行动!”
眼看着清国的船越靠越近,上面突然出现一个清国官员打扮的男人,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在护卫的拥簇下站在船头。
“咳咳——”
“里面的人都听着,放弃抵抗!缴械不杀!放弃抵抗——缴械不杀——”
此地的负责人当然是不同意的。
“他凭什么侵犯我们的地方!这是入侵,是犯罪!”
自然也有人劝他冷静,“这里是清国,你和这些野蛮的猴子讲入侵和犯罪是说不通的。”
“可是我们有契约!按照契约的规定……”
“得了吧~”他的夫人打断他,“现在你还寄希望于契约能救你吗?”
“哈?真荒谬!真是不可理喻!”负责人在房间里团团转,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我得提醒你,这里并不大,他们早晚会搜到这里的,你要怎么逃出去?与其等到那个时候,不如出去和他们谈判。”夫人抱着胳膊冷静的看着他。
“该死!真是该死!”负责人原地站了几秒,飞快的活动起来,拿出了隐藏的枪佩上,又罩上了一件外衣,“和这些猴子说什么!”
起码还是能沟通的不是吗?多少年前他们也是沟通后得来的这块地,夫人不是很在意的跟了出去。
码头边。
鄂伦岱看着那些人分开,一个中年男人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意识到这个八成是这里的首领,顿时振奋起来,这是到正戏了啊!
“停止你们的行为!这是侵犯我们的领土!我会向国王谴责你们的无礼行为!”
鄂伦岱顿时哈哈大笑,问身边的士兵,“他说这是他们的领土,你们说是不是——”
“不是!”
“不是——”
“谁答应他们的?”
“你说是你们的地,证据何在啊!”鄂伦岱满意了,虽然这样真的很像个反派小人,但是不得不说很对他的胃口。
负责人当然听得懂,顿时脸都气红了,心里翻来覆去的骂人,但是面上他只能叫人去把文书取来。
城里的人手并没有停下,仍然在不停的把人请出来,这让取文书的人增添了不小的难度,好几次高呼着自己的目的才被放过去。
等到他取来文书,呈递到鄂伦岱手里,他只看了几眼就给撕得粉碎,“前朝的东西也敢拿出来,谁允诺的去找谁,我们大清没听说过!”
负责人气得几乎心梗,但是他也知道没有办法,清国是最近几年才占领这片土地的,很该死的,他也不知道清国的上层是否知道且承认这件事。
“带着你们的东西,滚出大清的土地——”鄂伦岱再一次贯彻着自己恶人的人设。
几个军官气红了眼,拔出枪就鼓动起身边人,“和他们拼了!”
船上的炮兵机警的抓住时机开了一炮,重新震慑住了局势,虽然说他们确实有点距离,不能靠的太近,但是不让这些人出去也是一样的嘛,早晚能够控制住。
这时候军官和负责人也冷静了下来,不提里面正端着刀枪搜人的几百人,这些人占据了他们的地方,把原本的居民赶了出来,他们想要坚持,时间也不会很久,毕竟他们的确在大清的国土上,如果没有外面送来吃的,可以想见是多么的崩溃了。
至于他们寄希望的舰船,现在还没有动静,也是指望不上了,虽然不知道怎么解决的,但是操心这个是没有意义的。
海上,胤褆正指挥着人拦住往澳门去的船只,至于舰船?早就被他们一顿挑衅骗出来了,如今卡在他们的船队中进退不得。
“希望他们动作快点吧。”这里守着不能参与真的很无聊……
至于鄂伦岱,短暂的打了一个喷嚏之后,也没当一回事,举着扩音喇叭继续对着底下激愤的葡萄牙人。
“三天内,离开这里,到期不离开的,视作接受大清的管辖。”
“你这个魔鬼,你不能这么做!”
鄂伦岱无所谓,他就是能,“有什么去找你们的国王理论。”
不过他们有来往吗?鄂伦岱努力回忆了一下妹妹的话语,似乎是没有的吧,那就更无所谓了。
三天里,这些葡萄牙人数次想要反抗,然而最后都被镇压,动手的人甚至被赶下了水。
在港的商船目睹这一切,根本不敢出声,生怕自己的商船也被针对,他们可抵抗不了炮火。
在葡萄牙人的哭嚎下,他们彻底占领了这块地方,这里也不乏一些没有离开的,多半是些无力负担的平民,也有些显然是中国人面孔的存在,一般是教堂收养的孩子长大了,在这里做帮工,因为目前除了军队没有外人进来,非常轻易的就被辨认出来了。
鄂伦岱看着这些人也是头疼,到了这一步就该开始民政的部分了,他哪知道怎么做?
因此他极为迅速的启程返回了广州府喊人,把这里交托给了他的好妹夫。
胤褆接到了战报,迅速通知了葡萄牙人的舰船,犹豫之后,他们决定去接上那位爵士,作为此次事件的负责人,然后一路返回本土,顺便在路上向几个老相识控诉求援。
作为福州营里出来的,胤褆这里的水军已经被营里的规矩训的相当好了,在没有文官来接手的情况下,他们把人迅速分开,编排成营管理,又用上营里的措施定下了赏罚,澳门很快恢复了平静。
交接之余,胤褆忽然想起佟珍瑶提到的吉庆围,就派了两条船过去查看,得到的反馈是的确能够作为港口,这里住的人也不多,不管是迁走还是直接建设,都是不错的存在,更要紧的是,吉庆围离澳门很近,如果把舰船停在那里,也可以威慑洋人,叫他们不敢对刚夺下来的澳门下手。
“说起来,这还挺轻松的,洋人也没那么难对付啊!是吧?”
胤褆身边的副官笑着招呼。
“哪有那么容易,这才多少人,我们还是有些不争气的受伤了,别忘了他们是远渡重洋来这里的,原本就没有多少人,若是在他们门口的海里,我们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有这么厉害吗?我们去洋人家门口做什么?”副官疑惑。
谁知道呢?这么说他们来我们家门口又做什么。
寇可往,我亦可往啊!
第八十五章
没有等到事情的后续, 胤褆已经带着换防的水军赶回福建了。
毕竟福建那边的海上,也不敢说太平,舰船不能缺席太久。
但是这次回去水军上下都很兴奋,他们做这一行的, 也知道船和船的区别, 西洋的船能够远航, 和他们的肯定是有不一样的,以前是没有机会,这次直接俘获了一条船, 足够叫匠人研究了,到时候他们的水军也能扩散得更远了。
佟珍瑶听着胤褆兴奋的讲述, 思绪飘忽得挺远, 澳门除了产业还有什么出名的来着?葡式蛋挞?那以后是不是没有蛋挞吃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馋了, 当即吩咐下去叫人开酥烤蛋挞。
“怎么了?突然想到吃的了?”胤褆觉得有些委屈,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啊!有的人真是越来越敷衍了,不会是感情淡了吧?
他忽然警惕起来,“最近家里没添什么人吧?”
“怎么了?”思维这么跳跃?作坊上一直在添人啊,这算家里的吗?尤其是她现在折腾水泥作坊修房子, 到处都在要人,福州府现在几乎没有闲人了,什么街头流民乞丐的,早就有了去处。
佟珍瑶掰着手指数那些作坊, 胤褆听着听着,表情就缓和了,“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已经乘船把附近逛遍了, 甚至招人开路去了日月潭,吃得好玩得好, 整体的秩序也稳中向好。
与此同时,关于广东的风波正在往京城传递。
鄂伦岱难得收敛,认真的查起了税务,对于自己掀起的风波,他深藏功与名,按着心中的得意,等待着京城的示下。
消息传到京城,霎时激起轩然大波,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文臣,他们一出手就是弹劾。
接着是原本无所谓的索额图,发现这里面有大阿哥参与之后,瞬间跳到了反对派一起弹劾。
明珠和佟国纲佟国维站在中立,试图让康熙弄清楚始末后再决定。
事情也很简单,鄂伦岱背了主责,说他无意中发现了这块地方上的葡萄牙人,对于他们干扰关口的正常秩序感到恼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什么他们不能处置这里,于是他就带人去了当地,但是由于葡萄牙人的拒不配合,态度恶劣,他只好动用武力收回。
这话要是让葡萄牙人听见,只会疯狂的想骂人,合着你还委屈上了,莫名其妙被赶出去的不是你是吧?
康熙看着提交上来的经过,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年轻人总是容易激动。”
胤礽对此心知肚明,找到索额图跟他说站在大清的利益说话,因此勉强让朝上弹劾鄂伦岱施琅和胤褆的人数减少了。
不过仍然有十分头铁的大臣,声称这块地是葡萄牙人久居之地。
当时朝上安静了一瞬,很快被反应过来的人反问,“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得到的许可?”
“明……”完了,这人终于意识到问题,拿前朝的东西让当朝认。
“带下去——”
带刀侍卫们跑进来,这个大臣被摘掉顶戴,求着饶拖了出去。
对于葡萄牙人是否能够处置那块土地的问题,再也没有人质疑,大家在此刻都达到了一致,前朝允许的关我们什么事,既然有妨碍,收回也是应该的。
但是贸然开启战端总是要处理的。
认同了这块地应该归大清管,不等于说这个贸然开启战端的事情会被认可,这是程序上的问题。
康熙没有阻止,下旨把鄂伦岱和胤褆都召回来自辩。
鄂伦岱收到的是旨意和一个人——
隆科多交出旨意,对着鄂伦岱挤了挤眼睛,干得漂亮。
“我会照旧处理关口事宜。”
他是来接任关口的事务,大约做个一两任就可以回去,选他来一是他和鄂伦岱的关系,二是他处事更加圆融些。
胤褆那边则是接到了圣旨和一封家信,表面上是调回京自辩问责,实际上家信上写明了让他回去参加太子的婚礼。
“这么快?”佟珍瑶一顿算,这不对吧,为什么这么赶,太子大婚有这么仓促吗?
但不管怎么说,旨意到了,他们就得收拾东西回京去。
若是只有旨意,胤褆自己回去就行,但是现在要参加太子的婚礼,那她也得跟着一起回去。
嗯……还得考虑带点什么礼物,毕竟是人家新婚,石文炳这段时间也相处得不错,互相没有为难,看样子他不会被调回去,那就要问问,再把石文炳给女儿准备的东西一起带回去。
他们自己的礼物倒是不难准备,在南边多少有些收获,总能拿出适合做礼品的,比如那一株年节后收到的珊瑚,就很适合贺新婚嘛!多喜庆!
整个宅子的下人就这动了起来,裙裙整里本文饲二尓弍巫酒一亖七这样的动静不免叫外人好奇,这也没有什么能遮掩的,不多时就叫人知道了,因为拿下澳门,这里的皇子和皇子妃要被叫回京里请罪的消息。
谁知道消息传出没多久,他们家门外就来了不少百姓,还有不断增加的集市,门房见状只得去回报。
佟珍瑶二人听了,心知不出面是无法劝走这些百姓,便出了门来。
有那面熟的妇人见了她就上前来。
“夫人,怎么这就要走了?”
这里的百姓不习惯什么福晋的满人说法,总是叫她夫人。
“只是暂时回京城去一趟,还要回来的。”
妇人却不依,“我们都知道了,不就是收回了一块被洋人占的地方,难道还做错了?”
“是啊!这京里的官老爷也真是的,我们生在海边的,最是烦这些洋人,现在是被收拾得规矩了,早年可嚣张得很!”
“是我们失了分寸,私自出兵。”胤褆出言揽下来,这样的话不好叫扩散出去。
“那这是非走不可了?”几个百姓一脸期盼的看着佟珍瑶。
胤褆:“……”
看出来了,他根本就无关紧要,这都是冲着他福晋来的,所以福晋到底做什么了?
见佟珍瑶沉默不语,她们也知道了答案,“夫人你走了,那些作坊怎么办?谁还操心我们这些妇孺的生计,要不是夫人拨来水泥,我那破屋早就倒了,那还能出来收拾海货。”
好吧,也不用问了,回来几天他早就通过来报账的知道,现在手下的作坊非常可观,明明来了还没有一年,这是怎么做到的?比起福晋的成果,他拿捏住水军,改革作训方式,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佟珍瑶觉得有些意外,其实她也没有刻意做什么,作坊到工厂本就是工业化的进程,她自然会考虑把作坊扩大化,所以不管是造纸印刷还是酱料,她都下意识的往工厂的模式靠,女工还能少吗?
福建经过几年的开海观念冲击,能够出海的青壮早就投入了茫茫的海波,留下的人手里,妇孺自然就占了先,所以她就优先录取了女工,这也不是她刻意,主要自己也有船,余下的这批男人里,总还是要学一学筛一筛出海去的。
与其到时候有人眼红航海的利益辞职出海,她还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招女工用,现在看来这个行为显然是造成了误会。
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算什么了,台风造成了灾害,她能干看着吗?施粥本来就是大户该做的,还有水泥,那做出来就是给人用的,有什么比修补房子更要紧吗?
还有慈幼院,那也是因为她想着女工家里的孩子,想弄个幼儿园,但是厂都没影子,搞厂办有点离谱了,这才投资了一下慈幼院,让这些人上班的时候能够把孩子放这里,下了班再接回去,这都费不了多少事。
还有接送的马车,万一人丢了怎么办?在她那庄子附近住倒容易,但这都是有家庭的,凭什么不住家里?这边的女子本就顾家的多。
但这些在百姓眼里,似乎已经很了不得了,今天之前她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民心,会有人舍不得她走。
“并不是我照顾,做工拿钱天经地义的道理。”佟珍瑶试图劝她们,“况且我就是走了,这些作坊还是照开不误,会有人帮忙看着的。”
比如她留下的管事,又比如她的合作者们。
这些人却思考起来,“要不,我们凑个万民伞?叫上头知道百姓不愿你们走,这可能行?”
佟珍瑶哭笑不得,“我们不是地方官员,这个没用的,安心就是了,保证会回来。”
“哎哟~”出主意的老者这才想起,这是皇帝的儿子儿媳,哪里是什么地方官,哪能靠民意留住?不过既然是亲儿子,也不能多怪罪吧?老子给儿子收拾烂摊子那不是天经地义?都是一家人。
就在说话间,石文炳带着人匆匆赶来,见场面一派和乐,这才送了口气,好悬他以为出事了。
“殿下没事吧?何故在此聚集?”
胤褆又说了一遍原因,石文炳听了颇为感慨,又有些危机,就大阿哥这个在军营的频率,这些民心都是大福晋揽来的,他的女儿可是要做太子妃的,珠玉在前,她能做得比妯娌更强些吗?
“将军来的正好,你有什么礼我们一起捎带回去。”
“什么礼?”石文炳迷惑。
佟珍瑶这才发现一个问题,太子大婚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么?那岂不是在公布消息前信就出来了,康熙想干什么?
第八十六章
五月。
佟珍瑶一行经由天津港上岸, 往京城而去。
他们到的时候距离婚期便只剩五天了,因此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还要揪着澳门的事情不放,也没有谁真的在意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地方, 更没有谁会真心实意的为葡萄牙人张目。
所以他们相当平静的到了京城, 又进了宫,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番梳洗打扮后,二人开始了满宫请安的流程。
康熙还在见大臣批折子,所以他们先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也有一年多没见他们了, 很是高兴,主动拉着他们打量了许久, “在外面辛苦了, 都瘦了。”
“让玛嬷担心了, 孙儿历练肯定要吃点苦。”胤褆主动上前扶住太后。
一番寒暄后,几人落座,佟珍瑶看到三格格不停的拿眼神揶揄她,有些莫名?她这才刚进来,能有什么事。
“可巧昨天收到你们大姐姐的信, 她有了喜讯,今年底孩子就能出生了。”
啊——佟珍瑶知道为什么了。
果然太后看向她们,“你们什么时候能有好消息?年轻人虽然总想着做些事业,家里的事也得顾着。”
咳~佟珍瑶腰杆子瞬间直了, 很显然太后的目标不是她,那就没什么了。
果然老人家明察秋毫,这成天外头跑的, 没孩子也不能怪她,反正她对于早日当妈并没有什么期待, 晚点也好,最好是太子把长孙都生出来了,这就更安全了。
“大姐姐还好么?”说起来奶粉怎么做?有没有可能弄出来?总比乳母奶水的营养价值有保证啊。
“好~怎么不好,还惦记着让我给帮忙,又是搭上了俄国那头,又是要琢磨什么羊皮的硝制,你看她这精神能差了吗?”三格格倒出一串的抱怨。
佟珍瑶放心了,有精神就好,至于三格格的抱怨?她也订婚了,将来草原上姐妹两有得是联系,这才哪到哪儿?
几人又聊了最近的经历,三格格已经不去上学了,如今也是在走备嫁的程序,所以才这么有空闲侍奉太后。
当然这里也有她本身也不怎么热爱学习的缘故,五格格六格格学得就挺好的,尤其是五格格,已经能够去刁难那些僧道了,那些原本还准备忽悠五格格的僧道,现在见了她就变脸色,谁想和皇帝的女儿讨论他们的丹里到底有什么成分?
只不过是无法罢了,正经的佛法道法不够好,这所谓化学的悟性也不够好,只能留在这院里继续琢磨,时不时接受质问。
阿哥那边,如今入学的已经到了十阿哥,这些人带着哈哈珠子,可以说是热闹得很,虽然文科的师傅是分开的,但是武课总还是要一起上的,三格格话里话外,没少嫌弃这群男孩闹腾。
他们在这边说话,那边胤礽抓着空隙,亲自去告诉康熙他大哥已经回来了。
康熙端着茶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反而把话题转到了胤礽身上,“你的婚事在即,我本不满意礼部递上来的婚仪,但时间上要紧,便不好再拖,只好委屈你了,顺利成婚要紧。”
胤礽成日跟着康熙,自然不是一无所觉,听了这话眉头紧锁,丝毫没有将要成婚的喜气,“汗阿玛何出此言?难道汗阿玛还未放弃亲身上阵涉险?”
康熙明白儿子的意思,也不介意吐露心声,“如今满人的情形你也看在眼里,早在三藩便已经有军不成军的,能赢下这一场也有运气在,可八旗的胆气早不如前了。”
要不然不管是读书还是出海行商,怎么就能顺利推行下去?不过是这些人也不想冒险卖命搏富贵罢了。
“由朕御驾亲征,尚且能够激起八旗的斗志。”
这才是他不得不去的缘由,八旗必须打赢一场,证明仍然有征战的能力,不然国中反对的声音顷刻间就会增大,如今本就有汉人不服,还有白莲教借机四处生乱,南面的水军也只能托付施琅,他也不是不知道施琅年纪大了,但是将领青黄不接,他又能如何?
把胤褆派去就是存了叫他接手的心思,那边总要个人看着的,有佟珍瑶陪着,方向出不了大岔子,这才能让他从容布局南面。
可这也不过是南面,其实北面也没有很突出的将领,蒙古人可用又不能大用,倘若他们满人不能撑起军队,露出了一丝虚弱,这些蒙古人向着谁就不好说了,此情此景,比起祈祷忽然出现一个合适的将领,还不如他御驾亲征。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顾瓜尔佳氏的年纪,让太子提前成婚,他自己就是幼年登基,到了成亲才真正亲政,若有万一,已经成亲的太子便不算幼帝,不会被因为年龄被掣肘。
虽说早知道自己能活七十,但是自打为祖母祈福失败,他就没那么信神佛了,谁都不能保证没有万一,他得做出最坏的打算。
胤礽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不高兴,才十几岁的太子完全没有着急上位的心思,一心为了父亲的冒险在忧虑。
“好了,别这副样子,要是瓜尔佳氏知道了,还以为你对婚事不满,去把请安折子批了吧。”
说起瓜尔佳格格,她已经回了家中备嫁,回来的第二天,她就亲自带了礼物去看她,一则是石文炳的礼,二则是她的添妆,怎么都算是同学,来给份添妆也是应该的,以后还要长期相处的,结个善缘也好。
她身为大福晋,一上门就有人来接,都是一副惊喜的样子,更何况她身后几个箱笼跟着抬进来。
“您这是?”
“那些箱笼都是石文炳将军给格格置办的,我就是顺路带过来,这边的是我的添妆。”
听了这意思,石家人忙把她引去见自家格格。
瓜尔佳氏正无聊,听闻她来也十分欣喜,亲自到门口接了她挽着手臂进来。
“难得你来看我。”
“托石文炳将军的福,要不是他给你备下的嫁妆,我哪能被这样热情的款待。”佟珍瑶也玩笑了一句,让婢女放下了盒子。
“好了,我们怎么也算同窗过,将来又要做妯娌,这样的缘分我能不来给你添妆吗?这里头是一套贝壳和螺钿的首饰,倒是不贵重,只是我觉得新巧,你拿着凑个趣。”
瓜尔佳格格倒是高兴了,自打她要做太子妃,什么贵重的没见过,新鲜的反而比贵重好。
“真是多谢你记着我,阿玛也说你们时常叫太医给他请平安脉,叫我不要生份了。”
早知道康熙把婚期提这么前,我倒是不担心啊……
佟珍瑶心里想着,表面上只和瓜尔佳格格说一些南边的见闻,听得对面十分羡慕。
“要是我能跟着阿玛去就好了。”
“到底不大太平,将军怕是舍不得,往后还有机会的,只要你别自己委屈着待在宫里就是了。”妹子你可千万别太实诚啊,你这身份,要不主动点就得在紫禁城这破房子里住一辈子了。
瓜尔佳格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脸红。
“姐姐你和大阿哥,平日是怎么相处的?”
佟珍瑶就了然了,这要结婚了,考虑这种问题再正常不过,但她没有参考性啊!
“我们从小就认识的,随意惯了,说来也没什么用,太子那边就不一样了,毕竟仁孝皇后走得早,恐怕不擅长与女子相处,要我说,主动点吧,他都是太子了,这点肚量还是有的,不会随意和你生气。”
就胤礽那个卷王的行程,你不主动点他真能给你忘了,天天和他亲爹待一块的时间,恐怕比和妻子长多了。
瓜尔佳格格脸更红了,但还是认真听着。
其实他们成婚只是成婚,早说了没到年纪不圆房,她就是提前搬到宫里过日子,可她还是免不了紧张,现在有这样和太子相熟的人来指点,多少是个安慰。
说了一会儿话,佟珍瑶就回去了,毕竟她也刚回来,要不是赶添妆的时间,她也有很多事要忙,就说现在回去,她还得去见佟贵妃,昨天康熙跑去承乾宫了,她没见成。
佟佳氏看着一如既往,只是略微瘦了一些,佟珍瑶关切了身体,知道没事之后就说起来在外面的经历。
听到她说请了不少女工时,佟佳氏的脸上浮现出赞赏,“做得不错,闽浙之地本就女子更少些,听闻那边时常生女不举,你能开办作坊,那些孩子被留下的可能也大些。”
佟珍瑶一呆,“这我倒是没想到,福州府看着都还好,一时间忘了这些。”
“总归是好事,你还小,哪能处处周全。”
佟珍瑶想了想,不养其实多半是吃不饱的问题,本来耕地就少,粮食的产出自然跟不上,现在开发了南洋,又有土豆玉米这些,慢慢的就能好很多,至于更远的平等什么的,那就有些奢求了,她只能说尽量提供工作的机会。
“额娘——”说话间到了下学的时间,胤禛来请安了。
虽然说是给额娘请安,但是胤禛也没少打量她,似乎还隐约有一丝责怪,佟珍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胤禛的一番关心。
嗯……一种别扭的关心,她甚至有些欣慰,这家伙能放心上的能有几个人?她这个好感度算是到位了吧?
第八十七章
三人也没有闲谈许久, 因着太子大婚在即,佟贵妃作为现在后宫的实际掌控者,对于内宫准备的部分责无旁贷。
出了承乾宫,佟珍瑶赶去和见了康熙的胤褆会和往钟粹宫去。
惠妃这里总算有了激动的氛围, 宫女们一脸喜气的把二人迎进殿内, 声声都是道喜。
殿内白天摆的冰盆里冰已化开, 但仍余着一丝凉气,惠妃正在宫女的伺候下染指甲,便没有起身, 只是用空闲的手示意。
“坐过来说——”
两人请了安就在左右两边坐了,惠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精神头倒是还好, 往后做事不要这般莽撞。”
“不是什么大事, 没有这里也有别处,总要交手的,赶一个恶客罢了,汗阿玛不会真的怪罪。”胤褆理了理衣摆,语气里满是不在意。
“那也不好听, 为什么非出这个头?我看你就是年纪轻,一时间热血上来了,也不想想你福晋还有你这个不中用的额娘,要是你有个万一, 我们可怎么过?”惠妃又是责怪。
“这倒不怪他,”佟珍瑶忍不住插言,“他没真往澳门去, 只是在海上拦以拦,不过是刚巧赶上, 要说还是我的错,叫他给不着调的兄弟捎带上了。”
惠妃还能说什么,现在她还看不出这里面有问题就白活了,她这媳妇的兄弟纵然有些纨绔做派,难不成还能带着那么些人一起闹腾,这必是有安排的,倒也不必操这方面的心。
“既然回来了,且歇一些日子,不要操心那些,好好喝你兄弟的喜酒。”惠妃想要说一下孩子的事,细细想想一年里有半年在路上,还要忙着办差,其实也不急在这一时。
佟珍瑶既然回来了,就陪着惠妃打了几圈牌,这东西还是她弄出来的,没有不熟悉的道理,喂牌什么的也很熟练,倒是哄得惠妃高兴了。
————
如此闲散着,就到了太子的吉日。
佟珍瑶难得吃上婚礼的席,上一次她本人的婚事,她可是一点不知道外面吃席怎么样。
这一回也算是领教了。
迎娶太子妃的礼仪只会比空头皇子的更复杂,她在毓庆宫等了许久,只听得礼官不断的回报,在轿子抬进宫门的时候,意外又不意外的,康熙亲自到了,等着见他的儿子儿媳。
想到她结婚康熙都能到场,何况这是康熙心尖尖上的太子成婚,这一切似乎也顺利成章了。
太子妃瓜尔佳氏下了轿子,和胤礽都是一身的吉服进了门。
佟珍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吉服……和康熙的衣服也太像了,以后不会成僭越的罪名吧?
虽说他们夫妻现在已经开辟了南边作为战场,京城打成什么样都不与她们相干,但是朝廷上能够稳,那还是稳着些好,不说别的,水军可是军费大户啊!
在她联想的这短短几瞬,胤礽已经带着新娘走到了康熙面前行礼,康熙连声道好,之后就是一长串的感想,虽然隔着一道院门,但是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康熙又是细数养育胤礽成人的不易,又是说太子多聪慧多刻苦,最后又想起了早逝的仁孝皇后,当场哽咽泪洒当场。
胤礽顾不得什么场合,当即就去安抚老父亲了。
佟珍瑶听着只觉得太子妃的内心怕是精彩非常,新婚当场有这个经历,她都不能算主角了。
不过太子妃也没痛苦太久,很快就给送到了新房。
“当时有你们陪我,如今我们也一起去陪陪她吧。”佟珍瑶以年长的身份对着格格们建议。
格格们自然没有意见,这一个也是熟人,又是太子妃,谁都知道结个善缘。
“这是自然,咱们现在就去吧。”三格格看了看妹妹们的脸色,站出来代表她们回答。
能到场的阿哥和格格都是入了学的,所以也就是她们两加五格格六格格九格格,佟珍瑶看着九格格,她并不熟悉这位德妃生的格格,但是这孩子看着有些过于腼腆了,便把她牵过来以示照顾。
九格格有些意外的抬头,对上了大嫂温和的笑脸,顿时就安心了许多。
“快让我瞧瞧新娘子——”三格格已经欢快的去了瓜尔佳氏面前。
瓜尔佳氏没忍住噗嗤一笑,顿时有些端不住,好在都是熟人她也放松了很多。
“难为你们来,陪我好好说会话~”
满族如今的吉服里是没有盖头的,几人便轻易的见到了瓜尔佳氏的反应。
五格格仗着和她更熟悉,还凑过去仔细打量了妆容,“你这妆面不错,二哥见了美人肯定喜欢。”
佟珍瑶就见到,隔着厚厚的妆面,瓜尔佳氏的脸也红了。
“……”这就是纯古代新娘吗?这样一看她当初的表现恐怕已经被贴上了剽悍的标签。
“取些点心来略吃两口吧,一天下来肯定饿了,外头估计还有得闹。”
那些宗室现在可散不了,等到只剩自家人,恐怕离饿昏也不远了。
“瞧我们,还是大嫂有经验会疼人~”三格格又玩笑了一句,打发自己的宫女去取点心。
佟珍瑶看着她哼了一声,等你成婚再说这话吧,到时候拿着大家一起疼你。
“也不知道太子酒量如何?这大好的日子可别醉了。”
“难说,他那些兄弟都在呢~难得光明正大灌酒的日子。”
“谁啊?大哥肯定会多敬几杯,老三也不会客气,四弟会吗……”
几人就这么说起了家常。
等到送完了宗室的人,胤礽回房嘱咐了几句就再度离开,这时候瓜尔佳氏也不留她们,叫她们出去自己吃席喝酒。
几人略一纠结就离开了,这婚事虽然仓促了些,但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也许瓜尔佳氏想和自己带来的人说说话呢?总归她们其实并不是能叫瓜尔佳氏放松的人。
“……来来来——敬太子新婚……”
佟珍瑶的脚刚才在门廊上,就听到了隔壁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顿时就折转了方向,往前头去了。
“大嫂,大嫂——”
“姐姐!你做什么去——”
三格格五格格一左一右拖住了她。
佟珍瑶看看左右这两个,“又不是生人,如今天也晚了,汗阿玛也回去了,我去看看不成么?”
这两个本也不是什么胆怯的,一想也是这么个事,男女分席怎么了?现在又没有外人了,自家兄弟还见不得吗?顿时就变成看同谋。
“喝啊~这好日子,做哥哥的得多敬你几杯——”
胤礽自然是不虚的,一杯接一杯的和他周旋着。
“大哥,你……”悠着点啊!灌这么狠?
胤禛的劝阻刚要说出口,就扫见了灯笼,接着就是一行女眷过来了。
“这么热闹啊~要不我们也来喝几杯?”佟珍瑶似笑非笑的走了过来,瞬间洞悉了胤褆的心理。
这家伙心里还是别扭,虽然理智上他能知道不和太子争,也能知道康熙虽然博爱,但是在一众儿女里只有胤礽是他心尖上的人物,他总还是有点酸的,只好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地方刁难刁难。
但是你这样会得罪弟妹啊!
你是不和女眷打交道了,我以后怎么面对太子妃?
“福晋……”胤褆的语气里还有佟珍瑶能读出的委屈。
佟珍瑶眼睛一扫桌面,也不回他,只问胤禛,“他喝了多少?”
你说试试看——
顶着大哥的眼神,胤禛卖得毫不犹豫,“这个,两壶。”
佟珍瑶随手倒了杯酒端起来闻了闻,嚯~还是好酒!度数也不低了。
“我敬太子一杯,恭祝今日大喜。”
胤礽脸色也缓和下来,接下了这杯酒,“谢大嫂。”
三格格看得分明,抓着时机也去敬了一杯。
格格们这边开了头,阿哥那边也顺着往下去了,三阿哥倒是什么都不怕,还想再多来几杯,被亲姐姐的眼神瞪回去了。
被这么一掺和,酒席上倒是斯文起来,胤礽做主重新排了座次一道坐下了,“都是一家子不必那般忌讳。”
桌上再次交谈起来,胤褆毕竟一年没见,兄弟们少不了问几句经历,再仔细了解了解澳门的变故,为什么去福建督军却参与了广东的事。
说着说着,这些都受过当下最先进教育的就激动起来,开始对大清和洋人的关系抒发自己的看法。
面对这种古今男人在酒桌上都一样的话题,佟珍瑶因为过强的既视感笑了一声,安静观察着这些家伙的反应,要知道九龙夺嫡的九龙,目前只有十三十四不在桌上了,现在这几个的发言也能对上各自的性格。
像胤禛一张冷脸,实际上说出的都是激进的话,胤禩会在有分歧的时候打圆场,胤祉对海外风物更好奇,对战机的感知不强。
看着看着,佟珍瑶注意到胤禟一直坐在那儿不说话,觉得有些奇怪。
谁知道胤禟看到她反而更生气了,抱着胳膊撅着嘴坐在那里,把对她生气表达得明明白白,叫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胤禟这是怎么了?”
“你出去玩不带我……”到现在胤禟都坚持不肯开口叫嫂子,称呼起来乱七八糟。
“哪是出去玩了?”佟珍瑶哭笑不得。
“你说过去海边要带我的!”胤禟倔强的不高兴着。
佟珍瑶有些诧异,这些话也就是他还小的时候提过几句,居然有印象吗?看来脑子的确是好使的。
一瞬间,她就给数学应用题找好了去处。
殊不知惦记数学好的也不止她一个,这个墙角她注定挖不动,再怎么培养也只是方便了大清的人才培养。
第八十八章
散席后, 佟珍瑶努力扶着胤褆回到住处。
这家伙酒的确有点喝多了,手揽着她的肩膀靠过来,在她耳边不停的喃喃,“福晋……福晋……”
佟珍瑶心里长叹一口气, 这能怎么办呢?纵容呗!她知道是有话不好说, 不就是情绪不好吗?安慰!
针对为什么亲爹一碗水端不平这个问题, 他们探讨了半晚上,总算是勉强困倦,进入了睡眠。
不睡也不行, 在宫里起床的时间都有人盯着,早上还要等着太子和太子妃见家人, 实在是没有偷懒的余地, 毕竟太子总不会起晚, 他们又没有夜生活。
好在她是去承乾宫,在姐姐光明正大的偏心下,她还能歪一会儿。
太子太子妃拜会完康熙和太后,走到了承乾宫,佟珍瑶远远看着太子在门槛前还扶了一把瓜尔佳氏, 觉得他们感情尚可,起码开局不错,历史上就有些冷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结婚时间不同的缘故。
历史上的瓜尔佳氏嫁进来, 侧福晋李佳氏已经让她无痛升级当妈了,局面也确实不怎么乐观,现在这里胤礽身边的人干净得很, 起码没人给小夫妻的相处添堵。
太子妃一一认了人改口,佟珍瑶和三格格作为嫂子和姐姐, 回赠了一份见面礼,余下的就只等着收礼,如此流程顺畅走下去,很快就把人认了一遍。
佟珍瑶注意到了十一阿哥,虽然脸看着还有些白,但能够正常出现在人前,身体应该没有大碍,这辈子应该不会轻易夭折了,宜妃这人还是有几分运气的,现在看来她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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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婚事结束,朝臣也有精神去想澳门的事宜了。
恰好几个西洋国家的抗议送到了京城,御史们领了任务就开始旧事重提,再次参了一本,又因为鄂伦岱和胤褆都被叫回了京,他们很自然的放掉了施琅,专门针对在京城的两位。
鄂伦岱十分摆烂,早就上书请罪,说自己是一时冲动,见不得洋人在大清的土地使威风,哪里想到大清的土地不属于大清,一本折子下来十分的阴阳怪气。
御史本想说他几句,但是他已经主动引咎辞职了,现在躺在家里赋闲,还能怎么样呢?难道挥泪斩了给洋人交待?他们也没有这么卑微,一块弹丸之地,还没有这个分量,更别说是往回拿地了。
但是鄂伦岱跑路,这一切就轮到胤褆头上了,盯着皇帝长子的身份,索额图恨不得一下子给他锤死,叫他名声败坏再难当大任,这才能叫他放下戒备。
于是御史们的弹劾雪片一样的递到了康熙的案头,京中也开始传起这件事。
不明真相的百姓十分纳闷,澳门是哪儿?怎么是洋人的?打下来怎么了?
芒芒抓紧这个机会,狠狠的在报纸上登了几篇文章,蹭了这个热度,从地理志的介绍,到葡萄牙人的由来,再到发出抗议的西洋国家之间的纠葛,京城的百姓吃瓜吃得分外开心。
其中也不乏有这几个国家不是有过节吗?为什么要提葡萄牙人出头这种得不到的回答的讨论,总之天朝上国做久了,百姓们对洋人的印象只有在南海捣乱挡我财路,对于拿回一块自己的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应该,即使程序上有那么点不正确。
但你就说这地在不在大清吧?
既然在,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改朝换代他们也要去换地契,葡萄牙人连个地契都没有,还要拿着前朝的东西理直气壮占这块地吗?
至于外交问题,那在京城百姓心里也不是问题,有本事打进来啊?在南海也就是烦人了些,没有到他们一手遮天的地步,更别说大清本土了,之前才和沙俄打了一场,这些海外漂来的,还能比沙俄狠?
百姓都这样了,想要扣多大的锅实在是不能,最多就是程序上的问题,还有对外的形象不好看,这部分的问题虽然不大,但总要有人处理,脸面什么的也得捡一捡,归根结底,这些官员只是对于增加的工作赶到烦躁。
胤褆和佟珍瑶更是早就看破了这一切,该干嘛干嘛,以后对南洋下手的时候多得是,比如琉球,既然被倭国困扰,帮了他们起码投诚承认自己是附属国吧?
再比如如今被土人环绕的南洋诸岛,非要说那是国家也有些勉强,少不了了西洋人争一争。
更不要说回京报道的李煦还带来了新消息,南下寻找新大陆的事已经有眉目了,碍于他是朝廷商船的代表,任务在身,这才没有跟着一起去,如无意外,一年内就能有消息了。
这样一来,康熙觉得近几年把国内平定就很要紧了,没有稳定的环境,他也不敢抽走蒙古人去建设南面大陆。
但如今粮草未足,康熙只好按计划推进,令太子出京观政。
虽然觉得儿子什么都好,但是康熙也知道他到底是对民间缺乏了解,还是想抓紧时间让他见识见识人间疾苦。
送走了太子,康熙腾出了空见大儿子夫妻两个,问他们之后的计划。
“汗阿玛怎么知道我们有想法?”
听着傻儿子的问题,康熙略有得色的哼了一声,“就你们?十天半个月听不到消息我都怕你们往洋人那边跑,说吧,这些日子都攒了什么想法?”
佟珍瑶率先摇头,“我没有啊!现在弄那些作坊挺好的,等南边水果下来了,我再让他们做罐头。”
“罐头?什么东西值得你重视?”
“就是煮熟的水果泡糖水,不容易坏,拿玻璃罐子装起来。”佟珍瑶干巴巴说了一句。
“好奢侈的果子。”康熙评价。
咳~现在看来是有点,可是南方有甘蔗,制糖也方便,烧玻璃就……烧呗,水果那就是现成的,反正送北面来应该卖挺好的,热带水果也算稀罕东西。
问完了这个,康熙又看向另一个。
胤褆想了想,说起了倭国,“跟跳蚤一样,净恶心人,那些西洋人好歹还做生意,还去骚扰琉球,我看那地方挺好的,不如给琉球换个宗主,免得湾岛那还有倭人出没。”
这样水军也可以往外推推,让福建这边安全点,不影响大清本土。
“这一会儿哪有功夫收拾?你自己先清理着。”
“谨遵汗阿玛旨意!”胤褆应得爽快,这就是继续让他掌着福建水军的意思。
这段说完,佟珍瑶又想起之前递来的关于银行和金融的事,似乎没有做这方面的改变?
“汗阿玛,之前那个银行的事——”
“朝上顾不过来,再者能明白的人也少,都糊涂着怎么做事?”
这个理由佟珍瑶还是信的,就现在这个基础教育基本没有的时候,有能用的人的确不容易,何况这本来就是个复杂的体系。
放过这一点,佟珍瑶忽然想起了玉米和红薯,这些东西是不是也需要农官来推广一下?就目前的基层架构,出了县就不算官了,谁去管这种地的事?但是种地的农民才是百姓里为数最多的存在,选拔会种地的人做农官,再由农官学习后推广到乡里,反而是可行的。
只是从京城扩散到县这个步骤麻烦了点,但是一级一级的把人配好,真扩散起来倒也不难,难的反而是给个什么位置招揽人去做。
“汗阿玛,咱们在地方有精于农事的官职吗?”佟珍瑶讲述了她的构想。
康熙斟酌了一会,这的确是对用人要求不高的位置,这么多农人,选出会种地并不是什么难事,再者那个良种信息的收集和后续培育,也是个不错的建议,一亩地哪怕只增产十斤,全国上下捏在一起的也不少了。
“你交一份条陈来。”
来了,佟珍瑶感觉这种工作都有点久违了,福建距离京城太远了,她担心泄露,从来没有说这种正事。
出了殿,胤褆悄悄靠近,压着声音质问,“你到底掺和了多少事?该不会汗阿玛这些年的那些奇怪的举动,都是你在背后折腾的吧?”
“说什么呢~”佟珍瑶甩了个眼神过去,“我只是交代点事情,哪能左右家国大事?”
好像也不全是家国大事……
胤褆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微妙。
佟珍瑶察觉到不对,已经快步拉开了距离,但还是没来得及。
“发型的事是不是你撺掇的——”
“我不是,我没有,不能诽谤啊~”佟珍瑶再次加快脚步,试图躲闪。
殿内。
康熙听着声音,手上的笔顿住了,“这两个不是刚出去?闹什么呢?”
梁九功见状打探了结果,康熙听了顿时无语,“就头发的事,记这么久?”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他还是知道现在的发型好看,而且不用剃头确实舒服多了,就这一条他就情愿保持现在的发型。
————
事情告一段落后,佟珍瑶本打算出宫逛逛,忽然听闻沙俄的使团到了。
“他们还记得啊?”三格格对这件事如此评价。
也不能怪她这样,实在是这件事过去有点久了,现在都已经康熙二十九年了,四年了啊,就是爬也早该到了。
“所以汗阿玛怎么决定的?”佟珍瑶问。
“还能怎么?叫理藩院接待呗!”
佟珍瑶撑脸,随口说了一句,“他们外交上好像和我们不太一样,派来的人应该是要常驻的,在涉及和他们外交的时候出来代表国家说话。”
然后这话就成真了,沙俄的使团强烈要求给他们拨块地方住,就算被理藩院顶回去了还是坚持。
第八十九章
在沙俄使团看来, 这是理所当然。
为首的正使是一位子爵,被派到远东的清国来本是不愿意的,一路上拖拖拉拉,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才愿意加快速度到城市, 生活上也颇为挑剔。
但是这一切在进驻京城之后, 瞬间改变了。
以子爵的眼光, 目前整个世界上都没有这么繁华且干净的城市。
是的,干净,子爵也是见过世面的, 但是如同京城这般干净,地上没有泼洒排泄物, 城中没有奇怪味道的地方, 他真的没见过。
“说真的, 这比带着牲口和土腥味的乡村空气都要清新。”子爵如此告诉侍从。
既然这样干净,子爵自然有了兴致出门,所以很快他就被这座城市迷住了,完全见不到底的食物,能够清洗得足够干净, 还带香味的洗浴产品,节奏明快的歌剧配着茶和点心欣赏,虽然他还不能听懂,但是这闲适的氛围已经打动他了。
多么高雅的生活啊!
这才是他该过的日子!
至于外交上的事……
哦~天呐!都打完多久了, 远东的失利早就是现实了,现在有什么需要他来周旋的吗?
既然这里生活很不错,那就不需要急着找机会回去了, 要个地方长期驻扎在他看来理所当然。
理藩院往上面反应之后,得到了允许的答复, 因此他们单辟了一个院子给沙俄的使臣住。
子爵就此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了生活,甚至很主动的要来了一个通译,学了几句简单的清国语言,方便他出门的时候交流。
而这时候,佟珍瑶已经再次收拾起了东西,准备回南边去了,与他们一起南下的还有回复西洋人的信函,信中非常公事公办的表示,虽然这是做得突然了一点是我们的错,但是这的确是我们的国土,前朝年久失记的证明大清并不认可,希望以后诸位朋友在大清的国土上能够注意分寸。
“哦~~”英国人接到信函,来了一句感慨,“看来葡萄牙人的运气不够好,清国拒绝承认他们在那片土地上的合法性。”
“这的确是个关键,不是吗?也是他们的不幸,引起了清国的注意,我们已经尽力了,这里毕竟离清国近。”
“就是如此,清国人忽然来到了海上,我们已经够麻烦了,为人伸张正义的事到此为止吧。”
其余各国收了信的表现也大同小异,已经尽过力了,虽说开战总要个体面的理由,但是你在别人的土地上就给了人家理由,难不成真要他们去战一场,给葡萄牙人把地方夺回来?
这个消息对南洋也有了另一方面的影响,各地对出海而来的清国人都收敛了许多,就算针对也隐晦了不少。
身在南洋的赫舍里家是最先感受到的,忽然间洋人的小动作就少了,不管为什么,正可趁此机会拓展他们的产业。
于是他们带着磨练出来的民兵,一伙端掉了土人的寨子,掌控住了所在区域的所有土地。
这些土人他们也没有苛待,只是把认知
依譁
原始的土人教出来实在太困难,只能分散到各家的庄园里去看管消磨,好歹不惹事了才好让他们回到寨子。
原本岛上密林里的住的土人很难被找到,但耐不住他们在这边站稳了脚跟,越来越多的人都投奔过来,有人就要有片瓦遮身,这里的树就被伐了不少去建房子,还有机灵的随便做起了木头生意,建设庄园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完全可以让船带着木头跑一趟,多少是个赚头。
因此暴露行迹的土人越来越多,双方的摩擦提到了明面上,这才促使赫舍里家组织行动。
岛上的土人懒散,这是来此地的清人共同的认知,即使是之前收做奴仆的土人,要押着他们干活也不是容易的事,女的还好,男性土人尤其难管束,因此各个庄园也极不欢迎。
不过洋人似乎不怎么挑,他们撞见过洋人把土人赶上船,也不知道是送去做什么。
嘎鲁玳就面临了管理问题,作为岛上的领头人,他们家要看管的土人也不在少数。
“先把男女分开关几天,只许给一顿饭,再给女人扔点麻进去叫她们处理,做得好的多给一顿饭,男人们先算了,能把自己住的地方顾好再说。”嘎鲁玳只能凭借经验先处理了。
没几天常海领着人划定了新地方,预备着在这里建一些基本的作坊,把男人们领出来去平地夯土,嘎鲁玳松了一口气,也有空关心起那些女人的情况。
毕竟她们根基浅,经营的日子短,粮米根本供不起这么多人只吃不干活,虽然这边的土人吃的都不太讲究,经常山里水坑里找吃的,但嘎鲁玳甚至吃熟食和卫生对健康的重要性,做不来这种事。
因此现在这般把人关着也就是权宜之计。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这些女人见了她少有眼带仇恨的,甚至于有直接跪下给她行大礼的,嘴里还说着她不懂的土人语言。
嘎鲁玳皱着眉,叫这边干活的女孩把人弄起来,又问了一个从老华人那来帮忙的女孩,“她们这是做什么?”
“她们是把你当做神的化身了。”
“我?”嘎鲁玳迷惑更甚。
“这里的寨子多半还是母舅制,女人就是地位最高的,同时也信奉一些女神,她们认为是你指引了她们,是女神的化身。”
所以她到底做什么了?
这个问题很快也得到了解答。
虽然在她看来,这是看押俘虏,但是对这些女人而言,她提供了更结实的房子,更为美味的食物,还指导了她们进行编制工作,这无疑是恩赐的行为。
而她本人,统领着如此庞大的寨子,拥有着一般人没有的白皙皮肤,穿着精致的衣服,这一切正是她神性的证明。
“……”嘎鲁玳听了觉得有些累。
这些人这么说,就代表着有教化的可能,但是这样的想法下,她要插手大约真要扮一下她们信奉的神明,顺便继续养她们。
“叫人教她们种地做饭吧,尽量和她们沟通,等她们能自理了再找地方安排。”现在这岛上可没有土人建寨子的地方了,放出去也是在她们规划的区域生活,其实她们只是想要个能和平共处能贸易的邻居啊!
想到教化这么麻烦的事,嘎鲁玳也有了给佟珍瑶写信的心情,有活等着干的时候,她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些人手消化了,水军也要有新变化,本也是相关的事情,不算麻烦人。
这头佟珍瑶刚赶回福州,就听说有个洋人来找她,已经待了四天了,每天都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叫他来见我吧。”在得知是一个荷兰人之后,佟珍瑶隐约猜到了,心里有点隐秘的高兴。
胤褆看出了她的好心情,“这洋人做了什么好事?”
“高产的新作物算不算?”红薯啊!几年了,终于弄到这东西了,到底是谁传的很好弄到,这都几年了!她都没集齐高产作物三件套。
“还没见你就知道了?”胤褆没忍住杠了一句。
佟珍瑶露出一抹笑,脸上尽是自信,“一早商量好的,他要是弄不来也没脸来见我。”
佩特的态度又和善了不少,一上来就是行礼,十分热情的感谢了她的帮助,又提及自己找到红薯的辛苦和心理负担。
佟珍瑶只当没听到,验过货没问题之后,只问他要银子还是货物。
佩特毫不犹豫选择了丝绸和瓷器,别管这生意听起来如何的寻常,实际上他深知这才是他的机会,他能够买到的丝绸绝对没有这样的东方贵人弄到的好。
这也的确不是很难,佟珍瑶让管事把信递给了织造,问底下的织户有没有什么堆积的款式,反正两边的审美也不一样,她不负责挑货,只负责最快的速度把货调来。
“福晋,这些东西怎么处置?”莺儿点完了红薯,来问她的意思。
“一半送到庄子上种了,另一半送回京里去。”
安排好红薯,莺儿又问起蚝油作坊的安排,现在天气热着,东西不好存,没敢多弄,但作坊也不能闲着。
“熬酱料吧,当地人用的就行,到时候送到船上去,好歹也方便。”做点海船生意也不错,本就没指望这里赚大钱。
“不如给我们船上也送点?”胤褆突然在背后出言,唬得两人心一跳,感觉不适应男主人在家呢~
佟珍瑶思忱了一下,“营里现在风气如何?”
“现在还谈什么风气?新船下水,人早拉出去练了,不会再有空跑出来。”
水军也缺人呐!今年还算了,明年又得招一批来,这人还要精选,不知道能来多少,撒到海上还是不够把洋人压下去。
“那就当给你送一批吧,以你的名义犒劳犒劳。”佟珍瑶应下。
话音才落,门房就递来了赫舍里格格的信。
佟珍瑶没有避人,许久没有消息了,她也很好奇这封信会说什么。
“巧了,水军的活要来了。”
实际掌控之后,下一步就是名义上的事情,要想顺利,总得把洋人赶出去,再者商船一直只在南海打转,早就令人厌烦了,得往西边去探索,还是得威名震慑一番。
“如今就缺火炮了,船上的火炮还是少了些。”胤褆早就想着来个大动作,然而现实并不允许,只能一再按捺住。
火炮倒不是长久问题,戴梓已经带着徒弟往江浙来了,就是准备根据水军的需求和海边的环境,改良出最合适的火炮。
第九十章
“嘎鲁玳亲启……”
佟珍瑶按照自己理解的群众工作内容, 给赫舍里格格做出了建议。
赏罚分明、关怀备至、荣誉感……
连消带打的,让局面平静下来应该没问题,至于刺头,那总会有的, 随机应变就是了。
造神这方面倒是可以要点人来, 那些没有天赋的僧道, 痛苦久了应该也是愿意出个差放放风吧?虽然远了点……
罢了,这方面还是她来写信联系京城要人吧。
除此之外,佟珍瑶还收到了一封家信, 信上说她的堂妹佟馨兰未婚夫急病过世,现在她不愿意嫁人, 闹着要投身教育事业, 去给女子提供上学机会, 想着她们姊妹一向亲近,来信让她劝人。
比起信里的不赞同,佟珍瑶是佩服堂妹的勇气的,她本是个腼腆的性子,能够迈出这一步, 可见她的勇气和决心,再者她选秀也过了,婚也赐了,不嫁又不是佟家养不起, 有个这样的女儿,佟家的名声只会更好才是,也不知道她那个叔父是怎么想的。
想到堂妹遭受的阻力, 佟珍瑶给京中的印坊去了一封信,以芒芒和堂妹的来往, 必定能探听到消息,要是实在不好,就让芒芒先把人送到她这里,总归她这边还是在掌控内的,佟家也得给她一点面子。
南面的一切都在正常发展,京城里却在冬日里因为噶尔丹再次侵占别部地盘拉紧了情绪。
本就是冬日,驰援显得艰难,皇上还要站出来说预备御驾亲征,带八旗一战克定噶尔丹的准格尔部。
吵嚷了五日,康熙始终不肯松口,上下就知道他是铁了心要亲征,八旗都开始整起甲胄。
“殿下怎么不劝劝汗阿玛?”
面对索额图的疑问,匆忙回京的胤礽只看了他一眼,是他没有劝吗?
他风尘仆仆的回来,衣裳都没换就劝了一回,汗阿玛却只叫他去换衣裳,说监国的事项,丝毫不考虑取消亲征,他还能如何?
“叔姥爷既然有空,不如去帮着户部点粮草,这一路上辎重运输也颇为不易。”
索额图;“……”
太子你变了!现在一心让叔姥爷干活了,这朝堂上活有干完的一天吗?现在于是都不轻易往去职的方向弹劾了,人走了活谁来干?
太子表示一视同仁,他刚收到亲姥爷送来的礼物,有海外的风物,也有他额娘的旧物,这总不含功利的才是让他觉得轻松的关系,至于叔姥爷?不是要为他分忧吗?那不得帮帮忙?
某种程度上,太子的确成长了,变得黑心了,希望有更多人给他干活,现在他就非常痛恨三弟的懵懂,怎么能这么没有敏感度?就不能出来干活吗?
不过他对老三也没客气,毫不犹豫的把人踢去组织农事官选拔,让他接受点书本外的世界。
胤祉很无奈的被哥哥安排了,原本他想求一求去礼部,现在只好先处理这件要紧事。
要想把农事这方面教出来可比单纯读书麻烦多了,他眼前的也是一些满人,但是满人有几个种过地的?把这群麦苗韭菜都分不清的人教出来,胤祉一点把握都没有,只好狠狠心,带着人亲自去了地里。
有了他的以身作则,这些人不敢再说什么,皇子阿哥都能下地干活,他们是多金贵?要是这时候撂挑子,就等着吧,这辈子别想再当什么官了!
能来碰运气试着做劝农户官的,本就是指望不了其他方向的,这些人的腰杆子就没有硬的,就这么老老实实下地,跟着认作物,学习各阶段的知识了。
这还不算了解,农事的学习是长期的,他们基础的考核合格之后,就跟着学习的老农派往各道各府,开始因地制宜的学习。
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在任务下来的时候,一个县一个县的跑过去,传达新作物的种植要点,并且耳提面令的叫当地人不许把稻麦等作物的田地拿来种新作物,毕竟新作物的税率还在商量,现在乱来税可怎么办?
跑乡下就没有不吃苦的,哪怕目前只到县城,这些在京城里吃铁杆庄稼的子弟,受到了不少底层的震撼,但也同样的在工作中成长了不少,结识了一群同吃苦的友谊。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他们和三阿哥一起体会着人生的艰难,种地的环境气味不会好闻,毕竟肥料也是种菜的关键,这里同样有进行肥料的研究。
唯一能带来宽慰的是,他们是这个劝农官计划的第一批,后面还有盛京各部的人前来,到时候他们就能作为前辈看着别人痛苦了。
只可惜没有蒙古人,他们还是很想看到平时粗豪的蒙古汉子怎么种田的,可惜……蒙古人很有自知之明的表示,他们祖祖辈辈都是放牧的,种不来地,在草原上种地也不现实。
这时候他们就想说,难道在盛京往北的地方种地就容易了?要知道劝农官的安排是优先回家乡的,他们的家乡,还能在哪儿?
突然就羡慕起汉人了,有那么多地方可选,但是汉人读书的多,现在还在努力科举,根本没几个人想来做这个等同七品的劝农官。
这个消息刚宣布的时候,也是一片反对的声浪,但是皇上很快问责了户部负责筹措粮草的官员,户部当然是不会自己抗下,只能说粮食的储备问题,调集本来就有困难。
于是皇上顺势提起了更高产的新作物,这一回户部率先闭嘴,再加上只是等同七品的待遇,并不是要增加官员的名额,吏部纠结了一阵也没说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随后皇上以领八旗出征讨噶尔丹为由,把事情交到了太子手上,太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对大臣的态度堪称冷酷,有异议的全都被驳回,再加上索额图的保驾护航,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他们也心里有数,虽然抱怨,但是这些年下来,谁不知道跟着朝廷有肉吃,农为国本,这事也错不了。
————
佟家。
鄂伦岱看着夸岱一天天的糙起来,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这农官你非做不可么?”
夸岱无语的看着大哥,不然呢?读书一般,习武来不及,总不能一直靠家里生活,拼一把试试啰~
“把她带出去。”鄂伦岱其实不是为了说他,他也是有任务的。
身后一个小个子被拽出来,略微低着头,装作随从的样子。
夸岱初时是不解,待他看清这小个子的面容,立刻转为了惊诧,“大哥你——”
“嘘——嘴闭上!”鄂伦岱斥了一声,“你把她带出去,交给外城串儿胡同的江氏印坊,后面就没你的事了。”
夸岱并不愿意揽事,“要是叔父怪罪起来怎么办?”
“他不知道,知道了也会当不知道,那是妹妹的产业,他能怎么样?行了你快走,别耽误时间。”鄂伦岱上手推了一把。
夸岱拗不过,但依稀记得这个江氏好似是妹妹手下,一个女的登门过,应该不会出事,只好带着佟馨兰出了门。
佟馨兰入住印坊很顺利,没两日她就打起了精神,去找了自己的老师,在女子学堂开始带课,又因为同情那些穷苦的女学生,她从中介绍,叫这些女孩们帮着印坊的报纸校对文章,获得一点收入。
芒芒也不是个小气的,能够识文断字,校对编辑的人并不多,有这些女孩帮忙,反而是叫她解除了一处隐忧。
不仅学生,就是佟馨兰这个老师她也不打算放过,亲自约了人叫她些一篇稿子。
“可是我写什么呢?诗书我学得一般,世情也并不了解。”佟馨兰下意识就想推拒。
芒芒真挚的拉着她的手,“就写女学啊,自从学堂开始收学生,这议论就没断过,我看你不如写出自己的所见所得,向外面介绍女学,也驳斥那些荒唐的揣测。”
自打做了这报纸的主编,芒芒真是操碎了心,政治大事她们攀不上,世情小事总得吸引人吧?就是冬儿带着的那伙人,现在都去打听消息了,卖报的另有其人,所以她缺稿子啊!女子学堂本来就是个很好的题材,虽然也有不少江南大族会请女先生教导女儿,但是公开做学堂,无论贫富只论是否向学收学生,这就太少见了。
佟馨兰想着她不识字的时候,再想想现在有勇气从家里出逃,学识其实就是她的底气,不识字的时候别人说什么都是道理,学多了她才能分辨那些道理到底是好是坏,就这一点她就是支持女子读书的。
再者老师这里也遇到了困境,很多家境好的学生家长,并不愿意孩子和穷苦人家的女儿一起学习,如今两边的人都是分班教学,平日里没有多少来往,但是家长们还是不愿意。
或许原原本本的把学堂的目的剖析出来,能够得到理解?即使不能够理解,起码也给老师的学堂博个名声,往后再有愿意女儿读书的,便可直接送来这里。
“那我就勉力一试?”
“请——润笔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过稿我就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