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真假千金21
加冰的厚椰拿铁的杯沿外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
于池机械地端起杯子, 指腹间触碰到冰冷的寒意,头脑却在剧烈的信息碰撞中生出热胀。
青黎正在一旁跟于荣年通话,声音不紧不慢。
她看起来并不震惊, 室内的灯光透着奢靡的昏黄,静静落在青黎脸上, 呈现出一种温和的色彩。
她实在太平静了,有一瞬间, 于池甚至怀疑她这种平静是不是因为早已经知道了真相。
于池紧紧攥着杯子, 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江河,时隔不久, 对方看起来变化不大——
其实在于池的记忆里,她的这位“哥哥”在整个家里的存在感一直都不强,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对方身上看不见任何对原生家庭的留恋。江河十六七岁出去打工,与村里大多数中途辍学的青少年一样, 干过很多个电子厂,做过餐饮服务员, 商场保安, 后来好像跟着一个室内装修的瓦工师傅做学徒……
江家在江父去世之后, 很多年内都是赤贫状态,唯一的补偿款盖了一栋自建房后却连装修都做不到, 一整个家徒四壁的最好诠释。
但这栋自建房并没有让江河结上婚。
江河今年二十八岁, 在老家那个地方已经属于大龄青年, 却还是单身。
江河说她跟青黎不是双胞胎, 而是互换的身份。
于池在于家那么久,从来没有把这么一张脸跟青黎联系上过, 她们明明没有丝毫相像之处。江河或许不丑,但也只是个普通人, 丢到人群里不会溅起任何水花。
而青黎与他天差地别。
“江先生稍等,我爸很快就过来。”青黎挂掉电话,看向江河。
“他不是你爸!你根本不是于家的人!”江河闻言猛地抬起头,焦躁和紧张让他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我们可以去验血!去做DNA!看看你到底是谁家的人……”
“咣——”
于池把杯子往桌面上一放,用力盯着江河:“你小声点行不行?就算是互换了那也是我跟她的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江河蹭得下站起来:“江池!你敢跟我这么说话?我和咱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好,你现在有钱了,就瞧不起人了是吧?”
他声音很大,咖啡厅幽静,旁边坐的几桌客人立刻纷纷看过来。
于池几乎炸毛:“江河你好意思?!当初收那一百万的是死人吗!”
“江先生,”青黎同样声音微沉,“请你说话注意分寸,她现在是于池。”
江河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青黎拍了拍于池的手,一边道:“当初认回于池的是我爸爸,说我和于池是双胞胎姐妹的也是他,如今你们各执一词,若要辨别真假,自然是当面对峙的好。你既然特意为了这事千里迢迢跑过来,怎么现在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江河只好重新坐下,恶狠狠地道:“于家仗着有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黑地说成白的!若他早想承认,刚开始就不会隐瞒了!”
青黎说:“可如果于家没钱,你父亲怕是也没有想法要换孩子。”
江河:“他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他,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青黎道:“就算真是如此,那也并非由我的主观意识控制,依旧是他的全责。”
江河冷哼一声:“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怎么?你还要为你父亲打抱不平不成?”青黎勾了下唇,一双眼睛乌黑沉静,像是能洞察人心:“你应该明白,其实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于家没有去追究江家的责任已经是手下留情,可你若还想借此讨要其他好处——”
青黎言犹未尽,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江河猛地攥起拳头。
平心而论,他此次前来,自然不仅仅是揭开一个真相,当然也是为了讨好处,但此刻的走向却完全跳出了他的预判。
诚然,江河已经足够早地踏入了社会,但或许是因为一直身处底层,所以让他的生活环境处于另一种意义上的“单纯”。
他算不得一个狠人,所以能跑过来旁敲侧击地威胁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已经是他的极限。至于别的,对上一方富豪,以一个岌岌可危的血缘而撕破脸面、穷凶极恶地去“敲诈”,他还远远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青黎抿了口桌上的可可牛奶,“我还没有问,江先生,你是怎么找到于家的?”
“我去我们那儿派出所找的,”江河含糊地说了句,随后喝了一大口咖啡,不耐烦地恶声道:“都多久了?他到底还来不来?我可没有闲工夫坐这等他!”
青黎随意地说:“没关系,若你不想等,可以随时离开。”
江河一愣,反应过来后目光闪烁了下。
半晌后,他突然扬手叫了服务员:“喂,你们这厕所在哪?”
服务员走过来,贴心地指了指外面。
江河没来得及说什么,站起来就往外走。
青黎并没有出言询问他是要离开还是去厕所,只是将目光自然地垂落到桌面上。
“他说的,你信吗?”于池已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此时才问了青黎一句。
青黎说:“信吧。”
于池咬了下唇,说:“我也信。”
她声音很轻,如同呓语。
青黎却没说话。
于池也莫名有些语塞,收回视线后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
良久,青黎突然出声:“于池。”
“嗯?”于池转过头。
青黎靠着椅背,看向她,说:“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于池:“什么?”
青黎抬起手,捂了下心脏的位置,眉心轻轻皱着,模样看上去也少见得有些迷茫。
于池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劲?”
青黎按了按胸口,半晌后放下手搁在桌面上。
于池发现她的指尖在轻轻发抖。
青黎的声音却依旧很稳:“不等爸爸了,现在去医院。”
于池脑子嗡了一声。
青黎闭了下眼睛,耳朵像是有一瞬间的失聪,纤弱的神经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心房间血脉里血液骤然减慢的涌动。
很奇怪,没有诱因,她清楚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在此之前都没有受到任何刺激。
自发性的?
于池第一次看出来青黎脸上不甚明显的血色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下去,“你你怎么了?你……心、心脏病犯了……”
青黎抬起眼皮,鸦羽般的眼睫轻颤,无法掩饰地倾斜出一丝脆弱。
于池抑制不住地生出惊恐。
于池站起来,手臂在慌乱间打翻了杯子,液体和冰块洒落,她却来不及管,只是抖着手去掏手机。
“打给小李。”青黎说。
于池胡乱地点头,几乎是对方接通的刹那,她就喊起来:“快来!你快来!我姐要去医院!马上!”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叫司机过来了,姐,你,我我该怎么做……”于池语无伦次,她想伸手去碰青黎,临到近了却又不敢。
青黎握住她的手,说:“没那么严重,别怕。”
她的手指冰凉,不知道是不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乍一碰到后,于池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姐……”于池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她扶起来,声音发抖:“你你能走吗?走得动吗?”
青黎是真没那么严重,只是觉得有些晕,闻言便轻轻嗯了声。
于池却根本分辨不出来她是不是硬撑,一时间慌得都快哭了。
她打发掉走过来问询的服务员,往前带了几步,突然问:“我能抱你吗?”
青黎:“嗯?”
于池声腔里带着呜咽:“我抱你出去快,你这种情况,能,能抱着你吗?”
青黎失笑:“没必要……”
她话音未落,身体便突然腾空。
于池一手揽着她的脊背,一手揽着膝弯,疯了一样抱着她往外跑。
青黎:“……”
小李刚刚把车停到了咖啡店门口,远远看见她们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急忙下车,帮她们打开后车座的车门。
于池小心翼翼地把青黎放进去,大气不敢喘,转身关门的一刹那,却又看见了正在路边目睹了全程的江河。
于池没来得及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甩上车门。
小李立马一脚踩下油门。
于池回过身扶住青黎,急切地询问状况:“你怎么样?”
青黎微微阖着眼,说:“还好。”
于池听不大明白,急切地问:“还好是什么意思?严严重吗?”
青黎头靠着她的肩膀,说:“现在还不严重……”
她尾音轻飘飘的,听的于池胆战心惊,立马闭上嘴巴,不敢再跟她说话了。
反倒是青黎说:“记得跟爸爸打电话说一下。”
于池这才反应过来,忙拿了手机给于荣年拨了回去。
挂完电话后,于池一抹脸,才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她低头,青黎这会儿已经完全闭着眼睛,眉心平展,呼吸声很轻,几乎听不到。
司机在冲过十字路口的空档担忧地看了眼后视镜,正好与茫然的于池对上。
于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停顿了下,伸出手指去探青黎的鼻息。
青黎好像感觉到了,睁眼看了她一下。
于池忙收回手。
青黎动了动唇,说:“不会死。”
于池从来没见过她这么虚弱的模样,眼泪汪汪地嗯一声。
此处距离医院不远,但毕竟是在都市里,车子跑过去依旧需要时间。
又过了几分钟,于池终于忍不住捏了捏青黎的手心,颤抖着声音轻轻喊她:“姐姐,你别睡觉啊,我害怕……”
此后很多很多年,这一刻的害怕都是她的梦魇。
青黎好一会儿后才勾了勾手指,算作回应。
第62章 真假千金22
青黎醒的时候蓦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视线里是过于曝白的天花板和照明灯,周围挺安静的,但能听到一点机器运转的声音和门外远远传来的模糊声响。
她闭了闭眼, 好一会儿,才从昏迷时的无意识状态慢慢找回对身体的控制。
青黎一动, 于池就猛地坐直了。
青黎这才发现她一直趴在床边。
“你你醒了?”于池站起来,俯过身紧紧盯着她, “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疼不疼……”
她说着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 急忙转身跑出去,青黎能听到她在门口喊医生的声音。
不过几分钟, 病房里就突然出现很多人。
青黎微闭眼睛,配合着医生再次确认了下术后情况, 随后又拔去了呼吸管。
有些不习惯,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待遇了, 这些年偶尔发烧感冒引出炎症什么的,也多是吃药挂水而已。
她并没有清醒多久, 很快就又睡下。
“小池, 没什么事了, 你熬了一夜,回去休息吧。”于荣年也松了口气, 拍了拍于池的肩膀, “我已经让人帮你给学校请了假。”
医院病房里需要安静, 于池都没来得及跟醒来后的青黎说什么, 就被赶了出去,此时里面只有沈曼。
“我不累, ”于池问,“我能留下吗?”
于荣年说:“有陪护, 你妈妈也会在这儿,不用太担心。”
于池说:“那我陪妈妈。”
她目光还在隔着观望窗往里看,语气却少有地坚决,于荣年看了她几秒,突然问:“小池,江河是怎么回事?”
于池这才将注意力从青黎身上转移出来,看向于荣年。
或许是因为青黎做手术,晚间时候,于荣年和沈曼都没有问她江河的事。
不过,于池有注意到,于荣年曾在走廊外一旁打过电话,眉头紧锁,神情冷肃,她即使没听到内容,也在某个对视中明白,对方必然是找了人去寻江河。
于池停顿了下,还是低声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
于荣年脸色逐渐难看,他当初带于池回来的时候试探过,对方显然并不清楚当年的事,拿了钱之后几乎说什么是什么。
于荣年经商多年,识人的眼光自忖有一些,江河的品性他早在初见时就看得清楚,只要做做表面功夫,他打量对方不会有那个心智能看破真相,更没有胆量敢跑到他面前叫板。
“青黎不是我姐姐,”于池抬着头,目光定定地落在于荣年身上,“是吗?”
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于荣年看着于池,即使对方回来许久,可其实彼此之间并没有太过熟悉,但无论如何,她才是自己的女儿,与自己血脉相依的人。
至于青黎,于荣年看向病房的门,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他们曾付出很多心血,也得到很多回报,所以才更加舍不得放手。
他和沈曼确实犹豫过,这样的真相之下,他们还要把青黎留在家中,是不是对他们亲生女儿的不公平?
若一直披着双胞胎的外衣也就罢了,可现在……
过了几秒,于荣年回过头,问:“你想让她做你姐姐吗?”
于池一愣。
于荣年看向她的目光沉凝,就好像这是一件可以由她来做决定的事。
于池恍然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她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所幸于荣年并没有追问她的答案,很快便说:“你想要留在这里陪着也行,但在医院别乱跑,累了就跟小李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于池低低地嗯了声。
走廊的光亮的有些刺目,青黎住的是VIP病房,楼层高,人流量少,安安静静的。
于池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待了会儿,半晌后又站起来,手指扒着病房门侧面的观望窗,一动不动地往里面看。
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即使呼吸面罩已经拆掉了,但距离那么远,也只能看到病床,上面的被子轻薄。
沈曼很快就注意到她,推门走出来,有些惊讶:“你怎么没跟你爸爸回去?”
于池只是摇了摇头,目光还看着里面,小声地问:“她现在怎么样了?还醒着么?”
“又睡了,”沈曼说,“医生说送来的比较及时,只是个小手术,醒了就没事了。”
“及时……”于池喃喃,回想起之前,说:“是因为她反应很快,就好像还没有病发就已经提前感知到了。”
沈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病房,停了半晌,才说:“久病成医,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青黎……”沈曼叹了口气,说,“她虽然长在于家,但小时候一半的日子都是在医院过的,吃药、打针、手术是家常便饭,连认字都是看着病历单学的。小池,命运并没有过多眷顾她,你别……”
沈曼的声音逐渐涩哑,像是说不下去了。
于池转过头,直直地看着她。
你别什么?
她想说什么?
江河找过来的事她必然已经知道了,但除了于荣年刚才的那场问询,大家好像都默契地不去提。
如同一场“皇帝的新衣”。
沈曼沉默了下,伸手摸了摸于池的头发,说:“你是个好孩子,青黎也是,妈妈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于池没说话,脑子里白茫茫的。
中午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湿好像能从闭塞的门窗里渗进来。
于池坐在床边,旁边是正在运行的心脏监测仪,几条细线有规律地起伏着。
青黎很安静地躺在那,被子盖到胸口,露出一点肩膀,宽大的病号服扣子被扣到倒数第二个,但依旧松松垮垮的,更加衬得少女清瘦,下巴尖尖。
于池忍不住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不出意外的,温热的气息慢慢扑在手指上。
这一点气息让于池安心了些,收回手后歪着头看她。
其实于池一直知道青黎身体不好,但知道和亲眼见证是两回事儿,她在监护室外待了一夜,直到现在对方转到病房里,都还是有不真切感,总感觉是假的。
在这样一个机械而苍白的空间里,鲜活褪去,周围都是冷冰冰的,越发显得青黎整个人有种病态无害的柔软,柔软的黑发,柔软的脖颈,就连闭合的眼睫都是软的,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纯黑,一簇簇的,弧度如同弯月。
像是漫画里的人。
过了一会儿,那弯月颤了下。
青黎两次醒来后都看到于池,不由得愣了愣。
于池也愣了愣,然后急忙站起来。
青黎动了动唇,问:“你……你怎么还在这?”
她的声音因为许久没说话而露出干涩,很低,软软的。
于池有点手足无措,说:“我,我等你醒……”
青黎嗯了声,像是还没恢复力气,又闭了闭眼睛。
“妈妈刚才接了个电话,才出去,”于池解释了下,又忙不迭地问:“你,你还疼吗?我叫医生过来。”
青黎看着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便微微摇了摇头。
于池不由得再次确认:“不疼了,是吗?”
青黎勾了下唇,说:“不疼了。”
医生很快过来做完检查,又抽了血,同时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病房里的陪护和沈曼刚好都不在,于池瞪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去记。
青黎慢慢缓过来,精神比刚醒来时好了些,等医生出去了,她才侧过头,看着于池。
“好了,可以松了。”
于池哦了声,赶紧放开按住棉签的手,抽血之后那处娇嫩的肘窝里留下一点青红,白皙的皮肤像是透明的,能清晰地看见青蓝色的细小血管顺着手臂往下延伸,手腕纤细。
于池帮她把袖子往下拉好,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冰凉。
青黎注意到她眼睛下得青黑,问:“你晚上没回去吗?”
于池没看她,盯着她被医用胶带粘满的手背,摇了摇头。
空间里有滴滴答答的钟表声,一针一针地走着。
青黎问:“吓到了吧?”
于池这才抬起头,一双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模样看起来有些委屈,又有些后怕,要哭不哭的。
青黎微怔,顿了下,放轻声音:“抱歉。”
于池说:“你道什么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她说着说着没控制住,吸了吸鼻子,像是有些窘迫,瞬间便错开目光,赶紧重新低着头。
青黎垂下眼睛,能看见她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还有因为强力忍耐而绷起来的下颌线。
青黎安慰她:“没事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于池咬着牙,好一会儿才把莫名其妙的泪意压下去,闷闷地点头。
青黎看着她都快把头垂到胸口了,想了想,又问:“江河呢?”
问到江河后,于池终于把注意力移开了些,她手指落在床沿处划了划,瓮声瓮气地说:“不知道。”
青黎没有说话。
于池飞快地抬头看她一眼,青黎微皱着眉,神色显然有些疑惑。
“你都这样了,谁还管他?”于池在床边坐下,掌心距离青黎舒展的手指只有几寸距离,她抠着被角,说:“可能爸爸今天会去找他,反正他没跟我说。”
青黎嗯了声。
“你也不要管他了。”于池又说,然后终于抬手碰了碰她的手指,问:“你冷吗?”
青黎摇了摇头。
于池捂着她的手,说:“可你的手好凉啊。”
青黎笑笑,没说什么。
于池以为她累了,便也不再说话,静静地偎在床边,手虚虚地捂着她的手,好半天都捂不热。
慢慢地,她又把目光重新落在青黎脸上。
那目光有些怔忪,青黎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
于池还在犹豫,要不要青黎做她的姐姐。
后来过了许久,于池才想明白,可能是那时候的青黎太虚弱了,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橱柜里漂亮而无害的洋娃娃,所以她才会以为决定权是在自己身上。
青黎的身体对比着常人自然是孱弱,但以她的底子,如今养成这样已经算得上奇迹,所以手术介入取出动脉血栓后恢复得很好,没过几日便能下床了。
那天于池像前几日一样放学后便赶去医院看她,进门时还因为记得要保持安静而刻意放轻了动作,以至于很轻易地就听见青黎的尾音。
“……我们都不要自欺欺人了。”
病房里忽而一静。
即使没有头尾,但于池还是立马便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于池按下门把手的动作还没有松开,青黎已经抬头,目光不留痕迹地从她身上扫过。
有一瞬间,于池觉得自己灵魂像是被剥落。
原来,原来她根本也不想做我的姐姐。
第63章 真假千金23
“我占据了她十八年的人生, 即使不是本意,也是个错误,如今既然真相大白, 又何必一错再错?”
沈曼比于池更震惊。
她一直以为青黎与这个家庭的粘性远远不止于所谓的血缘,还有那么多年的养育和陪伴, 所以青黎不应该、也绝不可能会主动提出离开这个家。
“什、什么叫错误?这事又不是你的错!你就是我的女儿!”沈曼站起来,声音都有些抖。
青黎倚着床头, 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亲子鉴定显示我不是, 于池才是。”
于荣年愣了下:“你什么时候……”
青黎转过头看他,目光平静到令人觉得冷酷。
于荣年拧起眉。
青黎说:“于池已经回来, 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继续占据她的家、她的父母, 也做不到继续心无芥蒂的做你们的女儿。”
沈曼摇头:“我不在乎……”
青黎说:“我在乎。”
沈曼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我很抱歉,妈妈, 于池。”青黎看向钉在门口的于池。
于池在她的视线中有些无措,但慢慢的, 又从心底生出一种模模糊糊的认知。
于池长于一个并不完美的家庭, 贫穷困顿, 父母兄妹亲情之间的维系全靠世俗伦常,可尽管如此, 在一张亲子鉴定之下她依然无法断然与之决裂。
但青黎好像不是。
她好像很轻易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很轻易的就把自己从这个家里摘出去, 很轻易的就愿意和以前十八年的生活做切割。
轻易到看起来有些凉薄。
出院之前, 青黎又约着见了一次江河。
或许是因为已经被于荣年警告过,江河比前些天见时萎靡了些, 但在青黎主动说出已经跟于家讲清楚会离开时他还是大吃一惊。
“你疯了吧?于家那么有钱,他们又想继续认你做女儿, 你干什么要走!”
青黎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是说:“你也看到了,我有心脏病,日常疗养花费不菲,我想知道,我回去之后,你们有没有能力承担?”
江河一愣:“你什么意思?”
青黎说:“于池回于家,按道理我当然也应该回江家,我治病养护的费用自然就该你们来出。”
江河脸色骤变:“那你更不应该离开于家!你不知道你自己什么状况吗!我们家怎么可能有钱给你治病!”
青黎说:“我之前听于池说过,她走之前,于荣年曾经给你们留下一百万,而且你们在乡下住的还是小别墅,凑合凑合,怎么着也够我两年的医疗费,以后……”
“不可能!”江河听她直呼于荣年大名的时候就差点没绷住,到后面更是直接打断她的话:“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青黎没说话,直直的看着他跳脚。
江河抓着头发,烦躁的在病房里转了一会儿,停下来:“于家之前不是说你和江池是双胞胎么?这说明她们还打算继续养你,你再跟她们好好说说,还有江池,你们相处了这么久,她们不可能忍心把你赶走。”
青黎淡淡道:“我没那么无耻,就算她们不赶我走,我也会离开。”
“你!”江河咬牙,低声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离了于家,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什么都没了!”
“可你过来不就是想拨乱反正、改正错误吗?”青黎歪了下头,又说:“我之前忘了问,你是怎么找到于家的?”
她话题转的快,江河明显噎了下,目光微闪。
“于家是大户,我随便问问不就知道了……”江河看着她,“你还有功夫问这个,多想想你自己吧!我老实告诉你,你要是真离了于家,我是不可能给你一分钱的!”
他说完后便恶狠狠的摔门离开。
医院陪护一直在门口守着,很快就从外面进来,一脸担忧。
青黎笑笑,神色如常:“没事。”
下午的时候,于池给她发消息,问她是不是真的打算回江家。
青黎一看便知道江河肯定又亲自找了趟于池,这一时半会儿的,估计江河比她这个正主还着急。
面对于池,青黎倒没有隐瞒:不回。我已经十八岁,是成年人,具备行使完全民事行为责任的能力,可以选择在外独立。
对方许久才回了个消息,只是个简单的哦字。
青黎把手机放在一边,转而继续看助理发来的邮件,年后这么长时间,新的团队已经逐渐到位,事情自然也多了些。
看完向研究所递交的资料,青黎去拿手机,才看见聊天页面中,于池二十分钟前发过来的话:如果,我也不在乎呢。
青黎:我在乎。
消息发送成功,青黎却微微皱眉。
其实要说在乎实在是牵强了些,事实只是因为青黎能看见于池原本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沈曼和于荣年或许还对“于青黎”有所宠爱,但到底是给了“江池”一个完整的身份。
如今,青黎占据“于青黎”人生的事已不可挽回,可对于池,她却在一早就有过决定。
江河突然冒出来,不过是给了她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更多的,可能还想看看于池是不是那个人……
又或者说,我呢,多了一世记忆和身体的我,还是不是曾经那个青黎呢?
禹城天气热了起来,青黎在医院待了整整一个月,等到身体完全康复才选择办理出院。
出院的时候,她这一届的高三生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高考,好在青黎已经被保送,所以并没有这一重烦恼。
只是在第二天,她就从于家搬了出来。
第64章 真假千金24
青黎改了名字, 但并没有取姓江,只单单留了青黎两字——她并不记得自己最初时候的模样,但这个名字却一直深刻于心。
所幸“青”姓少见, 可也并非杜撰,因此没过几日, 新的证件便换了下来。
改名的事情像是将她与于家的关系画上了句号,新的住处在城市的北面, 距离于家有一段不近的路程, 这还是她第一次住在外面,在以前, 沈曼是极少允许她脱离视野那么久的。
青黎其实也有意识到,自己的这次离开, 除却与于家利益上的切割外,其他的, 那些情感上的东西,必然会留下一场阵痛。
但对于青黎, 含糊遮掩或者忌讳如深地在这种家庭里去生活, 从来不是她的本性。
认真说起来, 发生这样的事,最两难的是沈曼。可尽管沈曼难以接受, 却也无法真的去阻拦, 毕竟追根究底, 于池才是她真正的孩子——她清楚自己对青黎的一切偏爱和挽留, 都会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带来伤害。
青黎只能寄希望时间来抚平这一切。
于家并没有大肆宣扬这件“家族辛密”,只是秘密这种东西, 如果不作刻意隐瞒,总是会不胫而走。
青黎回学校的时候, 很多同学对这个大八卦都有所耳闻,自她出现起一路过去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些是善意,但她终归不是完人,自然也有不少借此奚落、期待着能够落井下石在她头上踩一脚的。
唯有相熟的几个朋友,反而兴致勃勃地对她说了些以后要养她的话,让青黎哭笑不得,最后耐着性子一一谢绝。
除此之外,最令她没想到的竟然还多了几支烂桃花——照以前,这些东西哪里敢舞到她面前。
人的感知和自我定位往往来自对外界环境的反馈,若此时青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从“天之骄子”到“鸠占鹊巢”间身份落差后的异样自然会让人难以接受,所幸青黎不会。
更何况青黎在人前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些外人嘲讽的话于她就更不痛不痒了。
独居的生活比之前自由得多,又或者说,在还没有遇见于池之前,青黎一直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在成长的,读书上学,然后用大量的时间去保养身体——直到于池回来,她窥探到所谓的真相。
年前让人筹备的新公司早已经敲定,青黎没打算做最大量化,她清楚商业化的企业从来不是仅靠技术,营销和推广、甚至于资源垄断同样不可或缺。
就如同融科信息,当年如果不是于荣年所代表的集团财力、成熟的管理团队以及与当地政府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做背书,它或许也可以做到一定规模,但肯定需要花费青黎数十倍以上的心力。
如今青黎有自己的定位,所以公司的重心还是在研发孵化,她前些年在融科信息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对技术人员的把控,现在离开于家,自然也没想着背刺于荣年做些挖墙脚的事,只不过有这些关系网在,总归是一大助力。
除此之外,青黎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与专业院校和科研机构之间建立持续性的合作上。
公司的事情一直忙到高考结束,青黎被保送后去学校的次数便骤减,连带着对整个高中生涯要结束这件事的感官都不太深刻,更别说学校里的那些人了。以至于暑假过了大半,八月中的时候,贺之云要出国读书,走之前还特意组的那个局才给了她一个对外社交的机会。
青黎那一圈朋友里,出国读书不过是家常便饭,只要有这方面想法的早早就出去了,滞留到现在再出去的,大多都有些不和谐的家庭因素在里面。
秦桑劝青黎过去的理由倒是特别正当,说是贺之云给她做了十几年挡桃花的工具人,如今退场,应该给个体面。
邱桐还在后面没心没肺地帮腔。
青黎被俩人闹得只好应了,只是最后还是没去成,因为在路上的时候她才听说于池也会到场——作为朋友圈里最近活跃话题中心的主角之一,青黎原本以为组局者会有该有的礼貌,会下意识的避开尴尬,可现在看来,那些人倒是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其实严格来说,她和于池之间的关系,远不止于所谓的豪门秘辛、家庭亲情,还有更深的同辈压力,可这些对于池来说是不公平的。
如果再过两年,青黎根本不会有犹豫的想法,现在却太早了,于池还很青涩,还并没有完全适应这个名利场,同龄人之间的高低比较,再加上周围人闲言碎语的发酵,会轻易令人产生焦虑和挫败。
特别是在众目睽睽的时候。
青黎不会觉得自己比于池有多少优势足以让对方产生自卑的情绪,只是她毕竟不是真的少年人,自然没必要在可以避免的情况下给对方造成困扰。
青黎在群里说:“我不去了。”
邱桐打了个问号出来,又问:“因为于池啊?”
青黎说:“嗯,避嫌。”
邱桐发了个啧啧啧的表情包,过了一会儿说:“那我也不去了,真烦,贺之云做事真不地道。”
青黎让司机调头,再看手机,就见邱桐说自己还没吃饭,问她到哪了,约她去吃饭,等秦桑看到消息的时候,青黎和邱桐都已经在餐厅开始点单了。
邱桐在群里给秦桑下任务:看好咱们家小妹妹,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青黎看得失笑。
邱桐最近刚考完驾照,提了机车,此时一头齐耳短发和黑色闪亮皮夹克,看起来十分有落拓的风格,说话也痞里痞气的:“姐妹儿够意思吧,你说要对她好点,我可就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她。”
青黎挑眉,揶揄道:“你还想动手?”
“她害你生了这么一场大变故,动手都是轻的。”邱桐表情理所当然,又说:“俗话说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反正在我这里这事错天错地,你一点错儿没有。”
青黎笑着说:“于池也没错,你动她手指头干吗?”
邱桐一摊手:“那就没办法了,谁让跟我做青梅的不是她呢。”
青黎闻言无奈地摇头。
邱桐看她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提了提:“你也别小瞧她,现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坏心眼,可不代表以后不会心生怨怼,来个秋后算账什么的。要知道,人心永远喂不饱。”
邱桐生于名利场,年纪不大,但从小到大看多了这些围绕着钱权生出的各种戏码,自然是深有感触。
青黎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说:“她不会。”
邱桐被她笃定的语气堵了下,半晌后用叉子戳了下盘子,说:“那随便你好了,到时候要真有事,我给你兜底。”
青黎从善如流:“好啊。”
吃过晚饭,邱桐还要去别的场耍,照她的意思,好不容易成年了,各种花活必须安排上,蹦迪夜场什么都算低级的,她最近跟家里申请了一笔资金和一位职业经理人,打算在郊区开个赛车场。
青黎自然不跟着她闹,拒绝了她的机车兜风邀请后让司机直接把自己送回住处。
新住处是个平层公寓,小区靠近大学城的位置,相较于家那幢别墅虽然偏远了许多,但周围的天然绿化做得很好,又因为是近五年才出的楼盘,一拐进路口就肉眼可见的焕新整洁,夜色葱郁。
青黎已经有些累了,路上一直没说话,靠着靠背闭目养神,直到过小区闸门的时候才睁开眼睛往外看了看。
于池正蹲在用两人高的巨石做小区大门标志物的旁边,左面是修剪整齐的绿篱带和垂到脚踝的茑萝花,还有飞舞在枝叶细花间的很多蚊子——她穿了长裤,但上衣却是短袖T恤,所以露出来的胳膊肘处并没有幸免于难。
青黎当然没认出她,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还是门口的保安对着司机说了句什么,外面原本正垂头默默盯着地面的身影也猛地抬起头。
“怎么了?”青黎问了声。
司机说:“像是有人在门口等您。”
青黎这才伸手把车窗玻璃按下来,窗外那个经过暗色玻璃过滤后的昏暗世界慢慢亮起来,光影变幻间甚至有些眩目。
于池像是还没回过神,转头去看保安,又看驾驶位的司机,最后才把视线聚焦在青黎脸上,微微一愣。
青黎一瞬间也觉得自己刚刚在路上或许是睡着了,所以此时还有些恍惚,以至于在这一刻竟不太能分辨出眼前蹲在地上的少女是谁。
于池张张嘴:“青……青黎?”
“青黎。”于池又喊了声,脸上浮现笑容,左面脸颊处陷进去一个酒窝。
她站起来,蹲地上久了,小腿都有些麻,她也没管,跺了跺就冲到了青黎的车前:“青黎。”
青黎说:“你怎么在这?”
于池说:“等你啊。”
青黎没下车,也没有帮她开车门的意思,只是从车内抬头看着她,过了会儿,问:“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嗯……”于池说,“没来得及打呢。”
青黎看着她。
于池也停顿了下,然后小声说:“晚上那个送贺之云的局……你没来……”
青黎视线落在她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气氛似乎都在青黎的目光中变的停滞。
于池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些许微妙,抿住唇不说话了,好半晌,才有些迟疑的再次开口:“怎么了?”
青黎转开视线,轻微摇头,然后伸手把车门打开:“上来。”
第65章 真假千金25
虽说是从于家搬了出来, 但事实上,青黎并没有做到与从前完全割裂。
毕竟是在同一个城市,公寓的位置沈曼一早便知道, 这几个月时不时还会过来照看,就连平常的打扫阿姨也是她精心找的人——无论如何, 十几年的情谊总归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于池确实是第一次过来。
“你不想见到我吗?”于池问得特别直接。
青黎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声音也同样坦然:“不是。”
于池哦了声, 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今天场合不对,我不想成为他们的话题。”青黎解释了一句, 语气带上无奈,“挺无聊的。”
于池点点头, 心里却并没有多少释怀,因为除了今天这次, 她们确实已经许久没见过面了。
其实即使青黎真的说不想见她,于池也很理解——自从消息被散出去, 她身边已经有许多人旁敲侧击过她的态度, 或许在常人看来, 发生了如此尴尬的事,她们二人不说掐得你死我活, 也肯定无法做到和平相处。
可于池才不想跟青黎掐架呢, 她也从来没有因为对方代替她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而生出厌恨, 她甚至很想与青黎好好相处, 就像之前那样。
但她其实并不确定青黎是不是跟她同样的想法。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出现才“赶走”了她。
于池抬头望向青黎, 对方看起来与从前没什么变化,眉眼处沉静若水, 笑容浅淡,就好像这场闹剧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于池捧起水杯抿了口,问:“你在这住得习惯吗?”
不习惯的话还是回去住吧,那里也是你的家。
青黎却是径直点头,笑着说:“如果不是她们担心,我老早就想自己出来住了,耳边少人念叨,多自在。”
于池“啊”了声,把未尽的话憋了回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多是于池在问。
青黎倒是没有过多询问于池最近的状况,人非草木,她清楚自己在于家这么多年,与其他人生出许多情感上的牵扯,如今骤然出走,必然会有人迁怒于池——她甚至知晓于池如今的生活也算不上太好,只是,那已经无关自己了。
公寓的客厅很大,人说话时的声音传荡着都有种清透的亮,落地窗外夜色如墨,映出一室略显冷清的白。
不知道是不是于池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与青黎的对话也像这灯光一样,冷冷清清的。
于池的心渐渐掉进一个黑洞里,她来的时候只是想问问青黎是否不想再见到她,现在得了答案,却又觉得失落。
“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青黎随意问:“做什么?”
“就是来找你玩,看看你什么的……”
于池是自己打车过来的,青黎上楼的时候没让司机离开,此刻她帮于池打开车门,看着她坐上车。
于池把车窗玻璃降下来,望着她,路灯的光在她眼睛里完成闪亮的月牙,瞳仁却如同被圭墨渲染。
青黎莫名想起时微君。
半晌,她勾起唇,笑容很浅,说:“行啊。”
但即使青黎应下了这话,两人见面的次数却依旧在变少。
她离开于家后,便停掉了曾经的社交。青黎本就不是热络的性子,如今没了所谓的“家族”束缚,自然变得越发随意,甚至可以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在以前的朋友圈里都算得上销声匿迹。
入学之后,她更是消失的彻底,作为国内top级别的理工学校,禹大的功课并不轻松,所幸青黎不是初次做学生,因此除了学业外,她只把时间分配在实验室、研究所和休息上,再没别的安排。
青黎在新的朋友面前,逐渐留下了一个喜欢待在实验室里不善社交的书呆子形象——反正青黎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如此这般倒也并非刻意自苦,她曾研究过一世神佛,跑过山川大河,海洋雪地,听过许多故事和传说,却一直雾里看花,未有所得,现在也不过是给自己换个方向罢了。
认真说来,如果不是有于池的存在,她不会乍然产生一种于浓雾中惊醒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年龄足够小,彼时身体尚未发育完全,又经常待在医院,常在生死间徘徊,所以情感上慢慢对这个世界生出了雏鸟般的依从,在家人、朋友的关系网里如同温水煮蛙,有时候会真的恍惚自己一直生于此处、长于此处,以至于都放缓了向“自我”探究过往的欲望。
青黎不知道这种“放缓”是凑巧,还是所谓冥冥之中的天意。
但总归她的生活里出现了于池。
青黎没有选择与于池作过多接触,只是有关对方的信息她从没有错过,她更像一个观察者,自从对方出现,她便更加认真地去审视着这个世界,审视着于池。
青黎大二的时候,于池也进了禹大,选的是商科学院,一看就是奔着继承家业去的。
商科学院经常上的教学楼与实验楼不在一处,两者几乎是横跨整个教学区的南北,而实验楼因其烧钱性质坐落在最北边,偏僻。
于池开着车停在楼下,周五的傍晚,学校对行车放量不少,所以沿路左右陆续停了许多车,一路看过去,于池开的那辆最为扎眼,油然发亮的宝蓝色,还是超跑。
当初孟苒跟她一块去提车,声称这颜色差点闪瞎自己的眼,还吐槽于池审美太过于暴发户。
于池才不在乎,她就喜欢这种张扬的颜色,充满攻击力——以前她穿衣服都只选黑白灰,好像只有融到人群里才能生存下去似的,现在对这种浓烈的色彩倒是敢于拥有了,她猜是因为手里有钱带来的底气。
青黎的办公室在三楼,她是团队里资历最浅、年纪最小的,但鉴于是金主,所以地位仅低于学校里挂名项目负责人的正高教授。
于池只来过这栋楼一次,上次进来也是瞬间感受到四面八方扑过来的凉飕飕的冷意,不知道是不是跟她们主要研究大脑有关。
她到楼上的时候办公室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青黎和对方正对着副显示器的人脑切片图像比对数据。
因为提前在手机上约过,所以青黎对她的到访并不惊讶,抬抬下巴点向旁边的小沙发。
“你先坐那等我会儿,很快。”
“哦,好,不着急。”
于池说完又朝青黎旁边那位女生笑笑,以示礼貌。
那女生身材高挑,穿着白大褂,面容成熟,又带着很浓的书卷气,说话也细声细语的,于池猜这学长至少是个在校研究生。
由于国内的科研环境,青黎如今的研究方向还在以生物技术和计算机两条并线推进,大脑意识层面的挂在了科学院下,人工智能的则主要在校外设立单独研究所。
青黎曾经的工作对这些属实算不上精通,但所幸两个世界的科学发展进程高度相似,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她能比别人更早看到科技的具象化,现在要做的,不过是依照自己的前瞻性让大家少走弯路,同时配合这些人才提前把它们还原出来。
于池听了两分钟她们讨论的数据,便选择了闭耳,转过头开始打量这间办公室,上次过来还是她入学那天,来给青黎打招呼——在于池印象里,青黎自上了大学后就一直忙忙碌碌的,而且大多数时间都在搞科研。
对于池这种曾经的学渣、同时又对“搞科研”三个字抱有独特滤镜的人来说,每次过来找青黎都会莫名生出自己可能打扰到她的心虚感,久而久之,每次她想跟青黎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对方还没拒绝她,她自己就先退却了。
不过,于池从来没有想过这或许是青黎主动给她的错觉。
办公室不大,但是布置的很用心,应该是青黎的工作助理弄的,靠里还有小冰箱和咖啡机,窗台上没放花,却放了两盆薄荷,长得很好,叶子很多,又大,绿油油的,而且此时夕阳正浓烈,橙色的光落在叶尖上,很漂亮。
于池环顾一周后才去看青黎,办公桌挺大的,上面放了两台显示屏,她悄悄地挪了挪位置,把自己的视线刚好能对上两台显示屏的中间——
青黎坐在桌后,她穿的也是白大褂,衣领服帖,脖颈处隐约露出点衬衫,细小的浅色纽扣系得平整。
她还戴了眼镜,是那种缓解疲劳的平光眼镜,细细的银色框,一双眼睛藏在镜片后,而屏幕上蓝色的文字、窗玻璃、窗外高昂的枝丫、橙色的夕阳,偶尔会随着她的动作从那镜片上一一闪过。
于池望着青黎。
细细去看,青黎好像跟初见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神情更加内敛了些。
还有她头发剪短了,不过能扎住,此时便是比较随意的低马尾,额前还有些碎发,原本应是别在耳廓后,这会儿因为频繁低抬头的动作落了下来,很轻微地在她光洁的侧脸处摇晃。
于池看了两秒,一时竟有种冲动,想上前帮青黎把那缕发丝勾到耳后。
她这样想着,蓦地便看见真有一只手探向了青黎的脸——是旁边那位学长。
于池手指一抽。
好在青黎对外人的触碰比于池的反应还敏感,她下意识的侧头避开,同时伸出手指自然地将那缕发丝勾回去,说话的语速却丝毫没有被打扰:“……细胞活跃度不足百分之二十七,与上次的实验数据……”
那女生反应过来,忙也把手收回去了,还尴尬的咳了声,不过因为青黎的不动声色,所以她也没说什么,很快便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听着。
于池莫名缓了一口气。
第66章 真假千金26
“走吧, 请你吃食堂。”
于池站起来:“啊?”
青黎把搭在椅背后的风衣穿上,侧过头问她:“怎么,你还有别的安排?”
“没、没有, ”于池默默地把心里之前想好的那家南方私房菜馆的店名压下去,无辜摇头:“没有, 就吃食堂吧。”
青黎轻声笑了下,走出门。
其实禹大食堂的伙食还是挺不错的, 青黎平常若是来学校上课、做实验, 三餐基本都在这里解决,简单, 方便。
两人出实验楼的时候,外面天空已经暗下来, 她们刚好错过用餐高峰期,所以食堂里的人并不是很多, 不怎么排队。
打好饭,找了个正对着落地窗相对僻静的位置。
青黎把餐盘摆好, 随意地问:“你已经进公司做事了?”
“嗯, ”于池看着她, 还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懂得不多, 现在只能算是实习生。”
青黎点点头, 说:“没事, 慢慢来, 等你接触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于池笑起来,说:“好。”
于池说:“其实我暑假的时候就去公司了, 没在融科信息,在集团总部, 在总裁办做了两个月助理呢,还拿了工资。现在开学了,就没那么多时间,只能找没课的时候过去。”
于池说:“不过这次与研究所的项目我想全程跟,我跟易芸姐说好了,她带着我做。”
于池说:“青黎,反正现在咱们俩一个学校嘛,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直接来问你,行不行?”
“可以啊,”青黎笑,又说:“只不过术业有专攻,商务对接的事公司有专业团队在做,她们可比我周到多了,到时候我让人联系你。”
于池闻言直抿唇,声音都降下去了:“哦。”
青黎像是没注意,继续跟她谈研究所的全息摄影技术。
青黎没有因为自己已经离开于家而排斥彼此之间的合作,融科信息后台整个研发部基本都跟过她,说是由她一手带出来的都不为过,她不可能因为家庭私事就将其关系全部斩断。
而众所周知,搞科研是一件堪比往焚烧炉里撒钱的事情,以前在于家的时候,于荣年便因为其恐怖的烧钱速度,经常拖付研究所的资金。那时青黎对这方面有想法,但并不像现在这样迫切,所以也没怎么催过,如今她置身其中,自然不会让自己被“钱”卡住脖子。
科技的推进从来不是一蹴而就,基于青黎对未来的可预见性,她在每一次技术革新结点中都能精准瞄准到其在商业上的运用,而每一次革新,都对应着一片全新的广袤市场。
融科集团在禹城是龙头企业,自然也在市场之内。
于池现在是融科信息的大股东,只是之前一直在死磕学校里的课程,如今克服了高考,终于有机会参与公司的事。
青黎对此倒是挺乐见其成的,她从不觉得自己在调换孩子这件事上有错或者需要心虚,她不是执行者,也从没主动做过伤害对方的事,自然不需要为此承担什么责任,唯一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是既得利益者。
既然如此,她总该将其“利益”还给于池——那些因为优越的生长环境而自然养成的眼界和习惯,青黎没办法弥补,所以也就只能给予金钱上的赔偿了。
除此之外,她也希望于池能有所成,相比于她看到的那个短暂未来里,固然玩乐上的享受令人迷醉,但放纵带来的快乐毕竟过于短暂和虚浮,她总要有属于自己的价值。
青黎跟她多说了些公司的事,还有些技术上的。
于池听着听着生出感叹,说:“你好厉害啊。”
青黎侧头,逗她:“哪里厉害?”
于池便加重了些语气,说:“所有,全部,你全部都很厉害。”
青黎失笑,也没去自谦,拿起杯子慢慢喝着水。
于池坐在对面,一只手托着下巴看她,半晌后,突然伸出手,把青黎因为低头喝水的动作而滑下来的那缕头发勾到了她耳后。
这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顺手到于池在指尖触摸对方耳朵肌肤的凉意时才猛然感受到这个动作带来的亲密感——那是一种掺杂了亲昵和保护欲的极致温情,甚至因为是在倏忽之间的翻涌,反而显得越发剧烈而微妙。
青黎也微微一愣,抬头看着她停顿了两秒,然后问:“想什么呢?”
于池突然回神,脸一下子就红了,语无伦次:“没、没想什么,我就,看、看你刘海长了,感觉有点碍事,我就顺、顺手……”
于池结巴了一会儿后闭上嘴巴,瞪大眼睛看着青黎不动了。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因为之前在办公室的时候就惦记着,一直惦记着,给她勾勾头发什么的……
青黎看着她,于池也看着她。
于池太年轻了,她眼中的情感昭然若揭。
青黎的心微微一动,片刻后身体却是往后退了退,后背靠上椅背。
只是个非常轻微的动作,于池却很敏锐地观察到了,一时竟有些无措。
青黎恍若未闻,转过头,看了看窗外,说:“时间不早了,走吗?”
“嗯……好。”
入了秋,外面起了风,路两旁的龙爪槐被吹得沙沙响,叶子时不时地打着转飘下来,半绿半黄地憔悴。
于池和青黎并排走了会儿,才咳了下,开口:“冷不冷?”
青黎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于池的手垂在身侧,想起来青黎还没有从于家搬走的时候,冬天下了雪,她把手塞进青黎的羽绒服口袋里,给她暖手。
青黎的手一直很凉,好像暖不热似的——她心脏不好。
于池转过头,去看青黎,路灯静静地从旁边打过来,轻易与她映出一幅优越的轮廓剪影,像宫廷画师精心描摹出的画。
夜风瑟瑟,青黎下意识紧了紧风衣,从侧面看,整个肩背被勾勒得轻薄而挺直。
于池的视线划过她的耳廓,她脸侧很干净,白净的耳朵完全露了出来,还有她耳后的几缕发丝,随着风轻轻摇曳。
或许是看的时间久了,青黎侧头,目光微微示意:看什么?
于池抿唇,没有回答这个无声的疑问。
两人慢慢走回停车的地方,那辆宝蓝色超跑在月色下反光,越发显得颜色显眼,于池的注意力却在跑车对面的那辆商务SUV上,或许是看到了人,车灯迅速闪了下。
那是接送青黎的车。
青黎入学后没有申请宿舍,平日里都是回自己的住处休息,但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又不适合开车,所以便聘了专门的司机日常接送。
“路上小心点。”青黎站在路边。
于池嗯了声,转身拉开了跑车的车门,手臂搭上,可也不知怎的,却又在下一刻回头看向青黎,说:“青黎,我能抱抱你吗?”
她问得突兀,青黎却没怎么犹豫,静静地说:“好啊。”
于池便朝她笑了笑,很快伸出手,环上她的腰。
夜风摇曳,校园深处的喧杂似乎被黑暗吞没了,四周近乎静谧。
就算是青黎,也不得不承认此时于池身上的温暖。
于池头靠着青黎的肩膀,鼻息靠近她的颈间,于池微闭上眼睛,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此时才想抱她,大概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想过这样抱一抱青黎。
抱了一会儿,于池小声问:“你用了香水吗?”
青黎小幅度地摇头,又说:“可能是实验室里消毒水的味儿。”
于池笑了,胸腔微微震动,小声说:“才不是。”
青黎说:“那是食堂里的饭菜味儿吧?”
于池说:“才不是!”
青黎便不说话了。
然后于池又问:“你的心脏,最近好么?”
青黎想了想,斟酌地给了个答案:“暂时正常。”
于池这次含糊的唔了声,说:“那就好。”
她问完这句后便停了下来,似是想静静去感受下青黎的心跳。
两人又抱了几分钟,就当青黎打算推开她的时候,于池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知道了吧。”
青黎微怔,沉默了下,轻轻“嗯”了声。
于池抿了下唇,睁开眼睛,松开她,青黎也放开了手。
于池没去看她,低着头看落在地上的一片枯黄的叶子,怀里的温度散的很快,甚至让人来不及失落。
半晌后,于池勾了下唇,对青黎说:“我走啦。”
声音很镇定,只是脸上的笑容透出一丝黯淡。
青黎点点头,退了一步往路边站了站。
于池打开车门上车,系上安全带,很快发动车子驶向了夜色里。
直到看不见耀眼的宝蓝色,青黎才收回视线,转身上了SUV,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冷风,脸色一时变得很差,连带着心脏都一阵阵悸动,司机看了看她,忙把车里的急救喷雾递过去。
“要去医院吗?”
青黎摆摆手,倚着靠背缓了缓。
很奇怪,在这一刻,身体上的刺激和灵魂上的冷漠让她几乎割裂为两个人。
她冷淡地问自己,你确定她是了吗?
没有答案。
除了一个独她能看见的未来和一点点相似的依恋,她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消心痛的药效发挥的很快,青黎眉心逐渐松开,她睁开眼睛看向窗外,这个逐渐沉睡的城市夜色夹杂着前尘里翻飞的往事在她眼底一一掠过。
青黎从不标榜自己情深,甚至在很多时候,爱情,对她来说只是生活里作为点缀的东西,那种轰轰烈烈的情感,就像严冬中的火把,炙热,迷人,她清楚自己或许会因留恋而驻足,但绝不会为此停下脚步。
她需要的是契合,和同行者。
第67章 真假千金27
那天夜风中的拥抱像是错觉, 再见到于池的时候,彼此都默契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青黎也确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她来说, 于池如今年纪还小,很多事都是没有定数的, 再过几年,等见识的人多了, 回顾往事, 她或许也会觉得这些少年心思不过是青春期无伤大雅的悸动罢了。
公司里商业团队成熟的速度远比研究组要快,青黎不喜欢事事抓在手上, 所以很多对外的合作,她只大概抓个方向, 其他的便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对接,与融科的合作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 青黎也并没有随着公司在科技圈的崭露头角而过多出现在人前,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更何况是她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 而且学术界里的气氛确实比在商场上勾心斗角好得多——至于那些龌龊的事, 她如今是整个研发项目的投资方,自然是没人在她面前显眼。
在这种情况下, 即使于池和青黎身处同一个学校, 可随着两人社交圈的不重叠, 都无须刻意回避, 彼此之间的关系便逐渐开始疏远。
只是偶尔在家里讲一些学校活动的时候,沈曼会装若无意的问她, 知不知道青黎参加了什么社团。
于池摇头:“她没参加社团,去学校一般都待在实验室里。”
“那挺好的, 做研究清净,适合她。”沈曼言辞很短,声音很轻。
相对而言,于池的大学生活倒是十分丰富多彩,可能是因为早早进入过社会谋生,她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一步入大学就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是独立的大人般迫不及待想要与长辈划清说教与被说教之间的界限,又或者说,她曾经近二十年的时光里少有人能给她的人生做出什么提点,如今有沈曼和于荣年在,正好给了她许多请教的机会。
沈曼对女儿的求助自然无比尽心,能考上禹大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当代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在这样的圈子里交友、扩展关系网对于池来说很有必要。
按照家里两个大人的建议,于池入学不久便申请进了学生会,参加了学校的自主创业协会,报名青年志愿者,还有别的娱乐类型的社团,她挑挑选选,最后定的山野社。
如果说从来到于家之后她感受最深的是与从前巨大的贫富差异,那大学给予她的又是另外一个广袤的世界,年轻、朝气、尚未被社会工作束缚、拥有比以往更能自由支配的时间,还有金钱,所以忙碌而充实。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于池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切感受到过这句话的含义。
孟苒有时也说她跟以前大不一样。
“有什么变化?”
“你高三的时候恨不得钻书里边,那叫一个头悬梁锥刺股,现在比那时放开了不少。”孟苒摇着酒杯里的冰块,接着不满道:“但还是太绷着了,话说找你出来玩一次可真不容易。”
“嗯,”于池喝了几杯烈酒,胃跟被火烧一样,慢半拍的答一句:“之前因为高考啊……”
“得了吧,满大街也找不出你这么勤奋的,为了考个禹大补课都补疯了。”
孟苒出生富贵,没多少学历追求,对高考这种大众意义上的“独木桥”和“罗马道”之说更是嗤之以鼻,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理解她,此时也是毫不留情地吐槽。
她喝了两口酒,把杯子往旁边人手里一塞,坐过来,说:“小姑娘别那么气盛,她上禹大,你也非上禹大,她当学霸,你也费劲巴力的要当学霸,比来比去的多没意思,以后呢,想开……”
于池侧过头,包间的灯光落在孟苒脸上,给干净的皮肤镀上了一层烟紫色,眼尾细腻昂贵的亮片晕在四周,闪着光。
“你是不是喝多了?”于池打断她的话。
孟苒意识到她又不爱听了,换了个姿势靠上沙发背,知心姐姐上身般语重心长:“我是想劝你看开点,这不是都换回来了么,还那么绷着干吗,又没有人追着你往前走。于池,以后路还长,咱有时间慢慢来,懂不懂?”
于池抱臂,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
孟苒说着说着也觉得没劲,叹口气后连点转折都没有便噌地站起来,三两步走过去把前面正拿着麦的男人挤走,随即麦克风便轰鸣出她的不耐烦:“唱的什么玩意儿,听我的……”
于池把头支在沙发背上,看着这家伙闹,孟苒酒量好得不得了,喝的酒明明是她两倍还多,却一点都不打晃,声音高亢,三两句就把包间里的气氛带向了高潮。
她的吃喝享乐都是跟孟苒学的,是的,学——在她们这个圈子里,“玩”同样是一门学问,很多时候,交情和处事都是在“玩”中养起来的。
沈曼和于荣年教她再多也都是些场面上的事,像这种享乐的手段,还是要靠孟苒带她出来见“世面”才能锻炼出来。
于池对此并不排斥,偶尔也会觉得快乐,可要说如何沉迷也不至于,要不然孟苒也不会说约她出来难了。
身旁有人体贴的给她在果盘里插了块奇异果递过来,于池避开,一边道谢一边倚进沙发深处,掏出手机,在喧闹中百无聊赖的刷。
三分钟后,于池看着学校公众号弹出来的最新讯息坐直了身子,屏幕正上方是一个业内研讨会标题:记忆可视化,还需要走多久?
如果不是因为于池仔细关注过青黎所在的项目组具体在做什么,这种学术化十足的资讯她最多只给予三秒钟关注。
她点开图片,两指放大,只是内容最后放的一张大合照,工作人员和院校领导很多,但她还是一眼看见了青黎,或许是因为个子高挑,站在第二排旁边的位置,衬衫,束发,露出一张干净的脸——她看起来并不冷漠,神色平常,却莫名在人群中显得疏离。
于池看了好一会儿才返回去,仔细读了遍文章,又打开那张照片,点击保存。
“于池——”麦克风里突然响起一阵大喊,孟苒在人群深处准确瞄准往门口走的人,电音随着她的质问荡漾:“干吗去?别走啊,等会儿还去楼上玩呢!”
楼上是会所打牌摇骰子的地儿。
于池没管,只匆匆朝她张了下口型:学校。
孟苒说她补课都补疯了,于池并不否认,她与这个世界脱节十八年,要补的东西何其之多,那不仅仅是课本上的知识,还有混迹这个圈子的资本。
于池不觉得自己生来有多聪明,之前那些年,她都承认自己是个非常普通的女孩,无论是头脑或是心性上的毅力、坚持之类的,她都普普通通。
如果不是有了追逐,她不会这么着急。
就像是时间不够用,于池每天认真的去上课,泡图书馆,参加各种活动,进出各种场所社交,见缝插针的挤时间到公司跟着于荣年做事——
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是不是可以有机会伸手碰一碰月亮。
只是她这想法并没有出现多久,第二年,青黎便出了国。
易芸与她猜测:“国外研究环境好,不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于池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她她之前从没有过要出去的想法!”
“之前是因为伯母挂念——”易芸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出国对你们这种家庭来说还不是家常便饭,你这么惊讶干什么?”
于池却还是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推,也没心思看了。
“上个月她公司不是刚跟市里公安厅达成合作,引进了一套新的智能识别设备,还抓了不少在逃犯,今天早上我还看见新闻热搜呢。”于池身子往前倾,问易芸:“这么好的一摊子,她总不能说丢就丢吧?对吧?”
易芸摇头,说:“那可不一定,论果断干脆,我再没见过比她更狠的。”
于池立马无言。
“她这次是以合作交流的目的去的,虽然目前还只是研究院之间的事,但阿文森基金会拥有全球著名的生物实验室,对她这种研究人员的吸引力可不容小觑,”易芸屈指敲了下桌子,说:“最重要的,我还打听到对方是打算直接朝青黎带的项目组做注资支持,那可不是小数目,青黎被打动不过是早晚的事。”
于池皱着眉听,过了会儿,才有点不服气的小声说:“融科不也一直跟她公司合作吗,每个月都有给研究所按时打钱……”
“那点儿钱也就打个水漂的。”易芸长年待研发部,最知道跟上头掰扯研发资金的艰难,闻言便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甚至停了半晌后,还是没忍住吐槽:“你以为从于总那里伸手要钱容易?以前青黎还在你家的时候,底下一个预算申请都能卡十回,何况现在?”
于池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内幕,一来青黎从前从没跟她说过有关沈曼和于荣年的不是,二来,她目前在公司还处于轮岗实习状态,又是老总的亲女儿,当然没什么人敢像易芸这样直白地给老板拆台。
易芸靠着沙发椅,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淡淡地,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咱们于总可是位非常成功的商人。”
融科跟青黎公司合作的一直不错,甚至说是在公司刚起步时第一个抛去橄榄枝的,而后每次技术革新,融科都把“甲方”的角色扮演的很好,这自然是因为青黎与于家的关系非常,但要说更深的关联,却也只到“甲方”为止。
在商言商,这是于荣年一直以来立世的行为准则。
青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又或者说,如果不是她足够了解于荣年,她也不会让融科成为自己公司十几家投资方的其中之一了。
但于池,她还年轻,在商场上还没入门呢。
所以她愣了两秒,已经满脸愤慨:“于总……他、他怎么那样啊!!”
第68章 真假千金28
“于青黎”在二十一岁时做了二次心脏移植——“江池”的心脏。
如今原本应该对于池实施绑架的亡命徒已经被警方提前捉拿, 于池没有发生车祸,自然也就不会有换心的事情。
只是青黎的心脏还是在既定的命运下发生了病变,她并不畏惧死亡, 却也从不会轻易放弃求生。
阿文森基金会旗下有一个顶尖的心脏病专家团队,青黎六月份出国, 九月便开始住院,一直到国内要过年了, 才被医生允许重新在天光下行走。
于池在除夕夜十二点钟声响起的时候给她拜年, 说了很多吉祥话,还给青黎发了个大红包。
青黎当时正独自在病房看文件, 收到信息后便也顺手给她回了一个红包。
万里之外,于池在卧室房间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埋着头敲敲打打好几遍都觉得回复得太官方而没发送出去,最后她跑到楼下, 在几个佣人客房里找了个遍,甚至打电话给已经回家过年的司机, 大半年风驰电掣的赶过去, 就为了两支在这个城市被禁购只能私底下偷偷才能买到的仙女棒。
一个多小时后, 于池裹着围巾,在花园里点着仙女棒, 对着手机镜头笑:“新年快乐啊, 祝青黎新的一年健健康康, 开开心心。”
然后她蹲在地上, 吸着鼻子给青黎发过去。
过了几分钟,对话框弹了下。
青黎:谢谢, 新年快乐。
非常短的几个字,但于池还是对着手机看了半天, 然后开始打字。
于池:禹城下雪了,你那里下了吗?
青黎:下了,但不冷。
于池:你今天过年了吗?
青黎:怎么才算过年?
于池:嗯,吃饺子?
青黎:那没有。
于池把手缩在袖子里,手指头敲着冷冰冰的屏幕,发出去一个饺子的表情包:一个白胖饺子从红色瓷盘里跳出来,由远及近,一边跑一边疯狂喊快吃我!快吃我!
青黎很快也给她发了个小女孩提起裙角优雅感谢的表情包。
虽然没什么好笑的,但于池还是看着那表情包笑了好一会儿。
她给青黎讲了些在于家老宅过年的事,于晨结婚了,还有了小宝宝之类的,青黎回复得很少。
她便又跟青黎说了些在学校的事,公司里的,这次青黎回复的字数多了些。
两人聊了很久,于池很少跟青黎聊这么久,或许是因为在特殊的节日里,彼此并不处于一个国度,反而让她少了无形中的桎梏。
最后,于池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国?
青黎:不知道,还没定呢。
于池在床上翻滚,把头发抓的一团乱,继续问她:你会回来的吧?
这次青黎停了两分钟才回她消息:会。
青黎出院后,于池还是会经常找她聊天,慢慢的,她也发现青黎对于家其他人的事回应的很少,反而是于池自己的生活或者工作,她表现的会更有耐心。
于池就时常以请教的名义与青黎联系,至于报酬,就是她把融科信息大股东每年该得的工资、分红一分不少地都给青黎的公司划过去了——于荣年还因为这个教育过她,于池没听,后来拉沈曼出来当挡箭牌,他才作罢。
青黎在国外待了两年多,回国的时候,身边的同行者已经是个几近全新的研究团队,成员都是些称得上世界翘楚的天才。
认真说来,青黎在搞科研方面并不算极为出彩,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就算她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追赶得上,她唯一比别人多的是前瞻性。
团队里有个才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性格乖张得很,她曾毫不避讳地对青黎大喊骗子,说她的天赋其实是画饼,最擅长的是蛊惑人心,只拿几张纸就敢去拉伙骗人。
不过,她说完这些话没多久,就打包离家出境,住进了青黎给她安排在研究所附近的公寓里。
至于那些画出去的饼——易芸很久之前就跟青黎说过,这个时代的“全息”在一定程度上还只是个伪概念,想要去实现,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青黎对此十分认同,也早已做好准备。
她自十八岁正式开启这个项目,七年后才在智能化传感交互上逐渐收到成效。
这项技术的成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被公之于众,对于数字全息仿真交互,青黎想的是不断成熟革新,国家想的却是军事医疗。
青黎把数据算法提交上去之后,得到的是全国第一研究院对其打开大门的人才库和更多的财政扶持。
若是别人,大概会因为自己多年心血不能见天日而心生遗憾,但青黎清楚,这对于她不过是刚刚开始,距离她所要的真正意义上的“元宇宙”也还有很长的路。
直到于池给她递了本策划书:“科技之城”可行性建设方案。
或许因为时间仓促,策划书有些粗糙,连名字都是暂定,但其中的内容规划却极为条理清晰。
照于池的介绍,融科旗下现在光是下载量亿次以上的游戏就有五个,千万级别的有二十二个。之前听从青黎的建议,还买了不少国外热门游戏的代理权,入驻持股了好几家短视频平台。如此种种,依照手上的这些版权,再拉一下国内其他几家游戏巨头,完全可以做一个大型娱乐主题公园。
而融科集团本就是做地产起来的,若真能实行,选址、动工都不是难事。
当然,除却这些,最重要的还是青黎手中的全息技术,等过几年,新的科技崛起,这些算法不再是秘密,便能无缝衔接给予民用。到那时,可触碰的全息网游才是真正体现核心竞争力的关键。
青黎只翻了几分钟,便能看出这个方案的前景极为可观。
于池:“你觉得可以做吗?”
青黎把策划书看完,放到一边,问她:“你来负责?”
于池点头:“我负责。”
青黎笑了下,转而又把策划书打开,翻到预算那页,在投资总额后多填了一个零。
她说:“若是能达到百亿量级以上的文娱项目,我就跟你合作。”
于池一愣,低头看了看那个黑色签字笔画出来的格外圆润的零,又抬头看青黎,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实体项目不同于互联网,要达到百亿量级的规模,基本都需要跟政府合作,再加上建筑周边、舆论影响、后续维护、持续的资金投入……实际产生的价值几乎能以千亿计,其操作难度,就算是放到整个融科集团去做,也不一定能完全盘下来。
于池回去的路上一直看着那个零,一时觉得自己好胆小,想象力太浅太窄,一时又觉得青黎好厉害,好像确实可以这么做。
第二天,于池进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招人成立小组,光正式的计划书就做了一个月,然后才递给于荣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项目若是做不好,整个融科都可能搭进去,可若是做成了,她们于家往后数十年都可以指着“它”过活。
于荣年没有一下子作决定,却也没有直接否决,只是按下不表,直到家里老爷子过八十六岁寿辰,他给青黎送了张请帖。
青黎从于家离开这么多年,私下里也与沈曼、于荣年见过很多次,但这般正式的家族式请帖,她还真是第一次收到。
秘书站在一旁,等青黎的决定。
手指在红底烫金字体上划了两下,青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我母亲今年多少岁了?”
她问的自然是这具身体生理上的母亲,当年江河找上门,没过多久,便又灰头土脸地回去了,之后都没在她面前出现过——青黎不用查都知道是于荣年的手段,商场里摸爬滚打的人精,怎么可能会容忍有人对他使手段。
青黎还没有见过她那位“母亲”,她不是真正的“于青黎”,对方真正抚养长大的也是“江池”,说到底,她们不过是陌生人。
“五十四岁。”秘书沉吟两秒,她记得青黎之前安排过她,要在对方到达退休年龄后按时支付赡养费。
青黎点点头,而后把请帖递给秘书,说:“帮我准备一份厚礼。”
于荣年邀请她的意思很清楚,不过是试探她对于家的态度,有这么个大项目在,平常商人之间的距离在这时就不够看了,要更亲密些才算保险——只要青黎愿意去,这关系便能自动接上。
至于别的,青黎幼时跟于家的两位老人关系亲昵,这几年老人家过寿,青黎送出去的礼物没少,但人也没到过场,如今确实应该去看看。
寿宴那天,青黎去得很早,两位老人家看见她果然很开心,一直拉着她的手在小客厅说话,连其他人到了都没管。
只是到后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叙旧便慢慢变成了一场大型社交。
虽是寿宴,但因不是整寿,所以没有以传统家宴形式来,甚至有点酒会的样子,夜晚一到,院子里的灯亮起来,带着花园旁的管弦乐团,很是有富贵饴年的样子。
青黎陪老人家陪了好半天,后半场老人精神头下去了,她才终于被放出来,跟几个同龄人聚在外面的小花园闲聊。
今天过来给老爷子祝寿的都是些“自己”人,好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话间几乎看不出中间已经有多年的空缺,至于遇到实在不认识的,于池便在旁边悄悄给青黎透底:那是谁谁的老婆,那是谁谁的老公……
“没想到贺之云会是咱们中间第一个结婚的。”
“其实杨家也不错,看着不显眼,但其实还有点底子,刚好能拉他一把。”
“我看挺悬的,搞不好要把自己拽进去。”
青黎听了几耳朵,转头问于池:“贺之云要结婚了?”
两人离得近,又压低了些声音,有一瞬间,于池都能感觉对方轻柔的气息打在了她脸颊上。
“嗯,”于池身子没动,只是小声咳了下,才接着说:“跟杨家联姻。”
她说完后抬起手,在青黎胳膊旁边两寸处小幅度地挥了挥——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偶尔还是能见得到一两只蚊子。
青黎没在意,随口问:“融科不是早两年就不跟贺家合作了,他家怎么会今天过来?”
于池又在青黎肩膀处小幅度挥了挥,一边说:“可能是找爸爸有事吧。”
青黎点头哦了声,她也不是真的关心,所以提了句后便不再关注了。
倒是孟苒,她从客厅里出来后就一直找于池,转弯过来小花园一看,人聚在这边儿的还真不少,而于池在干什么呢?
于池围在青黎旁边,正一门心思的在帮她赶蚊子呢。
第69章 真假千金29
虽然青黎不是今天寿宴的中心人物, 但或许是因为有话题在身上,又多年没有出现在这里,所以频频有人到她面前搭话。
青黎对这些应酬兴致缺缺, 三言两语便将话头带出去,若还有纠缠的, 她就理所当然的把话题落到于池身上。
间隙的时候,孟苒去拽于池的袖子, 小声吐槽她:“你护花使者啊?”
于池莫名其妙:“什么护花使者?”
孟苒小哼一声, 说:“她可比你会说话,哪里用得到你去解围?”
“我知道啊, 我刚开始跟这些人打交道,还是她教我的呢。”于池语气上扬, 一边侧过身,目光还盯着不远处。
青黎不能喝酒, 面前便只有一杯清水,此时身旁有人与她说话, 她只静静听着, 周身散发着一种区别于其他人的淡然, 但在周围衣香鬓影中却丝毫不突兀。
于池继续说:“她现在是研究员,又不像你这么闲, 哪有时间和精力搞这些应酬。”
孟苒嘿了一声, 自觉被鄙视, 立马伸手要捶人。
于池连看都没看她, 便利落的躲开了。
孟苒无奈,转而也跟于池一定盯着青黎看, 一边看一边随口说:“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小奶狗,你怎么不理人家啊?”
于池说:“没兴趣, 你以后也别给我介绍。”
“白浪费我精力,你知不知道现在淘一个干净周正的有多不容易,你如果不要,我可就分享给别的姐妹了。”孟苒声音不满。
于池才不在乎,说:“赶紧分给别人吧。”
“我就知道。”孟苒撇嘴,同时把目光从青黎那收回来,顿了半晌,突然正色道:“于池,我劝你少盯着青黎姐。”
“嗯?”于池转过头。
孟苒说:“我怕你弯。”
于池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哪个字,不由得一僵,张张嘴,又张张嘴,声音发飘:“你说的什么话……”
孟苒特别一本正经,用她一个月换八个男朋友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于池,开口判断:“你现在应该还是直的,但再不找男人,估计是要弯,特别是跟青黎姐那种待久……”
“停停停,”于池连忙打断她的话,“你能不能别盯着我弯不弯,你、你……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于池甩完话立马离开,心里又一次认定以后都不会跟孟苒交流情感问题。
她去了趟洗手间,洗手的时候着重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件墨蓝色的贴身中裙,肩膀处有水滴状的镂空,露出一部分肩和后背,腰线掐着,项链和耳饰都是配套的深靛色,头发也挺顺的。
直吗?看起来很直吗?
于池兀自研究了一会,没得出答案,只好擦干手上的水渍出去,路上连续被两个人截住,好一番推辞才重新回到餐桌旁。
有人正在跟青黎说话,于池走近了,才听清两人在讨论的事。
“……她叫莱昂尼,德国人,是心脏病方面的顶尖专家,但是她现在应该不上手术台了,四年前她给我做手术的时候就已经七十二岁。”
对面的人失声啊了下。
青黎说:“不过我可以给你她研究所的联系方式,你试试能不能约到看诊,她手下也有很多厉害的学生,说不定有办法。”
“好好,谢谢,谢谢你。”对方记下后谢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青黎收回手机,回身的时候才发现于池在身后,一声不响的。
青黎疑惑:“怎么了?”
于池脸上有些空白,想了想才开口:“你又做了心脏手术?”
青黎随意道:“好几年前的事了。”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于池喃喃道,她看着青黎,神情百思不得其解:“我不知道……你做手术……你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过?”
青黎愣了一下,放轻了声音:“放心,手术很成功,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于池却有点反应不过来,死死盯着她,半晌后眼睛开始逐渐变的很红,但很快她又转过视线。
青黎像是被她的表情蜇了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安抚。
良久,于池才慢慢缓过来,她问:“是大手术吗?”
青黎摇头,说:“莱昂尼是这方面的权威,医术很厉害,所以风险不算大。”
于池捏了捏桌上的酒杯脚,无声的哦了下,然后抬头,望着她:“需要七十二岁的医生亲自来做的手术,风险还不大吗?”
青黎顿时哑然。
因为这个插曲,一直到晚宴结束,于池的情绪都很低落。
青黎与沈曼、于荣年告别,车子开出去好一会儿了,她才想起来开口:“不回家,送我回宿舍。”
“好的。”
青黎捏了下眉心,又把车窗玻璃打开一条缝,夜风钻进来扑在脸上,才感觉到身体内莫名郁结的烦闷散开了些。
她还记得当年的手术,医院给的风险告知书中,同期同类型的病例,手术成功率只是百分之十二。
这种成功率,就算莱昂尼亲自来做,也同样是九死一生的事。
可青黎并没有过多犹豫,写了遗嘱,安排好手头上的事,便上了手术台。
结果自然是她赌赢了。
青黎轻轻吐了口气,把车窗玻璃重新调了上去。
车子一直开到研究院宿舍楼下,青黎第二天有实验,从这到实验室步行过去才十分钟。
晚上并没有干什么事,却意外地觉得很累,宿舍里的家居设备不像住处那么齐全,青黎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在手机上打开asmr的音频,戴上耳机窝进沙发里。
中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她起身去卧室,从窗台走过的时候拉上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她的宿舍在三楼,窗外正对着研究院生活区中心的花坛,没什么遮挡物,所以她一眼就看见了那辆在莹莹路灯下反光的宝蓝色超跑。
青黎有些怀疑自己眼花,转头看了下墙上的表,时间已经快要一点,她忙打开门下楼。
从楼里一出来就看见了于池,站在硕大的香樟树影下——她都没坐在车里。
“于池?”她走过去,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
于池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张张嘴,不知是不是许久没说话,一时竟没发出声音。
“你待在这多久了?”
“没、没多久……”
青黎伸手去拉她,手腕都是凉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于池身体有些僵硬,被她追问着才动了下唇:“我就是不明白……”
青黎有些没听清:“什么?”
“我想不通……我还是不明白,青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于池看着她,一双眼睛久久的盯着青黎不放。
青黎完全没想到她还没有放下,拉她的动作瞬间顿住。
“是因为,是因为我和你没有关系吗?”
今夜无月,无风,但夜幕之上有满天星子,明晰璀璨,像是被揉碎了,要溢出来。
“你说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知道。”
于池微微垂下眼睫,积攒了足够多的勇气,才接着开口,“可我都不敢说我喜欢你,从一开始的时候,从你是我的姐姐,你一直一直那么好,我拼尽全力想走到你面前,就是想让你看到我。”
“我经常会害怕,害怕你会讨厌我的纠缠,却还是停不下来。”于池勾了下唇,那笑却带着惨淡,自嘲一样:“有时候,我就想,如果你真是我姐姐就好了,我们有血缘,那就永远无法被割断,可你不是。”
“青黎,我不想做与你毫无干系的人。”
我不想你独自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料,而我却一无所知。
青黎无法言喻这一刻的心悸,那明明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她赌赢了,皆大欢喜,可时至今日,她竟恍然从于池那里感受到一丝残留的伤痛。
青黎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慢慢被这个世界接纳、同化,直到现在,她才清晰认识到,当自己毫无留恋地在那张手术单上签下名字时,她就一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从无归属。
可这世上,总归还有个于池。
于池望着青黎,身体因为某种不安而微微发抖,目光却近乎执拗。
她说:“青黎,我还是喜欢你。”
青黎如同一捧初雪,被她眼中的执着和炙热微微一烫,生出许多柔情。
下一秒,青黎凑过去,用唇轻轻碰了碰于池的眼睛。
温热一触即离,于池瞬间愣住了,直到青黎离开她都没动,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她。
青黎掌心落在于池下颌上,两人离得很近,近到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你喜欢我。”青黎揉她的下颌,轻声重复这句话,又落下吻。
于池整个人都蒙了。
她能感觉到青黎的唇很软,带着点湿润,落在她唇角,虽然只是轻微地触碰,却像火烧一样。
等于池回过神的时候,青黎的唇已经离开了。
停顿了一会儿,青黎说:“先上楼。”
青黎的宿舍是306,她住的这栋宿舍楼是研究院许多年的老楼,总共才五层高,连电梯都没装,打开宿舍门后,里面是简单的两室一厅,家居一看就很新,收拾得也很整齐。
于池跟梦游一样被她牵着在沙发上坐下,青黎接了杯温水,递到她手上,她也不知道喝。
“今天太晚了,就睡这吧。”
于池瞪圆了眼睛,好半晌才想起来点头。
其实,她很想开口问,问她为什么亲自己,却又唯恐得到令人失望的回应会打破这场美梦。
后来她洗完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鼻翼间都是令人意乱神迷的香,身侧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宿舍里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一张沙发。
沙发在客厅,青黎没去睡,于池也没去睡。
第70章 真假千金30
一晚上都没有睡意, 脑子里走马观花一样,直到天将将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 青黎已经在书房看书了,穿着舒适的棉麻衬衫, 松松扎着马尾,额前碎发零落, 优越的鼻梁上戴着细边眼镜。
听到动静, 青黎转过头。
阳光真好,洒在她身上。于池不由得想。
青黎朝她笑了笑, 说:“去洗漱,等会儿我带你去食堂吃早餐。”
于池“哦”了声, 踮着脚尖转去洗手间,连刷牙都静悄悄的, 生怕打扰到刚才看到的那丝静谧。
她洗漱完,还拍了青黎放在洗手台上的水乳, 应该是她日常用的, 很清新的味道, 带着淡淡的草木花香。
于池又回到书房门口。
这书房并不大,但采光却很好, 窗户正对南向, 白色的百叶帘服帖的收到左右两侧, 书桌又宽又长, 上面堆了许多文件和书,靠墙的书架上也装得很满, 中文的、英文的、拉丁文的,看起来满满当当。
青黎就坐在那张书桌后面, 看见她过来,便把手里的书合上,托起下巴。
于池身上还穿着青黎的睡衣呢,是一件波希米亚风格的睡裙,色彩较浅,只在荷叶袖口处有复杂繁琐的蕾丝和印花,领口前是细细长长的带子,在平坦和起伏的交界处系成蝴蝶结,软软的垂着。
于池想,等会儿要一起去食堂吃早餐,那她现在应该去换衣服。
她那样想着,可两条腿却像被钉在地上。
“嗯……”于池抿了下唇,视线在她脸上,脱口问出的却是:“你近视吗?”
青黎似没想到她好奇这个,轻挑了下眉,回道:“一点点,左右眼都不到两百度。”
于池耳垂一下子烧的厉害,嗫喏的哦了一声,又开口:“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近视……”
她声音越来越低,于池不禁在心里想,你在说什么啊?
青黎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一下,然后推开椅子走到她面前,轻抬下巴,亲亲她的唇角。
于池呆呆地看着她。
昨晚上的梦被戳破了泡泡,无声地“啪”一下,将真实展现在面前。
青黎眼中带着笑意,咬字清晰地说了两个字。
“标记。”
于池的脸瞬间爆红,脑袋里如同烟花炸裂。
青黎垂下眼帘,盯着她的唇,认真的询问:“再亲一下?”
于池声若蚊蝇:“嗯……”
青黎得到答复,很快就伸出手捧着她的脸,凑过去轻轻含住她的唇,舌尖舔了两下,又慢慢探进去,湿润游闭塞的口腔,还能尝到点薄荷的清爽。
于池不由自主的去抱青黎的后背,但还是觉得两只胳膊像被抽走了力气,身体软的支撑不住,被欺着往后退几步,直到碰到桌沿。
“别抱那么紧……”
她迷迷糊糊地听青黎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手就立马松开扯住她的衣角,却又无处安放,最后只能落到书桌上撑着后腰不往下掉。
青黎轻轻地笑,深吻她,中途还摘了眼镜。
早上开早会的时候于池一直在走神,半个会议室的人都注意到了,时不时侧目去观察她的神色。
这并不常见,融科是老牌企业,于池现在资历尚浅,就算是有继承人的身份在,也免不了被一些混迹职场多年的老油条轻视糊弄,所以在公司时,她一贯不苟言笑,外人看着只觉得她冷冰冰的,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于池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暗自调整情绪,招手让人把事情重新汇报了一遍,又一丝不苟地把命令一条条放下去,才宣布散会。
等回到办公室,周围深沉冰冷的装修风格却并没有让她冷静多少,她抓着手机纠结半天,还是没忍住,点开孟苒的头像。
于池:我是弯的。
于池:我喜欢青黎。
于池:青黎也喜欢我,我们还接吻了。
三条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就看见对面在一直持续输入中,断断续续,好半天后却是一个电话直接进来。
刚接通就是孟苒的啊啊啊啊啊——
于池听着那高昂的尖叫声,终于觉得被各种情感塞满的胸腔释放了一些。她本来不想跟孟苒讲,但又觉得,此时她要是再不把心口那些过于汹涌爆棚的情绪分享出去些,恐怕能把自己憋死。
孟苒连珠炮般地问询,声音尖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详细说!详细说!”
于池就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跟她大概讲了下,期间还因为孟苒过于聒噪,她不得不挂了两次电话。
孟苒就用手机给她打字:你们早上也亲啦!!
孟苒:怎么亲的?怎么亲的?什么姿势啊!
孟苒:是你的初吻对吧!菩萨!妈妈的心!!
孟苒:她呢?她吻技好不好??
于池看了两眼手机,低头翻文件,整齐排列的宋体小四却让人眼花缭乱,她又看了两眼手机,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抓起来。
于池:就挺好的。
于池:她戴着眼镜,亲到一半摘下来,又继续……
于池打完最后一个省略号,咬了咬牙根,才压住胸腔里一瞬间的涌动。
孟苒:杀了我算了!
于池抿着唇角,心里想,何止,简直爆杀。
孟苒: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
于池:没了。
于池冷静地发送出去这俩字,便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眼睛盯着空气,好半晌,才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静待了三分钟,直到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她伸手去接——是于荣年。
——□□的项目在公司内部过了。
因为资金规模过大,又涉及目前没有对民间开放的最新技术,还要与政府各部门打交道,所以项目定下来后,整个融科上上下下几乎都发动起来。
于池的工作一下子像是上了发条,被无数的文件、审批、流程、会议、酒局、晚宴撵着往前走,停都停不下来。
青黎有时候也会主动帮她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并不经常,因为两人在一起时,于池总会有意无意地避免去谈工作上的事情。
于池知道青黎很厉害,她可以把很多很多事做得很优秀,也许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于池还是不想麻烦她。
“如果我解决不了,一定会告诉你的。”于池保证,一边轻轻甩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
青黎也不坚持,点头,说:“好啊。”
于池心软软的。
她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毕竟就算是在以前,她也很少畅想能与青黎在一起。
她向往青黎,看她如同看月亮。
可现在月亮落在了身边,还常常带着她吃免费的单位食堂餐,吃完了便顺着花坛散步,一起慢慢回宿舍。
路上遇到研究院的院长和她的丈夫,已经生出白发了,穿着相同色系的家居服,同样牵着手,慢慢散步。
青黎与她们说话,寒暄,介绍于池时,说她是她的女朋友。
都是平常而自然的小事啊,就好像,她们以后也一定会这样一样。
拜别院长,青黎说:“研究院的项目马上要告一段落,之后我就不住这儿了。”
于池走在她身侧,脸上的热度还没有完全褪下去,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问:“要搞完了吗?什么时候?”
青黎说:“下周就能结项。”
于池捧场式的哇了声,然后说:“太好了,你这下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青黎嗯一声,侧头看她,问:“那你要搬过去跟我一起住吗?”
她问得自然极了。
于池一下愣住,然后结结巴巴的说:“好,好啊……”
青黎笑起来,捏了捏她的手指。
其实于池很喜欢青黎的宿舍,她又不是生就在富贵窝里长大的,自然不觉得这间宿舍有多小,反而还觉得很温馨很舒服,两个人待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显得足够亲密。
而且,还只有一间卧室。
不过,青黎既然让她搬过去,应该也是住一间卧室……吧?
于池有点不确定,因为虽然确定关系了,但她在青黎宿舍留宿的次数并不多,除了第一次那回,还有一次是突然下大雨,青黎担心她雨天开车不安心,便留她在宿舍住下了。
而且就算同床共枕了,两人也都很老实。
如今的于池身边有许多情侣在感情上的进展都是按突飞猛进算的,其中就以孟苒为最,但尽管于池已经被“新世界”熏陶多年,在她的观念里,与青黎这种的,才算得上步调正常——虽然工作一下子变得非常忙,但还是尽量挤时间一起吃饭、看看电影、聊聊天……
青黎有时候会跟她说一些自己正在做的实验,遇到于池不懂的专业名字,她还会拿出来给于池细细的讲。
“……人的记忆是依附大脑中的神经元存在的,神经元在大脑中形成神经网络,这些网络被提取后,经过模拟分析为数字形态,就可以进行解析……”
于池老老实实地趴在沙发背上听,偶尔附和一声,只有目光长久地落在青黎的脸上。
青黎说着说着却停下来,看着她,问:“你怎么听得这么认真?”
于池歪头,说:“你说得很有意思啊。”
青黎把手中的杯子放到旁边的茶几上:“真的假的?”
于池坐直身体,声音斩钢截铁:“真的。”
两人对视两秒,不由得都笑起来。
而后没有再说话,就如同得到提示。
于池伸手摸了摸青黎的脸侧,覆过去,青黎眨了下眼睛,顺从的张开嘴唇。
窗户因为夜风而被虚虚掩上,连帘子都遮住外面的月光,小客厅里静悄悄的,却在灯下生出另外一轮风月。
起先不是过温情脉脉的亲吻,后面不知怎的,亲吻慢慢变了味道,耳边逐渐弥漫彼此的喘息,青黎的手已经伸//进睡衣里——
于池一直知道青黎的手很冷,无论春夏,都是凉的,怎么暖也暖不热,但她从来不知道这凉意竟这么明显,冷玉通透一般,指尖划过肌肤,都能引起她的阵阵颤//栗。
她缩着腰身想躲,这细微的反应却引得青黎更深的追逐。
青黎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插//进她的头发里,轻轻重重地咬她的舌尖,直到对方不由自主地发出哼声。
声音很软,带着痴缠。
许久,青黎微微起身。
于池还没回过神,轻蹙着眉,神情带着一点忍耐,两片唇瓣被吮//吸得殷红,不自觉地微张。
她身上的睡衣是月牙白的绵绸睡裙,质地柔软,垂坠感极好,布料服帖的落在身上时,甚至能勾勒出那薄薄一层下青黎手背起伏的形状。
“于池,”青黎叫她。
于池手搭在她肩上,带着水光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含含糊糊的应出声:“嗯……”
青黎断断续续地轻啄她的唇,一边问:“在这吗?”
“什么?”
青黎的吻逐渐游走在她的耳朵和脖颈,声音轻飘飘的:“这样……”
于池慢慢反应过来。
青黎没看她都能感觉她身体突如其来的僵硬,不由得停下来,埋在她耳边笑了几声。
于池缓了好一会儿,才推她的肩膀,小声说:“你笑什么啊。”
青黎撑起来一点身体,望着她:“要不要先看个片儿?”
于池眼睛一点点瞪大,失声道:“你还看过片儿?!”
青黎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里,不禁失笑:“没有找过,但有些电影里总会涉及的。”
于池这才啊了声,“我还以为……”
青黎看着她小声嘀咕,最后的尾音越来越低。
青黎不由得摸摸她的脸,而后直起身。
之前两人的身体交叠着贴在一起,热的狠,还出了汗,睡衣上都带着潮气,如今一分开,冷空气便浸着潮,贴着皮肤。
于池懵懵的,看着青黎的眼睛里都写着疑惑。
青黎却是换了个姿势,与她一起挤在沙发里。
于池不由得往里面挪了挪,后背紧紧贴着靠背,侧过身看她。
空间显得越发显得闭塞了,两个人挨得那么近。
青黎问她:“还紧张吗?”
“嗯?”于池避闪她的眼睛,“还还好。”
青黎勾了下唇。
于池看着她,半晌,抬手把青黎落在脸上的发丝勾到耳后,又摸了摸她的耳垂。
于池摸完了,想放手,又没放,慌乱的对上青黎的眼睛——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再做什么,又或许,她知道。
她在以一种极笨拙的方式调情。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羞窘,可青黎那样看着她,温柔的,无害的,又让她生出无限欲望。
她凑过去——
后来去青黎住处那,客厅也有一张沙发,是宿舍那张的两倍大,沉重厚实,弹性十足,两人偶尔会在上面休息。
可于池还是喜欢小一点的,她喜欢两个人挨着挤着的感觉,舒服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