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念拉满,就等揭晓那婴儿怎么样了,程涂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盯着沈荃,看他嘴唇一开一合,就等他下一步开口。却听见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刺人耳膜,从她身边传来。
程涂心脏跳空一拍,连忙顺着声源转头去看,来自于隔壁罗大姐腿上坐着的小女孩。
一瞬间,桌上全部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孟词微抬头看去,见那女孩一把掀翻罗大姐手上的铁碗,碗勺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妞妞!”罗大姐厉声喝道。
妞妞挣扎着从她腿上跳下来,赌着气吼道:“你骗人,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见爸爸!我要爸爸来喂我吃饭!”
说完,撒丫往楼里跑,小皮鞋噔噔噔的脚步声一直传到楼梯尽头。
“这……是我给小孩子吓到了吗?”沈荃挠挠头,一脸歉意。
“应该不是,”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韩蕴淡声开口,“你讲的鬼故事挺无聊的,还不至于。”
他垂眼,接着吃饭,闷闷接上一句:“她应该是想爸爸了。”
沈荃松了口气,半知半解地点点头……过一会才咂摸出不一样的味来:不对?!他说我的鬼故事无聊?
孟词微不知道那两个男生的小九九,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罗大姐身上。
明明方才还正正常常,现在被妞妞一闹,罗大姐怔了神,仿佛有点不知所措,神色又变成她昨晚见着的那样子——一脸木然。
这是,有什么东西触动到她了?
孟词微联想到方才妞妞吵着要找爸爸的话,一时脑中有了猜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孟词微不打算深想。看见罗大姐呆楞许久,她从凳子上起身,弯腰拾起罗大姐脚下被打翻的碗勺。
感受到她的动作,罗大姐缓慢地眨了眨眼,视线缓缓顺着碗勺上移,看着孟词微,喃喃道:“谢谢你。”
摇摇头,孟词微拿了碗勺往楼里去,身侧的路老板随着她同时起身,拿了清扫工具过来。
手中的碗盛着汤食,方才捡的时候难免沾了些到手上,孟词微将碗放到厨房水槽里,开了水龙头冲手上污渍。
路老板紧跟着进了厨房:“你去吃饭,我来吧。”
他将袖子卷至肘弯,拾起水槽中的碗仔细清洗。动作间,小臂青筋若隐若现,血脉偾张。
孟词微没急着出去,这片刻独处时间,她不想放过。她擦干手上水渍站到一旁,视线触及路老板的衣领,幽幽开口:“疼吗?”
手上动作不停,路老板随口回着:“习惯了。”
“习惯了?”孟词微浅笑,“习惯让人拿刀架着脖子吗?”
“你觉得呢?”路老板淡声反问。
洗洁精泡沫充盈在他指骨,孟词微见着,忽然觉着有些口渴。
她移开视线,没应路老板的话,换了个问题:“我的刀什么时候还我。”
“再说吧。”
“那就是不还咯?”
“是有这个打算,”路老板冲干净最后一点沫子,将碗收进壁橱里,“毕竟要保障其余住客的人身安全。”
“这刀开刃以来,只见过你一个人的血。”
孟词微笑眯眯,意有所指:“路老板,你是第一次。”
“……是吗,还真是荣幸。”
路老板转身,示意她从门口移开:“走吧,你是不是还没吃饱。”
-
出了厨房门,正巧撞见罗大姐。
她扶着楼梯,慢慢往楼上走,脚步有些蹒跚,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片余光都未落在孟词微二人身上。
她没说话,孟词微也不会巴巴往前凑,见她身影转于楼梯拐角,孟词微收回视线,跟在路老板身后重回到小院。
罗大姐下桌,座位松散了一点,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僵硬。
重新拿起筷子,孟词微淡声解围:“方才讲到哪了?正到兴头上,不如接着讲?”
“对对!接着讲吧,”身边的程涂也点头帮腔,“那个樵夫掀开盖着的布,然后呢?”
说着,看向沈荃。
见几人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沈荃故作高深地轻咳一声,吊足了胃口,方才接着说道:“这樵夫也是个有胆色的人,遇见这种诡异情况,还是不慌不忙,就见他缓缓掀开盖着的布……”
还挺会选形容词,孟词微心下诽腹:有胆色,倒不如说是粗神经。
“樵夫在布下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像照镜子似的,那张脸也掀开布条……和他对视,笑哇~笑哇~”
见孟词微眉梢一挑,显然来了兴致的模样。沈荃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才是他讲故事的实力嘛。
下一秒,他突然扬声,语气急速起来:“樵夫揉眼疑心看错,突然,天旋地转,再一睁眼!他发现……自己成了襁褓里的孩童,头顶,自己的脸正悬在背篓口,冲着他笑……”
不得不说,沈荃确实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虽然内容有些烂,但配上他那时而激昂时而幽婉的语气,再辅以适当的肢体动作,确实很能调动人的情绪。孟词微听着这不符合老掉牙鬼故事套路的走向,倒是有些惊喜。
故事还没完,就听沈荃说着最后一点结尾:“那个「樵夫」对着他说道「要是你能永远闭嘴,就好了」,说完,「樵夫」的手伸向他的脖颈,「樵夫」掐死了樵夫。”
也不指望其余几位男士的反应,沈荃搓搓手指,语气有些迫不及待地向桌上两位女士问道:“怎么样,满分十分,给我这个故事打几分?”
“六分。”孟词微思考一下,打了个及格分,前面有些烂,但结尾到底有些反套路。
得到这个结果,沈荃明显着有些泄气,不过很快,他收拾心情,去看程涂,期待着她能打个高分:毕竟方才程涂可是一脸认真地从头听到尾。
程涂迎着他的视线,没有停顿,直接了当地开口:“五分,就那样吧。”
???
见沈荃一脸受挫,程涂开口提醒道:“你方才说,这是槐山的第一桩命案……那剩下的呢?有没有现代的?”
听她这样一说,孟词微倒是意识到了,原本是打算听听槐山名字由来,扯着扯着,就扯到鬼故事上面去了。
横竖就当听个乐,孟词微没有兴致继续参与,拈着筷子夹菜,专心致志闷头吃饭。
那边沈荃遭遇人生讲故事生涯的最大滑铁卢,这下重振旗鼓,打算将压箱底的故事拿出来,捍卫自己的名誉。
就见他弯下了身,神秘兮兮地凑近桌前:“有是有,不过这次,不是鬼故事,是真实的事!”
余光瞥见身侧路老板放下碗筷,孟词微转头看去,他站起身,显然已经吃完,正收拾着自己面前的碗筷。
那么快?孟词微刚想开口揶揄,话刚到嘴边,就见那边沈荃先她一步开口。
“前阵子,也没多久之前,有两名背包客上山野营……在一处山头发现了——汉代帝王墓。”
心中咯噔一声。
孟词微手指下意识捏紧手中筷子,猛地看向沈荃的方向。
同时,她注意到奇怪的地方。
——就在她看向沈荃的同时,高恒也顿了动作。
而身边……路老板脚步转向,抽过凳子,重新坐了回来。
“汉代帝王墓?真的假的?”程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