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韩嘉言走进水榭时江慎正在作画, 好几个世家公子在旁一边围观一边赞叹。

    “瑾和你这画作笔墨变幻形近意足,气韵生动意境深远,不愧是白石山人的得意子弟。”

    “若能得一副江大人的墨宝那真是三生有幸。”

    “你倒是想得美, 瑾和的画作可是千金难求,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骗得瑾和同意送你一副画作吧。”

    “我哪敢这么想, 能如此近距离欣赏我已知足了。”

    江慎面带微笑, 没有理会众人的吹捧打趣, 而是专心作画。

    他画的正是眼前的湖面景色, 拱桥垂柳, 初荷轻舟, 画中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一片春色。

    “献丑了。”江慎在一片夸赞声中收笔成画。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对瑾和公子服气的。

    韩嘉言就听到旁边一个打扮得像孔雀开屏一样的男子低声对旁边的人说道:“说是献丑了,可你看他那神情, 丝毫没有谦虚之意。”

    此人的表情因为嫉妒有些扭曲。

    “那可是圣上金口玉言称赞过的状元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如此骄傲也是理所当然。”他身旁的友人正认真看江慎画画, 没有注意到他的面色。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有何用,还不是保护不了弟弟的废物一个。韩嘉言扯了扯唇角, 不屑地想。

    他现在看江慎只想到他让江逸在国子监差点受伤,心中全是不满,目光自然不会太和善。

    这犹如实质的目光江慎不可能感觉不到,他一抬头也看到了进来的韩嘉言。

    再次见面时两人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如果说当初的江慎对定南王世子还只是不喜,那他在知道了江逸的身世之后,对韩嘉言更多了几分严防戒备之心。

    尤其是韩嘉言目光如此不善,江慎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他们两人这一对视, 很多人也发现了韩嘉言。

    韩嘉言上回来京一是为了调查旧事, 二是为了太后寿诞,并未与京城勋贵世家有往来, 不认识他的人很多。

    “这位是谁?怎么此前从未见过?”

    “这又是哪家公子?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不知是武昌侯还是安远侯家的。”

    “没有听说哪位将军被召回京呀。”

    “或许是进京准备武举科的举子?”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时,顾家三公子顾星河的话解了大家的惑。

    “不知定南王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顾星河迎上前去拱手行礼。

    他们家发了请帖却没想过定南王世子会来,韩嘉言上一次来京也有人发了帖子,但没有任何一家请到过他,所以这次顾家的人也很惊讶。

    韩嘉言还了一个礼,“是我失礼来迟了。”

    他不爱参与京城这些世家的社交,原想着在路上截住江逸,带他出城郊游,没想到慢了一步。又因为绕了路,等他赶到信义伯府时宴会已经开始了。

    在大厅见过信义伯及夫人后就到了此处寻江逸。

    与顾星河说完话后,韩嘉言来到了江慎面前,直截了当开口问:“逸哥儿呢?”

    他刚才就已经环顾四周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江逸。

    江慎讽刺道:“韩世子这么问,我还以为是逸哥儿欠了你什么,让你过来兴师问罪呢。”

    文瑜是江慎好友,对他与韩嘉言之间的事情有所了解,见两人似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连忙出来打圆场。

    “逸哥儿不在此处,应是与顾小六玩去了。”

    作为主人的顾星河也发现了场面有些不对,忙附和着说:“世子是要找逸哥儿吗?我派人去帮忙找找。”

    又赶紧吩咐下人:“来人,去那边瞧一瞧江二公子是不是与穆哥儿在一块儿。”

    然后才招呼韩嘉言入座,“世子稍等,待找到逸哥儿自会有人来报。”

    文瑜看着他给韩嘉言安排的座位忍不住想扶额。

    好在韩嘉言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慎没说什么,还是坐了下来。

    几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其他人只以为他们是在寒暄,虽然江慎和韩嘉言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谁叫江慎一向不易接近,众人也没有怀疑什么。

    “听闻江大人在逸哥儿这个年纪已经跟着师长四处游学了,怎么连逸哥儿放个假出去玩都要管,管束这么严格,怕是逸哥儿会不开心吧。”韩嘉言眼睛看着前方,嘴里的话却是对江慎说的。

    “我家逸哥儿心思单纯,随便什么人示点好都容易相信。我自然要替他把关,免得他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哄骗了。”江慎也不是好惹的,话里带刺。

    韩嘉言冷笑一声,“这么说来,江大人还是个为弟弟着想的好兄长呢,要真是好兄长怎会让弟弟惶恐不安,左右为难。”

    江慎挑衅地转头看向他,“是不是好兄长逸哥儿心里知道,就不劳韩世子费心了。”

    他一想到韩嘉言写给逸哥儿的信就气不打一处来。

    “有些人放着自家的兄弟不管,总爱盯着别人家的弟弟,也不知是什么癖好。韩世子要与逸哥儿来往也不是不可,但还请别再说些什么派人来京城接他的话了。逸哥儿是国公府嫡子,他在京城待得好好的,哪儿也不会去!”

    两人一边面色如常地看着宴会上众人的嬉闹,时不时还能加入行上几句酒令,一边夹枪带棒地讽刺对方。

    其他人坐得远只能看到两人在说笑,并不清楚说话的内容,只有文瑜和顾星河听着两人的话面面相觑。

    顾星河更是不解地低声问道:“瑾和与定南王世子是何时相识的?怎么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对付?”

    文瑜做了个一问三不知的表情,他就是知道这两尊大佛是什么意思也不可能跟顾星河说。

    ******

    就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嗓音响起。

    “太子殿下驾到!”

    水榭里的众人纷纷从凳子上起身然后拜倒在地。

    “免礼。今日孤与诸位一样,是受信义伯邀请来此,诸位不必拘束。”

    太子穿着绯色常服,面带笑容,身边除了两个侍卫,只有一个小太监,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出门游玩。

    因为太子的到来,大家都没再入座,顾家大公子陪在太子身边,看了一眼曲水流觞的座位,准备让下人重新调整坐席给太子安排主位就坐。

    太子看他的眼神便知他的想法,笑着挥挥手,道:“我就坐在瑾和旁边吧,其他人不用再动了。”

    顾府的曲水流觞仿户外溪流设成弯曲回流之势,众人三三两两坐成一团,并无特别的主位之分。

    江慎所坐的位置在水榭中央,是正好的观景之位,太子坐在此处也不是不可。顾大公子看了下这场景,便没有再坚持,只安排下人重新增加了一个位子。

    因为这个位置的变换,江慎和韩嘉言被分开坐在了太子的两侧。

    待大家重新落座后,太子仿佛真的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宴会,与众人谈笑风生。

    江慎看了眼要求坐在他右上方的太子,问道:“殿下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太子瞥了一眼韩嘉言,笑着说:“定南王世子上次来去匆忙孤没有机会招待,此次听闻世子来了伯府孤便也来凑个热闹。”

    韩嘉言听到这话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他不喜欢江慎就是因为这家伙说起话来总是话里有话,听不出真心假意。现在一看,太子也是一样,每一句话都是敷衍。

    自己上回来京可是待了两月有余,实在称不上来去匆忙。这次来伯府也是收到逸哥儿的信临时决定的,太子若真是在得知自己来了后才出宫的,哪有可能来得这么快。

    “太子殿下这话真是让臣受宠若惊,臣自上回见了殿下,亦被殿下的风姿所折服。”场面话谁不会说,韩嘉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违心话。

    江慎听太子提到定南王世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次太子大概是为了韩嘉言来的,或许还与皇上有关。

    他猜的也算是八九不离十。太子本意没有要来顾府,他是得了景元帝的旨意来看江逸的。

    景元帝特意给国子监放了三天假,又赏赐了好些东西。本以为江逸会开开心心接受,谁知江逸得了赏赐只觉得害怕,生怕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就又变了脸,母亲没提他就完全没有要进宫的打算。

    左等右等不见儿子进宫,还听说韩嘉言来了,景元帝既不能跑去江逸面前告诉他自己就是亲爹,又不能把韩嘉言打发回南地,只好生气地把太子训了一顿。

    太子不知道为何父皇会突然对定南王世子感到不悦,一度以为他是得了密报得知定南王要反,好在后面发现是一场误会。

    景元帝所有的训话都只有一个意思,弟弟都要被人抢走了你怎么还坐得住!

    莫名其妙的太子这才得了旨意出宫来看江逸。

    景元帝的这些举动很难让人不怀疑,尤其在他们都知道江逸身世的情况下。他也想趁此机会与江慎聊一聊定南王世子此次来京的目的。

    韩嘉言没空再理两人的眼神交流,他一直关注着水榭外面的动静,顾星河派去的下人还没有来回话。

    就在他刚想派身边的侍从去打听江逸的去处的时候,屏风另一边女眷的宴席上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啊——有人落水了!”

    这边的人也听到了惊呼声,大家都往湖面上看过去,才发现湖中央有两艘小船撞到了一块儿,有两个人在水中挣扎,船头不停有人往水里跳下去,看上去应该是去救人。

    但因为距离太远,大家还没看出来是谁。

    就在这时,顾家的下人来回话了。

    “回三少爷话,六少爷和江二公子泛舟去了。”

    此话一出,江慎、韩嘉言、以及太子三人一致看向湖面。

    江慎第一个站起身,边走边着急地说:“逸哥儿不会水!”

    第72章

    “不去, 我不会水!”

    江逸坐在船舱中,拒绝了陈熙让他去船头的提议。

    “逸哥儿别怕,我会水, 你要是掉下去了我一定救你上来。”顾子穆特地表明了自己会水想让他安心。

    “呸呸呸,谁会掉下去呀, 你这个乌鸦嘴!”江逸立刻打断了他, 还再三强调道:“还有, 你们别想着恶作剧, 这里水深, 可开不得玩笑, 谁要是害我掉下去我绝不饶他。”

    他前世因为呛过水,一下水就有点怕, 所以直到现在都没学会游泳。

    顾子穆带他们坐的这条船不算小,船舱中摆了桌椅。陈熙坐在江逸对面, 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在躲什么?”

    他不问在躲谁是因为根本没有想过天不怕地不怕的江逸会有躲着的人, 当然,这是在知道他跟着他哥前来赴宴的前提下。

    他今日来到顾府得知江逸也来了之后就一直想找他, 谁知找了许久都没见到人,好不容易在顾子穆的帮助下找到了江逸。

    他比顾子穆心细,虽然江逸说是因为不喜欢那些游戏才不去水榭那边玩,但陈熙还是察觉出了江逸是故意在躲着人群。

    江逸上了船也只待在船舱中,大有一副从现在开始到宴会结束都不离开的架势。

    “没躲着谁,就是突然不想这样下去了。”江逸难得与朋友谈起了心。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透过支起的窗户看向湖面, 却不像是在看景色, 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的此番神情让陈熙一下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这就是你这段时间突然变得勤奋的原因?”

    “你不觉得我们这种人比起卫珩, 比起上次冰嬉遇到的林五郎,唯一幸运的就是家世吗?如果到了他们那样的境地,我觉得自己不会做得比他们更好。”

    江逸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心有所感,提起了之前的事。

    陈熙和顾子穆面面相觑。

    要说其他的世家还有没落的可能,但江逸可是长公主的嫡子,当今圣上嫡亲的外甥,只要大盛朝还在,他的地位就稳如泰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庆国公有谋逆大罪那也罪及不到长公主和江逸兄弟俩身上。

    太、祖皇帝自称帝后一直重视兵权与武将,到了景元帝一朝,大盛周边的那些小国早已在大盛铁蹄的威慑下臣服。眼下看来,大盛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王朝危机的。

    所以他们俩实在理解不了江逸为何会突发此般感想。

    “你是不是与卫珩接触久了被他影响太深?每个人的出身都是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他们两人能碰到你也算幸运,你大可不必如此可怜他们。我看你以后还是少与卫珩来往,免得老是想东想西。”

    陈熙从赵去非的事情上就看出了江逸的心软,一直对他纨绔子弟的名声感到不解。

    “我怎么觉得去了书院一段时间,逸哥儿你跟便了个人似的?这还杞人忧天起来了。以前那个天塌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江逸哪去了?”顾子穆也附和道。

    “哼,你们两个,要是我没了国公府嫡子这层身份,恐怕你们是第一个跑掉的吧!”江逸好不容易跟他们走走心,却完全不被理解,气得踢了陈熙一脚。

    以前天塌下来那不是有哥哥顶着嘛,他当然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继续作乐。现在是眼见天大的危机来临,可以预见是没人帮忙了,不光不帮忙,还有那落井下石的。以他以前得罪人的数量和范围来看,想要落井下石估计还要排队。

    “逸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在你心中难道就是这种没有义气之人?”顾子穆第一个反驳,“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会一直是朋友,不是吗?”

    说完他还看向陈熙寻求认可。

    陈熙比他想得要多,他听江逸说没了国公府嫡子的身份后第一个反应是江逸这是跟他哥又发生了什么准备离家出走。

    尤其是在他听顾子穆说起为了逃避上学江逸还真做过这种事之后,这个猜测就显得非常合情合理。

    “你别做傻事!”

    江逸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劝说搞懵了,“我做什么傻事?”

    我现在保命还来不及,我能做什么?

    顾子穆也疑惑地问:“逸哥儿要做什么?”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船重重地摇了一下。

    船外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撞得好。”

    陈熙和顾子穆都走出了船舱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逸则是趴在窗户上探头往外看。

    他刚才被吓了一大跳,现在站都站不稳,一边死命抓着窗沿一边被气得破口大骂:“怎么划得船?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找事,不想活了直说,小爷待会儿就送他下去见阎王!”

    现在船几乎快到湖中央,正是水最深的地方,既没有救生衣又没有专业救生员,搞这种事简直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江逸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嚣张吗?这个时候怎么不敢出来了?”范思贤叉腰站在船头大声喊话。

    两条船这个时候已经靠得非常近,几乎一抬脚就能往另一条船上踩过去。因为刚刚的相撞,湖面波澜起伏,两条船都在摇摇晃晃。

    范思贤仗着自己会水,嚣张地朝江逸挑衅喊话。要不是知道江逸不会水他还不会在见到他上船之后故意跟过来。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只可惜江逸知道这个时候在船上站不稳最容易掉下去,死活也不肯出来,所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最后只能来硬的直接撞了。

    出来的陈熙和顾子穆也看到了他,顾子穆聪明地没有直接跟范思贤说话,而是朝着撑船的下人喊道:“你是不要命了吗?知道坐的都是什么人就敢撞。”

    撑船的这名下人其实早就害怕了,可范思贤威胁说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等上了岸就向伯夫告状打死他,因此这人不敢拒绝。

    果然在他喊话之后撑船的人不再让船靠近,而是偷偷地撑着船往相反的方向过去。

    但他的动作很快被范思贤发现,他马上指使身边的小厮去抢撑船的竹竿。

    这行为跟抢司机方向盘没什么区别,两人的争抢让船摇晃得更加剧烈,因为水面的波动,导致江逸他们这条船也晃得厉害。

    陈熙忙让他们这条船的船夫撑远一点。

    范思贤见江逸他们离远了,着急地要去阻止,还指使下人把竹竿递给他。

    看他这架势今天是怎么都要报复回去,不把江逸弄下水不罢休。

    可惜越是想使坏越不成,他拿竹竿戳江逸没戳到,反而导致自己失去平衡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这下把船上的人吓坏了,他的小厮第一个跳下去救人,谁知一下去才想起自己不会水。然后顾子穆这边也赶紧让人下去救人。于是两条船的人像下饺子一样往里水里跳。

    范思贤掉了下去却把江逸气个半死。

    这蠢人要使坏结果自己落水了。

    这下就算告到皇帝面前大概也会因为对方吃了亏而不了了之。自己说不定还会又背上一个恶名。

    江逸想到这就觉得憋屈。

    但要让他见死不救故意把人弄死他又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道德感太高就是我永远的劣势,江逸在船舱中气呼呼地想。

    他还在为此生闷气,殊不知岸上为了他快乱成了一锅粥。

    ******

    因离着湖中央有点远,江慎几人找了条船划过去。

    等到距离靠近,一看陈熙和顾子穆站在船头看着水中的人,船上没有江逸的身影,而水里挣扎的人也不是江逸,江慎心脏差点骤停,想也不想就要跳下船去。

    韩嘉言跟他的想法相同,两人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他们要下水时,江逸从船舱中探出一个头来,惊喜地叫道:“大哥!子斐哥哥!”

    “逸哥儿!”江慎看到他的一瞬松了一口气。

    两人见到江逸安然无恙一改方才的紧张,甚至连派身边的侍从下去救人这种话都没说。

    弟弟没事就好。至于其他人?那不是已经有好些人下去救了吗?而且弟弟没说要帮忙那肯定就是不重要的人了。

    等到范思贤和他的小厮被救了上来,所有人回到岸上,江慎才来得及跟他几个哥哥告状。

    “明明就是他知道我不会水先使坏,现在恶人有恶报,范夫人竟然还那样看我?!而且他才不过呛了几口水而已!”

    方才上岸来后,范思贤的母亲才知道落水的是自己的儿子。

    一见到范思贤浑身湿淋淋不住发抖的样子,她立刻大哭着让人准备干净衣物并带着儿子去了伯夫人安排的房间,临走之前还不忘瞪向江逸,好像这一切都是江逸的错似的。

    要真做了也就算了,什么都没做还被冤枉真是比什么都难受。

    江逸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几个哥哥瞬间心软。

    最先反应过来想要斥责他不该坐船游玩的江慎都不忍心说话了。

    “此事孤定会禀告父皇,逸哥儿放心,绝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太子最先表态。

    听了太子的话江逸重重地点了下头,这事要让他自己去说,可能还要被倒打一耙,谁叫他恶名在外呢。

    江慎看他还是气鼓鼓的模样,摸着他的头劝道:“我定要范夫人亲自向你道歉,别气坏了自己,你刚才也吹了那么久冷风,待会儿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江逸立刻做出一副明白的姿态,“大哥,我知道,我刚刚也被吓得不轻,范思贤要是病了我一定比他病得还久!”

    韩嘉言这时出声了,“你别跟他比了,今晚我就去打断他的腿,让他一辈子都躺着下不了床。”

    在其他人都看着他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动不动就打断腿,世子是生怕别人不知是为了逸哥儿这么做的吗?”江慎瞧不上他的手段,出言讽刺。

    “那也比让逸哥儿装病受委屈要好!”韩嘉言同样看不上江慎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慢腾腾的报复方式。

    “你们都别管了,这件事先让父皇定夺。”太子看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讨论,不知是该高兴他们对自己毫无保留,还是该生气两人不把他放在眼里。

    江逸看到哥哥们对他的关怀爱护心中更加难过,这种爱护他或许享受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子斐哥哥是不是真如信中所说毫不在乎他的身份。

    不过就算他不在乎自己也不可能赖着他不放,还是应该早点出人头地,要不然下一个范思贤出现时他没了保护的人,恐怕就不会再有今日这般运气了。

    韩嘉言见到江逸又露出这种委屈难过的表情,心中的想法逐渐改变。

    虽然他不确定也不在乎逸哥儿是不是父亲的儿子,但如果能够让长公主认可父亲所说的,自己就有足够的理由把逸哥儿带回去了。这样逸哥儿也不会在京城担惊受怕还经常受委屈。

    第73章

    “逸儿呢?有没有受伤?被吓到了吗?”景元帝听太子说完事情的经过后第一反应就是问江逸有没有受到惊吓。

    作为一位成功的帝王, 景元帝很少表现出如此外露的情感。太子看了后更加确定,这段时间在景元帝和江逸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带着疑惑,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而是恭敬地回答:“父皇放心,逸哥儿并未受伤, 只是…他害怕英国公府的人误会。”

    太子这么说不光是为了替江逸示弱, 也带着几分试探。

    果不其然, 景元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这话简直是在戳他爹的心窝子。

    若是逸儿在他身边长大, 谁敢让他感到害怕?也怪自己, 上回仅仅因为范思贤受伤多点就对他言语重了点, 要不是上回他的处理给了范家人底气,这次范思贤怎么敢去招惹逸儿。

    心中越想越懊恼, 景元帝立即叫来太监。

    “传朕旨意,英国公世子教子无方, 罚俸半年, 以儆效尤,令其子于府中反省, 禁足三月。”

    然后又不放心地嘱咐太子:“你带些安神的补品再去看看逸儿,也好安他的心,让他不要害怕,有朕在不会有人敢对他如何。”

    “儿臣领旨。”太子知道现在不是该问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就应了下来。

    景元帝看向太子,叹了一口气,“你对逸儿也多上点心。”

    太子要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年纪不该做这种小儿姿态, 这个时候都要忍不住吃味了。

    他因为当年的事情对逸哥儿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爱护备至, 连江慎这个名义上的亲哥哥都没话说。现在反而被亲爹要求对逸哥儿多上心,一时之间他都要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亲儿子了。

    “儿臣明白。”他能怎么办, 只有听着呗。

    虽然景元帝看在亲姑姑荣惠公主的面子上,没有罚英国公,只是申饬了她的儿子。

    但是这话传到英国公府后,英国公哪能不明白皇上的敲打。

    “要不是你们平日里对他溺爱过度,怎么会酿成今日之祸!”英国公在书房气得拍着桌子训斥儿子儿媳。

    “现在受伤的是贤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荣惠公主连忙替儿子说话,“我倒要进宫问一问皇上,怎么还要罚贤儿禁足。”

    “你就别添乱了!”英国公阻止了妻子进宫的打算。

    不管荣惠公主和世子夫人如何哭闹,他仍然命儿子带着赔礼去了庆国公府道歉。

    江逸这次一点没受伤,所谓的受到惊吓也不过是为了占理放出去的话,但不仅英国公送了重礼赔罪,景元帝也赐了不少东西给他压惊,也算是占足了便宜。

    虽然听说范思贤被罚禁足三个月让人大快人心,但新增一名仇家也让江逸对自己以后的处境更担心了,所以他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爽快感。

    ******

    庆国公府,明心院。

    江逸与母亲并坐在罗汉床上说话,一人故意逗趣,一人慈爱微笑,母子二人这幅场景在外人看来温馨至极。

    回府后听他说了在信义伯府遇到的事,母亲就着急地查看他的身体怕他有任何不适。看到母亲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心中不由地眷恋这份亲情。

    “娘,您说皇帝舅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英明了?”江逸靠在长公主身上,想起这次景元帝的旨意,心中疑惑。

    按照他此前的预计,景元帝就算不倒打一耙把错安到他身上,也少不了各打五十大板,现在的这些举动,简直公正到让他害怕。

    “你这张嘴迟早要惹祸。”长公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后这话万不能再说了,尤其是进了宫。”

    就算是最得圣心的太子也不敢说这种话,这不就是意指以前的景元帝昏庸吗。

    想到有一天江逸要真进宫成了皇子,就他这张嘴一点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不异于树了个靶子在宫里,不禁担忧起来。

    别看现在皇兄因为刚得知儿子的存在各种示好,有些东西就是远香近臭,真要日日待在身边,指不定多久他就会厌弃。

    长公主想起了当初父皇对三皇子瑞王,在最后时刻不也抛弃了他曾经最爱的儿子吗。正所谓君心难测,谁又知道皇兄对逸儿能有多久的宠爱呢,更何况他儿子不少,聪明的和听话的都不缺。

    “这不是只有娘亲您在嘛,我知道的呢,这话在外人面前,打死我也不会说。”

    江逸的意思是把母亲看作他最不设防的亲近之人,这话让长公主更舍不得他了。

    “娘真希望你能永远待在娘的身边。”长公主摸着他的头,看向他的目光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我也这么想呀。”江逸几乎是轻不可闻地回应母亲的话。

    他这么想并不是贪恋国公府的权势。在他心中养恩大于生恩,这么多年,他把父母和兄长视为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可这话他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他在家人的相处中更多是得到他们的爱,他并不知道父母和兄长在是如何看待他的身世的。

    若真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他们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所以他才会想开始努力学习,这是能够证明自己,并且符合这个年代普遍认可的价值的唯一出路,不仅仅为了自保,也是为了能够有资格站在他们的身边。

    “娘,皇帝舅舅对我态度大变是不是您替我说好话了?”母子二人说着说着就扯远了,江逸还是对皇帝的变化很介意,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并有了这样的猜测。

    他不得不怀疑是长公主在景元帝面前给他说话了,否则他如何也想不出皇帝到底怎么善变才会突然对他这么好。

    这么推测的理由也很充分,景元帝对他的赏赐就是在母亲进宫以后发生的。

    “我们逸哥儿这么好,皇兄他现在看到了,对你好难道你还不高兴吗?”长公主拉着江逸的手一边抚摸一边反问他。

    她这么问更让江逸坐实了猜测。

    景元帝一直不待见他,每回要么是太后,要么是太子,再不济还有他哥,有这些人帮他说话才会给他好脸色。这种转变江逸多少有些膈应,所以那些赏赐他收到就全扔库房去了,免得看到后觉得别扭。

    “娘,皇帝舅舅喜欢大哥那样上进的,我以后也用功勤奋一点好了,不会再让您担心的。”不就是攻略皇帝嘛,以前走的捷径,现在无非是换条难一点的路。

    “你若真是如此想的倒好了。”长公主也更希望江逸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景元帝的认可。

    因为突然冒出来的韩谟,她有些替江逸担心。

    若是被皇兄发现逸哥儿并非他的骨血,也不知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迁怒于逸哥儿。这也是她不愿意答应皇兄挑明逸哥儿身世的原因,只要一日不公开,她就还能庇护逸哥儿。

    见长公主都这么说,江逸危机感更甚,连忙要求回长乐院去读书。

    ******

    江逸前脚离开明心院后,江慎终于坐不住,后脚就来了母亲正房。

    聪明如他对这段时间的事心中有了答案,但他没有私下去调查求证,而是想从母亲这亲耳听到解答。

    一进偏厅,他就开门见山地询问起江逸的事,“母亲,关于逸哥儿,您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长公主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想明白了,无奈地问:“我就知瞒不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于是江慎把他阴差阳错调查到了姨娘身边之人的经过,以及杨嬷嬷交待的那些猜测都说了出来。

    “据那刁奴交待,她与方姨娘是想利用此事挑起母亲您与祖母之间的矛盾,所以她们有意在父亲和祖母面前揭露此事。”

    长公主听到后十分震怒。

    “我知这事是因你父亲而起,如果不是他没有把握住自己,任何人都不会有机会在我们之间横插一脚。我不想迁怒后院的女人们,没想到差点被反咬一口!”

    “母亲别气坏了身子,不过是两个妾室,就算您不愿出手,发生了这种事,父亲也不可能放任她们闹得家宅不宁。”江慎连忙轻拍母亲的背部替她顺气,嘴里还劝说她不要动怒。

    “只是…不知父亲可知道此事?”见母亲的情绪稳定下来,江慎想到父亲,忙问了起来。

    “你父亲已经知道了此事。”长公主回答道。

    紧接着她又将当年谢棠来京投奔,和身死的事情说了一遍。这相当于明确告诉了江慎,江逸的身世,只是他并没有告诉儿子关于江逸亲身父亲是谁的猜测。

    这个故事的大概江慎已经从太子那里听说了,现下一比对就知双方都没有骗他,从母亲的话语中,他隐约察觉到了江逸生父的重要性。

    不过他更关注韩嘉言是来做什么的。

    “想必前些日子定南王世子来访也不像母亲所说,只是替定南王带一封信这么简单吧。”

    江慎既然这么问,就算她不说,肯定也瞒不了多久。于是长公主也不再隐瞒,解释了她与谢棠也就是韩嘉言母亲的关系最后才说出重点,“他是逸哥儿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这话江慎就不爱听了,他冷哼一声,语气中的不屑非常明显。

    “我知你是替逸哥儿感到不平,不过他们总归是亲兄弟,所以我上回答应了他,在不打扰逸哥儿的前提下可以让他与逸哥儿来往。”

    长公主知道儿子的心情,想要安慰他。不过她的话却无异于火上浇油,从江慎的表情看,不仅没有效果,还惹得他更加生气。

    “什么亲兄弟?一天都没相处过的兄弟吗?这个时候想要来认弟弟了?他想得美!”

    第74章

    上巳节过后, 江逸又回到国子监,过起了起早贪黑刻苦学习的日子。

    不过这几个月的辛苦学习对他月考成绩的帮助还没有上回卫珩的猜题来的有用。

    除了算学成绩保持一骑绝尘之外,他至今还没有搞懂为何他写的内容总是得不到博士助教们的认可。

    “我合理地怀疑阅卷的博士假公济私, 对我怀有偏见。我这解答错在哪里?”江逸看到试卷上满篇的差等评价忿忿不平。

    陈熙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学着他以往说话的语气问:“你要不要仔细看看你自己写了些什么?”

    其他人题目答得不行但至少态度认真, 不像江逸, 每个类型的题他都能答得千奇百怪。

    诗赋题, 他的答案除了字数符合, 平仄韵脚全都不顾, 看得出为了贴合主题以及写得像首诗已经很努力了。

    史论题, 文章观点倒是有新意,但有点或许超前了。他的文中全是批判, 有些沿用至今的政令也被他批得一无是处。这要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恐怕有人就要给他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了。

    唯一好点的就是四书内容的默写和解读了, 有了上回被指曲解圣人之言, 他收敛了很多,不过还是内容过于口语, 被阅卷的助教评价文采欠缺。

    对此,江逸有他的看法,他反驳道:“我这是内容大于形式,文采能有多大用处?能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我只知道你说的不重要,这答案需得判卷博士们认同才重要。”陈熙泼了他一盆冷水。

    江逸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嘟囔两句:“照这架势看,我还是要另谋出路。”

    上回说过的武举科就不用想了,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种是绝不适合他的。但士农工商这么多行, 别的不说,工和商他觉得还是可以努努力的。

    当不了官可以多赚点钱, 目前看来他的仇家主要分布在京城这一块,惹不起就躲呗,实在不行他就离京城远点,说不定真可以如子斐哥哥说的那样去南地找他。

    作为当地纳税大户以及定南王世子知交好友,这身份在南地横着走也是妥妥的吧。

    这么一想,江逸才发现赚钱这件事的紧急程度也是极高的。于是立刻不再管什么试卷,而是分析起可能的致富之路。

    他不知道的是,另一边他哥正想方设法阻止他与韩嘉言往来。

    ******

    “你让孤拖住定南王世子?”

    “殿下,您还没看出来吗?这韩嘉言怕是想带逸哥儿回南地。”

    上巳节的事情已经过了有段日子,江慎得知韩嘉言的身份后对他一直很提防。眼看江逸又快到学假,为了避免弟弟与韩嘉言接触,江慎操碎了心。

    近日刑部的事较多,他正好又被上峰派去江南公干。他这一走路途遥远,也不知道公事什么时候才能办完,这种时候把弟弟留在韩嘉言眼皮子底下,他如何放心得了。

    他担心等他回来弟弟就不见了。

    于是便想干脆带着弟弟一起出公差。理由倒不难找,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学也是世家子弟教育的重要一环,由他亲自带着,他并不担心父母会反对。

    唯一不好解决的就是韩嘉言也长了脚,不太好甩掉他,江慎可不想最后变成他跟着一起游学。所以他才找到太子请他帮忙把韩嘉言拖在京城一段时间。

    “这一点瑾和且放宽心,他就算想带也要看姑姑还有父皇答不答应。”

    太子已经从江慎那里知道了韩嘉言与江逸的关系,他同时还猜到了江逸有可能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相信景元帝是绝不可能让人把江逸带走的。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因为涉及景元帝,很多事情不再好明着调查,这个猜测他尚无证据,所以并未向江慎透露。

    江慎听到他的话想到的却是江逸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世,要是他主动跟韩嘉言走就又不一样了,恐怕想拦都拦不住。

    “我只怕逸哥儿被他哄骗,主动跟着他走了。”江慎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太子见江慎态度坚决,也不再劝,便答应道:“孤会想办法把他留下来。”

    有了太子的承诺,江慎的计划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微笑着朝太子行礼道谢,随后离开了东宫。

    ******

    江逸一回来就被江慎派人带到了他哥的书房,心中还在不停猜测所为何事时,就听江慎说他不用上学了。

    “大哥,你说我明日不用去上学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脑子一懵,一时没反应过来,有那么一瞬怀疑是自己的身世被揭穿,大哥要赶他走了。

    他眼中的难过虽只是一刹那,却没有逃过江慎的眼睛。

    江慎声音放轻了几分,向他解释起来。

    “并非不让你上学,只是听纪司业说你最近勤学刻苦,但考试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大哥想你或许是把自己绷得太紧,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带你外出游历一番,增长见识,亦能对你以后的学业有所帮助。”

    这个理由是他有这个打算的时候就想好了的,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真的吗?”江逸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

    他自从进国子监之后就跟犯太岁了一样,诸事不顺,哪怕去红螺寺拜了佛也毫无用处。现下乍一听到这种好消息有些不敢置信。

    江慎看着他那闪过意外和惊喜的双眸,笑着回答:“自然是真的,大哥何时骗过你。”

    “那我们去哪里玩?”这个时候的江逸又把危机抛在了脑后,兴冲冲地问道。

    他现在主打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让他游历完才能说话。

    “这次我们走远一点,你还没有去过江南,大哥带你去。”

    江逸一听带他去玩,还是出这么远的远门,心已经完全飞出去了。

    “父亲和母亲那边…他们答应了吗?”江逸高兴到一半,想起来还有家长没搞定,又担心起来。

    “母亲那边我已经说过,母亲同意了。”

    江慎的好消息让江逸激动地握拳挥了挥。

    然后又问道:“那我的学业该怎么办,国子监那边…”

    “你担心的倒是挺多。”江慎笑着点了点他的头,又玩笑地问:“国子监那边我自会替我道歉,至于你的学业,难道我还不够资格教你吗?”

    “大哥,你当然有资格,咱们状元郎亲自教导,弟弟我简直是三生有幸。不过…我那不是担心你没耐心总嫌弃别人蠢笨吗?”

    江逸的最后一句话无比小心,生怕惹恼了他哥。

    “就我这水平,在你眼里肯定不够看,我是怕把你气死。事先说好,是你主动要教的,不能迁怒我呀。”事情还没开始,江逸就说起免责的话。

    “好了,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不会介意这些,你就放心去吧。”江慎无奈摇头。

    “谢谢哥哥,方才你说过明日就走,那我先回长乐院收拾东西了。”

    江逸被这难得的机会冲昏了头脑,早就把他要与韩嘉言见面的事忘到了脑后。

    “慢着。”看到江逸飞快的步伐,江慎赶紧叫住了他,“先去母亲那边吧,我陪你一起去。”

    ******

    景仁宫。

    “娘娘,您身子重,可千万要小心,您想要赏花让奴婢来就好。”

    一名宫女见舒嫔大着肚子探向一株海棠,似要摘下来,连忙过来阻止。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谢蔷已经把花摘了下来,一边凑到鼻子下面闻,一边若有所思。

    宫女见状不敢打扰,只能立在旁边虚扶着她。

    过了一会儿,谢蔷把海棠花扔在了地上,然后吩咐道:“这院子里的海棠花全都给拔了。”

    “是,奴婢遵命。”负责管事的一个宫女福下身答应。

    谢蔷知道自己这样做只是一时意气,没有任何用处。但这么多年了,她以为皇上会记得她不是谁的替身,而是她自己谢蔷。

    可这次收到母亲的来信,听说宫里的人去了谢家打探谢棠的往事时候,她就知道她错了。

    甚至在那之后,哪怕她肚子这么大了,皇上除了偶尔的赏赐,再也没有来景仁宫看过她。

    她不甘心!

    凭什么一个和离不忠的女人可以得到皇上的偏爱,明明自己陪了皇上这么久。

    这些年她享受着帝王的宠爱,有些飘飘然了。后宫其他妃嫔,哪怕是皇子之母的那些妃位的妃嫔,对她也忌惮三分。现在皇上不过一段时间没来,她就听到了不少的闲言碎语,说她是不得宠了。这样的落差让她感到难受。

    谢蔷从一开始就知道皇上要找的那个女子是嫡姐谢棠。她也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会被皇上看中带回了宫,全都是因为她那张与嫡姐长得相似的脸。

    现在皇帝找到了嫡姐,她的地位岌岌可危。就算为了七皇子和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谢蔷从谢府带进来的奶娘看到了她还站在外面,连忙跑了过来。

    “娘娘,虽说天气没那么冷了,可您是双身子,哪能站在外面吹风,快让老奴扶您进去。”

    “嬷嬷别担心,我才是刚出来。”谢蔷一边在她的搀扶之下回屋,一边让她放心。

    等进了屋,谢蔷屏退左右,对奶娘说:“嬷嬷,皇上已经知道了他要找的人就是大姐。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娘娘,您想要老奴做什么?”

    “我需要你让阿忠带个口信回府里。”

    谢蔷口中的阿忠是奶娘的儿子,她要传的口信不适合留下书面证据,所以想到了嬷嬷的儿子。

    “娘娘您尽管吩咐。”

    摧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最好的方法是让他知道女人的背叛,谢蔷默默在心底念道。

    谢蔷并不知道谢棠已经去世,她担心谢棠出现后,景元帝不再需要她,那她和她的两个孩子在宫中又该怎么办。

    她以为只要没有了谢棠,她就还是那个后宫中人人羡慕的舒嫔,却没有想过,如果景元帝厌弃了谢棠,又怎会还对她一如既往地好呢。

    第75章

    定南王长驻南地, 手握数十万兵权,要说大盛朝君王无半点猜忌那是绝不可能。不过每一任定南王世子想要袭爵,都需要得到皇帝的认可, 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历任定南王世子都有进京生活一段时间的惯例。

    因为父母自小和离, 定南王韩谟对世子韩嘉言心怀愧疚, 不忍心让他一个人来京生活, 于是特地请旨求了恩典。而当时景元帝初登皇位不久, 为了回报定南王的支持, 也就恩准了他的请旨。

    所以韩嘉言不像他的父亲, 早在还是世子的时候就押宝了景元帝,当年在京期间与还是五皇子的景元帝相交甚密, 韩嘉言与太子只上回太后寿诞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而后就是上巳节那天在信义伯府的那一面。

    不过他对太子比对江慎的好感更多, 他上回在京期间没少听说东宫对江逸的维护之事, 知道因为太子的维护才让江逸在宫中不至于受委屈,对弟弟好的人他心中多少抱有感激之情。

    那日因为江慎的存在, 以及英国公嫡孙落水之事,两人并未来得及说什么话。

    所以韩嘉言收到了太子的传召时,心里还是很乐意去见一见太子的。

    不过他的这份感激之情,在知道太子和江慎联手阻挠他跟弟弟亲近后就荡然无存了。

    ******

    “世子爷还请三思,这不仅仅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属下看皇上似乎也有此意。”

    孟泰见韩嘉言板着脸,以为他想反悔方才在宫中答应了太子之事, 连忙劝他不要冲动。

    “孟叔你放心, 我知道轻重。”他虽然气得很,但也知道练兵这种事太子不可能一个人决定,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算这不是皇帝的主意,太子肯定也是得了皇帝支持的。

    “如此看来,太子果真如传言的那样深得皇上看重,否则谁会让正当年轻的太子把手升到京城的防卫要事中去。这位太子殿下手段看来并不简单。”韩嘉言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的话中透露出一丝意外,他没想到景元帝对太子如此信任,也对传闻中温和仁善的太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这一次太子传召说是想让他帮忙训练新组建的神兵营。这个神兵营据说是补充京畿的防卫,虽然人数现在还不多,但都是年轻有为的世家子弟或是武举选拔上来人才,皇帝把这个神兵营的事情交给太子在办,足见他对太子的看重和放心。

    “世子爷您不是也在军中有亲兵营,王府的那些亲兵用您的手牌一样能调动。”孟泰小声嘀咕了一句,意思是既然定南王府能有这样父子情深相互信任的情况,景元帝和太子又何尝不可。

    王爷对儿子也是当做唯一的继承人看待和重视,从最开始就没有想过别的人选。

    虽然王府外面经常有传言定南王父子不睦,王爷提携侧妃娘家人是为了替其他公子铺路,但府中王爷的幕僚和将领以及世子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些纯属无稽之谈,他们世子爷的地位牢不可破。

    他一抬头,见韩嘉言不满地看着他,连忙顺着他的意思说:“不过太子能在皇上心中有如此地位,定然不是毫无城府之人。”

    韩嘉言面色冷峻,不满地说:“岂止如此,我看他是城府太深了。”

    回忆起刚才在宫里的那一幕,韩嘉言后悔自己没有早做警惕。

    太子见到他先是一阵夸赞,“听闻子斐十三岁开始便在军中历练,想必对于练兵有过人之处。”

    然后才借机说起神兵营,“不巧近日父皇让孤负责组建神兵营,可孤瞧神兵营的训练成果不佳。不如这段时日请子斐帮忙看看,是否练兵方式不对,如能发现不合适之处也好及时纠正。”

    太子提出来让韩嘉言帮忙训练神兵营他还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正好他也想找个借口在京城多待一段时间,好调查江逸的生父并借机说服长公主,让他带江逸回去南地。

    于是他略加思索后便同意了,“臣不才有过几年行伍经验,承蒙太子殿下看重,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他答应了太子的邀请后,还被留在了东宫用了午膳才回。

    回府没多久就听到他派去庆国公府打听江逸行踪的人回禀,就在他进宫之时江慎带着弟弟坐马车出门去了。

    他知道江逸的学假不多,所以听回禀的人说起江慎带着江逸出门,不仅跟了好些伺候的下人,连行李都装了好几车的时候才感觉出不对。

    于是连忙亲自跑了一趟庆国公府。得到了江慎带着逸哥儿出远门的消息。

    他此次来京城纯粹是为了弟弟,没有任何公务,要不是刚刚应下了太子的嘱托,他完全可以追过去,就算带不走弟弟,结伴而行江慎总拦不住。

    这个时候想起来才发现太子传召他的时机过于巧合了,要说这其中没有江慎的手笔打死他也不信。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从庆国公府回来后他就收到了逸哥儿专门派人送过来的信。

    逸哥儿在信中说了这次出行匆忙,没来得及告知他很是抱歉,又对没找到机会跟他好好说说话感到遗憾,最后还承诺回来后再找他玩。

    见到江逸的信后,他一度想去回绝了太子的那件差事。孟泰担心他意气用事,所以才会劝他三思。

    “世子爷,您看这些东西还送吗?”管家的话打断了韩嘉言的思绪。

    他抬眸看了眼管家所指的东西,这些都是他从南地带过来准备送给江逸的礼物,装了满满几大箱。他因为急着来京找长公主确认母亲的事,来时是轻车简行,这几大箱礼物是才到的。

    现在就是想送也不行了,看江逸信中所说他这一回还不知道要去多久才回。不过韩嘉言结合太子跟他所说的时间,断定江逸应该少则三五个月,多则半年才会回来。

    他抬起手示意管家把东西搬下去,“这些全部放到库房,待逸哥儿回京了再给他送去。”

    说完他又想了想,叫来了两名亲卫,吩咐道:“止戈,秦时,你们去跟着逸哥儿,在他回京之前一直守在他身边保护他。”

    他知道江慎这次有公务在身,不放心江逸的安全,这才让侍卫去跟着。这两名侍卫江逸见过,所以哪怕被江慎发现了也可以顺理成章的留下来。

    ******

    另一边的江逸头一次出远门,兴奋得很。

    他们这次是走的水路,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码头。

    对于长时间的水路江逸还是有点心里阴影,但是他也知道,这是最佳选择。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要是走陆路,他们这一来一回都要好几个月,毕竟古代又没有遇山开洞,遇河架桥的技术,路况又不好,坐个马车还不颠簸死他。

    江慎这回的公务要求他的身份不宜太过张扬,至少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的这段时间需要伪装一下。因此两兄弟这回是扮作京城世家子弟的旁支,有点靠山但又不多的那种。

    为此他们出门时乘坐的马车也特意找了没有国公府府标志的。码头的人看到也只会以为他们是两个出门游玩的富家公子哥。

    一下马车江逸就开始东张西望,对所有的东西充满好奇。

    这个码头就是京杭大运河京城段的起点,码头上人群熙熙攘攘,穿着不同服饰的人都有,龙蛇混杂。各种商船货船进进出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因为在大江中行驶,小船经不起风浪易翻船,所以码头几乎都是大船,单独出行的旅人多是搭乘专门留有空位的商船。

    江慎指着一艘停在江面上的大船告诉江逸这就是他们的船。

    江逸随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船的样式跟现代的仿古游船有点类似,就是看上去更大一些,船舱好几层,甲板也很宽敞,到时可以去上面欣赏风景。

    虽是白龙鱼服,江慎还是包了一整艘船,就这样他还担心弟弟受不得这苦。

    上了船后,各自要分房间安顿,江慎还不忘交代:“出门在外总归是没有家中舒适,你要有什么不习惯的就跟哥哥说。”

    江慎自己出公差偶尔也有风餐露宿的时候,出行条件艰苦一点也能接受。他就是担心江逸,从小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地长大,在宫里多走几步路太后都要叫肩舆来接,第一次出门这条件可不算好。

    “大哥,我在国子监可是都能自己照顾自己,现在在船上丫鬟婆子这么多,哪有什么不习惯。”江逸大咧咧地表示自己没问题。

    这豪华大船已经是整个码头最好的样式了,房间宽敞,行驶平稳,又有那么多伺候的下人,还可以观赏沿岸风光和江面景色,简直不要太舒心。

    听他这么说江慎才放心地让丫鬟伺候他休息,又道:“甲板上风大,你不要总是出来,还有不要太过靠近江面,想看风景在船舱里也能看到。给你挑了最适合的房间,在船上还要住好些时候,很快就要给你看厌了。”

    “好啦好啦,我这就回房间。”江逸生怕江慎再啰嗦,赶紧连声答应。

    江慎并没有被他的言语迷惑,而是非要看着他进了船舱才回去自己房间。

    一旁的木香看到二少爷吃瘪的模样捂着嘴轻笑了一声,“还是大少爷能治得住二少爷。”

    因为这次需要隐藏身份,下人们叫江慎全部改口叫了大少爷。

    江逸假装不满地看着丫鬟,“你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这次回来就让人替你寻个合适的嫁了。”

    木香听了连忙笑着求饶,“奴婢再也不敢打趣您了,二少爷就绕了奴婢这回吧。”

    “姑且原谅你了。”

    江逸就这样与丫鬟说笑了几句,才坐到了窗边边喝茶边看起了景。

    第76章

    江逸本就是个坐不住的, 又没什么娱乐活动,所以只在船舱中坐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有点待不住了。

    这次他的四个大丫鬟中只有木香和丁香跟来,两人在他房中铺床叠被, 认真收拾行李。其余还有几个小丫鬟,也被木香分配了一些整理器物的活计。

    至于他的两个小厮, 这次只带了吉安在身边, 而且一到船上没多久就不见了。不知道被他哥的人叫去交代什么事情了, 现在还没看到人。

    江逸放眼望去就他一个闲人, 干脆趁着他哥回房休息的功夫又跑到了甲板上, 还跟船上管杂务的总管攀谈了起来。

    带这么一点人出行的排场对江逸两兄弟来说已是简便至极, 但在船上的人看来就是,这世家子弟的做派果然不一样, 因此总管对江逸的询问那是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跟他说话的总管姓李, 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 江逸猜测他应该比看上去的年纪要年轻一点,因为在江上跑船, 虽说他的职位不比那些船工,但也没少经历风吹日晒,长相有些偏老。

    江逸打听到从京城到江南差不多要十几二十天,便询问起下一次停靠的时间。

    “李总管,这一路上还要多久才能到停靠的码头?”

    “小公子,咱们明日就能到津门码头,到时会靠岸稍作补给, 小公子若是想要下船游玩也是可以的。”

    按理说他们一般是几天停靠补给一次, 但包船时这位小公子的兄长特地派人嘱咐过,需要每日都有新鲜蔬果及准备的不同食材做饭, 这样他们补给的次数自然就多了。

    还交代了他们此次行程一定要让这位小公子感到舒适,并不着急赶路。

    他看那位看上去就让人不敢靠近的大公子从上船开始对小公子便是嘘寒问暖,时时关注,想必小公子提出要上岸去玩他定不会阻拦。

    江逸倒没有想上岸去玩的打算,这才到天津,有啥好玩的,难不成上去吃套煎饼果子?

    ******

    江逸因为此前的几次行为,又加上成立了学子会,为广大学子们争取了部分权益,在国子监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

    哪怕他已经替学子会另选了一个会长,他的号召力还是不小。因此这次他突然不来上学,也在国子监引起了一些动静。

    首先便是广业堂的同窗们,例如杜衡和卢羽等人,他们以为陈熙肯定知道,便向他们几人打听了两句。

    “江逸呢?是又生病了吗?怎么今天还不见他来上学?”

    “江逸他到底做什么去了?该不会是月考考得太差被他大哥拘在了家中补习吧?”陈熙还在摇头回答,章季青已经开始发挥想象力各种猜测了。

    “会不会是连续几次考不好就会被勒令退学?”顾子穆也胡乱猜测,他在书院的时候就见过有些人屡教不改每回都毫无进步,于是被山长劝退,他担心江逸是被迫的。

    “就连你都不知道逸哥儿为何不来上学了?”章季青还以为陈熙和顾子穆会知道些什么,现在听他的意思也是一无所知。

    唯有陈熙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就换回了此前的面孔,无所谓地说道:“咱们就别操心他了,上次范思贤落水的时候其他人没看到,子穆你难道还不知,他要真有什么事情,江大人和太子殿下那关就过不了。”

    顾子穆想了想也点头道:“你说的对,逸哥儿还真不可能是被迫休学的,他不过是受了点惊吓就得了皇上那么多赏赐,现在圣眷正浓,谁敢动他。”

    他们还没猜出一个结果来,就从助教那里得知了江逸不仅仅是今儿不来上学,他在下次新生入学之前可能都不会来了。

    陈熙再愿意替江逸说话的,听到这心里都有些异样。

    “他这是要一走了之?”章季青大为不解。

    其实这也不能怪江逸,他自己都是临时知道这件事,又匆忙地收拾了东西,能记得给韩嘉言送信他已经不错了,那一刻根本就没时间也没有想到要去通知国子监的同窗。

    “逸哥儿也太不讲义气了,这么大事竟然事先一丁点风声都没有。”顾子穆垮着脸,有些生气。

    “逸哥儿不像是这种人,我猜他是自己也没预料到,来不及跟我们写信。”这个时候还是陈熙相信江逸。

    他又接着说:“既然逸哥儿这么久不会回来,我倒有个主意,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他拿出江逸之前策划的学子会报纸的项目方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玩一玩呢。

    ******

    站在船甲板上的江逸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不会又是哪个仇家在骂我吧!”

    不过随即又放下了手,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他人都不在京城了,骂就骂两句吧,只要不赶上来揍他就行。

    正当江逸准备再问问船总管其他情况,就听到后面江慎略显紧张又无奈的声音,“可是着凉了?我就知道你会偷偷跑出来。”

    “大哥—”江逸回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江慎不为所动,走过来弹了弹他的头。

    “都着凉了还不回房去?”

    江逸讨好地笑了笑,撒娇道:“现在快正午了,天气这么好,不会冷的。大哥你就在这陪陪我呗。”

    江慎能怎么办,只好与他一起待在甲板上。

    江慎的亲和力远远比不上江逸,船上的总管在见到江慎的那一刻,动作都僵硬起来,赶紧有了个借口溜了。

    两人在船头看了好一阵,江逸突然想起来问江慎这次的公务。

    “大哥,这次我们走得这么慢,来得及吗?我们俩这样耽不耽误你的公事?要是耽误时间我们就让船工快一点。”

    江慎扬了扬眉,“不用了,就按照现在的速度就行。”

    他这次的公事是去江南核实两个案子。这两个案子涉及到的人比较多,事情有点复杂,所以他现在这么做刚好拖延了时间,也是为了等人露出更大的破绽。

    对于兄长的公事,江逸并不感兴趣。既然大哥说不赶时间,他决定趁这段时间好好考虑下他以后做哪一行比较合适,考科举他就只能当做一个保留项目了,没得吊死在这一棵树上的。

    就在江逸想东想西的时候,江慎突然拍着他的肩膀说:“逸哥儿也长这么高了,还记得你刚出生没多久瘦瘦小小的样子,那时我们都怕你养不活。”

    这话一下触动到了江逸,他转身看向江慎,回想起与兄长相处的点点滴滴,哪怕以后离开了,这一切也根本不可能忘记。

    “大哥,谢谢你。无论如何,你在我的心中都是我最亲近的哥哥。”江逸郑重其事地说。

    这话江慎也听得很感动,恨不得让韩嘉言能够也来亲耳听听江逸的话,别老想着带人回南地,也要看人愿不愿意。

    “你在我心里也永远是我的好弟弟。”江慎同样说道。

    两人一下变得煽情起来,好在没有太久丫鬟们就找了过来。

    ******

    景元帝很生气,气得在养心殿上不停地踱步。

    他一听说江慎把江逸带去了江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一肚子火气。恨不得能立刻下旨把他们俩召回来。

    “瑾和带逸儿走这事怎么没有事先告知朕?”他用质问的语气对着下面的长公主道。

    “皇兄说笑了,瑾和不知逸儿与皇兄的关系,这事怎么能怪他呢,再说臣妹也无法判断皇兄您与定南王说的话臣妹该信谁。”两个儿子,长公主都要护着,

    长公主这回进宫是准备向太后坦白江逸的事,没想到被景元帝中途把她截了过来。

    景元帝听她这么说不高兴了,坚决要捍卫自己当江逸爹的权力,“朕说是就是!”

    “逸哥儿是很重感情的,若当初皇兄对逸哥儿不要抱有偏见,也不会落到这地步。”

    景元帝哼了一声,他自己是后悔,但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绝不承认和认输的样子。

    长公主见他如此也无话可说,她反正只坚持一点,绝不能在搞不清楚生父究竟是谁的情况下透露江逸的身世。

    正是因为她的这个坚持,景元帝才没有强行认回江逸。

    宫中的事有时候传得很快,景元帝三番两次召见长公主,并且两人都是密谈,除了皇帝的贴身太监李兴,无人知晓所谈何事。加上他对江逸态度的转变也引起了后宫妃嫔们的猜测。尤其是与江逸本就有过矛盾的皇后,更是心中充满疑惑。

    这些人都各凭手段打听起了皇帝和长公主密谈之事。

    第77章

    庆国公府。

    院中的杜鹃花已开, 江云珠静静地坐在窗前,像是在欣赏院中的景色,可其实她的心中还在回想此前长公主说的那些话。

    长公主从长子那知道方姨娘的小动作之后就怒不可遏, 但她不想让江逸发现此事,所以等到江慎两人走了以后才发作。

    以她的身份她不需要花什么心思跟那些后宅女人去斗, 而是直指矛头审问了方姨娘, 这才知道方姨娘是为了江云珠的婚事这么做的。

    长公主觉得很可笑。

    她虽然对两个妾室的态度一直是漠视, 但作为国公府的女主人, 还不至于把怒气发泄到两个孩子身上。

    不管是江云珠还是江诚, 在国公府的衣食住行没有亏待过他们, 其他例如上学的时候也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区别对待。

    在知道方姨娘是因为此事怀恨在心后,长公主干脆叫来了江云珠。

    “你生母说我没有给你相看婚事, 是想拖着你,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云珠不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切听从母亲的吩咐。”江云珠柔声回答,表现得一如既往符合江家三小姐的温柔娴静。

    “我的确没有对你的婚事很上心, 但你父亲请你二婶帮忙相看的事我也是知道的。”长公主说话的时候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方姨娘。

    有些事她虽然不愿意管,但江靖对儿女的关心她也没有阻止,

    “怎么会?二夫人不是为了五小姐…”方姨娘这个时候才知道二夫人相看的那些青年才俊并不是为了五小姐,而是为江云珠。

    长公主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茶喝了一口,不愿再听方姨娘说话,于是示意下人把她带下去。

    事情搞清楚了她仍然不想再见她,方姨娘以后只能专心在后院抄写佛经, 再也不会有机会兴风作浪了。

    江云珠看着生母失神地被带下去, 对着长公主磕了一个头,“母亲, 姨娘是为了云珠才犯此大错,云珠愿意与姨娘一同受罚。”

    长公主不置可否,而是问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日子,是在你二婶相看的那些人当中挑一个,还是把握自己的命运。”

    江云珠没有想到长公主会这么说,她并不想嫁人,但这话她谁都没有说过,只有上回江逸给他递来好意时她有过那么一瞬想要利用这个机会逃脱。

    现在长公主这么问,她的心砰砰直跳,这或许是唯一一次的机会了,可不嫁人她又能做什么呢?

    有了机会反而开始胆怯,江云珠陷入了纠结。

    长公主并没有催她回答,“你仔细想想,有了答复再告诉我。”

    然后就揉着额角打发她回去了。

    江云珠并不知道这个机会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殿下仁心,那方姨娘却不知好歹。”樊嬷嬷上前来边替长公主按头边气愤地说。

    长公主知道江云珠并不想嫁人,那是因为某日她带着江云珠去府外赴宴时,意外听见了江云珠与那家府里某位小姐的谈话。

    当时她们提到了早逝的前定南王王妃,江云珠对阿棠多有维护,从她的话里长公主听出了她向往自由并不想被拘在后院的心。

    她就是看在那天江云珠在其他人面前替阿棠说话的份上,才愿意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樊嬷嬷又按了一会儿,长公主就让她停了下来。

    “殿下现在可要用饭?”樊嬷嬷看了一眼天色,问道。

    长公主点点头,一边起身往偏厅去一边想起了儿子。

    “也不知道逸哥儿跟瑾和现在到哪儿了,前日瑾和的信上还说逸哥儿懂事很多,连在船上都不忘学业还主动请教他。”

    “二少爷一向是好的。”樊嬷嬷笑着附和。

    两人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有点滞后了,江逸现在已经进展到打算弃文从商这一步了。

    ******

    江逸乘坐的船已经行驶到了任城,因为江慎要下船办事,于是他们在码头停靠了下来。

    江慎还想要带江逸一块儿去,顺便带他逛一逛任城。江逸一听他哥是去拜访一位师长,立刻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任城是孔孟之乡,人杰地灵,学风浓厚,出了不少儒学大家。他哥要拜访的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江逸在船上时就被打击地不轻,这回才不愿意跟他哥去见什么高人大家呢。

    “为何不愿去?不是前几天就在抱怨船上无趣了。”江慎没想到他会拒绝,不解地问。

    “万一等下有人听说我在国子监上学,想要考教我一番怎么办?状元郎的弟弟一问三不知,丢的可是哥哥你的脸。”这跟被大人要求才艺表演一样尴尬。

    “我都不怕丢脸你还替我怕了?”他的理由让江慎笑了,“放心,不会让他们考你的。”

    江逸没想到这个理由没有用,只能实话实说,“我只是现在还不想上去玩。”

    江慎无奈,只好嘱咐白杨留下来陪江逸。

    “你若想上岸去玩也可,但一定要带上白杨。”

    这次出来没有表露身份,也不便带太多侍卫,江慎担心弟弟的安全,再三叮嘱。

    “大哥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江逸忙点头。

    待送走江慎走后他又坐回了书桌前,继续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距离江逸决定弃文从商已经三天了。

    说起这个决定的契机,就不得不提到他那亲爱的大哥了。

    江逸虽然在国子监就被打击了很多次,但是他心里总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上次已经证明过,只要刷的题足够对口,猜的题足够幸运,考试也不是那么难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出路,于是打着骑驴找马的主意,江逸这几天并没有放松学业,哪怕江慎现在已经不再对他提出要求,他也主动找他哥取经,想要看看他哥到底有没有什么考状元的诀窍。

    结果非常遗憾,不仅什么诀窍都没得到,还被学霸打击地体无完肤,光一个过目不忘就已经把他秒了。

    然后他哥还以一副稀疏平常的姿态告诉他,这个年代能考中进士的人过目不忘就像基本功一样。

    这么一听,江逸立刻放弃了,赶紧放下书本,拿出纸笔准备一项项列出来看有什么项目适合他发家致富。

    就这样,江逸潜心研究商业计划好几天,连今日船靠了岸都没有要上岸的打算。

    吉安看到少爷像是走火入魔一样,对着纸上画着的那些看不懂的东西一下指指点点一下自言自语,生怕他家少爷这是受了太大打击,魔怔了,于是一个劲儿劝着少爷出去玩。

    江逸不为所动,他还在冥思苦想他的商业计划。

    从商,那就只能开铺子了。卖什么呢?吃的?转念一想就否定掉了,他吃可以,做吃的就不行了,自己不掌握核心竞争技术卖吃的分分钟被别人拿捏。用的?不是都说女人的钱好赚,那就卖珠宝首饰,美妆护肤产品?随即他又把写在纸上的字划掉,他对这些毫无研究,产品都没有还卖什么卖。

    “少爷,您真的不去城里玩玩吗?小的在看岸上那些跟咱们京城大不一样。”吉安看他愁眉苦脸,又在一旁劝了起来。

    “别吵,没看我忙得很吗?你要是想去就自己上去玩去吧。”江逸咬着笔杆,头也不抬地说。

    吉安当然不承认是自己想去玩,立刻表忠心,“小的才不想呢,这小小任城哪比得上咱们京城,不过就是一些平常玩意儿。”

    江逸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项目,抬头从窗边望过去,发现码头上的确热闹非凡。心里一动,何不上岸去现场考察考察,说不定就能发现商机了。

    说干就干,江逸笔一扔,叫上吉安和白杨上了岸。

    三分钟热度说的是他没错了。

    ******

    这么多天了,江逸乍一上岸踩在实地上还有几分不适应,总感觉连地都在晃动,回头一看吉安,这家伙抓着他不放比他还晕呢,也不知道谁是少爷。

    等到适应过来,他江逸开始观察四周。

    他在船上这一路行驶过来,看到的运河沿岸的城市都比较繁华。不过现在的任城,码头规模更大,停泊船只也更多,再观码头附近的酒楼铺子的规模,猜测任城人口应该不少,比京城自然是没得比,但在这个年代应该算得上是大城市了,难怪吉安想要上岸来瞧瞧。

    他不知道的是任城是运河北方段的枢纽之地,南北漕运重镇,比起南方那些商业繁荣的城镇也不遑多让,自是热闹非凡。

    江逸看着方才嘴上还不肯承认,但一上岸就兴奋极了的吉安,只笑了一笑,没有戳穿他。

    “二少爷,您可要去城里逛逛?”白杨是负责安全的,第一反应是城里应该治安更好。

    他们停靠的码头其实就在任城城区,码头周围虽然也热闹,但是人多车杂,白杨的意思当然是更想要二少爷去城里。

    “咱们就这么一路逛过去吧。”

    江逸一看周围铺子挺多,抱着商业考察的心思,准备一路随便逛逛。

    商业街路旁的小吃摊在任何时代都少不了,好些任城这边的吃食江逸没有见过,于是一路走一路买,没一会儿不仅肚子吃了个半饱,跟着的吉安和白杨手上也没少拿东西。

    随着越往中心城区走,街上越来越热闹,这里的居民从穿着打扮和相貌都能看出比起京城民众的生活条件差了一点,但能看出还算安居乐业,努力过日子生活就有盼头。

    江逸这个街逛得挺开心,任城不愧是交通枢纽,各个地方的货物在此汇聚,很多店铺里的商品主打的就是一个新。

    不管是布店、鞋店、还是家具店,或是书坊、银楼、杂货铺,店铺里的东西很多都是南方最新的样式,江逸看到新鲜喜欢的便买下来,一时没注意,买得有点多,很多东西拿不下还让伙计送到码头去了。

    “好在吉安今儿带足了银钱,否则以少爷这买法,挂账都没法挂。”吉安一边掏银票一边碎碎念。

    “吉安你话太多了,又不让你垫钱,你这么着急干嘛?难道是没钱了?”江逸一边拿着一把扇子不停打开关上,一边继续东张西望。

    “二少爷不用担心,小的身上带了银票,大少爷交代过,这段时间您的一切开支都挂他的账上。”白杨仆随主人,也是一本正经。

    “还是大哥对我好。”江逸又被感动了。

    不过感动归感动,赚钱的心思还是没少,等发现他不是国公府的少爷,就算家人还愿意给他花钱,他也不好意思花了。

    现在嘛,他还是保持这样吧,他要是突然变得节俭,大哥立马就得来找他谈心。

    正当江逸借着调研各家商铺生意好坏的借口一路走一路买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某个店铺门口围满了人。

    “咦,那是干什么的?”江逸眼睛一亮,这生意也太好了吧,门口被堵得都看不到招牌了,在这一条街尤其打眼。

    第78章

    不等吉安和白杨跟上, 江逸就兴冲冲地就往人群里面挤。

    等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他才发现,哪里是因为店家生意好, 分明是有人在门口吵架,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人。

    看热闹是国人的天性, 江逸也不例外, 立刻加入了围观群众的行列。

    这家也不是什么卖东西的店铺, 而是一家典当行, 门口挂着一个大大的当字招牌。

    一个穿着蓝色布衣, 约莫十八九岁, 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当铺,手里还拿着一卷大概是字画之类的东西。

    他的对面是一个留胡须穿长衫的中年男人, 想来应该是当铺的掌柜,另外还有两个伙计打扮的人躺在地上。

    江逸听了几句两人的对话, 又从同样围观的群众嘴里打听了一下前情, 大致明白了这场冲突的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这名少年当了东西,而且是死当, 现在想要赎回来。东西虽然还在当铺,但当铺的人就是不愿意给他赎回,哪怕他愿意出高价重新买回也不行,于是少年闯进去闹了起来。

    当铺本质是金融借贷行业,没有几个镇场子的人怎么敢开门做生意,双方便打了起来。

    看地上的架势,很显然, 是这位年轻人赢了。

    江逸不由地又看了一眼那人, 心中感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 竟然还把两个专门的打手给打倒在地。

    当铺的人现在看出他是个硬茬子,所以掌柜的也不像刚才那样强硬,而是一直在好言相劝。

    “这人当了什么宝贝呀?”江逸问旁边一个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大叔。

    “听说是一副什么字画。”大叔摸着下巴头也没回地答了一句。

    “难道就是他手里那幅,他这是已经抢过来了不成。”江逸好奇地问。

    “不是,手里那幅是他刚带来想要交换的,他…”大叔回过头来正要详说,那边掌柜的说话了,大叔停止了解说,和江逸一样回头认真地看向被围在中间的当事人。

    “这位公子,不是我们不把东西卖给你,而是那东西已经有人先出价买了,只是暂时放在铺子里,等下就有人来取。你要再这样,我们就要报官了。”

    做生意的人是为了和气生财,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想报官,所以掌柜是先解释再威胁。

    “我手里这幅是白石山人的亲笔画作,我愿将此画赠予那位买家,掌柜的可否帮忙转告?”

    看来那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少年不愿意放弃。

    “白石山人的画作?那可值不少钱。我一师兄为了买一副白石山人的画作花了足足五百两。”人群中有识货的人吃惊地说道。

    看热闹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对文人墨客之事知之不多,但有了这位书生的解释,大家对年轻人手里东西的价值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五百两?那他当的那幅画怕是比手里这副还好吧?那该值多少钱呀!”

    掌柜看这人虽然穿着不怎么样,但有些功夫在身,手里还有这种好东西,也不愿意招惹他。

    “公子既然有此物又何必还要拿回那副当掉的画呢?当票上的那副只是白石山人弟子的画作,真要论起来还是公子手里的这幅更值钱。”

    白石山人的弟子?那不就是大哥吗?

    江逸没想到吃着吃着这瓜吃到了自家头上。

    他一直以为大家说他哥的画作千金难求是那些人吹捧过度,没想到还真有市场呀。

    “既然你也觉得我手里这幅更值钱,为何不肯一换?”少年执意要问清楚。

    “我说过,这画作已经被人买了,这事我等做不了主。”掌柜摇头回道。

    少年刚才以为他们是敷衍,见他现在还是这个说法,有点相信了,于是问道:“能否告知是哪位买了去?”

    “是总督府的三公子。”掌柜见他如此执着,只能说了个人名。

    蓝衣服的少年一口官话说得很标准,听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在掌柜提到什么三公子的时候也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深意。

    这位三公子想来不简单,因为人群中的大家听到他的名字就开始窃窃私语。

    “竟然是那个混世魔王。”

    “你不要命了,还敢这么说他,被总督府的人听到有你一壶喝的。”

    “这柳三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纨绔,虽然这人看起来有点功夫,要真要想从三公子手里讨回当的东西,怕是难咯。”

    “小声点,听说这三公子不学无术,成天带着一帮狗腿在城里晃荡,指不定就被他听到了。”

    江逸感到无语,真想提醒说话之人,你让别人小声点自己还一个劲说他的坏话,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呀。

    “不过,这评价怎么这么耳熟呢?”江逸自言自语道。

    “少爷,您听着耳熟那是因为京城里的人都是这么说您的呢。”吉安也已经挤进了人群,就站在江逸的身边,还自觉地回了他的问话。

    江逸翻了个白眼,一手敲在吉安的头上,“就你机灵!”

    我名声差的事需要你来提醒吗?少爷我现在正愁这事呢!

    “嘿嘿。”吉安摸着头憨笑。

    白杨看着吉安,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言说的神情。

    这二少爷身边的小厮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就这样竟然还没被世子爷换掉,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他哪里知道单纯就是因为两个小厮在江逸身边待得久,他们别的不说,忠心那是绝对的,以前甚至敢冒着得罪江慎的风险帮助江逸逃课。

    严格说起来,过人之处大概就是不知死活吧。

    这名少年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没有再纠缠下去,他离开后看热闹的人群自然也散了。

    “这就没啦?”江逸环视了一圈瞬间四散的人群,怎么瓜吃到一半就没了。

    ******

    江逸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又看了眼当铺的招牌,抬脚走了进去。

    掌柜还在指挥伙计收拾刚刚被弄倒的桌椅,看到三人走进来,眼睛不着痕迹地在江逸身上打量。衣服是寸锦寸金的云锦,腰上的玉佩是顶级和田玉,就连跟着的仆人看上去也是一副大家做派,这样的人进当铺肯定不是来当东西的。

    “请问公子有何贵干?”掌柜眼神忌惮地看着江逸主仆三人。

    他才打发了一个闹事的,可不想再招惹一个惹不起的。

    “方才听说那位公子当了一副白石山人弟子的画作,我也很感兴趣,想来瞧一瞧。”江逸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

    他当然不是真对他哥的作品感兴趣,这东西他家里多的是,还有不少被他以共同创作的名义涂涂画画糟蹋的,所以他一点都不稀罕。他进来其实就是想看看他哥的画在市场上到底能卖多少钱,纯属个人八卦。

    “想必公子方才也听见了,这幅画作已经有主了,请恕在下不能从命。”掌柜一听又是冲着那幅画来的,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那这画你们卖出去多少钱呀?刚才那人当的时候多少钱?”江逸也不坚持,转而问起了最关心的价格。

    这么直白打听的也是没谁了。掌柜没想到还有这种理直气壮打听别人商业机密的人,露出为难的神色。

    江逸看出了掌柜的不愿,换了一个思路,“其实是这样的,我手里也有一幅同样的画,想打听一下价格,价钱合适说不定我就卖给你们了。”

    “公子说笑了。”掌柜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中好像写着“你看我相信吗”几个大字。

    “我没说笑,真有。”江逸着急地说,没有他也能让他哥现画一幅。

    就在他还想再努努力打听一下的时候,一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来就大声喊道:“刘掌柜,我家三少爷要的东西呢?”

    这人看上去二十来岁,身形壮实,一进门就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到江逸后又毫不掩饰地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这无礼的眼神让江逸心中十分不喜。

    从他进门来的表现,结合进来后对掌柜说的话,江逸猜测这人口中的三少爷应该就是那个总督府三公子。从仆人的嚣张就能看出,那个三公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怎么也要教训一下,权当为民除害了。不过现在,既然这人暂时没有惹到他,他也就不再到处树敌了。别搞得不光在京城得罪了一堆权贵,在地方还招惹了地头蛇。

    刘掌柜一见到此人立刻堆着笑脸迎了上去,“三少爷的吩咐小人怎敢怠慢,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就让伙计去里间把东西拿了出来。

    江逸在伙计出来时还想凑过去看一眼,谁知那人打开锦盒,也不仔细检查,只看了一眼躺在盒子里的画卷就合上了,“料你也不敢作假。”

    “不敢不敢,小人一收到这幅画就让人去总督府告知三少爷,一刻也不敢耽搁,方才还有人拿着当票来赎,好在小人知道这是三少爷想要,当初就劝了那人死当。”

    江逸听到掌柜的邀功,猜测这总督府在任城应该是势力很大。

    江逸猜的没错。

    这总督府是设在任城的河道总督府,总督姓柳,官至正二品,是任城品级最大的官员,所以他的儿子在任城横着走也无人敢言。

    之前听围观的人说,这位三公子就是个典型的纨绔,要说他买江慎这幅画是出于个人审美对书画作品的欣赏,江逸是万万不信的。

    难不成又是一个像顾子穆那样被他哥的才华和美貌迷倒的人?

    “哼,你给人当了一百两卖给我家少爷一千两,这买卖做的还不划算吗?”来人不屑地拆穿了刘掌柜的邀功。

    “全因三少爷仁善,怜惜我们是小本生意。”刘掌柜不愧是生意人,还是满脸带笑,似乎听不出话里的讽刺。

    来人没再多说,收起锦盒就准备离开。大概是方才江逸凑上去看锦盒的动作让他不太满意,他临走之前还瞥了江逸三人一眼。

    江逸没注意他的眼神,白杨和吉安看是看到了,但二少爷没让他们有什么动作,他们俩不好自作主张,只能回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江逸此时全被他刚刚那句当一百卖一千给吸引了,他正惊讶于当铺的高利润和江慎的画居然这么值钱。

    他不知道的是,这桩交易牵扯到了一些其他的关系,并非简单的市场规律可以解释。

    想打听的东西已经知道了,江逸又不是真要卖画,只抱着听八卦的心理惊讶了一下,随即也离开了当铺。

    只不过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街头有人大喊,“有强盗——”

    他刚想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走过去,就被白杨拦住了,“二少爷小心。”

    “这么多人,我就在外面看一眼,不会有事的。”江逸看大家都在外面张望,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安全的。

    他在京城那么久都没见过这种当街抢劫的事,到了任城第一天就碰到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任城治安太差,这么对比起来,天子脚下的治安果然没得说。

    他靠近之后才发现,是刚才去当铺取字画的那个人,他坐着总督府的马车,现在正人仰马翻地倒在地上,装字画的锦盒也掉落在地,盒还在画已空。

    江逸大为震撼,“大哥的画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这东西值得冒这么大风险来抢?”

    抢东西的人是谁都不需要衙门的人来破案,他就可以定案了,不是刚才那个少年还能有谁?他刚刚都看到那个蒙着黑面巾的人影了。

    面是蒙上了,可你衣服好歹换一下呀!那么显眼一身蓝色布衣,但凡没眼瞎的只要刚才围观的时候在就能认出来。

    第79章

    在城区中心当街抢劫, 这在哪里都算得上是大案了。最重要的是这抢的可是总督府的马车,任城的知州哪敢怠慢,没一会儿衙门的人就来了。

    一个领头的捕头带着七八个差役来到了现场。

    来的捕头姓刘, 江逸听到总督府的人称呼他为刘捕头。而刚才在当铺碰到的那个人叫做陈忠才,与捕头像是熟识, 刘捕头叫他陈老弟, 他自己则是自称忠才。

    两人就现场的情况进行了交流, 刘捕头又派人顺着贼人逃跑的方向去查看, 办案过程看起来有模有样。

    江逸原本还只是在看热闹, 结果看着看着出事了。就因为先前在当铺的时候多看了两眼锦盒, 陈忠才竟然向差役指认说他也有嫌疑。

    “你看我们这样子像是会做出抢劫之举的人吗?”江逸被拦下来的时候情绪还算稳定,对穿差服的几个差役认真地反问。

    不等差役说什么, 陈忠才就抢着说:“你跟那人就是同伙,你在当铺探听消息, 等我出来后就通知你的同伴下手, 得了手还不走就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江逸感到无语,他都快被这人气笑了。

    要说这人蠢, 他还懂得把两人的关系合理地串起来,有头有尾,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说他聪明吧,他随便在路上抓一个路人就乱栽赃,也是没见过了。

    江逸再看差役们还真听信了陈忠才话准备动手,于是对着领头的刘捕头问道:“总不至于他随便指认我们是同伙你们就相信吧,一点证据都不要的吗?”

    刘捕头看了一眼拦在江逸面前神情严肃准备随时动手的白杨, 不悦地说:“你们是不是同伙等到了衙门自然有人审问, 我们现在只负责将可疑之人带回去。”

    江逸知道他哥这次是来办正事,与他特地装扮成了两个出游的公子哥, 应该是不想暴露身份。考虑到这些,他也没有第一时间亮出身份,并且还提醒了白杨先不要动。

    没想到他的退让反而让对方认为他是害怕了,刘捕头眼神凶狠地盯着白杨:“难道你想拒捕?”

    白杨没有回答,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身体的姿态毫不退让。

    常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白杨跟着江慎这位庆国公世子,平时在外也颇有体面,并没有将这些差役放在眼里。

    更重要的是他今日要是让他们就这样把二少爷押到衙门去,那他还不如直接在这抹了脖子,也不用去见世子爷了。

    江逸不想把事情闹大,看了一眼周围,准备另寻他法。

    既然是因为受害人的指认才要带他们回衙门的,那只要让当事人说清楚不就好了。

    他耐心地对陈忠才说:“方才我只是想看看那幅画的真伪,并没有其他的想法。画,我家里有,我也不缺钱,要你这幅画做什么。”

    陈忠才的态度与刚刚在当铺的时候无二,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哼笑一声,“这画你知道是谁画的吗?我家少爷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你说有就有?”

    然后又斜眼打量了江逸一眼,道:“再说不缺钱,看你样子是不缺钱,不过这东西是敲门砖,作用大着呢,是钱能够衡量的吗?”

    他咬着江逸不放也是有原因的。主人家交代的事没办成,虽说是意外,但他丢了东西回去少不了被发落,现在还没抓到贼人,难办得很。刚好这人两次出现在了现场,他总要先找个替罪羊。

    “原来如此。”他说什么敲门砖江逸一下明白了他刚刚就觉得别扭的地方。

    难怪他哥这徒弟的画卖的比师父的还贵,而总督府这位三公子看起来找了不短的时间,也根本不是因为欣赏。他们是知道这画是江慎所作也知道江慎的身份,估计是想把这拿去送礼,去京城走关系。

    可是拿走画的那个少年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也是这想法?

    江逸猜得不错,河道总督家的这位三公子的确是准备拿着这画去敲开吏部尚书的门,谋个前程。

    普通的金银珠宝在尚书的眼中就有点瞧不上了,所以一般人送礼会投其所好,或是送些古董字画。江慎的画虽然比不上那些名家大作,但在京城的作用却要更大一些,这东西就是一个彰显朋友圈的作用,收到的人自然会顾虑这一点,给个见面的机会。

    不过江慎不缺钱,没有卖画的需要,他的画作很少在市面流通,一般都只赠与友人。他的友人那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基本都是权贵子弟,也不会做出把他送的画拿出去卖这种事,所以这人才会说柳三公子花了不少时间寻找,因为市面上就很难找到。

    江逸道理是明白了,但对事情毫无帮助,陈忠才就是想找个替罪羊,所以还是认定他不放,差役自然不会放他们三人离开。

    解释了两遍都没说服陈忠才,江逸也有点不悦。但看到对方人多,还是有正规编制的衙役,他们这边只有白杨有功夫在身,真要打起来胜算不大,还容易受伤。

    江逸看劝说没用,甚至考虑扔出身份牌。不过在这些没有一个能真正做主的人面前报出身份或许不一定有用。

    他思考了几秒,准备先跟他们回衙门,找个说得上话的人解释清楚。

    “好吧,我先跟你们回衙门。”

    “二少爷!您不可这样。”白杨有点担心,连忙出声想要阻止。

    可他现在也没办法,世子爷去拜访的那位大人不住在城内,一时也没法赶过去报信。

    “请吧!”差役见他愿意配合,态度也好了很多。

    他们都是听命行事,听了陈忠才的话不愿意放江逸走也是因为要给总督府交代。不然抓不到贼人他们交不了差,知州大人在总督大人面前没法交代,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这个时候,躲在一旁奉韩嘉言的命跟来保护江逸的两人坐不住了。

    这两人一人名叫止戈,一人名叫秦时,都是跟着韩嘉言出生入死的亲卫,武艺自不必说,对韩嘉言的性格心思也颇为了解,所以韩嘉言才会派他们来保护弟弟。

    两人是后来才赶上了江逸他们的船只,然后就一直开始跟着他们行船的速度慢悠悠在江面飘。

    一路上有江慎在,自然没有什么意外,两人还以为不会有他们出现的机会了。

    刚才跟着江逸逛过来,一切也都好好地,哪想到意外来的这么突然。

    “我们还不出手吗?”止戈在看到差役拦住江逸三人的时候就想上去帮忙了,但秦时制止了他,让他再等等。

    现在这位少爷都已经要被差役带走了,再不出手就要闯衙门了,止戈也是着急得很。

    秦时吐了口气点点头同意了,两人正要跳出来,就发现前面情况又有变。

    ******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穿着桃粉色锦袍,脂粉味很重的白面男子打着折扇皱着眉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跟班,一副恶犬出街生人勿进的架势。

    人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就像他先前看到那个蓝衣服的少年,一点也生不出讨厌的心,所以刚才一直没把他说出来。现在看到这个柳三公子,感觉像是见到了一个大一号的袁文良,怎么看怎么讨厌。

    袁文良还知道京城权贵世家不少,行事有所收敛。现在这人或许是因为柳家在任城嚣张惯了,这柳三公子恨不得脑门上写上不好惹三个大字。

    “三少爷!”刚刚跟江逸说话还颐指气使的陈忠才在见到他家少爷之后立刻换上了一副面孔。

    他垮着脸同这位柳三少爷哭诉刚刚被抢的经过,又说起了在当铺遇到江逸的情形。

    在他告状的时候,江逸也受不了这对主仆了。他转头问白杨:“你知道大哥去拜访的那位师长是谁吗?”

    “大少爷拜访的是致仕回乡的程阁老。”白杨是江慎的得力下属,虽然没跟去但也清楚江慎的行踪。

    “阁老呀?那应该可以。”江逸点点头自言自语。

    他知道庆国公府少爷的身份肯定不能拿出来说,便灵机一动想到了这招。大哥亲自拜访的人,在这任城应该有几分薄面吧,实在不行他就把这位程阁老先搬出来好了。

    这边江逸在想着应变之法,那边陈忠才还在添油加醋地向主人家说他的推论。

    陈忠才的告状连吉安都听不下去了,抢着反驳道:“你分明是害怕被怪罪,才诬陷我们,我家少爷只不过是好奇看了一眼,哪有你说的什么看起来就鬼鬼祟祟。”

    “我家少爷没有问你话你插什么嘴!”一旁的跟班也不是什么好的,脾气大得很。

    “吵社么吵!”柳三公子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跟班立刻闭上了嘴。

    他这纨绔子弟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无能,听陈忠才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在打量江逸,对江逸的身份做评价。

    从江逸不认识他一点,判断出江逸肯定是外地人,一般外地人还穿这么好的,多数是路过任城做生意,于是他认定了江逸是富商之子。

    一个正二品的河道总督之子对一个富商之子,这位柳三公子不论是眼神还是其他表情,都体现出他没把江逸放在心上。

    “你说不是同伙,那你在当铺是为了什么?”柳三公子顺着刚才吉安提到的询问起来。

    “我听说有好东西想去看看不成吗,当铺开门做生意,哪条规矩不许人进去看了?”理由总能找到一大堆。

    “你来任城是做什么的?”柳三公子又问。

    这正好问到江逸的计划上,江逸立刻抢着答:“走亲访友。”

    接着不等他再问,江逸主动说:“你是不是还想问是走哪个亲访哪个友呀,是拜访程阁老。”

    “程阁老?”这名字果然有用,柳三公子愣了一下,原因是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旋即他就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你一个毛头小子拜访程阁老,说出去谁信。那我问问你,你是程阁老的什么人,为何要去拜访他?”

    对于他的质问江逸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回答不了,反正只要去了程阁老家就能通知大哥,于是他随口编了一个,“我是程阁老的远房亲戚。”

    这一下的回答太过随便,柳三公子或许是看出了什么,目光再次扫过江逸主仆三人,突然问道:“既是程阁老的远房亲戚,你可知陈阁老有几个儿子?”

    怎么还突然出起考题来了?我哪知道这些呀,我就连他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江逸一下被问住了。

    第80章

    “柳公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位小郎君是我父亲的客人,不过初来任城,不知是犯了何事, 怎么还叫上了衙门的人?”

    就在江逸想放弃这个理由的时候,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 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从后面走了过来, 沉着的脸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悦。

    他说的话听上去只是普通的询问, 但因提到了他的父亲, 柳三听了后脸色一变, 然后立刻换上了一副大家都知道是客套的笑脸。

    “程大人误会了, 只是我丢了样东西,这些人是过来办案的。至于这位公子, 不知是程府的客人,倒是在下失礼了。”

    柳家在任城势大是真, 但程家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程阁老虽然已经致仕,但他的子侄们继承了他的政治遗产, 在朝为官的不少。所以柳三对程家的人还是客气几分的。

    江逸刚想吐槽,余光一瞥看到了程姓中年男子旁边的江慎。

    他立刻欣喜地走到江慎身边,“大哥,你怎么来了?”

    江慎目光在他脸上和身上扫过,没有回答,而是问一旁的白杨:“他们动手了吗?”

    江逸担心他发作白杨没有保护好他,不等白杨开口, 替他解释道:“没有没有, 白杨一直拦着他们,我这不是担心坏了大哥的事嘛, 所以让白杨不要动手。”

    言外之意不是白杨不中用,是我拦着呢。

    白杨感激地看了江逸一眼。别人不知,他跟着世子爷这么久,世子爷刚刚的问话中已经非常不悦了,要没有二少爷这番话,他肯定免不了被斥责。

    “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在京城的时候可是一点亏吃不得,这时候被人欺到头上来了反而不说话了?”江慎不仅没有感到欣慰,反而有几分生气。

    “不是…大哥,你这态度转变这么快也没提前通知我呀,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江逸抬头看向大哥,有点小小的不满,他自认为刚刚的应对已经非常优秀了。

    江逸记得以前他哥常说的就是他太过鲁莽,怎么现在还怪起他来了。

    “你以前说那么多你怎么不听了?”江慎同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这种时候还想着别的?”

    “我这不是看就白杨一个人,他们人太多打起来会吃亏,才想着等下去了衙门跟能做主的人表明身份。”江逸将之前的打算说给他听。

    “你呀,只是小聪明多,也不想想,你先与他们结了怨,要真进了衙门,他们不听你说的先打你一顿杀威棒该如何是好?”江慎也是被傻弟弟给气到,在该嚣张的时候反而低调了。

    他要是刚刚一开始就拿出在京城的做派,这些人虽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无论如何总要顾忌几分,他先服了软对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江逸微张着嘴,没想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外面的人也太坏了吧。

    看到他这样江慎又安慰起他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次记住就好了。还有,白杨的武艺你不用担心,以后不用故意约束他,我留他下来保护你,若没尽到责第一个挨罚的就是他。”

    说罢,江慎看了眼隐藏在街角的止戈和秦时两人,冷哼一声。

    韩嘉言派人跟着他怎会不知,这两人的船一路上跟得那么明显,他早就派人去查过了。不过逸哥儿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担心白杨不敌也很正常。江慎不想让他知道韩嘉言派来的人的存在,自然不会多说。

    两兄弟正说得起劲的时候,那边程柳两人的客套寒暄已经结束。江慎不想出面,程家的人也就没有提到他,所以柳三和衙门的人离开前也没有跟他们打招呼。

    “瑾和,这位就是令弟?”中年男子朝江慎问道,一副对江逸很感兴趣的样子。

    “正是舍弟,方才多谢廷圭兄了。”江慎拱手道谢,又替江逸介绍,“逸哥儿,这位你叫程四哥。”

    “多谢程四哥替我解围。”江逸听话地见了礼。虽然这人年纪看起来有他爹那么大,但因为是从他哥这一辈相交的,所以对着这位中年大叔,他也还是要叫哥。

    “不必多礼,不过是因为瑾和不方便出面,否则哪需要我来。”程廷圭笑起来温和亲切,与刚刚出现时板着一张脸的样子截然不同。

    随后又招呼两人上了马车。

    江逸这才发现他们后面就跟着程家的马车,坐进马车里他才搞清楚为何没有人报信,他哥也能从天而降准确地出现在现场。

    江慎要见的这位程阁老与辛太傅是好友,与他有几分师生之情,所以路过任城自然要去拜访。

    程阁老虽然已经致仕,但程家是大族,他的子侄辈在朝为官的不少。再加上他为官几十年,各种同窗和弟子的关系,在朝中的影响力仍然不容小觑,这也导致想要来程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程阁老不堪其扰,干脆搬到了城外的别庄过起了养生的悠闲日子。

    江慎在来任城之前就知道程阁老不住在城内,因此直接去了城外的别庄,但没想到前两日程府出了一点事,程阁老便回了城内的程府于是江慎今日扑了个空。

    不过他在庄子上却碰上了程家四爷程廷圭,两人因程阁老的关系见过几面,程廷圭认出了江慎,因正好要回程府,于是两人便成了同行。

    江逸与柳三公子碰面的这条大街是回程府的必经之地,所以江慎才会这么碰巧遇上了正发愁的江逸。

    弄清楚了这番过程之后,江逸又同江慎说起刚刚他碰到的那些事。

    待说到起因是江慎的画作时,江逸幽怨地看着他哥,“没想到大哥你的话这么抢手,还十分珍贵,我都说我有他们还不相信。”

    江慎双目蒙上了一层冷意,不过看向江逸时立刻消失不见,“好,知道我们逸哥儿受委屈了,哥哥一定替你出气,保管他不能如愿。”

    “还有,抢他们画的那个少年看上去不像是坏人,大哥能帮帮他吗?”江逸又想到那个蓝衣少年倔强的双眸,决定给柳三再添点堵。

    “你既然开口,大哥还能拒绝吗?”江慎笑着答应了他。

    ******

    任城城区不算大,不多时,马车就到了程府。进去之前江慎特意交代,程府知道他们身份的只有程阁老和程廷圭,他们两人现在是京城来的乔姓兄弟二人。

    “为什么是姓乔?”江逸总是容易关注一些不重要的地方,临下车前如此问道。

    “只是借用了外祖母的姓氏。”

    因为母亲是国姓,两人不好随意指一个姓氏,便用了太后娘家的姓。

    进了程府,江逸打量了一下,虽然府邸比不上京城豪门的气派,但程家书香门第,宅院多了几分文人的清雅。

    进门后就是曲折游廊,石子铺成的甬道,一路上还看到几棵红了的樱桃树,惹得江逸心痒痒想去摘了尝一尝。

    程廷圭似是看出了江逸的心思,笑着道:“这些樱桃还不够成熟,后院有几株早熟的,味道很是不错,待会儿让人摘给二郎尝一尝。”

    江逸也不客气,连连点头,“那敢情好,这树上刚摘的肯定与我平日里吃的不一样。”

    “让廷圭兄见笑了。”

    江慎说完轻拍了一下江逸的手,瞪了他一眼,“你倒是不客气,这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平日在府里苛待你了呢!”

    话虽然像是指责,但语气里的亲昵宠爱程廷圭怎会听不出来。

    他一边客气了两句,一边暗想,早就听闻庆国公府这位嫡次子是个宝贝疙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间几人就到了见客的大厅。

    江逸随着兄长向程阁老见了礼。

    程阁老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头发胡子全白了,穿着宽大舒适的袍子,看起来仙风道骨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做老师的就没有不喜欢考较学生课业的。程阁老听说他在国子监上学之后,立刻对他的学习进度感兴趣,张口就是一段论语中的内容。

    好在江逸这些天看了书没有荒废,勉强回答了上来。就在程阁老还想问得深入一些的时候,江慎收到了弟弟求助的眼神,替他挡了过去。

    江逸刚松了一口气,程廷圭就杀了出来。好在他问的是数学题,对江逸来说没有难度,也就没有拒绝。

    在江逸连续答对好几道题之后,这位足够当他爹的程四哥惊喜地说:“苏兄跟我说国子监出了一位算学奇才,我本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苏兄原来没有骗我。”

    见江逸一脸不知所云呆愣的模样,程廷圭笑着同他解释起来。

    原来程廷圭与江逸在国子学的算学科老师苏博士是同窗,两人同样热爱算学,经常有书信往来。

    江逸在国子监展露算学天赋的时候,苏博士就在与好友的通信中说起了此事。程廷圭相信国子监能出算学天才,但不相信这个人会是名声不佳的江逸。

    所以他在刚见面时就想考考江逸了,因为时机不对,愣是忍到了现在。

    “你有这样的天赋,今后若是能来工部,一定大有所为,要不是你年纪小,我真想留你下来帮我一起做河道测算。”

    江逸看到他哥一脸“你要不要想想再说”的表情,但程廷圭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他才发现程廷圭看上去一副文人雅士的儒雅模样,原来是个理工男,一说到自己的专业就投入其中了。

    江逸这才知道,程廷圭算学上天赋很高,中了进士后就被调进了工部,现在在河道总督衙门任职。

    他的经历也让江逸知道,光算学厉害没用,还是得考试,考取进士是一个硬门槛。江逸听完心更凉了,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呀。

    这边考较完之后,程阁老与江慎还有话说。

    这位老人还是很懂江逸的心思,见江逸一脸放空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样子,他笑着摸了摸胡子,对他说:“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陪我们这些老头子,廷圭,你带逸哥儿跟你家三郎他们一起玩去吧。”

    程阁老发话江逸求之不得,连忙乖乖行礼告退,跟着程廷圭去找府里年轻人玩。

    等见到人大家互相介绍的时候,江逸总算知道那个柳三公子为何要问他程阁老有几个儿子这种问题。

    因为程府人丁可真是兴旺呀。

    七十多岁的程阁老子嗣众多,一共九个儿子,最小的那个儿子比江逸年纪还小一岁。

    这数字一般人真的很难蒙对。

    江逸现在想起刚刚看到的程阁老,只剩下了佩服,还真是老当益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