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伪神
萨纳尔的嘴张了又合,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言难尽地看着这群人:“你们注意身体。”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个大转头,猛地看向身旁的剑修:“妘棠, 你不会也?”
妘棠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刚要开口, 就见对面那个可恶的穿着水墨长袍的家伙脑袋一歪、露出一抹熟悉的令人牙酸的无邪微笑。
阿宝这孩子天生热心肠, 此时积极主动地给剑修正名:“糖糖现在没有再跟我们一起啦。”
好一个现在, 好一个再!
姚天姝感慨于小狐狸的奸诈,便也佯装被戳破的恼怒样用手肘怼了下姜鹿云:“怎么说话的。”
她深深地看了眼妘棠,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稍显落寞地垂眸:“妘棠没跟我们一起过,你放心。”
好一个欲盖弥彰!
阿宝在脑子里给她啪啪鼓掌。
很显然, 单纯的部落姑娘暂时丧失语言功能, 她瞧瞧对面的人,又看看身旁白衣不染的剑修, 如此反复三回,不知脑补了什么, 僵着脸断断续续地劝剑修:“虽然……但终究……你不必……”
萨纳尔战略性后退一步,拱了拱手, 只称自己还有任务, 便逃也似的匆匆走了。
“估计还会在京都再见, 暂且告辞, 诸位……保重。”
太乱了太乱了,这群问天门的怎么回事儿。
沉默, 是今晚的妘棠。
妘棠的手按上剑柄,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那两个家伙, 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剑:“姜阿宝,姚小树。”
受死!
狐狸和狗被撵得几哇乱叫,在空地上到处窜。
大妖站在原地,安静注视那个神采飞扬、被抓住后敛起眼尾可怜兮兮求饶的姑娘,细长的眸中滑过点点笑意。
观察着所有人的吴曼容似有所悟,顺着蛇女的目光看去:“你喜欢她?”
“嗯。”
大妖的视线牢牢黏在阿宝身上,轻声应下。
喜欢很久了。
什么样都喜欢。
姜阿宝和姚小树各自头顶一个大包,灰溜溜地跟在无情剑修后面回来了。
小蛇伸出尾巴尖,碰碰阿宝的脑壳儿,无声安慰她。
被修理过的阿宝对着妘棠的后背做鬼脸。
“我看得见。”
剑修头也不回,冷漠制止她的犯傻。
阿宝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左看看右看看,全当没听到。
姚天姝给她奉上大声的嘲笑。
如吴曼容所说,路途已过大半、马上就要到京都了。
越往京都走,修士留下的痕迹就越多。姜鹿云几人还发现了上一场比试时见过的试炼者,如今早就成了毫无生机的尸体,他们没能对付得了层出不穷的鬼物。
这场浓雾暴动得不复往日,很多地方进行过好几场人祭却依旧无济于事,那一尊尊神君像的胃口已被一步步养大,长满獠牙的嘴对准每一个路过的人,贪婪地窥觊鲜血。
相较于之前的接受供奉,姜鹿云注意到它们开始主动出击、跟着鬼怪一起大肆食人。
城池中人满为患,城外的百姓纷纷往城中躲藏,墙角里、街道上,每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一眼望过去都是骨瘦如柴、面色麻木的人。
如此密集庞大的人口,却又这般死寂。
仿佛一把拉到极致、将近崩断的弓弦,压抑得令人心头沉重发闷。
他们绝大多数只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少数以武入道、但修为并不高。这个世道对于他们而言本就艰难,如今鬼怪异兽遍布,出不了城,田里的庄稼粮食怎么办?他们在城外居住的房屋怎么办?
城中的食物终有一天会耗尽,届时他们或许没落进怪物嘴里,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姜鹿云等人每路过一个地方,就会处理掉那儿的神君像。就目前来看,这个秘境终究是受到四方大会的规则限制,所有的怪物最高才元婴巅峰,她们合力进攻、大多时候无需姜熹出手就能解决。
但是……
“雾气再生了。”
阿宝拧着眉,手心朝上,无形的风被她操纵于鼓掌,空气中的变化都不曾逃过她的眼睛。
她们处理完此地的鬼怪,浓雾才稀薄了一会儿,居然开始慢慢恢复起来。
越接近京都,这种现象就越严重,雾气再生的速度也越快。
“京都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姜鹿云放下手,侧身看向帝姬,唇角平直、眸色泛冷。
往日里她都是一副玩闹的好脾气模样,如今收起亲和的笑容,眉间稍显锋芒:“容娘,你是否忘了什么?”
吴曼容直立于城门边,望着里面被折磨得骨髓都快熬尽的百姓,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垂头片刻,平静道:“我不曾骗你们,知道的我都说了。”
她话罢,静立着,没有再辩驳,坦荡地由着几人打量。
姜鹿云盯了她一会儿,率先收回目光:“既如此,那就继续走吧,到了京都,一切自有分晓。”
阿宝开了口,其他三个自然没意见,不过是早知道和晚知道的区别而已。
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吴曼容仍是暗自松了口气:“到京都城外我就得跟你们暂且分开了,会有人在那儿接我。”
“行。”
涉及到这方面的事,吴曼容不会说,姜鹿云也不会问。
好巧不巧的,她们走了没多久,就撞见了林喜的队伍。
“阿宝!”
林喜朝姜鹿云挥手,她正搀扶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剑修,此时见了姜鹿云,眼睛骤亮,将手中的人交给队伍里的另一位同伴照看,有些焦急又局促地跑过来,沾了血的手在劲袍上使劲儿擦了擦,小声恳求:“阿宝,你们还有丹药吗?顾虞刚刚跟怪物对上不甚中了招,我们的丹药都用完了,如果你们还有药的话能不能先借一点给我们,我给你们立契打欠条,出去之后双倍奉还!”
姜鹿云扫视她身后的两个姑娘,名为顾虞的女修正是之前与她说过话的那个,此时摸了下自己的储物袋,存货还算充足,便掏出一小瓶疗伤的药扔给她:“这里的怪物总得清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丹药你们直接拿走就是。”
林喜接过小瓶子,眼眶微红,仍旧固执地给姜鹿云立了个契:“阿宝,多谢!我们是东域道玄宗的,回头你们有事就来找我们!”
她对着众人都郑重行了个礼,赶紧抓着药瓶跑回去给顾虞服下。
扶着顾虞的刀修一手握拳置于肩上,对着众人弯腰低头行礼。
林喜看顾虞服下丹药脸色有所好转,一直提起的心终于松了些,陡然想起什么,又扶着顾虞一个回头,高声问:“阿宝,见到姜鹿云了吗?”
身旁几道视线都投了过来,阿宝面不改色地笑道:“没见到,见到了会叫你的。”
“好好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耗子变的,溜得没影,找都找不到。”
林喜摸摸脑袋,郁闷嘀咕。
姜鹿云挑眉:“怎么,你就这么想杀她?”
“那倒也没多想,现在这样,能活着回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喜摇头否认,让同伴都坐下休息:“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京都。”
“京都?!京都可不能去,京都城外的那个怪物还在发疯,都吃了不少修士了!”
姜鹿云不动声色地打听消息:“我们的任务就在京都,不去没法儿完成,你们已经去过京都了?”
林喜提到这个就恨得咬牙:“顾虞的伤就是在京都留下的!那儿的怪物也疯,人也疯!城门口守卫重重,不允许任何外来人进入,我们分到的任务本来是寻找太白星君的遗泽,一路上摸到了京都周围,结果哪想到这些庙宇里装的都是怪物。”
寻找太白星君的遗泽?竟是同样的任务?
阿宝蹙眉:“我们也是这个任务。”
“啊?这次的任务难道都是同一个吗?”
“反正,你们最好别去,顾虞重伤,我们打算往外围走,从京都过来会发现那儿的鬼物聚集得厉害,外面倒还好些。”
“好,多谢告知。”
林喜随意摆手:“没事儿,你们多保重,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回去。”
“行,你们也保重。”
阿宝简短地跟她们道了个别,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叉腰叹息:“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姜熹瞥了眼沉默着的帝姬,给姜鹿云传音。
【四方大会第二场比试的任务有几届确实相同,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有人专门发布的。】
姜鹿云捏住自己的下巴:【你的意思是寻找太白星君的庙宇和遗泽这个任务是有人特地颁发的?】
【嗯。】
那么谁会发布这种任务呢?
阿宝给妘棠和姚天姝都传了音告知这个规则,负起手思量。
四方大会的秘境都是虚拟出来地,选取的背景并不一定是现世,时间线很大可能是错乱的。这一点其实她听吴曼容解释前因后果的时候就知道了,因为她在南域凡人界走了一遭也没听说过羌吴这个国家。
如果说太白星君神君像被偷换的事情确实发生过,那么在四方大会上发布任务要求她们找出太白星君的庙宇和遗泽的人肯定知道真相,并且公布此事符合其意愿和立场。
裂痕秘境覆盖在四方大会的秘境之上,借取四方大会秘境的背景和任务,但它毕竟是天灾、想要将她们的性命留下,所以这里应该是被异化过的模样。
问题回到现在,太白星君真正的庙宇和遗泽在哪儿?京都周围为何会如此异常?
姜鹿云手指搓了下,余光滑过队伍里有些突兀的凡女,兀地眯眸。
吴曼容之前说自己被祭祀逃出?
如果当时京都就已像现在这样鬼怪横行、她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权帝姬,又怎么跑这么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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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京都城外,众人都给自己打了几个清洁决稍微清理了下身上溅到的黑血,京都附近的雾越浓,鬼物越多,她们厮杀许多,这会儿都有些疲惫,准备找个地方缓缓休憩片刻再去查勘那尊神君像。
果然如林喜所说,城门口布满了守卫,城墙上是一排排尖利待发的箭,这些全部都是以武入道的修炼者,修士们顾忌到不可以修为压人,也不好硬闯,只得在郊外分散打坐恢复,她们瞧见了不久前才见过的萨纳尔,但与同伴汇合的部落姑娘脸色凝重,即便看到妘棠,也只点了下头,没有过来。
“可恶,居然对我们糖糖这么冷淡!”
阿宝一手握拳敲了下掌心,她嘴里还嚼着几颗补灵丹,说起话来含糊不清,装模作样地愤愤道。
提到这个就不得不想起这两个家伙的见死不救和后来的拖朋友下水,阿宝话音才落,妘棠的眼刀就送了过来,买一赠一,没吱声的姚天姝也荣获一个。
姜鹿云溜到蛇女身后,借着她比自己高半个头试图隐身。
大妖嘴角微不可觉地扬了下,直直站着让她躲,与妘棠对视。
敏锐的剑修察觉到蛇女的表情变化,眉头一动,淡淡唤:“阿宝,过来。”
阿宝从侧边鬼鬼祟祟探出一个脑袋:“你保证不打我,我就过去。”
妘棠点头:“不打你。”
姜鹿云拍了拍大妖的肩膀,磨磨蹭蹭地挪过去了,才站稳,脑袋就被轻轻敲了下。
她夸张大叫一声,委屈揉脑袋:“你不是说了不打我吗?”
“这是敲,不是打。”
剑修弯了下唇,在蛇女的眼神下镇定自若,摸出几颗蜜饯递过去哄她。
阿宝就着她的手嗷呜一口全咬走,舌尖瞬间弥漫开甜滋滋的味道,哼哼两声:“你跟姚小树学坏了。”
“姜阿宝!你说什么?”
锅从天降的姚小树闻声攻来。
又开始闹了,一直靠着树闭目休息的吴曼容无奈扶额,这几个姑娘感情好是好、吵也是真吵。
“殿下。”
远处有马蹄声隐约传来,姜鹿云和姚天姝都停下动作,警惕观察那个方向。
很快,人影显现在她们面前,是一个穿着漆黑镶金盔甲、手握红缨长.枪的高大将士,此时拽着缰绳把马停住,随后翻身而下,快步走至容娘跟前单膝跪下行礼。
她的脸颊上有一道贯穿鼻梁的疤痕,小麦肤色,眸似猎鹰,赫然是以武入道的修炼者,修为已至金丹,在这凡人界里也算是顶尖的存在。
容娘的眼中多了些真实的温度,抬手扶起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女将顺从起身,紧握长.枪护在吴曼容身后,目光中稍带审视,在姜鹿云几人身上略过。
“殿下客气。”
帝姬瞧向众人,温声介绍:“这是于将军,是朝堂上唯一的女将军,也是我的老师。”
“看来我们得分开一段时日了,愿诸位一切顺利。”
“也祝容娘得尝所愿。”
眉心一抹朱砂痣的姑娘轻笑,琉璃般的琥珀色瞳孔中含了些意味不明的深意。
吴曼娘一拱手,未多说什么,接过女将递来的面纱戴好,在于晚秋的搀扶下上了马,被女将拥在身前,出示令牌,就这般光明正大地进了城,竟也没人拦。
在她们的背影即将消失之际,众人却猛地瞧见她在前面微微偏头,居然隔着面纱吻了女将。
阿宝脑袋嗡地一下短路,阿宝抱起胸试图消化,阿宝大为震惊:“她刚刚不是说那是她老师吗?她跟老师当伴侣?”
蛇女听她这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抿起唇,侧目看向她。
小蛇闷闷不乐地把头埋到自己尾巴里,豆豆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姚天姝狐疑:“阿宝,也没看你平时这么古板,师徒恋情挺常见的啊,门里就有好多。”
毕竟都是些才长大的小姑娘,整天面对朝夕相处的师尊,确实很容易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生出些心思。
不过对于年少者的爱慕,年长者就必须慎之又慎了,除了个别确实是两情相悦的师徒,其余的姑姑姨姨们都会选择拎起自己的大棍收拾收拾皮痒的崽子,一顿不行可以打两顿。
姜鹿云皱眉不解,她对于这些事不太敏感:“有吗?门里哪有?”
“玥师姐跟姬师姨不就是?她们去年才结的契,给你发消息你都没来。”
阿宝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了,赶紧低头翻自己的储物戒:“我没收到啊,发在哪儿啊……啧,之前那个传讯的坏了,你们不会发那上面去了吧?”
“好像是,你后来才跟我们说那个坏了,当时哪儿知道。”
姜鹿云叹了口气:“之前真没看出来,回去得给她们补上贺礼。”
“师徒身份倒没什么,关键是,跟自己师尊在一起,难道不怕以后天天被检查功课吗?一个不好还要被拎着耳朵追着揍,我都不敢想那种日子会有多可怕。”
感谢清川仙君的严师教育,阿宝连看话本都吃不下师徒的。
只要代入一下自己,简直恨不得当场去世,爱情故事秒变恐怖传说。
姚天姝送给她一对白眼:“再说一次,除了你整天上蹿下跳地捣蛋,其他没人会被师尊追着揍。”
阿宝伸出一根指头,用力摇了摇:“我不信。”
“而且姬师姨从不检查玥师姐的功课,玥师姐说她师尊只要她开心就行。”
阿宝非常坚定:“我不信。”
“姬师姨还会给玥师姐做漂亮的衣裳首饰,陪着玥师姐出去逛街游玩。”
阿宝十分固执:“我不信。”
姚大小姐终于生出些怜爱:“阿宝,不要自欺欺人,你不能因为你没有就以为别人都没有。”
姜鹿云大破防,哽了下,依旧倔强道:“除非你把我师尊也变成那样,否则我不信。”
抱着剑安静良久的剑修突然张嘴,一开口就是一个冻死人的冷笑话:“怎么,你想要师徒恋吗?”
空气寂静下来,三个人面面相觑,妘棠冰块般的脸颊默默裂开一条缝,后退:“我不是这个意思。”
姚天姝大惊:“阿宝!别用脑袋撞树!”
姜鹿云的脑袋抵在树干上,抱着头化身尖叫的土拨鼠:“有没有人管管我的死活!你们知道这句话要是被我师尊听见了,我会怎么样吗?!”
妘棠沉思:“被挂到疏月天的大门口?”
姚天姝试图猜测:“被罚抄写‘不许肖想师尊’一万遍?”
阿宝呜咽,以头撞树:“我师尊会让我抄写‘姜鹿云肖想师尊’一万遍,再把我跟纸串在一起挂到疏月天大门口晾起码半个月!”
真是闻者落泪,几人默了下。
受到了如此刺激,阿宝蹲在地上,悄然黑化,阴恻恻道:“等我以后收了徒儿,我一定要天天检查她的功课,错一个字罚抄一万遍,再错就挂到疏月天上去风吹成腊肉干。”
剑修又掏出些果脯,想要压制住她头顶上一缕一缕飘出来的黑气:“何必如此,别苦了孩子。”
姜鹿云狠毒一笑,把剑修的果脯全部捞走:“她师尊受过的,她也得加倍受!”
淋过雨的阿宝,决定撕烂未来徒儿的伞。
“等你以后想收徒的时候,我会把这段话告诉所有小门徒,让她们避避险的。”
听完全部的小蛇翘起尾巴尖,抬起豆豆眼看了下大妖。
师尊才没这样呢。
师尊会给小蛇亲手做漂亮的服饰和背去学堂的包、炼制丹药和法器,还会陪小蛇出去玩儿、给小蛇买各种好吃好玩儿的东西。
小蛇的脑袋又贴上姜鹿云的皮肤,感受着温热的触觉,眯起豆豆眼安逸地吐了吐信子。
师尊说过,只要小蛇平平安安的就好。
姚天姝清点着自己戒指里的符纸和法杖,猛然后知后觉:“等等,容娘不是逃出来的吗?她就这么进去了?”
带个面纱也遮不住什么,容娘要真是个柔弱无权的公主,光是那个于将军也护不住她啊。
“她骗我们?”
经此一役成熟许多的阿宝老怀欣慰,慈爱地摸她头:“小树长大了,变聪明了。”
妘棠伸手,在混战开始之前打断,身体力行地把两人分开。
“我们什么时候去神君庙?”
“这会儿去都行。”
姜鹿云甩了甩被姚天姝拍开的手,环顾四周,发现有部分修士已经起身前往同一方向。
她想了下,叫上三人,跟着那些人走。
如此多的试炼者齐聚,其中不乏元婴期的修士,怎么也该斩杀了神君像吧,为何林喜却让她们不要来此?
这个疑问,在姜鹿云四人踏入被浓雾弥漫笼罩的庙宇附近时被解开。
怪不得林喜说这里的怪物疯。
从雾中鬼物异兽,到那尊神君袍怪,居然全部都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并且血气十分厚重,也不知已吃了多少的人。
姜鹿云一个翻身,长刀出鞘,挡住了背后袭来的腥风。
空着的左手飞快布阵,幽蓝灵力闪烁,下一刻,剧烈的爆响声穿破天际,狂风骤起,在她指尖形成无数透明利刃,随着她狠厉劈下的长刀,将周围浓雾撕开一道口子。
她的修为在几日前就到了元婴,只不过秘境中无法渡劫,雷劫还得等出去再说。
刀气从旁边射来,阿宝没躲,眼见着身旁窜来的一只小鬼被刀气刺穿消散,才斜目看去,蛇女手中的长刀刚刚收势。
天色渐暗,四处都被雾掩得模糊不清,甚至看不清庙宇的方向,几人只得背靠着背作战,方才还能瞧到的其余修士,如今都不知散去了哪里,附近诡异寂静,咆哮着的鬼怪也噤了声,仿佛要将所有呼吸都吞噬殆尽。
蛇女的眼眸早就变作竖瞳,目光凝视着周围迷雾,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动静,手指微动,刀域显现于脚下,随后,巨大的墨蓝长蛇凭空出现,冲向半空中一处,粗壮蛇尾在浓雾中凶戾甩过,空气便发出被撕裂般的响声。
小蛇团在肩上没了动静,姜鹿云抬眸望去,不知过了多久,陡然听见空中传来一道嘶哑的痛哼,似是被击中了。
“那是什么?”
姚天姝法杖轻挥,火光乍现,将这片区域照亮了些,而巨蛇飞去的那里,除了庞大的蛇身,还有一道精瘦驼背的人影。
妘棠扫视周围,紧攥着剑柄:“他被击中后,这里的雾好像薄了点。”
“天灾人祸、天灾人祸,还真有人在背后操作。”
阿宝轻啧,浓雾散去些许后,地上隐约出现许多白骨和尸体,可以想象刚才那么多的修士都是什么下场。
姜鹿云眸色一冷:“邪修。”
灵力波动稍停,巨蛇飞回,尾巴上用灵力拖着一个半死不活还在吐血的黑斗篷老修。
砰。
蛇女毫不客气地将他砸在地上,灵光一闪,重新化为人形,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神君像有异样,是他在操纵。”
姜鹿云打量了两下,发现这并不是试炼者,而是此秘境中本身就存在的人。
他的修为也同样位于秘境限制下的最高级,是元婴巅峰。
姚天姝嫌恶地给自己扇风:“好臭的味道,吃了多少人啊?”
“看着挺嘴硬的,不如直接搜魂吧?”
阿宝一语惊四座,被妘棠的剑柄拍了下屁股,连地上趴着的邪修都抬头看她,目光怨毒,被注意到的姜熹冷着脸碾碎一根腿骨。
“辛苦尊上了,尊上真厉害。”
姜鹿云一点也不吝啬地献上自己的夸奖,哄得本还有些恼怒的蛇女嘴角直翘。
“现在也抓到人了,要不我们先去把那个神君像毁了,再回来逼问他?”
这个还行,姚天姝和妘棠都没意见。
少了邪修在背地里使手段,这里的鬼物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除了神君像怪到了元婴巅峰,其余的大部分都在金丹以下,蛇女帮她们处理了下鬼物和异兽,三个姑娘联手斩杀神君袍怪。
最后由阿宝在庙宇周围布了五个叠加的阵法,轰的一声把庙宇炸碎。
这声音太大,有远处的修士闻声赶来,姜鹿云用灵力拖着邪修,在他们到来前回到城门口的空地,却发现那儿有一对年老的凡人夫妻正对着纳萨尔等人哭诉。
“仙君,求仙君为我们做主,抓走帝姬去献祭神君吧!”
背着弓箭的姑娘听得头大,竭力忍着烦躁,平心静气地与他们解释:“人祭乃邪修手段、违逆天道,我们这么多人前来就是为了解决鬼物,为何非要献祭帝姬?”
这老妇人已哭了许久,张嘴闭嘴都是求她们去把帝姬从宫中拖出来送到庙宇中杀死、用她的命来供奉神君像,还说这样神君便会显灵、镇压那些鬼怪。
太荒谬了!
纳萨尔见她仅是平民百姓,语气也克制着不想放重,想叫她伴侣安抚一下,却瞥见那男人虽跪在地上、却好似觉得面上无光一般撇着头看也不看自己的伴侣一眼,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心下又觉莫名厌恶,便只好自己劝。
“敢问太姥,为何如此伤心?”
姑娘含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老媪泪眼模糊,顺着声望去,瞧见几个都佩着武器的年轻女子朝这边走来。她晓得,这些都是仙君,她此时该继续求才是。
可是她太饿,太冷,也哭得太痛太伤心,已经快没力气了。
“……我的两个女儿都被拉走献祭……只剩下一个五岁的囡囡……”
老媪头发花白,流泪流得将近麻木,她十分瘦矮,身上的衣服破旧发白,脸上遍布的皱纹都是苦难留下的印记。
姜鹿云走近些,看见她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神色中既痛恨又茫然:“他们说,只要帝姬被献祭就能平息神君的怒火,让神君重新镇压怪物,我的囡囡也就不会再被拖出去了。”
“帝姬……她吃得饱、也穿得暖,她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凭什么不去?!我的囡囡才五岁,瘦得跟小老鼠一样,走路都没力气,她不能去啊……她不该被拖走啊……”
老妇人泣不成声,她旁边的男人倒事不关己般瞥向其他地方。
几个丫头而已,如果不是这老货以死逼着他来,他是不会来丢这个人的。
姜鹿云递给她一张手帕,温声继续问道:“是谁告诉你必须要帝姬去才能献祭成功、平息神君怒火的?”
“是、是城中贴着的告示,我不识字,但路过的时候听见那儿有人在议论。”
“据说是皇帝陛下亲笔写的,悔恨自己没教好女儿,害得我们受苦。”
阿宝眼睛里没半分笑意:“神君有说过只吃女人吗?”
老媪张了张嘴,无措摇头:“……我不知道……”
她不识字,不懂这些,旁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听多了,她就记住了,也就深信不疑了。
“其实想要平息神君的怒火还有更好的办法,帝姬又算得了什么呢,最尊贵的自然是皇帝陛下和他的皇子们。供奉就得献上最好的贡品才有诚心,你说是不是?”
“你在胡扯什么?!”
这一次,最先开口的居然是一直一言不发装死的男人,他莫名的宛如被刺痛一样大声斥责:“皇帝陛下和皇子们都要处理国事,他们去献祭了,国家怎么办?帝姬什么都不需要承担,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也该还了!”
阿宝缓缓展眉,露出一抹称得上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叫旁边的妘棠和姚天姝都心下一跳。
她轻快道:“可最尊贵的人自然是拥有权力的人,皇帝陛下和皇子们掌握着这个国家的权力,享受到的锦衣玉食比区区一个帝姬可多多了,到了危难时候,他们自然该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挽救百姓呀。”
“至于帝姬,她确实也享受了许多,那就罚她在皇帝皇子死后辛苦操劳国事罢。”
付出的,要与得到的相匹配,这才叫平正。
男人语塞:“……帝姬一个女人,懂什么国事?”
“你们羌吴国的老祖宗、开国国主就是女人,这是女人打下的江山。怎么,你想叛国吗?”
姑娘的声音越发柔缓,见男人一时间不敢说话,视线移到已经呆住的老媪身上,抬手将她扶起:“放心,你的囡囡不会有事,先回吧。”
眼见人被劝走,萨纳尔才吐了口气:“还是你的嘴厉害,刚刚哄了半天都没哄走。”
阿宝不置可否,转身走向邪修,二话没说,抬脚踩断了他一寸脊骨:“皇帝给了你什么好处?”
姚天姝和萨纳尔都是一惊:“什么?他是皇帝的人?”
“应该算不上,顶多是皇帝答应了他一些好处或者有其他图谋。刚刚的老人家明显被煽动过来的,倘若神君像一天不除、帝姬一日不献祭,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百姓暴.乱。”
“皇帝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吴曼容不是……”
姚天姝打住了,她想起了之前在城门口时的怀疑。
“但修士也不能干扰内政啊,他不怕身死道消吗?”
“都邪修了,他连凡人都能随意杀害,还怕这个?”
这倒也是,邪修这种本就不容于天地的修士身上多少会有点儿保命的东西避开天道察觉。
姜鹿云居高临下地瞧这个邪修,脚尖在他的断骨上碾了碾,听着他的惨叫,嗤笑:“实在脏眼睛,真的不能直接把他搜魂了吗?”
“我来。”
蛇女倒配合她,见她第二次提及,也不愿让她做这种事,主动站了出来。
姜熹很干脆,不打算从邪修嘴里问出些什么东西,甚至没等邪修挣扎求饶,不过一个刹那,她的五指便深陷邪修的头顶,开始搜魂。
大妖闭目查看邪修的记忆,过了一会儿,指尖拔.出,随意将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邪道尸体甩在地上,刚想给自己沾着血的手打几个清洁决,旁边幽蓝灵光微闪,先一步给她清理干净了。
一转头,就对上了阿宝眉眼弯弯的脸庞。
被恶心过心情瞬间好转,蛇女低声道谢,一只手抬起,手心上慢慢合成一个乳白色的光球,里面快速闪过许多画面。
“他不仅跟现在的神君像暴动有关,还是当初偷换神君像的主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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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几日他们开始在城中散布要把您献祭的事情,百姓们有些反应。”
吴曼容掀开面纱,大步走进宅院,闻言冷笑:“也只能玩儿这点把戏了。”
“城外那些修士呢?”
“死了很多,不知道您带回来的这几个有没有用。”
于晚秋皱着眉,回忆那几个年纪看起来都不大的姑娘,心中怀疑。
“其中有一个应该可以。”
容娘进屋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她说的自然是姜熹,从最开始时她就注意到这个寡言的女人了。
帝姬的眉目被杯中热气遮掩得朦胧,眼中闪过杀意:“容他们再跳一会儿,等把城外的东西处理好,就全送下去给太.祖谢罪吧。”
第19章 伪神
吴曼容的话有七分是真、三分是假。
她确实曾在神君像暴动时被父兄妄图送出去当做人祭贡品, 也确实是在贴身侍女的帮助下逃了出去。
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长相算不上清秀,但眼底含着坚韧、做事也很麻利,只是话少了些。
吴曼容给她取名流筝,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不过是有一次她牵着风筝跑在宫中小道上, 突然的, 线断了, 拖着尾翼的凤凰状的风筝便飘悠悠地从她手中飞走。
帝姬当时静静看着它飘,在空中自由地流动,却最终被赶来的侍卫想法子打落。
那一瞬, 凤凰被折断羽翼,重新高锁于深宫。
而容娘, 倒希望它永远飞在天上。
被献祭的消息在天色尚未亮起时才被慌忙跑进的流筝告知, 帝姬前一日刚得了父皇的赏赐、又被夸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心中还算欣喜, 不想睡梦间被侍女唤醒、听此噩耗。
“定是谣言。”
帝姬僵坐在床边,脑子一时无法转动, 呆愣良久,最终蹦出了这几个字。随后着急起身往外冲去, 想要去见父兄问个明白。
她不愿相信, 也不敢相信。
素来低着头谨慎沉默、从不逾越的侍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那双乌黑的眼珠被她手中端着的烛台照亮, 仿若燃起了一簇明火。
她冷静道:“殿下,清醒一些。”
“放肆, 你……”
“我与殿下交换衣物,殿下贴上匿行符、扮作侍女的模样从小门出去。方才我进来前擅自启动了于将军赠与殿下的那枚符印, 如今于将军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殿下出去后找于将军便是。”
她的语速快且稳,吴曼容一时被镇住,嘴里剩下的半截话也呐呐说不出口。
此刻,帝姬望着流筝被烛火点缀的双眼,脚下仿佛生了根,那点自欺欺人的希冀被狠狠戳破,苦席卷而来、险些让她喘不过气。
容娘的眼中慢慢泛出泪光,她毕竟是个年轻的一直被关在深宫里的姑娘,纵然平日里再多讨好父兄以求荣华的小心思,这会儿也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粉碎。
“……你怎么办?”
流筝短促地笑了下,她其实很少在帝姬跟前露出除恭敬以外的表情,这会儿却全然忘记身份似的,抬起手为帝姬理好有些凌乱的发丝,目光柔软许多。
她看着帝姬,像是在看自己年少不知事的阿妹。
侍女没有回答帝姬的问题,只低声告诫:“请殿下记住,仰赖旁人的权势而活,便要做好有一日被抛弃作践的准备。”
“权力,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真正属于殿下。”
清晨的太阳升起得太过缓慢,半明半暗间,宫墙高耸、暗影投落,宛如吃人的怪物。
逐渐有沉闷整齐的脚步传来,最后一缕侥幸彻底覆灭。帝姬垂着头、忍住泪水,在心中一字一字重复流筝的话,眸底有什么在疯狂蔓延生长。
自此长路再过艰险,她都不敢忘却、不曾想过后退。
于晚秋是吴曼容的老师,最初只是皇帝为了哄帝姬请来教她些功夫,后来却变成了吴曼容争权路上最忠诚的拥护者。
正如太.宗提拔男官、打压女官一般,于晚秋作为站在朝堂上被男官抱团排挤的唯一的女将,她与野心蓬勃、窥觊皇位的帝姬,天生就是同盟。
女将能在尽是男官的朝堂立足,靠的是她十数年在边疆与他国作战的累累战功以及在凡人间也算是顶尖的金丹期修为。
纵然再过打压,皇帝终究不敢与她直接翻脸,她手中还保留着一部分当初在边疆时带出来的军队,于晚秋归顺帝姬,这就是帝姬手下能动用的第一班人马。
吴曼容逃出去后暂且潜伏在于晚秋的府中,她对女将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女将去寻找死刑男囚。
“最好是犯过强盗、奸杀等罪行的男囚。”
“好。”
女将脸上的疤痕微动,嘴角扯出近来第一抹有温度的笑。
她知道帝姬想做什么。
城外庙宇中神君像还在暴动,百姓惶惶不安,却在几日后被人刻意引导聚集到城门边。骑着骏马的女将孤身一人出现,马后用绳子拖着几个穿着破衣、遍布鞭痕的男人。
“这是我府中罪奴,如今神君发怒,我不忍百姓受难,特将其带来献祭于神君,望平息神君怒火。”
奴为贱籍,主人有处置的权利。
百姓没有怀疑女将处置府中罪奴的资格,他们疑虑的是另一件事,围观的男人们纷纷争相反驳。
“献祭贡品自然要年轻的女子,怎么能用男人去献祭?!”
于晚秋没有理会他们的问题,自顾骑马拖着几个男囚前往庙宇。
说是献祭,不过是把人在庙宇前斩杀或者直接绑着丢在那儿任由神君像怪活吞。
半日过去,在百姓们纷纷准备离去时,女将回来了。
她仍旧骑在马上,手中握着一支长.枪,红缨已湿透、尚有血滴不断顺延垂落。女将的脸颊上亦溅了血珠,那道几乎毁容的长疤在血迹的映衬下愈发狰狞起来,宛如恶鬼修罗。
可她的样貌再过骇人,也不会比她嘴中吐出的话更令在场的男人感到惊恐。
女将说:“献祭已成,神君很满意。”
她的背后,是浓雾逐渐散开的城郊。
有胆大的人试探着走出去,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安宁,难得的暖阳冲破阴霾洒落大地,一切平静如初,所有的灾祸都仿佛从未发生过。
有人欣喜落泪,有人满身恶寒。
用男人做成的贡品,也能让神君平息怒火,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此事传到朝中时,皇帝又惊又怒,他坐在高位之上,死死盯向突兀站立着的女将,手指紧攥握拳藏于袖中,却最终按捺了下来,非但不曾责罚,反倒对于晚秋大为嘉奖赞赏。
他没有理由动怒。
于晚秋为百姓安定,献祭府中罪奴,平息神君怒火、镇压鬼物,何错之有?
在皇帝赏赐完毕后,女将突然开口:“还想向陛下讨一个恩赐。”
“爱卿但说无妨。”
“是安乐公主,前段时日有贼人将公主从宫中掳走,被臣偶然救下。公主受了惊、高烧不退,加之这两日鬼物作乱,臣担忧公主安危,便擅自瞒下了消息。”
“如今太平,公主身子渐好,托臣请求陛下容她在宫外玩耍几日。臣斗胆借这个机会,望陛下应允。”
帝王眼中阴鸷,声音却似疼爱女儿的慈父:“安乐既然想玩儿,那就让她玩儿几日。”
他意味不明地笑:“还得劳烦爱卿帮朕照顾照顾这顽劣小女了。”
“不敢当,此臣之责。”
臣子素来只对君主尽责,她对一个帝姬,何责之有?
皇帝没再开口,扳指轻转,心中杀意翻腾。
不曾想竟被囚在笼中赏玩的小雀啄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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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偷换神君像的主谋?”
姜鹿云凑过去看蛇女手心上的光团,大妖见她眯眸,便将光团放大许多:“这人是西域噬血坛的邪修,发现羌吴太.宗野望后想加以利用,就主动找上、助其偷换神君像,实际上每一尊神君像都是他的傀儡,借此吞食更多血肉。”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当年羌吴太.宗死后不久,神君像就全部化作了吃人的怪物,原来是背后有邪修插手。
姚天姝面露憎恶,抬腿踹那具尸体:“他们就这样把一个国家硬生生变成了祭台。”
阿宝摸了摸下巴:“那他又为什么插手此次的神君暴动?”
“因为帝姬。”
“容娘?她做了什么?”
“帝姬在五年前开始与于将军联手夺权,本来众人都心怀轻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从贵女到平民女子,陆续有不少能人前来投奔麾下。”
“并且,帝姬为元后所生,元后去世后只留下两个孩子,除了她还有一个早早被立为太子的兄长。但两年前太子落马断腿,其他皇子也都逐渐因各种原因相继残疾、去世,皇帝如今还算完整的想要争权的子嗣只剩吴曼容一个。”
姜鹿云给蛇女面无表情的完整两个字逗乐了,忍不住揉弄肩上迷迷糊糊团着的小蛇,被小蛇的脑袋蹭了蹭手指。
方才小蛇意识回归本体斗法,这会儿有些疲倦。
蛇女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帝姬掌握一定权势之后,开始推行用重罪的男囚去祭祀,此举不仅惹怒了皇帝和一众大臣,也惹怒了邪修。”
“最开始人祭倒不分男女,但后来百十年里逐渐固定为用年轻女子献祭,邪修也得了趣。女子体内杂质更少,血肉也更有利于修行。若真将献祭女子换为男性,邪修不乐意。”
“更别说吴曼容行事激进,暗中派人出南域,想要寻求仙门帮助、肃清怪物。”
姜鹿云听到这儿已差不多能猜到后面的事儿了,邪修想要除掉帝姬、继续让羌吴国百姓用女人去献祭,而皇帝也想除掉帝姬维护自己的皇权、将皇位留给男性继承人。
“邪修找上皇帝,与他做交易。自己操纵京都地区的神君像发狂,皇帝就借此造势、将帝姬推出去平息怒火,但是没想到帝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逃走了。”
后来帝姬找上了她们,京都的皇帝也继续大力煽动百姓。
一直旁听她们说话的萨纳尔面覆冰霜,一把抓住背在身上的长弓,冷笑:“因为这些肮脏事,就与邪修联手,用百姓的生命来逼帝姬献身送死,这羌吴的皇帝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妘棠垂眸握紧自己的剑柄,眸中寒光如刃:“现在怎么办?”
京都的怪物被她们处理干净,邪修也死了。按理说下面这些事不该她们插手,但她们还有任务。
蛇女将载有记忆的光球递给姜鹿云,由她保存:“得等帝姬,邪修的记忆里也没说太白星君遗留的福泽是什么,但太白星君的庙宇只剩最后一座没被动,就藏在羌吴太.祖的陵墓里。”
如果想见到太白星君的庙宇,就不得不进太.祖陵墓,她们总不能自己去挖。
“这还等啥,我们直接去太.祖陵墓不就行了。”
还真有人想自己去挖。
蛇女噎了下,侧眸看去,正是堂堂阿宝,恨不得当场扛着榔头去撅人家祖坟一样。
姜熹把嗓子里转了转的话又咽了回去,安静不语。
姚天姝低头收起手里的一枚留影石,她太熟悉姜鹿云了,这家伙眼睛一动她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记下来了,回去给清川师姑看。”
姚大小姐拍了下手:“真不能怪清川仙君总想揍你,人家的祖坟你说进就进?”
阿宝瘪嘴,转头找安慰:“糖糖!你看她!”
正直的剑修摸摸她滚满坏水的脑壳儿,又轻轻一敲:“不许做坏事儿,我们也不能擅自去挖开国国主的陵墓。”
谁知道这会不会被定个插手内政、欺压凡人的罪行?
还没到不得不用非常之手段的时候。
萨纳尔点头表示赞成。
被全票否决的阿宝哼哼,溜溜达达地躲到蛇女身后蹲下阴暗发霉。
她其实也只是有些急了,被困住这么久,外边也看不见水幕,师尊师姐和小宝肯定担心死了。
姜熹偏头一瞧,眼见她的脑袋上都快长出蘑菇,不禁弯了下唇,迟疑着伸出指尖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她的脑袋。
阿宝警觉抬头,抓住大妖的现行。
蛇女对上阿宝控诉的眼神,刚缩回去的手一僵,默默在自己的芥子空间取出一块儿用油纸包得整齐严实的梅花糕。
姜鹿云扫了一眼,蹲在地上毫不客气地张大嘴,活像只毛茸茸的等待被喂食的小鸟崽。
这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蛇女顺从地给她剥开油纸,捏着糕点送到她嘴边,看着可恶的小鸟崽一口将大蛇的存粮全部叼走。
被简单顺毛好的阿宝托腮嚼东西:“要等也总不能光站着,总得告诉帝姬外边的东西已经解决了。”
这倒是。
“门口有守卫,怎么告诉她?”
这些守卫也不知是哪方的人马,倘若消息没传到吴曼容手上怎么办?
问这话的是纳萨尔,他们的任务也是寻找庙宇和遗泽,但部落中一起来的族人已有伤亡,所以她之前才面色凝重。此时隐隐要见到曙光,心下亦有些急切。
阿宝没搭话,垂着脑袋叠宣纸,很快一只纸飞鹤就做了出来。
她指尖灵光一闪,小飞鹤就宛如活了过来,翅膀开始轻巧挥动。
“就用这个去给她传个音,让她赶紧行动。”
姜鹿云顺手给小飞鹤画了个阵法掩藏身形,传送指令之后,站起身看着它从自己手上飞走。
大头的都处理完毕,只剩下等。
阿宝活动了一下筋骨,背才挺直,又立马弯下去,懒散抱起胸望向难得出晴的天,突然间有点想回家了。
离开了两年,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小宝那个小萝卜头有没有长高。
师姐的身子好些了没?
师尊……算了,她死了她师尊都肯定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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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大会上出现裂痕秘境,天坛领域内其他地方也没好到哪儿去,一道道裂痕凭空出现,吞噬毫无防备的修士。
幸亏聚集了许多大能,大部分裂痕都被各仙君攻破,但仍有不少人命丧于此。
近些年天灾莫名开始好转,天坛领域的这一出,竟有些像是最后的挣扎和反击。
姜雪青与姜揽星也中了招,她们都被已经丢了一个徒儿的清川仙君牢牢看在身旁,因而三个人是同时被一个裂痕吞进去的。
然而,想象中的危险和杀戮并未发生,等她们眼前一定,有些惊诧地发现自己正站在熟悉的疏月天主峰上。
不过毕竟是秘境,与现实有些区别。
姜雪青蹙眉环顾四周,只瞧出一片荒凉凄清。
小宝乖乖地趴在师尊怀里不闹腾,眼珠子一转,歪了下脑袋,伸出手指向一处:“阿宝种的果子都没了。”
两人顺着她的话看去,果然,姜鹿云专门开辟出来种果子种花的几处小园子貌似都已经荒废许久、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孩子满脑子的主意,小时候就坐不住,一会儿要养动物,一会儿要种花种果子,还喜欢自己做些杂乱的挂饰来点缀疏月天的各个角落。
姜白玉嘴上嫌她烦,实际上也容她去闹,姜雪青就更不会阻止了、她只会跟在后面帮忙。
可现在,两人仔细打量过去,门廊下挂着的布娃娃和风铃都旧得不像话、贴在窗上的剪纸掉下一截,看起来许久不曾有人打理问津。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抱着小宝迅疾往阿宝住的院子里赶去。
她们隐约察觉了一道气息。
临近院落门口,脚步又不觉逐渐减缓、直到停顿。
院子里确实有人。
“……阿、阿宝?”
姜雪青嗓子干涩,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恍惚挤出了几个字。
她的眼眶瞬间泛起红,一时间不敢再看,只肯侧过头固执地问师尊:“……那是阿宝?”
这个问题,就连清川仙君都不敢作答。
那怎么会、怎么能是阿宝?
她那个二徒儿,从小到大都是最调皮的,又爱笑又爱捣蛋,成天在疏月天上蹿下跳,硬要把空气都扰得喧闹起来才肯罢休。
偏偏极会撒娇装可怜,就算是因为干坏事儿摔进泥里滚上一圈儿,被她提着领子拎出来时,也能睁着一双湿漉圆润的眼睛跟她可怜巴巴地喊疼,一会儿软乎乎地发誓以后都乖乖听话再也不调皮、一会儿又猫儿似的直喊师尊,非逼着清川仙君绷不住板起的脸、轻拿轻放地打她两下屁股就把她放了。
她们的孩子,眸子里永远闪烁着鲜活蓬勃的生机,热烈得像是正午的太阳。
不应该是这样,眼中空洞冷清、映不出半点影子,纵然发现来人,目光也毫无聚焦地落在半空。
姜白玉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院中孤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头发苍白如雪,穿着一件毫无纹路的黑裙、头上仅戴着一支银簪,除此之外再无修饰。整个人都好似褪了颜色,跟姜白玉记忆里喜欢亮丽衣饰、还格外挑剔的孩子判若两人。
她的身形瘦削得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都显得空荡。随意搭在膝上的手遍布伤痕,指骨处的疤痕突出刺目,叫她们只瞧一眼便鼻尖发酸。
清川仙君本以为太阳不会陨落、阿宝眼睛里的那团火永远不会熄灭。
可如今,她们却在这裂痕秘境里瞧到了火光燃尽后的残败。
没了意气,没了时时刻刻都扬着的嘴角和笑容。
她光是坐在那儿,便像一株即将凋零的花,花瓣花蕊尽数打湿,曾经托着她直上云霄的风也无力环绕。
她好像再承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出来。”
院中的人微微偏头。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急促的哒哒声和一道熟悉得恍如隔日的孩子的哭声。
“阿宝!”
小宝哭着从师尊身上爬下,跑向院里的人。
女人一怔,下意识抬手,接过扑过来的小身子。
很温暖,凝滞太久的血液都开始颤抖流动。
“……小宝?”
她抱着这个孩子,眉间的死寂被兀地打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两道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生怕她听不见一般。
如果是这样,那她便知道是谁了。
女人难得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嘴角尚未完全勾起,滚烫的泪便落了下来。
她含笑低声唤:“师尊,师姐。”
果然,熟悉的气息弥漫于鼻尖,柔软的帕子擦拭着她的眼角,许久许久不曾听见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师姐仿佛在哭,说出来的话却又在笑:“阿宝,是我,师尊也来了。”
师尊一直凝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此时才反应过来,闷声应了下。
真好啊。
她很长时间没这般高兴了,女人怜爱地抚摸着怀中孩子的脸颊:“你们好久都没来看我了,我很想你们。”
她抬起头,想去看一看师姐和师尊的模样,脸上却又陡然浮现迷茫之色。
于是举起自己的手伸到眼前。
还是一片漆黑、半点光也透不进。
她稍显无措,在师尊和师姐面前,终于露出些她们熟悉的受了委屈后想要寻求庇护和慰藉的神情:
“为什么在梦里我还是个瞎子?”
第20章 并蒂芳
姜雪青紧紧咬住唇制止失态, 她伸出手用力握住女人的指尖,感受着上面增生的粗糙痕迹,嘴角兀然一颤,闭着眼睛垂下了头。
阿宝是她成年不久后被清川仙君从南域带回来的, 那时候这孩子才出生不久, 睁着双圆溜的眼珠子到处瞧, 第一次见便对着她笑、舞起手非闹着要她抱。
阿宝虽偶尔顽皮, 但大部分时候又体贴得让人心疼。才长了没多大, 就会在她发病时跑前跑后给她端水煎药,学着大人样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话本读给她听、故意装作浮夸状想要逗她开心。
这孩子小时候在她面前都乖得不像话,对外面却一副小霸王模样, 只要一听到旁人说她身子不好之类的话就要跳起来反驳,六岁那年因为这点事在学堂里跟几个丫头打架, 把人家打缺了牙、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阿宝以为她不知道, 但姜雪青怎么可能不晓得,她每日都会在疏月天上掐着点等阿宝从学堂一路溜达跑回家。那天将近日落也不曾等到人, 就知出了什么事儿,便与师尊一同下去找, 一直走到疏月天主峰下的一个偏僻林子里才瞧见坐在小河边偷偷掉眼泪的阿宝。
她一边儿哭,一边儿对着河里的水照。
鼻子被人打出了血, 嘴角也被打破, 半边脸肿得老高。
姜雪青当时就站在一棵树后边, 看着她拿帕子沾水按在脸上试图把肿块儿消掉, 失败后着急得直掉泪珠,抽抽噎噎地抬起脑袋看天色、又转头往主峰上望, 站起来在原地绕了一圈儿,犹豫着不敢上去, 最终焉巴巴地抱着腿团到河边,像一只毛被雨打湿的垂头耷脑的狐狸崽儿。
阿宝是好孩子,从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与人打架。
她长到这么大,能让她急得跟别人动手的,也只有一件事。
“你站这儿,我去把阿宝叫回去。”
师尊看见阿宝被打的那样子,本想骂句兔崽子,又实在有些心疼,话到喉咙口转了半圈给咽了回去。侧眸一瞧,自家大徒儿也红着眼睛发愣,何尝不知道阿宝为什么又与别人闹起来,只得无奈叹气,自己走下去喊徒儿回家。
才走到边儿上,就被警觉抬头看来的阿宝发现了。
姜白玉没问怎么回事,只蹲下来摸了摸阿宝肿起来的脸,看着她憋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难得软声问:“疼不疼?”
“疼!”
孩子见了家长,在外边受到的委屈总会瞬间放大许多。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花又溢了出来,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滚,阿宝一咕噜爬起来,扑到师尊怀里哭着直喊疼。
师尊见她把鼻涕眼泪都往自己身上擦,这熟悉的倒霉机灵劲儿哪儿有方才的可怜样,又好气又好笑,终于轻轻捏住她的耳朵低骂:“没出息!”
“不就是打架,还不敢回家了?”
阿宝撅起的嘴都能挂串腊肉,她哭猛了,这会儿纵然停住身子也一抽一抽的,嘟哝着反驳:“我没不敢回家,我是怕师姐看见。”
清川仙君低头给她擦药:“怕她看见骂你?”
“师姐才不会骂我,只有师尊会骂我。”
阿宝嘀嘀咕咕,在清川仙君危险的眼神下缩了缩脑袋,老实了好一会儿,脚尖点着地,磨磨蹭蹭地突然小声说“……我是怕她担心。”
“你能不能别告诉师姐?”
“你?”
“呜师尊师尊师尊!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脸上才涂了药,又开始闹,姜白玉看着她小猪一样在怀里一拱一拱地撒娇,实在没忍住勾了下唇,拍她的后脑勺,笑斥:“别把药弄到我衣服上!”
最后还是弄上了,清川仙君只得任劳任怨地又给自己跟自家的小兔崽子打了个清洁诀。
“师尊答应啦?”
“你自己瞒你师姐。”
阿宝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消肿的脸和嘴角,重新神气起来,美滋滋地傻乐:“等上去就不肿了,师姐要是问,就说我跟其他人在外面玩儿忘了时间。”
“师尊,再给我点儿药呗。”
“怎么,出息了,还想跟人打架?”
姜白玉把阿宝的脑壳儿当小木鱼一样轻轻地敲,一边儿冷笑一边儿从自己戒指里摸出几瓶药扔给她,阿宝蹦跶了下,嘿嘿两声,装傻不回答师尊的问题,宝贝地把药都藏进自己的小包里。
那会儿,姜雪青就跟在后头,看着阿宝牵着师尊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回家,一时间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她看着阿宝一点点长大,也想过自己这身子可能永远都好不了,或许哪一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阿宝会变成这样,瞎子两个字实在有如利针穿肠,疼得她不禁微微发抖。
站在身后的师尊将手按在她的肩上为她传送灵力安抚,姜雪青缓了下,才准备说些什么,手中陡然一空,自己方才还能握住女人的指尖,这会儿却穿透过去。
轮椅上的人亦是被打得措手不及,双眼无法看见,尚且举起的手便慌张在空中一挥。
什么也没碰到。
直起的背再次弯下,女人的手缓缓落到轮椅边,脸上的表情刹那间褪去,再次恢复成一潭死水般的沉寂。
她垂下头,脸颊前的白发稍稍遮住黯淡无神的眼眸,突然好似察觉了什么声音,轻掀长睫。
“师尊!”
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姜白玉顺着看去,是一个穿着红裙的小姑娘,边跑边扬声唤师尊。
清川仙君骤然眯眸,这张脸,她貌似在哪儿见过,只是成熟许多。
轮椅上的人已收拾好心情,也看不出曾哭过,淡淡应了下:“熹儿。”
“她是阿宝收的徒儿?”
姜雪青搂着小宝,给自己和小宝都擦干净眼泪,目光在来者身上停顿,瞧出了她不同于人族的特征:“妖族?”
阿宝怎么会收妖族做徒儿?
细长的瞳孔,还有额角发丝后隐约显现的没有被完全收起的蓝色鳞片。
问天门对妖族没有什么偏见,只是人族与妖族修炼功法有很大差异,门内也许久不曾有过妖族门徒,倘若收为徒儿,就得花大功夫去寻找妖修的秘籍,太过麻烦。
这小妖瞧着倒还乖巧,跑到女人跟前时便放慢了步子,低着头掏了掏,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几块儿散着热气的用油纸包好的点心,献宝一般送到女人手上,蹲在轮椅前扬起脑袋:“今日饭堂里有梅花糕,给师尊留啦。”
“多谢熹儿。”
女人伸手抚过她的发,浅笑了下。
小妖被师尊摸着脑袋,高兴地眯了眯眼睛,跟着师尊一起笑:“师尊在这里做什么呀?”
轮椅上的人不紧不慢地打开油纸,先取出一块儿喂给小徒儿,被小蛇叼走后才捏着点心咬了口。
过了许久,她张了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做了个梦。”
是美梦。
但清醒过来的时候,又有些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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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的回复很快,她等这个机会等得太久,如今自然不会放过。
并且,知晓姜鹿云几人想要做什么之后,她也痛快地给了一块儿玉佩,据说能打开太.祖陵墓的门,就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的。
“劳烦诸位出手相助,我替羌吴的百姓谢过诸位。”
容娘穿着盛装,腰间却还配着姜鹿云赠送的那把长刀,此时郑重弯腰,向众人行过一礼。女将立于她的背后,同样低头。
“不必,本就是我等的任务,还得多谢容娘肯容允我们进陵墓。”
姜鹿云抬手扶住她:“容娘放心,我们立天道誓,只进去寻找太白星君的庙宇一看,绝不损坏太.祖陵墓。”
“我自然是信你们的。”
吴曼容顺从直起身,稍有歉意:“只是神君像被毁,接下来事情有些多,我可能无法陪伴诸位了,就令侍从带诸位前去可否?”
“不必,容娘尽管忙,无需令侍从带领,我们一行人自己去还能遮掩行踪,很快就出来了。”
帝姬还要夺权,无缘无故叫底下的人带一群修士去太.祖陵墓,若是被人发现,少不了又是一顿腥风血雨。
容娘迟疑了下,叹息:“还请恕我招待不周。”
“无妨。”
姜鹿云看出她眉间敛着的锋芒和杀意,明白她恐怕要开始动手处理内务,便一拱手,跟着几人自行去找陵墓完成任务。
接下来的事情,曼容不想让她们插手,阿宝等人也不愿意介入。
分别前,帝姬按着自己腰间的长刀,叫住姜鹿云,眸中如利刃出鞘、寒光毕露,她此后再不用戴上柔弱恬静的假面,而可以肆无忌惮地暴露自己的野心。
容娘弯唇,轻声道:“阿宝,还要多谢你的长刀。”
神君像已解决,她会用这把长刀,走完剩下的路。
姜鹿云侧过身,重复着之前的话,随意摸出一小罐酒扔给她,笑了下:“祝容娘,如愿以偿。”
也祝羌吴国的女子,从此都能堂堂正正站着活下去。
还有大丫二丫,姜鹿云一行人完成任务后裂痕秘境就会被破,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她们。
姚天姝等人停下脚步,朝这边看来,姜鹿云最后向帝姬摆了下手,快步跟上自己的同伴。
她马上就能回家了。
有吴曼容指引的方向,太.祖陵墓很容易找到。
几人贴上匿身符,绕过守卫,悄然进入,却在大门口被一道磅礴的纯阳灵力挡住。
这是法修的手段,姚天姝上前查探:“道家手法,能在羌吴太.祖的陵墓,应该是真正的太白星君留下的。”
姜鹿云捏着玉佩试探着往灵力屏障那儿伸,果然,触碰到玉佩的那一瞬灵力闪烁两下,随后黯淡下去。
“玉佩上面有吴曼容的气息,这屏障估计只认太.祖后人。”
阿宝将玉佩收好:“太白星君还真是有心。”
她们趁着屏障黯淡的空隙赶紧钻了进去,回头再看时那层灵力已重新亮起。
陵墓里意外的简朴,陪葬物品几乎只有几把古旧的兵器,唯一特别些的是端正摆放在木棺上的一个法器星盘。除了中央墓室里安放着的木棺和做成庙宇状的侧室,其余都是弯弯绕绕的像迷宫一样的狭窄走道。
而那间精巧的小庙宇前挂着一把带着煞气的长刀和一面刻着吴字的军旗,里边摆着尊女身神君像。
神君像雕刻的女修挽着单螺髻,一身道袍,手中捏着拂尘,美目微扬含笑,气质如水般包容。
“终于找到了。”
姜鹿云取出准备好的香,恭敬点燃奉上。
她负起手,侧眸观察四周:“看看没有没记载星君遗泽的东西,找到遗泽后咱就能出去喽。”
如果这里没寻到,恐怕就得去外面再麻烦帝姬想法子从现任国主嘴里问出来。
姚天姝低着头掐诀,火红的灵力在她指尖盘旋,最终指向那面旗帜。
阿宝凑过去:“这是什么?”
“方才进来时我捕捉了些星君的灵力,这会儿在寻找附着星君灵力的物品。”
“啊?怎么指着旗,我还以为是那个星盘呢。”
姚天姝收起灵力:“星盘虽也是法器,却与星君灵力并非同属一源。”
摆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恐怕是来掩人耳目的。
姜鹿云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我们走过的城池在城门口都会挂着一面旗,上面也刻着吴字,那不会就是星君的遗泽吧?”
如果是这样,倒也能说得通为什么鬼怪不敢在城内作乱。
妘棠也赞同:“很可能是。”
阿宝抬头仔细端详着这间藏在陵墓里的庙宇和那尊神君像,揉了揉小蛇的尾巴,陡然有些失笑。
太.祖旗帜遍布朝野,星君福泽随之长存。
羌吴一日不灭,她便一日为其镇压鬼物。
还真是……情深意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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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
终于出来了,姜鹿云抬手挡了下突然射进眼里的明媚阳光,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放下手,定睛一看,不觉惊喜地弯了唇,张开手接住像个小圆球滚一般地扑过来的小宝。
“小宝!让我看看有没有重。”
阿宝拎住小宝的领子,把小圆球往上一抛,扔到自己脖子上去了。
她颠了颠小圆球两只短腿,煞有其事地皱眉:“怎么还轻了些,跟棉花似的,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肩上坐着的软乎乎的小棉花被她扔得又笑又叫,这会儿牢牢抱住她的脖子,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可是师尊说我重了。”
姜鹿云一啧:“师尊……”
“阿宝。”
刻骨的声音兀地传来,阿宝皮一紧,才说出来的话立马换了个语气:“师尊说你重了就肯定是重了,回家少吃点儿。”
旁边某些人嗓子估计发了痒,又嗤又哼,阿宝宽宏大量,才不跟她们计较。
小棉花被她前后大变的语气哄得一愣一愣,埋着脑袋在她脖子边乱蹭,嗓子里发出些呜呜声。
也幸好小蛇提前缠到阿宝手腕上去了,不然铁定得给她拱下去。
阿宝转头扬起笑,乖巧唤了声师尊。
来者赫然是清川仙君。
“你师姐也来了,这会儿在客栈里休息。”
她们才从裂痕秘境里出来,姜雪青被看见的东西刺激到,有些不舒服,姜白玉让她在客栈里休息。四方大会的裂痕秘境一破她就发觉了,立马带着小宝赶过来。
姜白玉站在姜鹿云身前,想着自己在秘境里看见的画面,视线从她明亮的双眼,滑落她完好无缺的手,最后落在她的腿上。
被师尊死死凝视着腿的阿宝微不可觉地后退一步,后脑壳儿缓缓流下一滴汗,背后汗毛直竖。
她冷静回忆自己从最近到两年前还没走的时候做过的事,暂且没想出来是哪件能让她师尊想打断她的腿。
清川仙君的手慢慢抬了起来。
阿宝慎重思考,师尊最近是去学了木偶戏吗?
清川仙君的手缓缓伸了过来。
阿宝一把抓住小宝的小短腿,做好在必要时候把小棉花扔出去压制师尊怒火的准备。
清川仙君的手快要摸到姜鹿云头顶了。
阿宝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抓住小棉花短腿的手蓄势待发。
最后,清川仙君有些僵硬且轻柔地摸了摸阿宝脑袋,破天荒地当着其他人的面温声夸道:“做得很好。”
被揉住脑壳儿的阿宝睁开眼睛,呆滞地看向自己师尊,暂时失去语言功能。
就在姜白玉开始适应慈师笑容时,她听见自家愣住的二徒儿终于开口。
姜鹿云酝酿了一下,迟疑着问:“师尊,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姜白玉怔然,原来阿宝这么敏感?
竟然能如此快察觉到她们的情绪。
嘴角的笑意微深,清川仙君正待开口,却被姜鹿云抢了先。
阿宝实在受不了了,她认真地看着自己师尊,复杂道:
“师尊,别这样,你让我感觉很陌生。”
陌生得好像有一万只蚂蚁爬在身上,太刺挠了。
姚天姝和妘棠都惨不忍睹地偏过了头,只剩蛇女还有些不明所以地默默注视着她们动作。
姜白玉额角一抽,本温柔的动作慢慢带上了阿宝熟悉的感觉。
啪。
嘴欠的阿宝被赏了一下,倒也不生气,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爽朗一笑:
“原来真的是你啊,师尊!”
她还以为是谁冒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