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梁陶晗站外头抽了根烟,吹了会冷风,冷静下来了。
路嘉洋才入职一周,就算真的在公司里遇上了让他产生好感的人,那么短时间,肯定还只是停留在欣赏的阶段。
八字都没一撇,搅黄不是难事。
他将烟头丢进垃圾桶上方专设的区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边打开浏览器边想,年纪小果然还是不行。
明明心思挺深沉一小伙,而且还长了那么漂亮一张脸,又对他哥唯命是从,那么多先天优势,却不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
完了等他哥跟别人跑了,就该知道躲家哭了。
梁陶晗越想越恨铁不成钢,又摸了根烟出来,往搜索框里输。
【情侣约会圣地】
想了想,又改成。
【情侣培养感情约会圣地】
·
梁陶晗回屋时,正好听见路嘉洋声音。
“有没有什么更加具有普适性的东西,口红、娃娃这种,挑不好比较容易出错吧?”
钱英卓和文钦磊安静片刻,忽然一致性开口。
“花!”
“花最好了,挑不出错,你要想整点浪漫有文化的,还可以搜搜花语。”
路嘉洋思索片刻,表示了对这话的赞同。
梁陶晗拉开椅子坐下,出声问几人:“你们元旦有安排了吗?”
钱英卓想也不想:“什么安排?你是指跟你们两只单身狗在寝室里,边看跨年晚会边在零点狂呼‘wow,新年来了’这种吗?”
“……傻逼。”梁陶晗有针对性地把视线投向路嘉洋。
路嘉洋摇头:“想着跟小洲出去玩玩,但还没想好去哪。”
梁陶晗听见这话,心道还好,跨年至少还没找“心上人”过。
“那我们一块出去玩呗,听说城南那新开发了块商业区,里面什么好玩的都有,跨年晚上肯定很热闹。”
“是不是那一整条街雕了冰雕,里头的房子都是小木屋,整得跟雪村似的那地方?”
“哦!哦!我也刷到过视频!”
路嘉洋听几人这么说,拿出手机搜索那地方。
离海大这片不算远,开车一个小时左右。
当天去当天就能回,路嘉洋觉得还挺合适的。
于是他应:“我回去问问小洲。”
·
跟几人吃完饭,正好下午两点。
回去不远,路嘉洋便没联系司机,一个人散步回家。
途中路过一家花店,路嘉洋脚步微顿。
片刻后他走进,带了束山茶花出来。
新鲜的、洁白的、含着朝露的山茶花。
他知道花语,以前沈晓筠种时说过,寓意理想的爱。
到家时,客厅大亮。
少年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手搭在腹部,手下压着本书。
路嘉洋在玄关换过鞋走近,发现江元洲是睡着了。
他瞬间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将山茶花放到茶几上,路嘉洋在沙发旁蹲下,安静看阳光下少年呼吸绵浅的睡颜。
午后寂静又美好的一幕,让他想起过去。
过去病还没好的江元洲,每次发病后,总有段时间格外嗜睡。
那时候放寒假的冬日里,路嘉洋大敞着窗帘,让阳光尽情挥洒入室。
他坐在床边的书桌前写寒假作业,少年靠在床上安静看书。
很多时候他写完试卷一转头,就能见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躺下,长睫盖着,呼吸绵浅的像只窝在窝里睡觉的柔软小猫。
路嘉洋下午不会让他睡太久,因为睡久了,晚上容易睡不着。
一般这时候他会再做一张试卷,而后停笔,跑去床上,把江元洲闹醒。
他闹醒江元洲的方法有限,不是掐少年的脸蛋,就是在少年颈间挠痒痒。
好在少年总睡得不深,基本不用他怎么闹,就会缓缓睁眼。
那双漂亮的黑眸会带着初醒时特有的朦胧。
少年轻轻眨眼,定定望路嘉洋一会,而后才会抬手去拉路嘉洋作乱的手,乖顺轻声道:“哥,我醒了。”
有时候,少年实在困,就会捧着他的手邀请他:“哥也进来躺一会吧。”
声音困倦绵软,眼皮打架得仿佛下一秒就能盖上。
路嘉洋心软地钻进被子里抱他。
有时候抱着抱着,心底会生出很奇怪的想法。
他总觉得他和江元洲还不够近。
他想再近点,更亲近一些。
可分明他们已经相拥。
他将少年搂得这么紧,少年也全心全意地趴在他怀里。
还要怎么近?
还能怎么近?
那多年前朦胧无解的问题,而今猝然在这个平静的午后,掉落了答案到路嘉洋面前。
像门上挂了经年的锁,终于试对与之相匹的钥匙。
路嘉洋低头,吻上了熟睡中的少年。
他们分明已经接过无数次吻。
每天、每夜。
可就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路嘉洋竟在这早已经熟悉的吻中,体会到了令他灵魂发颤的悸动。
他浑身发烫到热泪盈眶,因为他终于找到了比拥抱更近的方法。
他想原来,他早有所求。
路嘉洋合上眼,更深地吻着熟睡中的少年。
忽然间,唇齿的碰撞有了回应。
温热的指腹轻拭眼下,“砰”一声响,书籍滑落在地,他被少年抱到身上。
他听见少年紧张询问:“哥怎么哭了?”
路嘉洋睁开眼看少年,与少年耳鬓厮磨:“忽然感受到了幸福。”
少年安静下来,黑眸深深望他。
不多时,少年抬手圈住他脖颈,更深地吻了上来。
两人挤在狭窄的沙发上。
江元洲将毯子抽出,合盖到路嘉洋身上。
他搂着路嘉洋,扫到茶几上的山茶花。
“哥买的?”
路嘉洋趴在他怀里,捏着他衣服上针线缝的小人玩:“嗯,喜欢吗?”
江元洲吻他发间:“哥买的我都喜欢。”
而后又问:“哥喝酒了?”
“一点。”路嘉洋被这么一提醒,想起了梁陶晗的提议,他抬眸看江元洲,“我室友说城南那新建了片商业区,问我们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跨年。”
江元洲反问:“哥想吗?”
路嘉洋跟他合理分析:“我查了距离,不远,开车一个小时。我们下午去,跨完年能直接回来,这样你后天还能休息一天。”
江元洲应好,又将他抱上来和他接吻。
·
31号当天下午,两点。
五个人站在密室逃脱门前,四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梁陶晗。
钱英卓:“这他妈就是你说的惊险刺激的年边惊喜活动?!”
文钦磊:“你他妈虚假营销?!举报了。”
路嘉洋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抬眸去看那一张比一张吓人的海报。
他看向江元洲轻声问:“你现在能玩这种恐怖的东西吗?”
江元洲也抬眸看,而后轻声应路嘉洋:“身体没问题的。”
身体没问题,但怕不怕就不一定了。
路嘉洋瞬间面露担心。
江元洲见状,又对路嘉洋轻声道:“哥,没关系的,我也想试试,从来都没有玩过这些,如果真的坚持不住,应该可以联系工作人员离开。”
梁陶晗看一眼悄悄咬耳朵的两人,再多看一眼满脸担心的路嘉洋。
心想网友诚不欺人,都还没开始玩,已经先担心上了。
于是他更坚定了要玩的心,看向钱英卓和文钦磊:“你们就说惊不惊喜,刺不刺激吧?”
他一把薅过两人:“走了,别耽误时间,这家店网上评分很高的。”
五人进了个店里最热门的密室。
进门前老板倾情提示:“这个本是解密与剧情一体的,刺激程度和游玩性都很高,平均通关时长是一个半小时,可别吓得尿裤子哟。”
路嘉洋听见这话,瞬间更担心了。
他看向江元洲,再次眼神询问:真的要玩?
见少年点头,他才拉着人进了密室。
第一个房间比几人想象中要普通许多,没有夸张的血手印,没有恐怖瘆人的音乐,只在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石桌。
石桌的四方位有四处圆形空缺,正中间掏空,摆了十六枚象棋棋子。
很显然,是需要众人找线索,将正确的棋子摆入四方位中。
钱英卓出声:“也没那么恐怖嘛,刚刚进门老板还说得那么吓人。”
梁陶晗有备而来,知道老板刚刚说的一点不假。
这第一关,被称为情侣感情促进最绝妙的关卡。
因为三分钟后,房间的灯光会熄灭,需要玩家自行寻找蜡烛。
而这之后,每隔五分钟,只要玩家没破关,就会出来一个脖子上横着把斧头的npc,开始在密室里乱抓人。
要么抓走一个人,要么抓够半分钟,才会离开。
而这期间,但凡棋子摆错一枚,也会触发同样效果。
百分之八十的玩家在第一关都至少要鸡飞狗跳半个小时。
梁陶晗目标明确。
一会等灯暗了,npc出来了,他逮着钱英卓和文钦磊那两个鸡飞狗跳的就行。
氛围都已经给江元洲提供到这份上了,江元洲要是还不能想办法上位,那真是天王老子来也没得救了。
他刚想完,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响,一个年迈的声音响起。
“年轻人,竟然被你找到了古堡入口,想要获得财富,可没有你想象中容易,接下来的挑战,你准备好了吗?”
哦,没事,是通关提示音。
梁陶晗反应过两秒。
不是,他妈的通关提示音怎么在这时候响起来了???
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脸崇拜加震惊地看向破关的路嘉洋。
“大佬,我给你跪下了,我连线索都没找到,你直接就通关了?”
路嘉洋笑笑:“运气好,找到了一枚棋子的落点,剩下三枚我参照象棋规则,尝试地摆了下,没想到真的是对的。”
他说着拉住江元洲,道:“走吧,去下一关。”
于是在钱英卓文钦磊一脸崇拜加艳羡和梁陶晗一脸复杂中,五人进到了第二关。
第二关的布景比第一关要渗人不少。
像一条古堡的长廊,四周漆黑,没有尽头。
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一副画框。
只是画框里没有画,而是贴了几大块杂乱的数字。
画框旁有一个小格子,格子中间也是数字,格子中间的数字可以转动,格子上方则是有一枚红色按钮。
看当下信息,应该是从画框中杂乱的数字里获取线索,而后将格子里的数字转到正确,再按下上方的红色按钮。
梁陶晗深呼吸。
不抛弃,不放弃。
这一关的机制和上一关相似。
三分钟后,房间会暗下来,那像长廊一样的墙壁会播放特效,给人一种像是要被吸进去的眩晕感。
答错了npc仍会出来抓人,并且npc数量会从一个变成两个,抓人时长也会延长至一分钟。
这画框里的数字乱成这样,就算路嘉洋能在三分钟之内摆正,将正确的数字解出来肯定也还需要时间。
而如果期间钱英卓和文钦磊作死去乱试,就会提前触发npc,这把肯定……
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想到你真的有两把刷子,哼,接下来可不会再那么容易了。”
梁陶晗:……???
钱英卓和文钦磊“砰”一声直接跪下:“大佬,这次还推给运气?”
路嘉洋再次笑道:“这次倒不算运气,其实挺简单的,数字摆好顺序后,就是普通数独。”
他二度去拉江元洲:“走吧,下一关。”
十分钟后,从出口出来的五人与老板面面相觑。
老板当即拿出手机给几人看别的玩家拍的视频,力证自己:“不是我们关卡难度有问题!你们开挂啊!”
钱英卓:“wow”
文钦磊:“我有一句mmp……”
路嘉洋看一眼视频,反倒是松了口气。
还好通关快,尽管清楚江元洲现在身体已经没问题,可他仍是不希望江元洲受到不必要的惊吓。
最后钱英卓和文钦磊将手举到梁陶晗面前。
“你来发表一下感言吧,虚假营销的大聪明。”
梁陶晗声音幽幽:“高智商孤寡得可真是一点都不冤枉啊,哈哈。”
恋爱脑来了敲敲门,看见里面一脑子智商,都能马上被吓跑。
梁陶晗现在甚至怀疑,都不用他出手搅黄。
就让路嘉洋去追“心上人"吧,保准一追一个不吱声。
钱英卓对梁陶晗这句莫名其妙的感言发表评价。
“神经病!”
于是两点十五,五个进了屋身子都还没捂热的人迎着寒风瑟瑟走出。
梁陶晗摸出手机,再次打开浏览器输入。
【情侣培养感情约会圣地】
输完,他咬牙切齿又补充。
【能不能来点猛的?】
【行不行啊?】
【啊?】
第五十二章
这一片商业区取了个有意境的名,叫云中村。
街道上矗立的冰雕多是飞禽走兽,像剥开云雾后偶然寻到的一处世外桃源。
逛着挺有意思,但也挺冷。
五个没有下一步计划的人最终找了家人不多的咖啡馆,暂时坐坐。
路嘉洋问了江元洲想喝什么,就跟石头剪刀布输掉的文钦磊一起去了吧台点餐。
两人一走远,钱英卓忽然神秘兮兮问坐对面的江元洲:“弟弟,你哥最近的动静你清楚吗?”
梁陶晗还在各大平台狂搜,一时没顾得上钱英卓说了什么。
少年抬眸,面露疑惑地望向钱英卓:“什么动静?”
钱英卓与他对上视线,忍不住又在心里感叹这张脸的伟大。
简直就是艺术品,叫人跟他说话都忍不住放轻声音:“就是他看上他公司同事那事。”
少年呼吸微窒,眨眼间盖下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色,面上仍是不知情的困惑。
“哥没和我说过。”他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点失落。
钱英卓见状,连忙安慰:“嗨呀,肯定是你哥觉得你年纪太小了,还不适合跟你聊这种情情爱爱的事。”
畅游网络的梁陶晗终于在钱英卓的大嗓门下,品过来点不对劲。
他一下子雷达狂响,猛地看向钱英卓:“你俩聊什么?”
钱英卓无知无畏:“就聊小路看上他公司里人那事啊,我还以为弟弟会知道是谁,没想到弟弟也不知道。”
梁陶晗一瞬间魂都吓没了:“你他妈跟他聊这个……”
钱英卓一脸不解:“为什么不行?”
他又转头看一眼江元洲:“弟弟满十八了吧?”
江元洲应一声,又反问:“哥他跟你们说,他喜欢……公司的某个同事?”
梁陶晗迅速应:“没有!只是提了一嘴想买礼物,问我们有没有推荐,剩下的都是我们自己猜的。”
江元洲看一眼梁陶晗,又去看钱英卓。
钱英卓当即道:“对啊,不然我也不会来问你。”
江元洲垂下眼:“哥什么时候说的?”
钱英卓有问必答:“就昨天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和你文哥正在那哭我们悲惨的大学单身生涯,你哥忽然来了句,问我们追人都送什么。靠!这么大的八卦,我们必然是一通问,但他啥也没说,最后我和你文哥都推荐你哥去买花。”
说到这,钱英卓的表情瞬间变得暧昧:“你昨天有没有见你哥带花回家?还是说他直接买花去找那姑娘了?你哥昨天啥时候回家的啊?我们昨天下午可两点就吃完饭了。”
“花?”少年轻喃一声,再次抬眸望向钱英卓。
钱英卓熊熊燃烧着八卦之魂:“对!”
不等江元洲应声,梁陶晗将手机往桌中间一推,强行打断两人的话。
他问江元洲:“能加个微信吗?”
江元洲看他一眼,轻点头,拿出手机扫码。
钱英卓见状,也连忙掏自己手机:“我也加一个。”
加上微信,梁陶晗直接给江元洲发。
【你哥入职才那么几天,就算真有让他感兴趣的,肯定也还只是停留在欣赏阶段。】
【你真喜欢你哥吗?】
对座的少年低着头,将手机拿到桌下。
【嗯。】
【很喜欢。】
梁陶晗看着这两行情真意切的回复,心想到底还是小孩。
【既然那么喜欢,你这几个月都干嘛去了?光喜欢,不会追人?】
少年给的回复谨慎又卑微。
【怕被哥讨厌。】
梁陶晗看得心里直摇头。
一个恋爱绝缘体,一个恨不能把他哥捧成神明,这俩就算再把他们放一起十年,都不一定能摩擦出什么火花。
梁陶晗恨铁不成钢地框框输。
【今天我会想办法给你俩制造点氛围,你自己把握机会,要是还把握不住,你也别怪你哥以后喜欢上别人了。】
少年回得认真。
【谢谢梁哥。】
路嘉洋端着咖啡回来时,发现少年有点蔫巴。
他坐下靠近,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逛累了?”
少年抬眸看他,轻应了一声。
路嘉洋虽然得到肯定回答,可却很确定不是这么回事。
对面的梁陶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垂眸再次扫一眼手机上的【情侣约会圣地推荐】。
【云中村的温泉池绝了!尤其是情侣套餐里的小池!去过的情侣都说好!】
梁陶晗刚才其实已经将这个选项pass掉了。
他觉得泡情侣温泉,有点还没开始学走路就直接去参加跑步比赛的感觉。
可这会看着对面两人无比亲昵的互动和路嘉洋眼底浓浓的关心与在意,他又忽然觉得,好像没那么不合理了。
路嘉洋和江元洲的关系毕竟本来就不普通。
于是他将手机推到桌子中间,提议道:“我们去这怎么样?大冬天舒舒服服泡个温泉,泡完还能直接在那吃晚饭。”
几人刚在外面冻了半个多小时,脸和腿都还僵着。
这个提议自然得到了全票通过。
温泉馆离咖啡馆不算远,步行十五分钟左右的距离。
几人到时,被前台遗憾告知:“公共池已经满了,小池需要提前预约。”
几人正准备走,又峰回路转:“不过有客户取消预约,刚空出来一个小池和一个情侣池。”
钱英卓当即问:“小池能进几人?”
前台回复:“最多四人。”
情侣池就不用问了,肯定只能进两个人。
梁陶晗当即道:“那就要一个小池和一个情侣池。”
钱英卓一脸看傻逼般看他:“我们这哪来的情侣?要情侣池干嘛?”
梁陶晗应得无比自然:“让他们兄弟俩去泡情侣池不就好了,反正这些池子不就大小不同嘛。”
说完,他又补上一句:“来都来了。”
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无法拒绝“来都来了”,何况钱英卓也觉得梁陶晗说的不无道理。
于是五人果断付钱。
云中村的温泉池跟云中村的设计非常搭调。
走入内部,是同外面一般的一间间小房子,每间房子大小不一,门牌上标了房号和大小池型。
情侣池和小池不在一边,五人进来后没多久就分了道。
寝室三人来到对应号码的木屋前。
推开门,钱英卓满意道:“这里不错啊!这样看起来情侣池的装修应该会更好点吧,毕竟两人池比四人池都贵。”
正在帮几人置办物品的工作人员听到,出声解释:“装修都是一样的,我们这情侣池价格偏贵,是因为情侣池是药池,能起到滋.阴.补.阳的功效。
梁陶晗刚带上身后门,听见这话,猛地看向工作人员:“你说情侣池补什么?!”
“阳!阳!阳!”
钱英卓跟回聋子似的大声回他。
文钦磊在一旁笑:“怎么?你也想去试试?”
梁陶晗静默半晌,忽地一脸赴死地转身拉门。
钱英卓一脸震惊地将他拉住:“不是你真去啊?”
梁陶晗咬牙切齿:“不,我去投湖。”
·
等工作人员离开,路嘉洋锁上门,跟江元洲一起泡入池中。
少年从咖啡厅开始就一直安静。
终于有独处时间,路嘉洋趴到江元洲身旁,抬手拨弄少年柔软黑发。
“是不是在咖啡厅发生了什么?跟哥说说。”
话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语气。
少年侧过脸看向他。
隔着朦胧的雾气,静静看了会,少年很轻出声:“哥的室友说,哥喜欢上了公司里的同事。”
路嘉洋满脸震惊:“怎么可能!”
少年垂下眼,浓密的长睫轻颤着:“他们说,哥想买礼物,送给喜欢的人。”
路嘉洋意识到问题出在哪,抬手去捧江元洲脸。
“嗯,我是想买,而且也买了,也送了。”
见少年眼眸泛起水光地朝他望来,他轻笑:“你昨天还说喜欢,忘了吗?”
少年像是才反应过来,眸中的水光碎成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瞬间搂住路嘉洋亲吻。
路嘉洋趴在他怀里跟他亲了会,有点奇怪问他:“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喜欢别人?”
江元洲抱着他,指腹沿着他的脊骨轻按:“有时候觉得,哥是我的,有时候又无法确认,哥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我的。明明一直在和哥越靠越近,可总有些时候,莫名会觉得,靠近只是我一个人的臆想,我低头看去,现实其实根本止步不前。”
江元洲的话让路嘉洋心头一颤。
少年朦胧诉说着的感觉,路嘉洋无比清楚并非错觉。
他一路走来有时候无意间的躲避和抗拒,江元洲不可能完全都没察觉。
那些细碎的异样留下无形的痕迹,像和风轻敲一扇破旧的老门,眼下安然无恙,可只要哪天风稍微大些,老门注定会轰然倒塌。
少年牵起他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挲。
路嘉洋又听见他低落声音:“而且哥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属于我。”
路嘉洋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江元洲这话里的意思,他心头再次一颤:“小洲……”
江元洲再次搂住他亲吻:“不过没关系的,哥,这些都没关系。”
他靠在温泉池边,将路嘉洋抱在怀里:“只要哥在我身边,哪怕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甚至是一秒,我都能满足,就算以后哥真的离开……”
路嘉洋堵上他后话:“我不会。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喜欢别人,你觉得我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江元洲当即道:“哥怎么会是言而无信的人。”
路嘉洋轻抚他被雾气打湿的睫毛,语气严肃:“那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少年深望着他,再度吻了上来。
不知是不是小屋里过于闷热的缘故,路嘉洋总觉得有些躁得慌。
他跟江元洲亲了会,两人都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轻拍江元洲缓口气,趴在少年肩膀上迷迷蒙蒙往四周望时,终于在进来小屋这么久以后,注意到了池边的介绍牌。
将介绍内容看完,他有些哭笑不得。
几人在前台付费时,发现情侣池比小池贵,还猜测了一番原因。
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
感觉少年抱着他的身躯滚烫,他轻拍江元洲:“我们去洗洗吧,这个池子不适合泡太久。”
小屋里有内置淋浴间。
两人进来时看过,不算大,装修得很简约,但够用。
江元洲听话地跟路嘉洋离开了池子。
可进到淋浴间冲了会水,情况却不太乐观。
少年仿佛被那蒸腾的温泉水泡晕了,精神抖擞,看他的眼神可怜不已。
路嘉洋与他对视片刻,又垂眸看一眼。
他倏地想起平安节前夜。
路嘉洋喉头轻动,下意识轻抿唇。
然而不等他做出决定,少年忽地将他抱住,再次吻了上来。
少年将他抱得很紧,可仍于事无补。
不仅于事无补,还变得越发不容忽视。
路嘉洋清楚这样不行,刚准备开口,搂着他的少年忽地将他转了个向,而后自后将他拥住。
忽然贴上的异样令路嘉洋不受控浑身一僵。
但很快,当少年捧住他脸与他再度接吻,他渐渐在少年怀中放松,微侧过身,搂住少年脖子,轻抬下巴回应。
直到少年忽然圈住他腿。
而后他听见少年很轻的,藏着不久前在温泉池里的不安,小心翼翼问他:“哥,这里,能试试吗?”
第五十三章
江元洲撞上来时,尽管路嘉洋心里有准备,可还是被吓了一跳。
小木屋的墙并没有铺设瓷砖,全是做的原始风设计。
排列的砖块糊了层遍布粗糙颗粒的水泥,路嘉洋因惊吓下意识抬手抵上,掌心瞬间红了一片。
他轻“嘶”一声,手便很快被江元洲抓回。
少年指腹摩挲过他掌心一瞬留下的红印,垂眸轻吻,将他往怀里捞,又在他耳旁明知故问:“哥站不稳吗?”
路嘉洋真的站不太稳。
木屋的地板并不像墙壁一样粗糙,而是铺设了与墙壁一样设计风格的瓷砖。
他被江元洲捞那一下,踮脚间拖鞋被水流冲走。
没了防滑拖鞋,他下意识脚尖触地,却发现远低估了被水流浸润的瓷砖滑度。
他一个没站稳,人一踉跄,下意识并紧了腿。
这是跌倒前本能的防护动作。
谁想他这一突然举动,却惹来少年一声闷哼。
路嘉洋感觉到少年的变化,动作骤停。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做出下一步举动。
他此刻重心不稳,整个人几乎全借着江元洲捞在他腰间那点力道,才不至于狼狈地跌坐在地。
可没有借力点,即使他不动,整个人也隐隐有下滑的趋势。
他只能勉力绷紧双腿,腿.根近乎发麻。
少年不知为何没了动静。
持续的水流声中,路嘉洋只能听到少年落在他耳边越发深的呼吸。
终于他忍到实在无法站住,没办法出声:“小洲,你……要不要先把我放开,我去把拖鞋……”
不等他把话说完,少年忽然毫无预兆地再次撞了上来。
路嘉洋本就身形不稳,这一下力道大到几乎是要将他整个人摔出去。
可偏偏江元洲又在关键时候将他及时捞住,甚至还恶劣地,带着他后退了几步,不让他有机会去碰前面的墙壁。
路嘉洋被这一吓,本能地去抓江元洲的胳膊。
他视线垂落,忽然被视野里充满冲击力的画面刺了一下。
曾经有很多人夸过路嘉洋皮肤好。
说他的皮肤像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干净得不参杂一丝瑕疵。
因此一切污秽浑浊,覆于他的皮肤间,都会显得格外刺眼。
以前路嘉洋不觉。
可此刻,隔着蒸腾的水雾,他看见白里泛出的红,看见红间冒出头的青紫。
触目惊心得他下意识抬手想去遮盖。
可掌心覆上,又被一烫,烫得他又缩回手,只能再去拉江元洲臂膀。
他听见少年声音自身后传来。
隔着水声,夹着热气:“哥可以踩在我脚上。”
木屋的上方有扇小天窗。
天窗朝向远处的山林。
山林在皑皑白雪间,树影摇晃。
屋外大抵是起风了。
风越刮越大,刮得陡峭悬崖上的树木晃动得剧烈,隐隐似不堪其重。
路嘉洋无暇再去思考。
他已经有些抱不住江元洲的胳膊。
地那么滑,他的拖鞋又被水流冲得已经不知了去向,就连刚才能借他搭一把的墙壁,此刻也已离他两三臂之远。
他只能遵循着江元洲说的,摸索着去踩上江元洲脚背。
可刚踩上一只脚,另一只脚想去探另一边脚背,却忽地被少年按住腿。
少年的声音里含了点笑意:“哥,踩在一只上。”
两人个子差的并不算大,江元洲又还在生长期,脚也不比路嘉洋的大多少。
路嘉洋被撞得发晕,心想一只哪够踩。
可视线落下,触及缘由,他又瞬间烧红一张脸,老实地垫着脚踩到了江元洲一只脚上。
窗外风不止,甚至愈演愈烈。
好几次树影晃动间,窗外的风都大得像是要冲破阻碍,闯入温暖的内里。
路嘉洋被吓得本能浑身发僵。
可意识模糊间,脑海里总不由自主出现不久前在温泉池里,少年那望向他那不安又充满爱意的眼神。
他在那漂亮双眸的期切注视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不再去摸索墙壁,寻求其他依托。
他上身微转,手臂挂上少年脖颈,主动将所有重心都交付于少年,而后抬起下巴,与少年拥吻。
风砸得玻璃窗震颤不已。
可终归是没有破窗而入。
皑皑白雪在骤来的飓风下将小小的窗户掩盖,铺满。
路嘉洋失神地垂眸望去,像是他也被埋进了风雪。
·
小木屋的温泉池旁设了一处休闲处。
有两张贵妃椅,贵妃椅中间摆着张小茶几,茶几上是一些摆盘精心的下午茶糕点。
路嘉洋回神时,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淋浴间,正仰躺在贵妃椅上。
江元洲手里拿着条毛巾,正半跪在贵妃椅旁,帮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见路嘉洋雾蒙蒙的浅色双眸逐渐聚焦,少年出声喊他:“哥。”
路嘉洋猝然抬眸,望向半跪在他身旁帮他擦头发的人。
两人身上都还只穿着浴袍。
休息区的地上虽然铺了毯子,可江元洲白皙的膝盖在上面跪了会,仍是泛出肉眼可见的红来。
路嘉洋一瞬间醒过神来,连忙往后退去,空出半边贵妃椅:“你上来坐,为什么要跪地上?”
少年没动,只是道:“哥自己躺吧,这椅子不大,我跟哥挤在一起,哥会不舒服的。”
江元洲说的是实话。
可路嘉洋也不可能就让江元洲这么在地上跪着。
他下意识看了眼茶几另一边的贵妃椅。
这地方不大,搬过来不太现实。
少年似是看出他的为难,于是提议:“那我坐椅子上,哥坐我怀里,可以吗?”
路嘉洋答应了。
他想总比让江元洲跪地上好。
可当被少年抱进怀里,那异样的感觉也跟随神智一并回笼。
路嘉洋烧着耳根,拨开浴袍看了眼。
有点红,好像还有点破皮。
说实话,江元洲一开始提出的时候,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江元洲是什么意思。
以至于当江元洲贴上时,他险些要以为江元洲是打算真枪实弹。
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
但唯一清楚的,是如果江元洲真的想,那他……也可以。
他已经不再像几个月前一样毫无准备,尽管心底仍对陌生的领域存在着畏戒,至少,他觉得他应该可以做到不失态。
然而江元洲最终要的却比他想象要给出的少很多。
这种感觉有点像,以为成长期的少年胃口很大,于是给他准备了整整一大锅米饭,谁想少年吃完一碗,就甜甜地笑着说吃饱了。
于是路嘉洋看着剩下那大半锅米饭,心情竟意外有些复杂。
路嘉洋出神间,忽地听见少年充满自责的道歉:“哥,对不起。”
路嘉洋一愣,侧过脸看向他:“为什么道歉?”
路嘉洋的头发已经不再滴水,江元洲便将毛巾挂到一旁的扶手上,圈着路嘉洋轻声道:“我没控制好力道,害哥受伤了。”
路嘉洋反应两秒,抬手轻碰那发红的地方。
“你说这?”他笑了,“这算什么伤?”
江元洲也抬手,指腹落在他手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帮路嘉洋擦头发的缘故,他的手比路嘉洋的手要凉些。
因此初碰到路嘉洋受伤的皮肤,路嘉洋没忍住很轻地颤了下。
少年瞬间收回手,脸上的自责更甚。
路嘉洋一把拉住他收到半途的手:“真没什么事。”
说完见少年表情没什么变化,于是想了想,夸了句是个男的就绝对受用的:“你刚才……挺好的。”
果然,少年瞬间抬眸望向他,像只摇起尾巴的小狗:“挺好的意思,是哥也喜欢吗?”
“嗯。”路嘉洋的确有在某些瞬间,有被江元洲带动。
“太好了。”
可怜小狗瞬间复活,他搂着路嘉洋,像个吃了很多糖的幸福小孩:“哥,刚刚,我觉得我离哥好近,从来都没有那么近过,近到好像,哥已经完全属于我了。”
路嘉洋半张脸贴在江元洲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听见江元洲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回搂住江元洲,思索片刻后,决定问:“你刚刚为什么不……”
话到一半,衣架处忽地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是路嘉洋手机的来电提醒。
路嘉洋被这一响,才忽然注意到,窗外的天竟不知何时已经黑了。
木屋里没有能看时间的东西。
“应该是他们来喊我们去吃饭了。”
他在前台扫到过这家店的晚间就餐时间,下午五点开始,夜里十一点结束。
因为是包含在温泉池的套票里,餐厅采取的是自助餐模式。
寝室几人估计是怕去晚了,好吃的没了。
路嘉洋轻吻了下江元洲站起身,道了句“我先去接电话”,而后便走到衣架前,摸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来电提醒跳动着钱英卓的名字。
一接起,果然是来喊他们吃饭的。
“小路!你和弟弟泡够没?我们仨出来准备去吃饭了,刚刚我们在网上查,这家店的自助餐厅前半个小时会供应大龙虾!去晚了就没了!”
路嘉洋看向正朝他走来的江元洲,按下手机,轻声问:“要现在去吃吗?”
他清楚江元洲没什么口腹之欲。
江元洲垂眸,忽然抬手,摸了摸他有些瘪下去的肚子。
路嘉洋感到痒地轻笑了一声,就听见少年应:“去吃吧。”
他们中午吃得早。
路嘉洋胃口好,容易饿。
路嘉洋点头按住他手,重新拿起手机应钱英卓:“我们吹个头发就来。”
“好好好!那我们先去占座,多拿几只龙虾,等你们来!”
路嘉洋应了声挂断电话,和江元洲去拿吹风机吹头发。
十分钟后两人走出木屋。
天地一片雪白,四周寂静无风。
路嘉洋下意识抬眸,望了眼远处的高山。
这一眼,他发现远山间白雪覆林,无风,树自也未动。
他方才自木屋里的天窗望出去,觉得远山上的树晃得厉害。
现在看来,晃得厉害的并不是树。
第五十四章
路嘉洋跟江元洲到餐厅时,寝室三人在一处靠窗的小圆桌前正大快朵颐着。
桌上摆了五只芝士焗大龙虾,零零碎碎的还有一些其他肉食。
钱英卓吃得赞叹连连,文钦磊吃得狂竖拇指。
梁陶晗……梁陶晗吃得一脸赴死。?
梁陶晗是第一个注意到两人进餐厅的。
见路嘉洋和江元洲行动如常,面色也如常,梁陶晗看起来终于有了点活样。
两人走到餐桌前坐下,钱英卓迅速将剩下的两只大龙虾往两人面前推。
“快趁热尝尝,难怪网上对这家店几乎零差评,东西做的是真好吃。”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冲两人笑道:“听工作人员说这家店的情侣池是药池,有点那啥功效,你俩泡完有感觉吗?现在有没有觉得能直接上山打老虎?”
路嘉洋动作一顿。
很快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是吗?没什么感觉。”
这话一出口,他便察觉到身旁少年朝他看来。
他在桌子底下轻撞了下少年的腿,少年乖乖转回头,伸手去拿龙虾。
文钦磊悠悠道:“我就说吧,这玩意儿就跟那保健品营销似的,怎么可能真有那效果。”
梁陶晗终于卸去一脸赴死样,开始品味龙虾。
路嘉洋正准备伸手去拿自己那份,碗里忽地被放入满满一勺裹着芝士的龙虾肉。
他瞬间抬眸看江元洲,轻声道:“你自己吃就好。”
江元洲继续挖虾肉,应路嘉洋:“哥以前不是也经常剥虾给我吃吗?”
路嘉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对面的钱英卓先呜咽了起来。
“我说大龙虾怎么越吃越咸,哦,原来是混进了我的眼泪。想当年,我一把屎一把尿喂我弟长大……”
钱英卓情到深处,跟文钦磊抱作一团哭诉起了他们的弟控妹控日常。
路嘉洋笑了笑,没再拒绝江元洲递来的龙虾,拿过筷子品尝起了味道。
窗外不时有烟花闪烁。
餐厅的位置地势偏高,几人又坐在窗边。
放眼望去,借着闪烁的烟火和昏黄的灯光,能将大半座云中村收入眼中。
街道上的人比下午几人来时要多上许多。
欢声笑语穿过大雪落入几人耳中,吃饱喝足的几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人在一些特殊节日,总难免想往热闹里钻。
路嘉洋则是因为远远望见了街道上比下午多了许多小铺商贩。
小铺子陈列得琳琅满目,让路嘉洋想起家附近的年市。
每年冬日里年边,在家附近很长的一条街道上,会摆起售卖各种稀奇玩具的小摊。
冰雕、冰天雪地里冻得邦邦硬的冰糖葫芦、街边篮子里看起来像是坏了,但每个人都说很好吃的冻梨……一切独属于北方的特色都是出生在南方的路嘉洋不曾见过的。
因此路嘉洋第一年在海市见时,兴奋得两眼冒光。
他兴高采烈地拉着江元洲去,却不料那天逛年市的人太多,害得江元洲险些发病。
后来路泓慷和沈晓筠再带他去,他走出门,却下意识望向江元洲房间。
其实那时候他什么也没看见,可在皑皑白雪中,他又好似能看见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安静看书的小孩。
小孩身旁那样寂静,与远处的喧闹相比,如同被分隔在两个世界。
路嘉洋一瞬间,忽然就没那么再想去那年市了。
他的生活里从不缺热闹,他总能轻而易举拥有数不尽的喧闹。
而江元洲却恰恰相反。
比起只身入闹市,他更想带江元洲一起。
于是他停下脚步,仰头认真对路泓慷和沈晓筠道:“爸爸妈妈,我想等小洲以后病好,再一起去。”
路嘉洋出神间,发现对面三人已经收拾好准备起身。
他当即看向江元洲道:“想去逛逛小集市吗?”
江元洲抬眸望向路嘉洋倒映着窗外火光的眸,点了点头。
路嘉洋顿时笑着起身道:“那走吧,我们还没怎么一起逛过集市。”
几人离开温泉小屋,才发现外面的人远比看上去的还要多。
加上每个人手里都或多或少拎着点东西,往前迈出的每一步几乎都要受点阻碍。
路嘉洋跟江元洲挨得近,一段距离下来始终走在对方身侧。
然而他们跟寝室另外三人却是每走几步都要被冲散一段,见越冲越远,路嘉洋干脆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我们分开逛吧,等需要集合的时候再找个显眼的地方】
梁陶晗最快回了个【好】。
路嘉洋发完消息,刚将手机揣回口袋,手忽地被身侧人牵起。
他垂眸看一眼,很快抬头冲江元洲笑道:“刚刚跟他们走在一起不敢牵吗?”
江元洲应了一声。
路嘉洋拉着他的手塞进口袋,和他肩并着肩:“下次可以直接牵,本来我就是打算找时间告诉他们的。”
江元洲垂眸看着路嘉洋,在口袋里挠了挠路嘉洋掌心。
虽然在餐厅里已经吃得挺饱了,但一路逛着,看到街边或晶莹剔透、或热气腾腾的小吃,路嘉洋忽然又觉得多长了个胃。
买一份冰糖草莓,跟江元洲一人一半,买一份烤冷面,再跟江元洲一人一半……
逛到半途,路嘉洋手上多了个栩栩如生的小羊冰雕,他便给江元洲也挑了只团成一团睡觉的小猫冰雕。
逛着逛着有点冷,两人又各自添了顶毛线帽。
一圈下来,他们跟周围所有人一样,手里都拎着满当当。
忽然,人群开始一致性往一个方向涌去。
根本不用问,听片刻喧闹便能清楚人潮涌动的原因。
“烟花表演要开始了!”
“几点了啊?”
“十一点半!”
“不是说十一点五十五才开始放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挤了!”
“人多成这样!现在去能挤到广场边角就不错了!”
江元洲将路嘉洋拉入怀中,这时候想要逆人潮显然是不明智的。
于是两人也顺着人潮,往烟花表演的广场缓步挪去。
到时刚好十一点五十,广场上的人已经开始欢呼。
歌唱声,祝福声,笑骂声一片。
路嘉洋被江元洲圈在身前,侧过脸,笑看向身后少年。
周围太过吵闹,即使离得如此近,路嘉洋也必须放大声音说话:“小洲!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他说话间嘴唇蹭过少年脸颊。
少年垂眸,深深注视着他,而后贴到他耳旁,一字一顿:“我希望哥,身体健康,天天开心,所得即所愿。”
路嘉洋愣了下,刚想说,这不算,要再说一个,就听见少年后话。
“还有爱我。”
路嘉洋猝然抬眸。
只听“砰”一声响,广场中心的烟花绽放。
绚烂烟花映照着江元洲漂亮真挚的脸。
路嘉洋望着,抬手,捧住江元洲的脸吻了上去。
周围骤然响起一阵哄闹。
路嘉洋分不清,也不想去管周围人此刻在哄闹些什么。
即使此刻他们在全世界人面前拥吻,他也无所畏惧。
江元洲很快将他搂住,更深地吻了上来。
新年的倒计时在烟花声中炸开。
“十、九、八、七……”
路嘉洋停下吻,与江元洲额头相抵。
他双眸含笑地注视着眼前少年,一字一顿,回应少年的心愿:“我会身体健康,会天天开心,会所得即所愿,也会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去爱你。”
“一!”
“新年快乐!”
“小洲”“哥”
“新年快乐。”
欢笑声中,江元洲忽然将路嘉洋抱起,脸庞埋在了路嘉洋心口。
他听着近在咫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那声音在此刻盖过烟花爆竹声响,盖过人群欢呼,成为了江元洲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少年人抬头,望向那低头看他正温柔笑着的人。
他眼底荡漾起前所未有的汹涌波涛。
他说。
“哥,我也感受到了幸福。”
·
两人到家时已经是夜里一点半。
大概是昨天休息够了的缘故,加上今晚过于兴奋,回到家的两人都不太困。
路嘉洋将两只小冰雕放进冰箱。
一转身,见江元洲拿出了医药箱,正坐在沙发上翻找什么。
他顿时快步上前,紧张问:“哪里受伤了?”
江元洲找到需要的药膏,摇头,而后拉过路嘉洋道:“我看看哥的伤。”
路嘉洋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江元洲说的是哪。
他脸一烧,轻声道:“都说了那不算伤。”
江元洲将路嘉洋抱到腿上:“可是我看见破皮了,哥走起路来不疼吗?”
说实话,在外面的时候太冷,路嘉洋冻得毫无知觉,真没怎么觉得疼。
而这会在温暖的环境里逐渐回过温来,倒是确实有那么点不舒服。
他刚想再说,对上少年认真关心的视线,最终还是配合地闭了嘴。
少年将他翻过身去,让路嘉洋趴在他腿上。
不多时,路嘉洋便感觉到一阵凉嗖。
而后他听见江元洲充满心疼的声音:“哥,很红。”
路嘉洋其实想说,红挺正常的。
他皮肤白,又薄,有时候穿的衣服稍微扎人点,皮肤都能红一大片。
但听着江元洲关心的声音,他最终还是老实道:“嗯,那你帮我涂点药吧。”
少年没再说话。
冰凉的触感覆上皮肤时,路嘉洋很轻地颤了下。
江元洲抹药抹得十分细致,里里外外的都不放过。
路嘉洋被他一阵倒腾,忽然起了点心思,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事。
他那时本想问的被钱英卓一个电话打断。
此刻再想起,他斟酌片刻,最后还是问出了口:“小洲,你是不是,想跟我……”
话未说完,便听见少年毫不遮掩地应了一声。
江元洲在这些事上向来直白。
因此路嘉洋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难免红了耳根。
他扒拉了会江元洲的外套,抬眸看向少年:“那你今晚为什么……我以为你今晚是打算直接……”
少年手上动作微顿,垂眸看向他。
“哥了解过吗?”
路嘉洋一下子笑开:“当然。”
江元洲望着路嘉洋那双直白坦荡的浅眸,声音放轻:“那里什么也没有。”
说话间,他忽然又带上了点少年人的羞赧:“而且我也不清楚,哥想做哪方,万一哥不愿意做承受方,我不想伤害到哥。”
路嘉洋被这话问得懵了一瞬。
他一张脸缓缓烧红:“我……没太想过这个,应该都可以。”
说着,又看向少年:“所以你,是想做上位?”
少年垂眸看他,忽然弯腰。
柔润卷发扫过路嘉洋耳廓,少年人青涩但坚定的声音在路嘉洋耳旁砸下:“嗯。”
“我想占有哥。”
路嘉洋心头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抓紧了江元洲衣摆,似受惊般,长睫轻轻颤动。
这模样落进少年眼底,宛如一只自动走进饿狼领地的无知羔羊。
少年唇瓣轻蹭过他耳廓,如炬目光下,话音再起。
“哥要试试吗?”
第五十五章
路嘉洋被江元洲忽然的提问问懵了一瞬。
他抬眸看江元洲:“现在?”
又想起什么:“可是家里也什么都没有。”
“而且现在太晚了。”他说着又担心抚上江元洲心口的位置。
江元洲抬起未碰过药膏的那只手,握住路嘉洋手。
他垂眸与路嘉洋对视,片刻后轻吻路嘉洋掌心,轻声道:“那可以先试试,哥的接受程度。”
路嘉洋一愣:“这怎么……”
话音未落,少年重新挤上药膏,涂抹刚才未涂全的地方。
很快,路嘉洋便清楚了江元洲的意思。
冰凉的药膏覆上破了皮的皮肤,缓缓推开褶皱。
路嘉洋浑身一僵,下意识抬手抓住了江元洲手臂。
少年停下动作,垂眸看他。
轻唤:“哥?”
“我……”
路嘉洋一时应不上话,他静默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将脸埋入了江元洲臂弯:“没事。”
江元洲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轻抬,扫过路嘉洋耳廓上浅棕色的小痣。
他的手没再收走,就这么轻轻摩挲着那颗小痣,如同安抚一般。
冰凉的药膏逐渐在发红滚烫的皮肤上涂抹开来。
江元洲垂眸看了眼,眼神微暗。
他指腹没入阴影里,一点点推动药膏。
少年忽然在这时候问了句:“哥,凉吗?”
路嘉洋抓着江元洲手臂的手不受控收紧。
他浑身小幅度颤着,许久,才应出很轻的一句:“不凉。”
其实很凉。
药膏很凉,江元洲的指腹不知是不是因为沾染了药膏的温度,也变得格外凉。
客厅落地窗前的窗帘紧拉着,泄了条边角的缝。
路嘉洋自江元洲手臂间的缝隙望去,望到了窗外皑皑落下的白雪。
像雪一样。
他想。
皑皑白雪慢慢堆积在窗沿,像是要将那缝隙填满。
在那缓慢的过程中,路嘉洋又听见江元洲问:“哥,会不会觉得难受?”
有点,路嘉洋心想。
冰凉的药膏渐渐在他的体温下融化,可仍旧不是推进得很顺利。
他在这样的阻塞下,思绪有几分飘远,想起最初查资料时,网上说这是一件与“天赋”挂钩的事,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从中获得……
忽然间一阵怪异感觉传来,路嘉洋倏地睁大眼,思绪被全盘打乱。
他猝然抬眸朝江元洲望去,正好撞上少年眼底浮上的笑意。
少年低头,乌黑卷发垂落。
路嘉洋看见他薄唇轻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可路嘉洋还是在他上扬的唇形下,辨出了他无声的话。
他说,哥,很浅。
浅尝辄止的试探结束。
少年贴在他皮肤上的手掌就势轻托,将他抱进了怀里。
药膏化作的水覆于他皮肤间,裹着江元洲的食指和刚贴上的中指,逐渐变得滚烫。
路嘉洋将脸埋入江元洲颈间,第一次觉得呼吸这样困难。
他朦胧间望见窗边那狭窄的缝隙,已被落雪一点点填满。
窗外狂风呼啸,砸下的雪花开始变得猛烈。
他失神间,垂落下一只手想往前触碰,却在半道被少年拉住。
路嘉洋不解,雾蒙蒙的眼望向江元洲:“小洲?”
江元洲轻笑着吻了他一下,下一秒便恶劣地将他的手扣到了身后。
路嘉洋碰不到,有些焦急起来,再开口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哀求:“小洲,你……先把我放开。”
江元洲吻他,故意问:“哥不相信我吗?”
路嘉洋已经有些无法思考,只知道难受。
他甚至被逼出两滴泪,眨眼间挂在纤长的睫毛上,往日里冷冽的模样此刻尽是可怜。
“我不行的。”他靠近江元洲,“你把我放开吧。”
平日里听话的少年,这会却怎么都不肯听他的话。
不仅不松,反而将他扣得更紧。
路嘉洋双手受限,只能主动去触碰这个令他至此的始作俑者。
可偏偏这也不行,几次靠近,又几次被少年往后拉开距离。
直到最终路嘉洋一双眼被泪水浸满,少年才终于收起恶劣,松开了扣住他手腕的手。
路嘉洋脱力地跌入江元洲怀中,轻颤着没了声响。
·
江元洲将路嘉洋从浴室抱出,又重新给他上了遍药。
青年精疲力尽地趴在他怀里,没睡着,但也睁不开眼说话。
等透明的药膏化作一层薄膜,江元洲才拉过被子,将人搂进怀里,关了卧室的灯。
怀中人趴在他胸膛,睫毛轻颤间,呼吸逐渐绵长。
江元洲垂眸,借着月色,盯着怀里的路嘉洋看了许久,才轻笑着在路嘉洋额间落下轻吻。
而后他一手揽着人,另一只手摸过手机,打开了购物界面。
精挑细选后下单,他盖下手机,拥着路嘉洋如同守着金窝的恶龙般,满足地入了眠。
第二天两人都难得地一觉睡到了中午。
于是江元洲这最后一天假期过得格外快。
吃过午饭,江元洲在书房写一下午作业,晚上两人又窝沙发上看了部电影,一天便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第二天早上路嘉洋醒时,摸到身侧一片冰凉,还好一会没缓过劲来。
他仰躺在床上盯了会天花板,才掀开被子下床。
一动,身后减轻许多的异样又传了上来。
他耳根子一烧,快步进了浴室。
一切照常地在书房待了一早上。
下午路嘉洋午睡刚睡醒没多久,忽地听见门铃响。
他跑到玄关,透过猫眼,看见是送货上门的快递。
“请问是江元洲江先生家吗?”
路嘉洋打开门,应了声,从快递员手中接过快递,道了声谢。
快递盒不小,他关上门将快递盒往里拿去,垂眸看了眼快递单,上面并没有物品详情。
路嘉洋和江元洲都不是特别爱网购的人。
偶尔买东西,寄到家,基本都是谁收进来谁直接拆。
因此路嘉洋将快递盒拿到茶几前放下后,很自然地拿过了拆快递的小刀。
打开盒子,最上层是一层气泡垫。
路嘉洋将气泡垫拿出,垂眸看清盒中央东西的瞬间,他又默默将气泡垫放了回去。
盖回盒子,重新看了眼快递单。
收件人是江元洲没错,地址也的确是他们家。
路嘉洋在沙发上坐了会,终于是再次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研究了起来。
这一天在下午的快递到来后,变得格外漫长了起来。
路嘉洋里里外外将盒子里所有东西研究了个透,才晚上九点。
离江元洲放学还剩半个小时。
闲着也是闲着,路嘉洋一时兴起,拎了件外套,打算去学校接江元洲。
今晚没有提前通知司机,车已经被司机开去了学校。
反正不远,路嘉洋算着时间差不多,便步行而去。
正好沿途有家两人都爱吃的糖炒栗子店,可以顺道买点。
买完糖炒栗子,已经临近七中放学的时间。
路嘉洋到七中门口时,比预计的稍晚了五分钟,学校走读的学生已经走了大半。
路嘉洋知道江元洲放学一贯出来早,从不会在学校多逗留。
在门口看了圈没看着人,他转身刚打算给江元洲打个电话,却先一步看到了街对面的轿车。
因为七中门口不允许车辆停留超过十五分钟,司机又一般会提前会提前半个小时左右到七中等江元洲,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麻烦,司机一般会将车停在街对面固定的停车位上。
而此刻,那辆接送江元洲的轿车,正停在街对面路嘉洋熟悉的停车位上。
路嘉洋放下手机,过马路跑到了街对面。
车前座亮着灯。
路嘉洋跑到驾驶座门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很快落下,司机惊讶地看向路嘉洋:“路先生,您怎么来了?”
路嘉洋往后座看了眼,空的。
他当即问司机:“小洲今天还没出来吗?”
司机面露歉意:“七中门口暗,我也没注意少爷出来没有,以前都是在这等,少爷直接过来的。”
他说着看了眼时间:“不过今天少爷的确比平时晚了几分钟,会不会是老师留堂了?”
有可能。
但可能性很低。
路嘉洋听江元洲说过,七中的晚自习几乎不会上课,一般下课铃响就能直接走人。
他对司机说了句“麻烦再等一会”,便拿出手机往回跑去,给江元洲打去电话。
跑到半途,熟悉的手机铃忽地从一条小巷子里传出。
路嘉洋脚步一顿,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里的电话被对面挂断,紧跟着一个嚣张的声音自巷子里传出。
“还打算叫救兵?哥哥不在怕怕了哦?真不明白陈林浩那傻逼到底怕你这小白脸什么!”
是那个寸头!
路嘉洋眸色一暗,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寸头嚣张的声音仍在继续。
“小子,这样吧,我今天也不是非要教训你,我给你个选择,你要是能现在把叶翡遥叫出来,我就不动你,放你走,怎么样?”
路嘉洋跑到巷子口,借着巷子深处破旧昏暗的灯,竟在巷子里望见了五个人。
除去江元洲和寸头外,竟还有三个身形粗犷的大汉。
那三个大汉站在寸头身后,俨然是寸头带来的人。
路嘉洋的脸色瞬间难看到谷底。
巷子里,江元洲眸色淡淡地看了眼寸头,完全没打算理会寸头的话。
他抬手便要去拿刚被寸头趁不备夺走的手机,寸头抬手一挡,指缝间银光划过,竟直接在江元洲手背上撕裂开一道伤口。
江元洲表情一滞,垂眸看向手背上慢慢开始渗血的伤口。
寸头得意的声音响起:“不给你点教训你真是不知道怕!我反悔了,你现在得跪下来,跟我磕个头道个歉,再把叶翡遥叫来,我才能放你走。”
江元洲在看见伤口渗出殷红的瞬间,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是几个月前,在病房里,路嘉洋趴在他身边,对他说的话。
——以后,你受任何伤,我也会和你受同样的伤。
他再抬眸看向寸头,眼神里是冷彻骨的阴翳。
·
巷子口离江元洲几人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路嘉洋只能模糊看见几人身影。
他刚准备往巷内跑去,忽地见巷内他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抬脚,一脚将嚣张放话的寸头踹进了雪堆里。
第五十六章
路嘉洋脚步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忽然发生的一幕。
他与寸头交过手,清楚寸头力气并不小,且下盘很稳。
至少不是他印象中江元洲能轻轻松松一脚踹进雪地里的类型。
这忽然的变故让路嘉洋一时间忘了动作。
寸头也显然是被江元洲这一脚踹懵了。
趴在雪地里半天,直到江元洲弯腰,从他手中将手机拿回。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挣扎着起身开口骂道:“你他妈的……”
话还未完全出口,就被江元洲一脚重新踹回雪堆里。
而后漂亮到近乎妖异的少年垂眸,如看死人般看了他一眼,踢开他手里藏着的小刀,一脚狠狠踩在了他手上。
寸头发出一声痛呼,当即冲那三个彪形大汉气急败坏道:“你们三个傻逼愣着干嘛!花钱请你们来看戏的吗!”
三人顿时动身,上前将江元洲团团围住。
巷口的路嘉洋这才回过神来,暂时将刚才那一幕搁置。
然而正当他再次准备往巷子里去时,却见被围住的少年灵活闪身,趁其中一大汉不备,扭过他胳膊踹向他膝弯。
单独论体能,江元洲肯定比不过这么三个彪形大汉。
可他非常懂得如何将身形优势和雪地优势最大化,下手快准狠,且没有一拳落在无用的地方。
路嘉洋隔那么远看他出手,都不难看出,这绝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打出的架。
不仅要有劲,能打,而且绝对受过系统的训练。
江元洲出国前心脏病那么严重,这是绝对做不了假的事情,他的身体根本负担不起他去学习这样的防身术。
那么眼下这变故,只能发生在他出国那三年里。
那三年,路嘉洋全然未知的时光。
路嘉洋一时停了动作。
等他回神时,巷子里除江元洲外的几人已经倒了一片。
打完架的江元洲看起来并没有多累。
他胸膛起伏着,没有马上走出巷子。
路嘉洋见他低着头,似乎在盯着手看。
许久,少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巷子寂静,路嘉洋听见了拨通电话的声响。
他下意识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手机,然而手机未亮,也并没有来电提醒。
江元洲那边的电话却是接通了。
路嘉洋听见少年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冰冷,夹杂着令人胆战的怒意。
“你有空吗?”
“我在七中。”
“来一趟,带个医生。”
路嘉洋听到“医生”两个字的瞬间,心底一颤。
他本能对江元洲至上的关心令他险些要迈开腿来,可视线触及手里黑着屏的手机,又停住了脚步。
打完电话的少年收起手机,缓慢走到还在哀嚎的三个壮汉跟前,冷漠出声:“他花了多少钱雇你们?”
离他最近的壮汉哆哆嗦嗦:“五……五百。”
江元洲又问:“让你们怎么教训我?”
“说……说等你把他要的那妞叫出来以后,他带那妞走,我们三个,把你打一顿,把……把你的脸,揍花……”
寸头趴在雪地里冷得浑身打颤:“妈的,你们……”
江元洲依旧语气冷漠,没什么情绪起伏:“给你们十倍,照十倍教训他。”
三个壮汉趴着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在江元洲冰冷的视线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朝寸头走去。
寸头哆嗦着往后挪:“你们敢!他妈的!你们钱都收了!你们反过来教训我!”
见几人真围上来,他顿时慌了神道:“我也给你们十倍!我也给你们十倍行了吧!”
三人停下动作,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轻描淡写:“不论他出多少,我都出他出的十倍。”
三人看一眼少年那张华丽的脸和那一身完全不似普通人的气质,果断朝寸头出手。
巷子里顿时哀嚎不止。
十分钟左右,一道车灯在七中门口闪过。
江元洲接起电话,应了声,迈开腿朝巷子外走去。
路嘉洋看着出来的人,下意识后退,退进了另一处昏暗的拐角。
他莫名,不太想在这时候和江元洲相见。
他看着江元洲走到七中门口的车前。
来的是一辆宽大的保姆车,后座车门打开,车内灯火通明。
那灯光映在少年脸上,终于让路嘉洋看清少年此刻神情。
垂着眸,神情冰冷,浑身尽是令人胆寒的阴翳。
是路嘉洋,从未见过的江元洲。
后座车内人也在灯光中落入路嘉洋眼眸。
是江棋瑞。
江棋瑞似乎对少年这幅模样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稔。
他拧着眉,冷漠神情下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关心
少年对他说了句什么,便抬腿迈上了车。
后座车门关闭的同时,前座副驾驶走下一保镖模样的人。
那人往巷子处走来,身影没入巷子深处。
而保姆车也发动,缓缓消失在了路嘉洋的视野里。
·
江棋瑞看向江元洲伸到医生面前的手,眉头一拧。
伤口不大,但似乎是被钝物撕裂,渗着血有些狰狞。
加上少年的手漂亮,皮肤又白,那伤口看着真是既可怖又可恨。
“你怎么会跟人发生正面冲突?”江棋瑞语气里满是不解。
江元洲没多言,只是扫了眼手背上的伤口。
但也足够江棋瑞明白,起因就是这道伤口。
“不严重。”医生检查完后出声,“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抹点外用药就行。”
少年仰靠在椅背上,语气冷肃:“多久能好,会留疤吗?”
“一星期左右就能结痂,好好涂药,别沾水,不会留疤。”
医生的回答并没有让少年的表情变好多少。
江棋瑞看他一眼:“你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小伤吗?”
话落,他想起什么,笑了声:“哦,因为你哥说你受伤他也会受伤?”
江元洲没理他,再次对医生道:“有办法让伤口看起来不明显点吗?”
私人医生大半夜被匆匆忙忙叫起,见雇主紧张着急,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没想到要看的是这种晚两分钟就能自动愈合的伤势,而现在又听到这等要求。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江棋瑞。
江棋瑞靠在车窗上笑,轻抬下巴:“能做就帮他做,毕竟是有人心疼的宝宝。”
医生露出一抹“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但给钱就行”的十分笑容,应:“能,清理下伤口,再抹点近肤色的药就行。”
少年伸出手,仰靠着合上了眼。
静默片刻,又丢出两个字:“快点。”
车内安静下来,保姆车平稳在路途中行驶。
忽然,江棋瑞声音响起:“有两个人会在一周内回国,其中一个是你一直比较关注的。”
少年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
直到江棋瑞声音再响起:“你确定慈善晚宴要由宋家来办吗?叶怀骋在阿玺生日宴上见过你,宋家的慈善晚宴,他一定会留个心眼。”
许久,少年平静的声音才响起。
“走投无路的赌徒,最爱相信自己有运气。”
·
路嘉洋回家路上,收到了江元洲发来的消息。
【哥,舅舅来找我有点事,我今晚会迟点回去。】
【哥困了的话,早点睡,不用等我】
路嘉洋洗过澡,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会。
临近十二点时,终于听到大门处传来开锁的声音。
江元洲打开门,走进屋,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路嘉洋时,动作一顿。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身后背去,轻声道:“哥还没睡?”
路嘉洋看向他,同往常一般起身,走向他轻笑道:“下午午睡得有点久,明天也不用上班。”
他走到少年跟前,又问:“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少年带上门,垂眸看向路嘉洋。
注视路嘉洋片刻,他轻声应:“舅舅跟我说了些叶怀骋的近况,聊得有点久。”
路嘉洋点头,见少年半天不动,视线一扫而过少年被在身后的手,似有所觉般问:“怎么不换鞋?”
少年望着他,忽然弯腰,将他抱住。
他身上带着一如既往归家时的寒凉,搂着路嘉洋的动作很轻,像在抱什么易碎之物。
许久,他才将脸埋到路嘉洋颈间开口:“哥先答应我,不可以伤害自己。”
路嘉洋瞬间拉住他手臂:“你受伤了?”
少年终于肯拿出背在身后的手。
玄关处灯暗。
可路嘉洋在看到江元洲手背上伤口的瞬间,即使心里早有准备,心脏还是猛跳了一下。
当时巷子里昏暗,他根本没看到江元洲的手背是什么时候被划伤的。
如果看到了,在江元洲离开后,他绝不会轻易放寸头走。
青年垂着眸,眉眼间尽是冷冽。
江元洲温顺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天放学,那个哥之前见过的寸头来找我麻烦,我躲不过,被他划了道伤口。”
少年声音里满满的后怕,轻蹭路嘉洋温暖颈窝:“还好只有他一个人,舅舅又刚好来找我,才没有受其他伤。”
路嘉洋像是没听清,顺着少年的话,问了句:“他一个人?”
“嗯。”少年应得没半点犹豫。
视线垂落间,见路嘉洋动作轻柔地抚摸他手背,他抬眸望向路嘉洋,黑眸中轻起波纹。
“哥,我今天真的有努力在保护自己。我知道打不过他,所以尽了全力躲避着不让自己受伤。”
漂亮的,表情温顺望向路嘉洋的少年,是路嘉洋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
他仿佛真的在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里受到了惊吓,而又因为心心念念哥哥的叮嘱,即使受了伤,也是第一时间挂念着哥哥,强压下心间的恐惧,向哥哥哀求。
“舅舅带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伤得不严重,也不会留疤。所以这次不作数,哥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第五十七章
梁陶晗进到餐厅,刚准备打开手机再看一眼路嘉洋发来的座位号,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这儿。”
他抬头朝声源看去,看到了不远处坐在窗边的路嘉洋。
他走到路嘉洋对面的座位坐下。
路嘉洋将菜单推到他面前:“随便点。”
梁陶晗一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地看他:“怎么忽然请我吃饭?”
路嘉洋搅着手边的咖啡:“想跟你确认点事。”
梁陶晗心里有了猜想,这才不客气地接过菜单。
他低头翻动菜单,问:“跟你弟有关?”
“嗯,”路嘉洋开门见山,“我跟小洲在交往。”
梁陶晗毫不意外。
路嘉洋眉梢轻挑,又慢慢跟上下一句:“严格来算的话,是从我们结束新赛杯,我喝醉酒那天晚上开始的。”
梁陶晗翻菜单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向路嘉洋:“什么?!”
路嘉洋看着他:“为什么那么惊讶?”
梁陶晗一脸神魂出窍:“也就是说,你们已经谈了几个月了?!”
“嗯。”
“你前几天说要买礼物送的对象也是他?!”
“嗯。”
梁陶晗“啪”一下盖上菜单,许久,幽幽吐出两个字:“妈的。”
路嘉洋意识到有事,询问:“怎么了?”
梁陶晗一脸郁结,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最终总结:“跨年那天我们去云中村,钱英卓以为你是要追公司同事,就把这事跟你弟说了。我……”
他轻“啧”一声,最终还是把话摊开了说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你喝醉酒那天晚上,我跟你弟聊过嘛,我那会就知道他喜欢你了,所以钱英卓说你要追公司同事的时候,我看他表情不对,就私下问了他,他喜欢你为什么不追你。”
梁陶晗边说边怒:“结果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跟我说他不敢!说怕做错了惹你讨厌!然后我他妈还看他可怜,说要帮他跟你制造点氛围。”
路嘉洋听着梁陶晗的描述,几乎能想到江元洲当时是个什么表情。
他没忍住笑了声:“我说你那天为什么那么果断要情侣池。”
“你还笑!”梁陶晗拿过手边的水猛喝了一口,“我就知道这小子是个黑心的!就不该信他!”
路嘉洋收敛笑意:“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问你,我喝醉酒那天晚上,你和小洲具体都聊了些什么。”
路嘉洋从昨晚到今早,思考了很久,关于江元洲对他有所隐瞒这件事。
他不是个蠢笨的人,只是对越亲近的人,越不会去深究。
一旦深究,顺着记忆往前推去,很轻易便能拨出蛛丝马迹。
而这些蛛丝马迹里,最明显的,便是梁陶晗。
梁陶晗看他一眼:“终于发现你弟不是什么乖顺小猫咪了?既然都发现了,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路嘉洋言简意赅:“还有点事想确认,暂时不方便问他。”
梁陶晗闻言,也不多问,直接道:“其实也没聊很多,你弟那天来接你的时候和平时不太一样,看着情绪不太对,我有点担心,就追出去跟他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很直接就承认了,然后把你从头到脚地夸了一通。”
路嘉洋刚喝下去一口咖啡,听到这,没忍住呛了口。
他抽了张纸,轻咳两声对梁陶晗道:“没事,你继续。”
“那会我感觉你对他是根本没谈恋爱的想法的吧?”梁陶晗顺嘴问了句路嘉洋。
路嘉洋点头。
“所以我就问他,那你要是不喜欢他他怎么办,他说,要是你不喜欢他,他就把自己摔碎,要是这样你还不喜欢他,他就只能死掉了。”
梁陶晗说到这仍是心有余悸:“结果他这话说完第二天,人就躺手术室里去了,当时给我吓够呛,所以我才会在医院里提醒你那些话。之所以当时没全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喜欢这种事,还是不要由当事人之外的人来揭开比较好。”
路嘉洋安静下来,许久,他出声:“谢谢。不过你是怎么猜到,他喜欢我的?”
“这还用猜?”梁陶晗想也不想,“他每回在你边上就差跟狗撒尿一样圈地盘了。”
路嘉洋了解江元洲。
江元洲是一个情绪非常内敛的人,而梁陶晗也并不是一个会冲动行事的人,能让梁陶晗直接冲到江元洲面前问,这其中江元洲一定铺设了引导。
于是他再次开口道:“总有一个开端,一个最初让你产生这个念头的开端。”
“那倒是有,”梁陶晗道,“你因为寝室那俩傻逼腿受伤住院那天晚上,我落了包在病房,回去拿的时候,看到你弟在亲你脖子。”
路嘉洋指腹摩挲着杯壁,记忆随着梁陶晗的描述倒退。
那时候,江元洲才刚回国。
原来那么早就……
思索片刻,他抬眸重新看向梁陶晗,笑道:“知道了,谢谢,点餐吧,你下午不是还要回公司吗?”
梁陶晗重新翻开菜单,翻了会又担忧道:“你回去不会跟你弟吵起来吧?”
路嘉洋看向他:“为什么要吵?”
“你弟这么跟你扮纯良小猫咪,这你不揪他打一顿?”
路嘉洋轻笑:“我说过,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
了解到这里,路嘉洋其实已经能猜到江元洲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装乖。
换做是他,经年未见,又想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也会选择小心翼翼维持原状地循序渐进。
因为这是最稳妥,最温和的办法。
他们都对彼此太过在乎,所以绝不容许彼此的关系里出现分毫差错。
他完全不介意江元洲是任何样子,可他不能容忍,江元洲对他有所隐瞒。
更加不能容忍,江元洲在出事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联系的也不是他。
所以,是要给那小骗子一点苦头吃。
·
江元洲夜里到家依旧是十点左右。
洗过澡,路嘉洋拉着他在卧室床边坐下。
拿过医生给开的药膏,放轻动作涂抹在江元洲手背的伤口上。
江元洲手背上的伤口不大,但因为划出伤口的器物过钝,那伤口显得格外狰狞。
路嘉洋垂眸看着,忍不住拧眉。
卧室灯光昏黄。
江元洲神情专注地注视着低头帮他抹药的路嘉洋。
青年刚吹干的短发蓬松,皮肤因刚洗过澡白里透着红。
细碎的短发扫过耳廓,垂落在他白净的脸侧。
江元洲昨晚回家时太晚,两人没聊多久,路嘉洋便顾虑他第二天还要上课,推着他去洗澡睡觉。
见路嘉洋抹好药,拧上药膏,将药膏放回到床头柜,江元洲倾身,在路嘉洋唇上亲了一下。
路嘉洋轻笑,起身道:“我去洗手。”
江元洲也起身,跟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跟进浴室,江元洲忽然出声问:“哥,我昨天到了个快递,你有收进来吗?”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透过镜子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人。
很快他重新落下视线,边洗手边应:“嗯。”
江元洲自后将他拥住,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哥拆了吗?我好像没在家里看见。”
路嘉洋洗好手,少年先一步抽过纸巾帮他擦净。
看着纸巾被丢入垃圾桶,他转身,笑看向少年:“拆了,都收拾进床头柜的柜子里了。”
江元洲垂眸注视着他,呼吸一深,埋头将怀中人吻住。
路嘉洋配合地张开嘴,回应他热切的吻。
忽地视线一乱,他被少年抱起,走回到卧室。
少年抱着他在床边坐下,掌心轻覆他腰间,轻轻摩挲。
有点痒,路嘉洋笑了下,抬手按住他手:“今晚不行,我明天要上班,你也要上课。”
“嗯。”少年应他,“想亲哥。”
路嘉洋这才松了按住他的手,轻抚他脸颊回吻。
少年吻得动.情,搂着路嘉洋扑到床上。
他将人圈在怀里,又亲了好一会,才停下,拿柔软的黑发轻蹭颈间,而后心满意足道:“太喜欢哥了。”
路嘉洋这回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喜欢的话语。
他抬手轻揉少年柔软卷发,而后似是思考着开口:“小洲,我想了想……”
江元洲听见路嘉洋话,自路嘉洋怀中抬头,漂亮的黑眸认真地望向路嘉洋。
路嘉洋垂眸与他对视,而后仿佛是深思熟虑般开口:“我觉得,在我们的亲密关系里,我应该还是更适合上位。”
骤然听到始料未及的话,江元洲表情一滞。
路嘉洋将他罕见的呆滞表情收入眼底,垂眸盖下眼底笑意。
他语气认真,像是真在为此思虑:“你……对处于上位,很坚持吗?”
江元洲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表情逐渐变得可怜。
他眼巴巴望着路嘉洋,漂亮的脸上满是无措:“哥,是我那天哪里没做好吗?让哥感到不舒服了吗?”
他抓住路嘉洋一只手,将脸半埋入路嘉洋掌心。
少年精致漂亮的脸上满心诚意:“哥告诉我,我一定会努力改的,好不好?”
路嘉洋抬眸望他,似是同往常一般心软了下来。
他被江元洲捧住的手轻抚江元洲脸颊,语气轻柔:“没有,小洲做得很好。”
少年脸上刚浮起一抹笑,就听见路嘉洋又道:“只是那天让我感觉,太被动了。”
路嘉洋表情认真看他:“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是被动的性格,比起被动,我还是更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他看着少年的笑容一瞬间僵住,却似无所觉般继续道。
“而且,你身体不太好,体能也比较差。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论是性格还是身体素质,都是我更适合做上位一些。”
他轻抚少年上唇那非常招人的唇珠,一脸与少年认真探讨的模样。
“你觉得呢?”
第五十八章
江元洲久久没有应出话来。
路嘉洋无声注视他半晌,终于开口:“不愿意?”
少年仍是没有开口。
许久,他抱着路嘉洋起身,被子一掀,灯一关,抱着人往被子里一躺,摆足了睡觉架势。
路嘉洋没忍住笑了声,刚想说还玩赖?
就听见少年声音:“哥,给我点时间。”
听见这话,路嘉洋倒是意外了。
他能感觉到,江元洲在体位这件事上,非常明确且执着。
路嘉洋纯粹只是想逗逗江元洲,没想到江元洲竟然真的会考虑。
几天后,路嘉洋意识到,他理解错了江元洲那天夜里“给我点时间”的意思。
江元洲并非要时间去考虑,而是要时间去“蜕变”。
·
周六一大清早,家里的动静就没停过。
先是来了几个装修工人,往书房铺设隔音垫。
后又来了几个上门安装人员,陆续往书房里搬入跑步机、哑铃、俯卧撑支架等一系列健身器材。
书房本就是次卧改的,面积很大。
原本的书房有一大片无用区域,经过一上午的改造,最大合理化地摆上了各类健身器材。
等家里终于清净,路嘉洋倚在书房门口,笑看江元洲:“给你点时间?”
少年走到他面前,表情认真:“哥,我身体已经好了,体能方面,只要勤加锻炼,总有一天也能补足,等我证明给哥看,哥再重新考虑,好不好?”
路嘉洋注视着他眼底的认真,莞尔一笑:“好啊。”
江元洲刚回国时每天都会晨跑,后来因为背部受伤,晨跑被迫中断,再后来海市入冬,室外的环境也不再适合跑步。
但路嘉洋清楚,七中是有室内体育场的。
七中的设施建造在海市堪比一些大学,并且七中很注重学生的身体素质,一周至少会安排3-4节体育课。
依路嘉洋那天看江元洲的身手,江元洲绝对每天都有在锻炼。
现在往家里又加了块战场,锻炼得更加名正言顺,江元洲的身形变化可谓是非常直观。
路嘉洋周末在书房里办公,头都不用抬,余光里全是不远处闷声锻炼的少年。
手里的模型图已经接近尾声,他的注意力却几次被余光中的少年拐跑。
路嘉洋从来都清楚,江元洲拥有着一副绝对完美的皮囊。
完美的脸蛋,完美的身形比例,即使背部还留着未完全褪去的疤痕,都像是艺术家刻意而为之的点缀。
江元洲刚回国时,路嘉洋望着少年抽条的身形,更多是惊讶和感慨。
惊讶少年在他未知三年里的巨大变化,感慨白驹过隙,以前还要被他牵着走的人,现在已经能牵着他向前走。
而此刻……
午后的阳光倾泻入室,尽情挥洒在摆满运动器械的角落。
室内暖气充足,背对着他的少年全身仅着一条运动短裤,短裤的松紧扎在他收紧的腰间,被阳光照得泛起金芒的汗水没入。
江元洲的身形尚介于少年人与成年人之间,经过锻炼收紧的线条流畅得恰到好处。
路嘉洋看着看着,竟品出了一丝性.感。
这个骤然冒出的念头令他耳根子一烧,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回面前的模型图。
等彻底完工,他才发现江元洲不知何时已不在书房。
下午的阳光正好。
路嘉洋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书房。
听见卧室有动静,他便往卧室走去。
谁想一推开门,就见江元洲赤.条着站在衣柜前。
头发半湿,似乎是刚洗完澡,正在找衣服穿。
听见动静,少年转身。
路嘉洋视线一扫而过,下意识要往外退去。
然而少年先他一步,迈开腿朝他走来。
家里开着中央空调,但过道里怎么都不如室内暖。
路嘉洋感受着身后的凉气,又见江元洲已经快行至跟前,他到底还是上前一步迈入室内,带上了身后门。
“砰”一声关门声响刚落下,少年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刚洗过澡的人带着一身水气,滚烫的掌心轻抚路嘉洋纤细的脖颈,又圈上路嘉洋腰。
家里暖气足,路嘉洋只穿了一身暖黄色的单薄睡衣。
薄薄一层布料完全挡不住少年掌心滚烫。
一吻结束,路嘉洋刚想让江元洲先去穿件衣服,免得着凉,却猝不及防被少年忽地抱起。
这次的抱法和以往都不一样。
江元洲一只手托在路嘉洋臀间,像抱娃娃似的抱着路嘉洋往床边走去。
路嘉洋被他一吓,两只手本能地抵在了江元洲的肩膀上。
手下触感温热,带着少年人蓬勃的力量。
路嘉洋莫名有点喉间发干。
他恍然间想,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拿江元洲当小孩看过了。
记不清具体是从哪一次开始。
只是这一刻猝然回想,发现过往他与江元洲之间的所有亲密,似乎都是江元洲在主导。
其实路嘉洋并不反感。
他乐意纵容江元洲的一切。
如果江元洲没有欺瞒他,早在江元洲上一次提出更进一步,他就会欣然答应。
至于现在……
少年抱着他在床边坐下,又仰头再次吻他。
他圈在路嘉洋腰间的手轻按路嘉洋后腰腰窝,按得路嘉洋卸了力气。
路嘉洋坐在江元洲怀里,清晰感觉到江元洲越发不容忽视的变化。
直到少年的手悄无声息覆到褶皱边缘打转,路嘉洋单方面停下亲吻,湿润的唇瓣扬起点笑幅度,轻拍少年脸颊:“偷袭?”
少年乌黑的眸深深望他,如艺术品般美丽的脸庞在灯光下充满了蛊惑人心的意味。
“哥,我们再试一次吧。”
漂亮的人总是难以令人拒绝。
而这份漂亮之上再添上几分生动的楚楚可怜,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要软下心来。
“我每天都有在加强训练强度,我一定会好好做,不让哥感到失望的。”
路嘉洋对少年本来就没有底线。
往日里少年哪怕只露出这样表情的十分之一,不管提的什么要求,路嘉洋不用听就能直接答应。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他轻抚少年脸颊,笑道:“才练半个多月就来找我验收成果了?”
少年轻蹭他掌心,圈着他一副生怕到嘴食物被抢走的忧虑。
路嘉洋抬手拨弄他跟洋娃娃似的浓密卷翘的睫毛。
“行,可以验收。”
少年双眸一亮,下一秒却听见路嘉洋下一句。
“不过换种方式。”
路嘉洋拉开他手,站起身,去衣柜拿了套衣服出来给他。
“既然是比体能,没什么能比比划一下来得更直观了。这样,我们比一场,谁能先把对方掀翻,就算赢。”
江元洲接着衣服,抬眸看笑盈盈看他的路嘉洋,一时没有反应。
路嘉洋双手环到胸前,站在他跟前垂眸笑看他:“不愿意?”
少年许久抬头,声音轻柔:“我怎么打得过哥。”
路嘉洋伸手摸摸他脸:“你的意思是打算直接放弃,让我做上位?”
少年安静下来,一时不语,静静注视着他。
路嘉洋见状,继续笑道:“机会仅此一次。”
他说着,弯腰,湿润的唇覆到少年耳侧:“如果你赢了,我就任你处置。”
少年眼皮猛地一跳。
他猝然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青年。
青年一副唇红齿白笑模样,像伊甸园里引.诱亚当夏娃偷尝禁.果的蛇。
路嘉洋注意到江元洲视线,慢悠悠直起身。
“当然,如果我赢了,你也要任我处置。”
“怎么样?比吗?”
江元洲与他对视许久,穿上了手里的衣服。
两人站到卧室柔软的地毯上。
路嘉洋姿态轻松,看着江元洲道:“让你一步,你先出手吧。”
其实将人掀翻并不是一件那么难的事情。
如果体型相差悬殊,大可以直接将人撞倒或扑倒,或者力量相差悬殊,也可以直接使用蛮力。
只是这两点显然都不适用于路嘉洋和江元洲。
江元洲注视路嘉洋许久,似有顾虑般,最终道:“还是哥先来吧。”
路嘉洋眉梢轻挑,直截了当:“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闪身至江元洲身侧,手绕过江元洲后方,腿去勾江元洲脚踝。
被少年及时躲了过去。
而后接下来几乎一整场比试,都是路嘉洋在主动出击,江元洲在躲。
要不是路嘉洋知道江元洲能打,单看江元洲这轮番的躲避,他还真看不出什么。
毕竟躲避只能证明江元洲灵活。
几个轮回下来,江元洲看上去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路嘉洋轻笑,半点不心软,直接闪身到江元洲身后,圈住江元洲脖子脚下一勾,便要将人背摔。
他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江元洲显然是没有预料到。
眼看着重心不稳,他条件反射地背过手将路嘉洋圈住往前拽,而后脚下一转,反将路嘉洋扣住。
这动作一出,江元洲自己先顿住了。
路嘉洋是自小被路泓慷丢进道馆学了十余年柔道的人。
即使近几年练得少了,偶尔还是会去道馆里坐坐,顺便帮老馆长练练道馆里那群小屁孩。
幼时江元洲时常会陪路嘉洋去道馆训练。
每每路嘉洋跟他人比试时,他都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能挡过路嘉洋这一招背摔的,要么是力气比路嘉洋大上许多,要么就是极其了解路嘉洋摔人的习惯,并且力气也不比路嘉洋小。
反正不论是哪种可能,都不该是路嘉洋印象里,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江元洲能做到的。
江元洲顿时抬眸朝路嘉洋看去。
这一看,却猝然撞上路嘉洋望向他含笑的双眸。
那双浅色的双眸清晰地倒映着他,好似能洞悉一切。
一瞬间,似有什么自江元洲心间破土而出。
他浑身一僵,而后下一秒便被路嘉洋掀翻在地。
路嘉洋圈着他脖子坐在他身上,
垂眸居高临下看他,笑着轻描淡写。
“我赢了。”
第五十九章
江元洲抬眸看向路嘉洋,一时没有说话。
许久,他出声:“那天晚上,哥来七中了?”
问出口的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已经基本笃定。
路嘉洋低着头看他,也不拐弯抹角:“想想从哪里开始解释吧,你要解释的应该不少。”
江元洲注视着路嘉洋,少有的脸上浮现出反应不及的思索。
路嘉洋见状,趴到他身上,笑盈盈看他:“要想这么久?不会从回国起跟我就没一句真话吧?”
江元洲瞬间抬手将他搂住,语气认真:“哥,喜欢你是真的。”
路嘉洋直译这话:“所以除喜欢我外,其他都是假的。”
“哥……”
“这样吧,我问,你答。”
江元洲将路嘉洋搂紧,跟怕人跑似的。
搂在怀里搂得有实感了,才点了点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江元洲注视着路嘉洋,许久轻声道:“哥上大二,有一次和我视频,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女生。我看到那个女生,用爱慕的眼神看哥。”
路嘉洋听着江元洲的话,有点新奇:“我大二,你才刚出国一年,那时候你能看出别人的眼神里藏着爱慕?”
不怪路嘉洋这样问。
江元洲非常聪明,聪明到于多数寻常人而言极其困难的事,江元洲都能轻而易举达成,可偏偏,多数寻常人与生俱来的充沛感情,江元洲却需要像知识积累一般去学习。
一次笑学了三四年,一场哭学了十几年。
他总像个旁观者,无法共情地漠然注视着他人的悲喜。
“看不出。”
路嘉洋听到江元洲回答:“只是当时看到那个眼神,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哥马上就要离开我了。”
江元洲轻抚路嘉洋后背,缓缓将尘封的过往揭开。
“我不想要哥离开我,可也是那天,我开始意识到,哥总有一天,是要离开我的。”
听着江元洲的话,路嘉洋心间微动。
因为这是他也曾出现过,困扰了他很久的念头。
“哥总会谈恋爱,而爱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身份。”
“我开始想,既然哥注定要有爱人,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爱人之间,需要做什么?”
“牵手?我和哥也会牵的。拥抱?我和哥经常拥抱的。接吻?”
江元洲视线落到路嘉洋唇上。
那薄唇此刻鲜艳的颜色,是他几分钟前吮.吸出的。
他抬手,抚上,指腹轻按。
“虽然我想象不到,但如果是哥,我想我没有不能接受的。”
“后来,在一个入春回暖的晚上……”
少年从病床上惊坐起,室内应急灯下,那张漂亮却总苍白着的脸,罕见涌动着一抹艳色。
他像是未完全从梦境中脱离,额角渗出细碎晶莹的薄汗,呼吸急促地像是下一秒就要发病。
连接在他身体上的仪器发出刺耳警报,几名医护人员匆匆赶来,打开病房大灯。
“江,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感觉怎么样?”
江元洲骤然回过神来,抬眸看清冷凄的病房,看清窗外与海市截然不同的风景。
他脸上那点人气渐渐沉下:“没事,做梦了。”
尽管少年这么回答,医护人员还是检查了一番仪器上的各项指标。
见所有数据都处于正常范围,才叮嘱一番离去。
病房重新归于安静许久,江元洲才掀开被子,低头看了眼病服上的泥泞。
他长睫盖下,胸膛起伏过良久,慢慢拆下连接在身上的仪器,下了病床往衣帽间走去。
vip病房里有很小一间衣帽间。
衣帽间里有几套江元洲的常服和几条供给江元洲换洗的病服。
江元洲拉开柜子,伸手去拿病服时,瞥见窗外漆黑的夜空皎洁的月,梦境里的画面重新浮现于脑海。
那是一个依托于现实的梦。
梦里是一个春日的午后。
一如往常,他靠在卧室的床上,安静看书,路嘉洋坐在床边的书桌前,埋头写试卷。
看着看着,困意翻涌,江元洲盖下书,拉上被子躺下,侧过脸静静看桌前认真写试卷的少年。
海中的校服是蓝白色调。
天蓝色的领口圈在少年颈间,少年皮肤白得通透,像远处湛蓝天空中自由飘荡的云。
江元洲看着,缓缓合上眼。
而后不知过去多久,他感觉脖子痒痒的。
他知道,是路嘉洋在挠他。
路嘉洋很喜欢这样将他从午睡中唤醒,等他睁开眼,就能看见少年近在咫尺笑盈盈的脸。
“起床啦江小猪!”
悦耳的,总是充满阳光活力的声音:“再睡下去,大半夜你又要和我干瞪眼了。”
江元洲这次格外不想醒。
他喜欢路嘉洋身上干净的香气,喜欢路嘉洋怀抱的温暖。
于是他对路嘉洋伸手,软着声音说:“哥,进来和我一起躺会吧。”
他知道路嘉洋不会拒绝。
只要他软下语气来讲话,无论提出多过分的要求,路嘉洋都不会拒绝。
如他所料,路嘉洋一边说他是小猪,一边笑着脱去校服外套,钻进被窝将他抱住。
他真的太喜欢路嘉洋的怀抱了。
窝进路嘉洋怀里,反倒没了困意。
他的清醒被路嘉洋察觉,少年埋下头,钻进被子,和他额头抵上额头,唇角上扬着。
“怎么又不睡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被窝里空气稀薄,两人滚烫呼吸交织。
江元洲看着路嘉洋白皙的皮肤一点点覆上层红,忽然间,路嘉洋在他眼里,像是变了模样。
往日里清亮的双眸氤氲着水光,挺俏的鼻头红扑扑的,连薄唇都染上了鲜艳的颜色。
江元洲看着,忽然不受控地攀上路嘉洋肩膀,吻住了路嘉洋湿润的唇。
他心头一颤,一时间错以为要发病。
心如鼓动间,他看见少年轻轻眨眼,眼底仍是蓄满着笑意,而后抬手,像过去无数次包容他一般,轻揉他脑袋,笑问他:“小洲想要这样?”
江元洲没能听见自己的回答,但少年似乎听见了。
因为少年回亲了他,而后又问他:“还有呢?还想要怎么样?”
那比他稍大些的身躯承载着他,纵容着他。
“小洲想要怎么样,都可以,哥都会答应的。”
后面的梦境开始变得朦胧。
江元洲清楚,是因为未知。
因为连他也不清楚,除接吻外,他还能和路嘉洋做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无比渴.望与路嘉洋靠近。
近到严丝合缝,近到不分彼此。
他看到路嘉洋脸上出现他从未见过的迷.离,看到路嘉洋浑身染上鲜艳颜色。
他就像拉神明堕于俗世的贪婪信徒。
信徒从虚妄梦境中睁眼,立于现世。
清醒过后,仍不悔改。
江元洲抬手关上花洒,迈出淋浴区,拉过浴袍披上。
他垂眸看了眼今晚格外不安宁的地带,许久,擦净手拿过手机。
Y国深夜两点。
海市,应该才入夜。
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摩挲过许久,终是拨出电话。
那边人接得极快,最多不过五秒,江元洲便听见了才在梦境中听过的清润声音:“小洲?Y国现在应该两点多了吧?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江元洲倚到洗漱台上,垂下眼:“睡不着。”
路嘉洋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
他似乎跟谁打了声招呼,而后周围变得安静:“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江元洲久没应声,许久才道:“哥在外面?”
“嗯,刚结束小组课题,准备回寝室。”
路嘉洋应着,又问:“今天怎么不打视频?”
江元洲静默许久,自暴自弃地抬手覆上。
他长睫轻颤,均匀着呼吸应:“没有开灯,半夜睡醒,想哥了,哥能说点话给我听吗?”
动作间将手机拿到耳旁,刚好听见路嘉洋一声笑。
纵容的,暖洋洋的声音:“想听什么啊?”
“什么都好,只要跟哥有关。”
“我们学校食堂今天出了款超难吃的菜。”路嘉洋含着笑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吐槽,“你能想象吗?芹菜炒西瓜皮,还特价卖,钱英卓和文钦磊说什么都要尝……”
江元洲呼吸加深间,抬手关掉了手机麦克风。
他抬眸望窗外漆黑的夜。
只有夜空,再听着路嘉洋的声音,就好似路嘉洋就在他身旁。
“哥……”
单薄的少年倚靠在洗漱台边缘,哀求般低喃。
他的心脏在冲锋前狂跳,视线模糊到仿佛迈了一脚进地狱。
待落回人间,他垂着眸,紧握着手机,漆黑的眼底是下定决心后的凛然。
·
路嘉洋趴在江元洲身上,听着江元洲诉说,脸难免有些烧红。
可更多的,是在知道这份真相后的难过。
如果说江元洲是从那时起,对他的感情发生了转变。
这也就意味着,他独自承受着这份感情近乎两年。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
而这七百多个日夜里,两人又隔着几千公里,无法相见。
路嘉洋只是短暂困于江元洲可能会离开他这件事小半个月,都觉得无比难熬。
江元洲这七百多个日夜,他只稍微一想,心就抽痛得厉害。
而这七百多个日夜里,无论江元洲再想,也绝对无法告诉他。
即使路嘉洋不问,都能够清楚原因。
因为那个时候,谁都无法确定,江元洲是否能够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
包括江元洲自己。
路嘉洋趴在江元洲怀里,将江元洲搂紧。
他将脸贴到江元洲心口,近乎迫切地去听江元洲的心跳声。
鲜活的,强而有力。
可仍是没能将他豁开了一道口子的心间安抚。
江元洲轻抚他脊背,无声安慰。
好一会,路嘉洋才终于平复下心情。
然而等心情一平复,他忽然想起件事,猛地抬头看向江元洲。
“等一下,之前在浴室你不是跟我说,你从没有过,你什么都不会吗?”
江元洲轻拍他脊背的手一顿,缓缓移开了视线。
第六十章
路嘉洋见他这反应,一下子气笑了,抬手掰正他脑袋。
“辩一下,我听听。”
江元洲重新与路嘉洋对上视线,抬手,握住路嘉洋捏他脸的手。
“哥那时候,看起来一点都不喜欢我。”
他指腹摩挲着路嘉洋掌心:“我跟哥所有的亲近,哥看起来都很习以为常。我就想,那要是再进一步,哥会怎么样?”
路嘉洋想了想,他当时的确。
即使是那天在浴室帮了江元洲,他也没太多想。
于是他道:“先记一笔,接着往下说。”
他拍拍江元洲线条流畅的臂膀:“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做完手术后一直在疗养院修养吗?”
见江元洲张嘴,他又补充道:“别想忽悠我,那天你打架我看得清清楚楚,就算你学东西再快,没几个月也绝对练不出来。”
江元洲上唇那点唇珠轻碰,开口:“的确练了半年左右,请的专业指导老师,配合医生当时给出的训练方案。”
路嘉洋面露思索:“我怎么记得你回国前,我们每回打视频,你都是在病床上。能训练到那种程度,你的身体素质应该和普通人没差别了吧?怎么会每天都……”
倏地脑海中闪过某种可能,他一下子看向江元洲:“江元洲,你不会完全康复后,每天在外面活蹦乱跳,一到跟我打视频就往病床上躺吧?”
少年轻眨眼,抬手拉他:“哥……”
路嘉洋直接气得笑出了声:“你真是……”
他少有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直接站起了身。
江元洲脸上出现慌乱,也跟着站起。
他拉住路嘉洋:“哥,我……”
“我知道。”路嘉洋看向他,“怕我觉得你病好了,不用被记挂了,就不每天给你打电话了是吧?”
江元洲轻应一声。
“我理解。”路嘉洋双手环到胸前,“但我理解是一回事,这不影响你忽悠我的事实,所以……”
他靠近江元洲,轻柔地摸摸江元洲的脸,而后如同往日里耳鬓厮磨般,贴到江元洲耳侧轻声道:“从今天起,你不可以再亲我了。”
江元洲表情一僵:“哥……”
路嘉洋指腹抚过他上唇唇珠:“包括接吻以上的所有事情,都禁止。”
话落,他不给江元洲再开口的机会,轻拍江元洲肩膀,一锤定音。
“说好的,任我处置。”
·
24年大过年的公假没放除夕,七中倒是给了十天假期。
路嘉洋请了两天假,除夕前一天带着江元洲回了家。
沈晓筠和路泓慷提前请了人将两家都打扫了个干净。
只是当天夜里,路嘉洋还是让江元洲留在了他房间睡。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人在鞭炮声和小孩的嬉闹声中醒来。
路嘉洋还未全醒,便感觉被人捞进了怀里。
某人跟大型犬似的,圈着他腰,脑袋一个劲地往他颈间埋。
路嘉洋硬生生被痒醒,抬手推他脑袋。
大型犬顺着杆子往上爬,轻吻他掌心。
路嘉洋收回手睁开眼,正对上少年可怜巴巴的目光。
那双漆黑漂亮的眸深深望路嘉洋,像只被主人狠心丢弃在路边的小狗。
路嘉洋看这小狗模样已经看了快大半个月。
最初的确有些动容,毕竟十几年习惯,江元洲一示弱他就什么都想应好。
但一想到这小子一个谎接一个谎忽悠他大半年,他的心又瞬间硬得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
而且,就像江元洲过去几个月里步步引导着他自行去接受同性间的亲密。
有些事情,他也希望江元洲能自己明白。
路嘉洋笑着摸摸毛茸茸的狗脑袋,仿佛没看见小狗的可怜相,掀开被子利落起床。
两人洗漱好下楼时,沈晓筠和路泓慷正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包饺子。
听见动静,夫妻二人朝两人的方向看了眼。
沈晓筠忽然笑道:“洲洲今天穿得这么喜庆呀?比电视上拜年的娃娃都漂亮。”
路泓慷也在一旁笑:“要给叔叔阿姨拜年吗?”
两人一人一句跟逗小孩似的。
江元洲也很配合,乖乖应:“叔叔阿姨新年好。”
二老坐在沙发上乐开怀。
路嘉洋也侧过脸,笑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今天的确穿得非常惹眼,或者可以说,自那天他把路嘉洋惹火后,他就总有意无意穿一些颜色比较鲜艳的衣服。
因为路嘉洋过去不止一次表现出,很喜欢他穿颜色鲜艳的衣服。
幼时他穿,路嘉洋一定会毫不吝啬地夸他,而后像抱娃娃似的将他抱在怀里捏脸,长大后他穿,路嘉洋也总会亮着一双眼,笑盈盈看他。
不只是服装上的改变,江元洲甚至还去理了个头发。
他是细软发质,天生自来卷,加上那张哪怕剃秃了都好看的脸,过往对头发从未在意,长长了便去简单剃短。
然而前几天江元洲剪完头发回来,路嘉洋一眼看去,差点没反应过来。
其实发型差别并不是很大,可就是那一点细微差别,恰到好处放大了江元洲五官上的优点,让本就漂亮的少年看起来更加不似真人。
理了发,每天锻炼,挑着路嘉洋爱看的衣服穿。
活脱脱一只开屏的小孔雀。
路嘉洋思索间,小孔雀低头,轻声对他道:“哥也新年好。”
江元洲今天一身红白配色。
身体恢复健康,又勤加锻炼后,少年脸上已经再难见过去的苍白。
黑眸倒映满路嘉洋身影,唇角牵起。
路嘉洋猝然对上他视线,心脏猛跳了一下。
真是一张不论看多少遍都仍觉得犯规的脸。
还好路嘉洋最近经受的诱.惑够多,他压下心头颤动,面色如常应江元洲:“新年好。”
而后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少年,走到沙发上坐下,帮着沈晓筠和路泓慷一块包起饺子。
一整天,不论路嘉洋走到哪,江元洲都跟只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入夜吃年夜饭,路泓慷酌着小酒,颇为怀念地笑道:“好几年没见到小洲跟在哥哥身后到处转了,以前跟个小豆芽似的,那么点大,哥哥去哪小洲也跟着去哪,偏偏动作又慢,也走不快,然后哥哥就会停下来,牵住小洲,带着小洲一起慢慢走。时间过得真快啊,小洲一下子长得都比哥哥高了。如果和雅……”
沈晓筠在桌子底下拧了路泓慷一把。
路泓慷一下子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道:“小洲成年大半年了吧?喝过酒没?陪你哥和叔叔喝两杯?”
尽管江元洲身体康复已经有一阵子,可听见酒,路嘉洋第一反应还是江元洲不能喝。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江元洲应:“好。”
路嘉洋一下子看向江元洲,小声问:“你能喝吗?”
江元洲点头:“医生说可以。”
路嘉洋闻言,又问:“在国外喝过?”
江元洲摇头:“没喝过酒。”
“那你先尝尝,味道不怎么好的,要是不喜欢,就别硬喝,不用管我爸。”
路嘉洋说着,刚准备拿个新杯子给江元洲倒酒,江元洲却先他一步,拿过了他喝剩下半杯的酒。
少年浅尝了一口,眉头微拧。
路泓慷坐对面看着,瞬间乐开了花。
“跟你哥第一回喝酒一个反应。那年你刚出国,也是大年夜晚上,我跟你筠姨正一人一杯小酌着呢,你哥忽然也说要喝,开了瓶酒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一口气喝下去,脸直接皱成一团。”
江元洲听着路泓慷的话,盯着杯子里剩余的酒看了会,仰头一饮而尽。
路嘉洋见他漂亮的脸微微皱起,忙拿过他手里酒杯:“难喝还喝?”
少年抬眸看他,忽然轻声问:“那哥呢?为什么难喝,还要喝那么多?”
路嘉洋一笑:“我什么时候喝那么多了?”
话落,对上少年视线,他倏地想起,是有的。
除去新赛杯结束那天晚上因为空腹不小心喝醉,他还醉过一次。
就在江元洲离开第一年的大年夜。
那天夜里的很多事他都忘了,只记得在新年倒数时,他和江元洲跨洋视频。
他捧着手机,坐在窗边,控制不住低落情绪地对江元洲说。
“小洲,我很想你。”
等第二天酒醒,他再和少年视频,听到少年的第一句便是:“哥,我回国吧。”
路嘉洋一吓,好说歹说说了很久才把江元洲劝住,后来再没敢喝醉。
一顿饭吃到夜里八点。
两人起身时,江元洲整张脸泛着微醺的红。
他陪路泓慷喝了两三瓶酒,本来不止,是路嘉洋见他脸色不对,和沈晓筠一起强行撤离了桌上的所有酒。
路泓慷和沈晓筠一起上邻居家拜年去了。
路嘉洋和江元洲行至门口。
海市依旧大雪。
远处的海在大雪下翻涌。
江元洲走出门一步,就停下脚步,站在门前不动了。
他仰头,安静注视着对面漆黑的房子。
有那么一瞬,路嘉洋好像看到了幼时,那个总独自坐在窗前,寂静看远处浪潮翻涌的小孩。
路嘉洋心头一紧,走上前,拉住江元洲手。
见少年视线落下,他轻笑:“我记得你房间还有三年前搭到一半的乐高,我们去看看吧。”
少年喝过酒后似是有些迟钝。
他盯着路嘉洋看了好一会,才轻轻点头。
漆黑的房子亮起灯光。
灯光温暖昏黄,家具陈设得同三年前一般无二。
好似在这栋房子里,时间从未往前走过。
路嘉洋陪着江元洲,将这栋房子的每个角落都走过一遍,最后才和江元洲一起,进了江元洲卧室。
卧室的床单被罩是三年前路嘉洋挑的,五彩斑斓的。
壁纸、窗帘、地毯,这些都不似路嘉洋七岁那年第一次走入时那样灰扑扑的,全在两人十几年相伴中,被路嘉洋换成了鲜艳的颜色。
江元洲缓步行至窗前,摘下了窗前的七彩风铃。
他长睫盖下,握着风铃垂眸注视许久,忽地轻晃了一下。
“叮铃”一声响落下。
路嘉洋笑着弯腰凑到江元洲面前:“找我什么事呀,江小洲?”
少年动作一顿,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笑容灿烂的人。
他轻眨眼,漆黑的眼底一瞬间翻起汹涌浪潮。
路嘉洋猝不及防被少年抱起,压在了五彩斑斓的被子上。
他今天穿的刚好是件拼色的外套,喝过酒后的皮肤泛着一层浅红。
少年抱着他,垂眸看他,忽然将风铃上的绳子缠到了路嘉洋脖子上。
刚好一圈,系上死结。
路嘉洋摸摸脖子上的细绳,有点懵。
他不解问江元洲:“这是干嘛?”
摸到死结,他瞬间乐了:“怎么还打上死结了,风铃不打算要了?”
少年垂眸看他,黑眸中倒映着的人脖颈白皙修长,七彩透明风铃悬在漂亮的喉结间,好似阳光下雪化作的精灵。
少年抬手,又轻拨了下风铃。
晃动的风铃抵着路嘉洋喉头,带来几分痒意。
路嘉洋忍不住笑,刚要开口,少年忽地俯身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