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间章01
【欢迎玩家<洛时>进入[游戏], 我是系统01号，竭诚为您服务。】
【结算副本中……】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副本[深渊觉醒•降临]，线索收集度100%，世界观揭露度100%, 有效击杀度51%, 综合评定通关品质为[超凡]，下面进行副本结算】
【获得积分22314】
【获得道具：圣泉石】
【描述：来自精灵族的馈赠, 一件对付黑暗的绝佳利器】
【获得道具：精灵种的善意】
【描述：以为我很没用？不不不, 某些时刻, 它会发挥出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的用处】
【获得技能：魔力初解】
【描述：几天的学习, 你初步掌握了魔力的使用和一些基础法术】
【获得技能：冰法精通】
【描述：你的天赋如此，在水和冰的领域你无往不利。并掌握了一些冰系术法, 但离更进一步还差很远】
洛时的积分离买下那三个技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过他在[降临]里接触到了疑似【冰河世纪】的法术, 如果两者确实是同一个法术，十万积分就可以省下来了。
起初洛时还觉得通关副本后给的积分很爽快, 会不会过于多, 等到他一看商店里的道具和技能，就知道那已经不算多了，商店里的东西动辄上万，很大一部分玩家购置了【死里逃生】之后就不太有剩余的积分购买其他东西。好在洛时对【死里逃生】没有需求，可以省下很大一笔积分。
回到茧世界, 洛时从沙发上坐起，看到不远处刘小小正抱着父母玩偶看天，而吞席睡在饭桌上, 懒洋洋甩着尾巴。天边是连绵的云霞, 异常华美, 仅露一角的太阳正在收敛它最后的光辉。
洛时进入[降临]的时候，是在中午，但出副本后，时间却已经来到下午。
上一次[四分五裂]副本，洛时进出副本后时间并没有变动。
看来进入不同副本后时间流逝的规则不尽相同。
察觉到洛时醒过来，刘小小赶紧把父母玩偶抱回房间，看也不看洛时一眼就进了厨房。她现在还是十二岁小学生的身体，身高虽然已经过了料理台，但要拿高处的东西还是很困难。洛时可不是个用童工的人，当即伸个懒腰，打算进去帮忙。
“等等。”吞席掀起眼皮，从头到尾扫了洛时一圈。
他优雅起身，迈着猫步从饭桌上跳下，又几步跳到洛时的肩膀上。吞席的胡子微微颤动，鼻尖翕动：“你身上什么东西？”
吞席说着，伸出肉垫点在洛时的左肩，在肩膀与脖颈的交界处，白皙流畅的线条上，一道赤红色的痕迹异常显眼。
洛时顺着他值得地方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的疤痕，意识到那应该是[降临]里合诛咬过的地方，没想到出了副本还在。
“没什么。”
洛时摸着那道伤疤，突然想到合诛也咬过焰城的右肩。他身上的疤痕也会被带出副本吗？还是说恶魔种的身体和人类种的身体不太一样？
进而，洛时又想到他击杀焰城的那一瞬间，那是他杀的第一个恶魔种，很有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一个强大无匹的恶魔种在他手里灰飞烟灭，那种感觉……尽管洛时不太想承认，确实有一种诡异的过电感。
至于焰城在[降临]之外是否还活着，洛时没有去深究。他已经下意识认为焰城还活着了，毕竟焰城的那颗星星，确实很漂亮，消失就太过可惜了。
吞席站在洛时左肩上，又从左肩滑到右肩，行动间毛绒绒的大尾巴扫过洛时的脖子，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然后吞席在右肩上坐了下来。
“你下来。”洛时用手去拨他，无奈道，“我去帮小小。她一个小孩子，你就让她什么都做？”
“刘小小是吾的奴仆，况且，她不小。”吞席顺从地跳下去，转身看着洛时，“她至少已经几百岁了，比你这个刚断奶的小兔崽子大几十倍。”
洛时：“……”
“……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吞席的指甲忍不住从肉垫里冒出来，他神情古怪地问。
洛时淡淡说：“什么记忆？”
吞席有些犹疑地来回踱步，他摸不准洛时现在是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还是只是想起了一部分的事情，如果是后者，又想起了哪一部分。总而言之挺复杂的事情，吞席想了又想，没有再问。
晚上的菜实际上是洛时做的，刘小小虽然是个学习能力极强的寄生者，但似乎在烹饪一途上也不怎么顺畅。
吃饭的时候，刘小小又把父母玩偶抱出来。家里是一张长方形的饭桌，洛时坐在左上位，吞席坐在他对面，舔着爪子。而刘小小径直抽出洛时对角线上最远的那张凳子，坐了下去。
洛时把菜往她那边挪了挪，无奈地笑：“明明是我把你带出来的，为什么这么怕我？”
刘小小正在安置爸爸妈妈，闻言细细弱弱地用小女孩的声音回答：“因为你是变态。”
洛时：“……”
吞席“噗嗤”笑出声来。
不过洛时并没有激怒，刘小小在他眼里还只是个小孩，小孩做一些惹怒大人的事情很常见，他还不至于度量狭小到记一个小孩子的仇的地步。
洛时是想到了另外一方面，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刘小小看，看她避开桌上的青菜，筷子频繁往肉菜里伸，突然道：“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啊……现在几乎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了。”
刘小小的筷子僵在半空，冷着脸说：“我不是人难道你是？”
嚯。这孩子说话还挺冲。
于是晚上的碗由刘小小承包了。
洛时早早回到房间，掏出好人日记。在[降临]里他不太习惯用羽毛笔，于是一直没写日记，打算出来之后一起写了。
【从[降临]出来后，晴】
【这一次的副本很有爱，是老师和学生的世界，在里面我遇到了很多精灵：乔老师、瑟拉老师、莎夏，还有一些调皮的小精灵，纳图等等】
【进入副本之后，我意识到老师们和学生们之间的关系即将迎来大危机，果然不出所料，原本还算可以的师生关系受到致命打击，勤勤恳恳的老师们失去了学生的信赖，真是令人心碎】
【我于是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帮助他们重建和谐的师生关系……经过不懈努力，我战胜了想要抹黑老师伤害学生的反派，成功让学生们想起了往昔老师们的辛劳。不过没来得及救下一些调皮捣蛋的学生，让他们误入歧途……】
【这个故事告诉我，信任和坚守信任的重要性……】
洛时大概把[降临]里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感悟写下来，好人日记里满满一篇，看着就很有成就感。
想了想，洛时在日记的最后添上一句。
【很遗憾，并没能成功邀请老师们来我家里做客，下次努力。】
又因为洛时目前的生活不再是家、学校两点一线，洛时在日记之后又增添了一个新的栏目。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洛时虽然自信于强大的记忆力，还是为了以防万一，把在[降临]里观察、阅读所得的精灵种的知识，羊皮卷上的法术一个个写上去。其中，他用大量篇幅将瑟拉和他讨论【冰河世纪】时的观点和诀窍写了上去。
墨水很快风干，洛时合上日记。
屋内昏暗，只点着一盏小灯。洛时调出个人面板。
比起进入[降临]之前，个人面板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玩家名：洛时
性别：男
所属世界：编号9081203231
第二世界：茧
持有道具：【神术刀】、【好人日记】、【阴傀x2】、【熬夜】、【玫瑰手.枪】、【圣泉石】、【精灵种的善意】
拥有技能：【诸武精通】、【人体剖解】、【五感超凡】、【钢琴】……【凡人】、【圣人】、【魔力初解】、【冰法精通】
基础休息时间：十天
要说变化最大的，无非是基础休息时间，以及洛时在赛季排行榜上的排名。从[降临]出来之后，洛时的排名上升了2381名。即使没怎么了解过这个排行榜，直觉也告诉洛时这种上升速度不对劲。
与此同时，星之隙[大厅]内，很多玩家也在讨论他。
[大厅]是星之隙内一个很特殊的星尘，在里面，玩家之间的交流方式并不是通过一对一或者一对多交流，如果说其他星尘里是私聊频道，那么[大厅]就是小范围的公共频道。
[大厅]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几百个各色各样的星星浮在里面。
【洛时？以前没听说过这个玩家……】
【新人么，劲头这么猛】
【估计是哪个上等种族的天之骄子进来了，我看啊……不是恶魔种就是机械种】
【奇怪，真奇怪。他/她到底是进了哪个副本，收益竟然这么高？我看比赛季副本的收益高多了】
【通关赛季副本，收益远比他/她现在的上升的收益要高得多】
【那是大佬们，还有那些神仆嘛……普通玩家几乎不可能通关赛季副本啦，最多也只能得到一个[良好]的品质】
【等那些人从赛季副本里出来，好不容易升上去的玩家又要下去了……】
在赛季中泡在[大厅]里的玩家，大多都是[游戏]下层的那一部分，翻来覆去聊了一通，最后还是回归到对高阶玩家的羡慕嫉妒恨上，还有交流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或者杜撰的高阶玩家的八卦。
就在众星星热烈交流的时候，纯白空间的一个角落里，一块透明的流状星星——帕什米尔醒了过来。一般不进副本的时候，他就会在星之隙的各个星尘里游荡，其中他最爱在[大厅]里睡觉，不高不低的声音是绝佳的催眠曲。
现在他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洛时这个玩家，说不准哪天就成为神仆了】
是一句饱含酸意的话，帕什米尔迷迷糊糊想，洛时似乎是他上一个副本里的玩家，他……流状的星星弹了弹，帕什米尔想起进入[降临]之前发生的事情。
当晚，洛时即将入睡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帕什米尔的好友申请和开放聊天的申请。洛时一一通过，很好奇帕什米尔为什么会突然加他好友。
然后他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帕什米尔：进副本之前，我接到过你的追杀令。】
第044章 间章02
收到这样的消息, 洛时却没有多意外。从一叶青，到[降临]里和胖子对战的驭虫师，洛时的每一个副本，都有这种杀手的存在。虽然威胁不到洛时, 还能偶尔给平淡的副本生活增添几分刺激, 但一直有虫子嗡嗡嗡地还挺烦人。
洛时只是有点好奇，在追杀令上他的身价如何, 以及这个追杀令只是未命名军团发布的, 还是另有其他势力？
不过帕什米尔非但没对他动手, 还留下信息提醒洛时。出了副本之后, 这么懒散一寄生者，居然能想到告知洛时, 已经很让人感动了。
洛时再一次感叹“队友情”，不打算为难帕什米尔。
【洛时：知道了。】
虽然不能从帕什米尔那里问, 但正如胖子所说，星之隙里还有那么多情报中心, 帕什米尔能把追杀令的消息说出来, 可见并没有这方面的限制，去情报中心说不定能买到更加详细的信息。
胖子曾经说过，星之隙里的星尘除了系统设定之外，还会有商人类型的玩家斥巨资购买下来，改造成交换所、情报中心等地方。洛时对[忘川]很感兴趣, 这个星尘的名字一看就是人类种买下并改造。
而且三大情报中心，胖子嘴里一直提的是[忘川]，至于[虚数集合], 没见他说过。可见对于人类种, 还是[忘川]更友好一点。
帕什米尔这一通消息并没有影响到洛时的睡眠, 次日，他精神饱满地醒了过来。
洛时先去学校处理了一些事情，校园文化节在即，学生会的事务很多，副主席已经多次向洛时哭诉。洛时要是再不去一次学校，不堪重负的副主席估计该杀上门来了。
回来吃过午饭，洛时又把刘小小从厨房里赶了出去，“抢”过洗碗的活。
清水哗啦哗啦从水龙头里涌出，洛时漫不经心地刷着碗。
【叮——】
【玩家<一枚硬币>成功通关副本[一个下午]，通关品质[超凡]，获得积分奖励2598】
【截止目前，已有198名玩家进入了副本[一个下午]，12名玩家成功通关。经计算，副本收益为7321积分，玩家名单如下】
洛时大致浏览一遍玩家名单，发现通关玩家里，只有一枚硬币的品质是超凡，其他玩家的品质在良好和优秀之间徘徊，看来一枚硬币是完全破解了副本。
那么他应该会明白他设计副本的初衷吧？希望这个副本能带给他收获，洛时欣慰地想。
接着，洛时的关注点来到副本收益上。
系统非常鸡贼，没有显示出失败玩家被扣除多少积分，除了一枚硬币，洛时也看不到通关玩家的奖励积分。不过他大概可以猜到收益机制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个副本难度不大，他自己拥有的积分也不算多，因此即使玩家的任务进度为零全盘失败，扣除的积分估计也不会超过两千，那么通关玩家的奖励也应该在两千左右上下浮动。一枚硬币通关品质最高，所以玩家们现在获得积分最多也就2598。
大概算一下……
洛时：“01，你们抽成也太恐怖了吧？”
被抽成之后的副本收益比他下次副本还少。
系统01：【系统提供的平台在副本收益转化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基于价值考虑，系统从中应当获取相应的收益。】
总结一下，意思是抽成就这么高而且不改，要想继续从中获益，就继续用，不想获益就不用。
“倒也没说错。”
*
在副本世界里待久了，即使只有几天，也会让人对时间产生迷失感。基础休息时间变长之后，洛时就不用像上次那样马不停蹄处理各种事情，他打算在前半截休息时间里好好放松休息。
午后的阳光不像前几天那么刺眼，而是暖融融的，洒在人身上很舒服，猫也很舒服。洛时慢悠悠看着花台上的植物，提着水洒随性浇灌。
“这盆不能浇多了。”吞席眯着眼睛。
“这盆不能浇水。”
“这盆多浇点。”
……
依照吞席的指导浇完水后，洛时放下水洒，拿起剪子，这一刻他内心一动。
【叮——】
【玩家<凋零>成功通关赛季副本[深渊觉醒•海之光]，通关品质[完美]，[深渊觉醒•海之光]副本已关闭】
【让我们为该玩家的贡献和成就献上掌声！】
凋零似乎是赛季排行榜的第一名，也不愧是第一名。不过通关赛季副本竟然会被全游戏通报啊，多少有点羞耻了……
不过系统似乎并不这样觉得，而且还很高兴，连一向平静的系统音都变得高亢激昂起来。
【赛季[深渊觉醒]正式结束，感谢一路以来支持和积极参加副本的玩家们！下面进行赛季结算，还未退出相关副本的玩家请及时退出，副本损失将由系统补偿。】
大概一秒之后。
【赛季结算已完成。】
赛季结算影响最大的就是各大排行榜。赛季排行榜上，前排大佬的位次几乎没变，只有中后段的玩家发生变动，洛时刚在2212的位次待了一会儿，就被好几个玩家挤下去了。
洛时第二关注的是世界排行榜，这一赛季结算之后，他所属世界的排名又下降了。
“要努力啊。”洛时长叹，像极了孩子成绩不好而忧心忡忡的家长，殊不知家长的成绩也不咋样。
一般来说，一个赛季开始，赛季副本开放，高阶玩家们大多会选择直接进入赛季副本。比起其他副本，赛季副本难度大、规模大，参与玩家多，通关要花费难以想象的时间，曾经有赛季副本甚至让玩家们在里面待了将近百年，可见其恐怖。
所以赛季中期，玩家们匹配副本很少能匹配到高阶玩家。如今赛季结束，副本里的高阶玩家也都出来了，[游戏]的活力迸发，各种势力也开始暗流涌动起来。
编号23768星尘是热情酒馆军团的驻地，被火焰映红的酒馆内，一名身高三米快四米的巨人安静坐着。他浑身都由灰色的岩石组成，岩石缝隙之间，青苔、藤蔓、蚁虫随处可见，他安静的时候，就更像是一个小小的生态圈。
恶魔种第一巨魔，热情酒馆的军团长——狂野尾鼠。
这次[海之光]里，他虽然没能通关，但成功让恶魔种的利益占据最高点，这样就足够了。狂野尾鼠不是独行的玩家，并不追求个体利益的最大化。他是恶魔种第一军团的引领者，他之所以能够坐上这个位置，不仅因为实力强大，还因为他不是那些不顾种族利益的恶魔。
恶魔种再度成功统治一个赛季，狂野尾鼠的心情很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令他高兴的消息——玩家洛时的消息被军团成员报给了他。
“这很正常。”狂野尾鼠缓慢地抬起手，看着手上围绕石缝中野花飞舞的蝴蝶，“以后终于不会太无聊了。”
……
“洛时？”
硬币被抛向半空，反转，最后落于拳头侧面，结果是花，一枚硬币的语气淡淡：“你是说……他像随机？”
提起洛时的人坐在老板椅上，小孩一样转了个圈。
“我不是那个意思。洛时的开局和随机比较像而已，天降紫微星嘛。”那个人坏坏一笑，“忘了你讨厌随机了，估计也不会喜欢洛时。”
“可惜啊——”悠悠长叹，“随机如果还在、”
一枚硬币打断他：“他还没死。”
再一次抛出硬币又接住，一枚硬币一字一顿说：“他死没死我难道还不清楚？”
感觉到对方欲言又止，一枚硬币脸上露出厌烦：“倒是你，和随机关系那么好，这么轻易就以为他死了？”
说完，一枚硬币抛着硬币出了门，似乎不想和门内的人再有交流。
门内的人——自称“人类街道办事处处长”的于渡狐狸一样地笑出声来，他扶着老板椅的扶手又转了一圈，最后正对着空空荡荡的檀木桌。
檀木桌上只坐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华丽lo裙的女孩布偶。
“到底是谁不清楚啊！”于渡对着空气挥拳，“狗硬币，我吓你一跳！”
……
恶魔种，机械种，精灵种，蘑菇人……就在所有种族展开赛季末的分析和下一个赛季的备战时，一个全游通知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叮——新赛季将于五日后开启，请玩家们做好准备。】
洛时手一顿。
刚刚才结束上一个赛季，不到一个小时就通知要开新赛季了？？
就算不清楚之前赛季的情况，洛时也知道这种情况绝对是异常中的异常。不止洛时，星之隙、军团.驻地……所有玩家都议论开了。
“游戏疯了吗？”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
【下面播放新赛季宣传片——】
视线一黑，洛时的面前浮现出一排繁体金字，是人类的字体。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飞鸟掀起白昼，浮云之间金乌高悬，在天野之下，是一片广袤无际的陆地与海洋。怪石嶙峋的岛屿，有尾部鳞光闪闪的鲛人游曳其中。渺渺青山，青石台阶铸成天梯，山峰之上，比天更高的地方，浑星仪缓缓运转。一剑自西来，荡起万顷碧波。
妖，人，魔。是众生相。
万丈群山，黑袍人款款而行，不见其面，但见一个寥落的背影。
画面一转，却来到发达的都市，人如虫蚁忙忙碌碌；转瞬开启宇宙时代，观测群星。宛转悠扬的戏曲唱腔吹散星云，带来一片妖娆诡异的暗红，那红色像是人血，又像是男女新婚时的……喜服。
新郎在众人拥簇中进入喜房，面颊绯红，满心忐忑与喜意，金色秤杆轻轻勾起喜帕一角——
画面就暂停在这一瞬间，洛时没能看到新娘子的脸，只看到三个缓缓浮现的烫金色大字——
人之志。
有点不妙。
洛时转着剪刀。这个赛季从名字到宣传片里的内容，完完全全是人类的东西，人类在游戏里的处境不算太好，顶上还有好几个更加强大的种族，游戏为什么会开启这样一个赛季？而且是在新赛季结束后没多久，匆匆忙忙预告。
给人的感觉就就像是……游戏专门为人类种开启了一个赛季一样。
洛时并不感到喜悦和荣幸。
“新赛季开了？”吞席慢条斯理地舔手。
“嗯。”洛时淡淡应了一声，“新赛季的名字叫‘人之志’，看样子，赛季副本应该是个修真副本。”
他毫无顾忌地将游戏的事情说出来，吞席也听得毫无顾忌。不过，听完洛时的话后，吞席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不自在地喵了几声，待不住一样跳开跑远了。
洛时突然想到吞席之前自称吞天魔帝，且表现出对天魔典等功法非常熟悉的样子……
不会这么巧……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5章 间章03
洛时很快将这种惊悚的猜测抛之脑后。
五天后新赛季[人之志]就将要开启, 洛时预感到新赛季其他种族对人类种的厌恶感会极具攀升——毕竟专门为一个种族打造的赛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大概每个种族都会有这种心理，你没有的我可以没有，你有的, 我也必须要有, 更何况人类种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忽视的对象。
上一个赛季洛时没有选择进入赛季副本，而是随机匹配了两个副本, 主要是洛时认为在赛季中甚至赛季末再进入赛季副本, 收益不高。一是大批赛季初就进入副本的高阶玩家进度说不准到了哪里, 也许下一秒副本通关赛季就结束了；二是洛时目前刚进入游戏, 虽然对游戏机制以及一些潜规则已经大概了解，但还是处于信息掌握最少得到那一批, 且实力不强，去了也只能是当炮灰。所以洛时老老实实过副本, 基本没怎么关注过赛季副本的状况。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赛季……光说它的主题，洛时就认为, 他非去不可。
（说不定还能收获吞席的黑历史。）
赛季宣传片中, 那一个修.真.世.界占了大部分篇幅，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概率就是新赛季的赛季副本。赛季副本不像其他副本，难度高就不说了，洛时也会遇到很多实力强悍的玩家，不提前准备根本不行。
洛时算了算资产, 发现还能采购一波东西，当即打开了商城。
快速浏览商品，洛时很快选定了道具。
【道具：修.真.世.界手记】
【描述：人类种修.真.世.界概述。】
【提示：手记精灵表示,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需要积分3000, 有一点小贵了, 不过考虑到赛季用途，也算合理。洛时果断购买，买下的下一秒，就亲眼看见这道具的价格悄无声息地变成了4000积分。
洛时：“还会涨价，看来经济学学得挺好，知道需求影响价格，现在是卖方市场。”
于是洛时接下来采购的速度加快，生怕来迟一步就要花更多的积分了。
【道具：灵摆之钟】
【描述：咚、咚、咚——危险！危险！】
【提示：危险警告请注意！灵摆之钟每敲响一次，将会吃掉与预测危险相当的休息时间噢！】
洛时虽然拥有【五感超凡】的技能，但正如[降临]里面对焰城时一样，如果遇到专门克制他的情况，可能不太处于有利地位，所以一件警报感知类的道具是必需的。可能因为【灵摆之钟】的提示太过惊悚，以至于没有太多玩家购买，价格应该是处于比较低的时期，2999积分。
只要没有到3000，洛时就觉得自己赚到了。
又看了一阵，没有道具有吸引力，洛时就关掉商城。他没有购买技能，一是技能单价普遍比道具贵得多，二是他已经有心怡的技能了。
登出游戏，洛时打开【修.真.世.界手记】，这是一个薄薄的深蓝色本子，洛时想要翻开，本子的封面却纹丝不动。不过洛时的动作把手记精灵惊醒了，一只双翅灿金的蝴蝶从书里爬出来。
【请注意，手记精灵对你的打扰行为很不满，翻开手记代价翻倍。玩家<洛时>，希望你能拿出手记精灵满意的贡品，精灵越满意，你能看到的内容就越多哦！】
“……”看着抱着父母玩偶晒太阳的刘小小，洛时心念一动，问道，“小小，那两具阴傀儡还用吗？”
刘若斐和王舒被抽出去之后，阴傀儡就相当于失去了战斗力，除了一身凶煞能吓一吓人，再没有其他用处。洛时也没有其他可以喂给手记精灵的东西。
刘小小似乎不想跟他交谈，脑门后面伸出一根彩色的触手，冷酷地摇了摇。
“确定吗？”洛时再三确认，“吞席有说过不用它们了吗？”
这次触手上下晃晃。
“好吧。”
洛时很大方地把两具阴傀儡都喂给了书记精灵。
【美味！书记精灵点点头，对你的贡品非常满意，手记解锁进度30%。】
洛时把自己能看的地方翻看一遍，看到了几个修真大世界的概述，不过直觉告诉洛时，那并不是他在赛季宣传片里看到的世界。由于没有其他东西再喂给这个吃货精灵，洛时只能遗憾地把手记放回背包。
至于【灵摆之钟】，买下之后洛时的右耳上就多了一根小钟形状的耳坠，看外表似乎是锈迹斑斑的青铜。
采购完了，洛时进入星之隙，输入胖子之前给的坐标，坠入[忘川]。
洛时发现忘川里是黑夜，沉黑的天幕上挂着一弯清瘦的月影，天空之下，湖水静默。湖上有花，花瓣在黑夜里暗红，花芯里却燃着幽蓝色的火焰；湖上还有船，大大小小的船，黑压压地飘在湖心，却不显得拥挤，船的倒影里还有船，在湖底的湖内飘动。空间被无限拉长，水天一线。
洛时轻飘飘落到一艘无人的小船上，刚一触及船身，就感觉到幽幽的凉意传来。
黑黢黢的船身内，一个少女木偶突然滑了出来，她有乌黑的长发，漂亮有神的眼睛，樱色的唇，身穿着正红色的窄袖长袄，可惜露出的那一截脖颈，却是僵硬的木头。
少女跪坐下来，未语先笑。
【客人，您来到[忘川]，需要什么样的秘密呢？】
洛时想了想，却没有先问追杀令的事情，而是问：【我想知道新玩家进入[游戏]之后，是否有保护机制？如果有，又是什么？】
闻言，少女伸出僵硬的木手，掌心间浮现出一朵半残的红花。
【承惠2000积分。】
洛时爽快付账，红花飘至他掌心，脑海内立时浮现出一段信息。
【新玩家进入[游戏]，第一个副本为迎新副本，副本内除了同为新手、同一种族的玩家之外，不会有其他种族的玩家进入。迎新副本失败，玩家并不会遭受扣除积分的惩罚，通关迎新副本之后，玩家才可以开启各项基础功能。一言以蔽之，短暂的新手保护期，对大部分自愿进入[游戏]的玩家来说，纯属鸡肋。】
原来如此。
洛时想，那他根本就没有新手保护期。
奇怪的是，[挚爱]中<不要吃糖>应该是个新玩家，所以洛时还没对他动手副本就结束了。但问题是，一叶青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种，周志祥也不是真身进入副本，两个人都至少是中阶玩家……可怜不要吃糖一个刚进副本的新手，唯一的保护期就被该死的系统乱搞一通，变成专门针对他的局。
诶……
见洛时陷入沉思，掌心的花都谢了，还未离去。少女又问：【您还需要其他秘密吗？】
【未命名军团的基本信息，以及玩家<洛时>的追杀令究竟是谁发布。】洛时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
少女满是歉意道：【后一个秘密，望请见谅，并不属于[忘川]交易的范畴。】
【未命名军团的基本信息。】这一次浮现出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承惠4500。】
“……”洛时算了一下自己还剩多少积分，最后还是买了。
此时飘到洛时手心的花朵，红的就像他不停滴血的心脏。
*
未命名军团.驻地[钢铁城池]内，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男子坐在银色王座上。
“洛时已经购买未命名军团基础信息”的这个事实，从留守[忘川]的机械种开始在每一个机械种脑海内传递。
【他要开始了解我们。】
【我们要提前下手。】
机械种们沟通着，一字一语都硬邦邦。
【他还没有恢复记忆。】青年男子说，【洛时会进入新赛季的赛季副本。】
一个机械种说：【赛季副本，我们也要进入赛季副本。】
另一个机械种说：【新赛季的胜者将会是我们。】
【——也只会是我们。】青年男子半垂眼眸，【命令代码011，命令代码219。】
被他叫到的机械种很快就推开钢铁制成的厚重大门，来到他的面前。
命令代码011外表是一个短发女性，面无表情。命令代码219外表是一个长发男性，也面无表情。
青年男子——机械种的‘神’，命令代码302把早已准备好的道具交给011和219。
【下一个赛季副本，由011和219带领我们通关游戏，是否有异议？】
【210无异议。】
【198无异议。】
……
【992无异议。】
命令代码302说：【必中箭矢，这是我特地为他准备的，将他送向死亡的物品。为了种族利益。】
机械种齐声应道：【为了我的利益！】
011和219离开了，命令代码302向和他纠缠多年的对手、暂时的合作者发去消息：【你不行动吗？】
对方漫不经心地调动活跃至极的元素，冰镜、冰刃、水晶花……一件件晶莹剔透的小物件出现又毁灭。
【机械种首领，[游戏]第一军团的军团长，排名第四第二世界持有者——[游戏]第二席位的神。洛时只是一个小玩家，你这么在意，不觉得很掉价？】
命令代码302无视对方的挑衅，继续问。
【啊……不过，我对他也有点在意。精心挑选的道具已经到了我最看重的孩子的手上，他会为我带来胜利。】
命令代码302沉默了，片刻后，他说：【你是真想要他死。】
微不可闻的笑声。
【难道……你不是？】
*
【机械种，所属世界编号8761205546。只来自一个世界，数量极为稀少的种族，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在[游戏]中，是少之又少的奇迹。】
【目前[游戏]内，共有329名机械种玩家，都属于未命名军团。】
【未命名军团，黄金级军团，军团.驻地为军团长命令代码302的第二世界——钢铁城池。目前位于军团排行榜第一位次，且已统治该排行榜长达十三个赛季。】
【未命名军团装备技能为：共联lv.7，目前已知亚技能为[城池]，于已崩溃副本[深渊觉醒•四分五裂]中玩家<默言>处观测。】
【未命名军团军团长为[游戏]五神之一的命令代码302，副军团长：命令代码011、命令代码219、命令代码003，即为三神仆。其中，命令代码003已于赛季[槲寄生之歌]陨灭。】
[忘川]给出的信息虽短，但每一句话的信息含量都很恐怖，洛时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之后不由感慨：“厉害！”
“这么厉害的实力追着我杀，还真是荣幸……”
洛时不觉得有被困扰到，反而还挺高兴，快快乐乐地在星之隙内飘荡。
但快乐总是短暂的，洛时刚打算离开，就被“不速之客”拦住了。
星之隙难道是遇到仇人的高发地吗？洛时看着眼前的暗红色星星，暗叹。虽然他不把焰城当成仇人，但至少也杀了对方一次，洛时很自觉他的行为并不对。
【身体怎么样了？】于是洛时没开场质问焰城为什么堵住自己，而是好言好语地关心他的身体。
暗红的星星巨大而炽烈，里面却传出一声笨拙的回答。
【我在岩池里泡了一天一夜，才出来。】
这么老实？洛时笑了：【那你堵我干什么。】
【你已经杀死我两次。】焰城翻着旧账。
【嗯嗯。】洛时自无不认。
焰城强调并宣告：【是两次。所以我要杀回来一次，就在下一个赛季副本。】
【哦，这样。】洛时忍着笑意，【你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按照等价原则，你应该把目标改成杀我两次才对。】
说完，冷银色的星星潇洒离开，只留给暗红星星一道闪着银粉的尾气。
第046章 间章04
距离新赛季开启还有三天, 洛时又回顾了一遍，商城道具采购完毕，消息购买完毕，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于是洛时难得清闲下来，空闲时刻就逗逗猫咪, 琢磨琢磨【冰河世纪】。还在副主席痛哭流涕的哀求下, 跑去学校坐了一下午办公室, 久违地处理大堆大堆的文件。
学生会平时没那么忙, 只是因为校园文化节快到了，各项活动和表演都在筹备中, 学生会既要沟通进度也要对其内容把关，所以才显得异常忙碌。
看着眼前成堆的文件, 洛时突然心血来潮。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设计一个副本？
正好系统说专门为他开发的功能[分.身], 他也可以试试好用不好用。
上一个副本让玩家们在尔虞我诈的游戏环境里获得一丝喘息, 明白行善的道理。现在这个副本，就让在副本与副本之中逐渐麻木的玩家们重回久违的大学时代吧！
上不完的早八，吐槽不完的食堂，酸不掉的情人坡/桥，每天都在咸鱼躺平和奋起之前犹豫徘徊……大学啊, 可以说是人类最美好的青春时代。回到那个时候，玩家们应该会很怀念，很感动吧！
刚好茧世界里有一个现成的大学, 有一个现成的马上就要举办的校园文化节……洛时灵感如泉涌, 刷刷几下就搞出了一个副本。
【副本[入学]成功开启。】
【玩家<洛时>花费500积分, 开启普通人类种分.身。】
副本设计好投放进匹配池没多久，洛时就接到了有玩家匹配成功的通知，他立马选择进入副本在傀儡里面活动，围观这一队“开荒”玩家的表现。
一个好的副本设计师，不仅要让副本有趣、富有教育意义，还要根据玩家们的反馈及时调整内容。
……
【正在进行随机匹配……】
【玩家<橘子柑>成功登入游戏，匹配副本[入学]。】
【玩家人数四人次，任务要求详见任务面板。】
【那么，祝玩家游戏愉快。】
橘子柑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敞亮的教室。阶梯教室里，零零散散的学生坐着，低头认真自习，橘子柑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正握着一支笔，纸上的高数题演算到一半，还没有结果，橘子柑看得头疼，放下笔。
她把带来的东西翻了一遍，一个ipad，一个草稿本，一本高数题集，一支笔，还有一个黑色书包。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装备。
手机一声响动，在安静的教室里异常明显，橘子柑前面几排一个男生不耐地转过头，脸上满是谴责，橘子柑立马慌里慌张把手机静音，胡乱比划手势想要道歉，那人却已经回过头。
呼——
橘子柑松了口气，摁开手机查看消息。
【顾珺容：小慕也不是有心的，别生气了。】
【顾珺容：早点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火锅，交流交流感情。】
过了一会儿，对方又发过来一条。
【顾珺容：不是我说你……你确实有点孤僻，开学两个月了，你都还没加其他室友的微信吧？整天光看你去学生会了，也没见你在学生会里交到朋友……你也不能总想着别人来迁就你，主动一点。】
橘子柑回了一句“嗯”，开始整理思路。从消息看来，她和寝室的关系不太好，性格孤僻，目前在学生会。
打开任务面板。
【场景：入学】
【描述：你是A大的一名新生，可是刚刚进入学校的你似乎不被同学和老师接纳，你很苦恼。这个时候，一件意外发生了，那会是你融入大家的好机会吗？】
前面半句话很符合橘子柑目前得知的信息，后面一句……橘子柑开始浏览微信和OO上的各大聊天群，终于在一个名为“为主席打call”的匿名聊天群里发现了一丝端倪。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知道吗？】
【是发生在主席办公室里吧？我听说已经报警了……】
【马上就是文化节了就出这种事情，有点晦气了，如果文化节被取消的话，咱们好几个星期就白忙活了】
【拜托，积点口德好吗！】
【srds，说得有道理啊……不能因为那个就把文化节取消了吧】
【取消应该还不至于，文化节是A大很有名的活动，跟校庆差不多了，到时候还有外校的学生和企业参加，总而言之取消的损失太大了。我们这个垃圾学校管理层，怎么舍得放过赚钱的机会啊】
【行了，结果还没出来，别聊这个了】
校园文化节开始之前，一件突然发生在主席办公室的意外打断了一切……橘子柑直觉这个副本要么是悬疑类调查本，要么是灵异本。
想到此处，橘子柑突然觉得周围的环境阴气森森，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太阳光晒得人一点都不暖和，反而手脚冰凉。仔细一观察，前面坐着的学生们一个比一个白，白得非常诡异……
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另外三个玩家，看样子是被随机分配了身份，但应该都是刚入校的大一新生，同时也是学生会成员，不难找。橘子柑不太喜欢社交，决定避开他们，一个人行动。
回到寝室后，原本还算愉快的寝室氛围一下就沉默下来，一名个子高挑的长发女生见橘子柑站在门口，有些无奈地说：“光站着那里干嘛，快进来收拾，待会儿就要出门了。”
她应该就是顾珺容。另外两个室友一个矮一个微胖，都不太搭理橘子柑。寝室摇摇欲坠的和平全靠顾珺容维系。
橘子柑遵循原主沉默孤僻的人设，跟她们来到火锅店。虽然已经提前出门，但开在大学门口的火锅店生意一般都很好，好几张桌都坐满了人。
“还是火锅王yyds，容容不太吃辣，我们点个鸳鸯锅怎么样？”微胖女生主动张罗开，要来餐具，帮着一个一个拆开用开水烫过，还细心考虑到每一个室友的口味。
“毛肚我吃，容容喜欢吃牛肉，小慕是鸭肠忠实爱好者哈哈哈哈哈……”微胖女生数了一遍，最后看向橘子柑，“小柑，你要点什么？我记得你喜欢吃午餐肉。”
橘子柑愣了下，她确实喜欢吃午餐肉，原主的行为习惯大部分和她一致。令她有些惊讶的是，不怎么搭理她的室友居然会注意到她的爱好。
橘子柑从记忆里找出微胖女生的名字，罗翩翩。矮个子女生冷着脸，叫林慕。
翻滚的红锅汤底烫着毛肚，随着越来越多的学生涌入火锅店，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吃饭间，对面一桌传来交谈声。
“学生会那件事，你们听说了吗？”
“嘁，吃瓜人吃瓜魂，爷怎么没听过。”
罗翩翩夹着毛肚，冷不丁说：“真可怜。”
顾珺容：“什么？”
“我是说那个女生啦。”罗翩翩咬着筷子，“跟我们一样是新生吧，听说出意外死在主席办公室了。还是个孩子呢，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她家里人估计哭都哭死了。”
林慕加入讨论：“这么清楚？学生会的事……喂，橘子柑，你应该知道吧？”
三个人里，林慕对橘子柑的敌意最重，不过线索送到手里，橘子柑求之不得。
“我不太清楚……”她小声说，“听说是意外。”
“肯定是意外嘛。”罗翩翩挑着眉，“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鸭血沾着辣椒干碟，红艳艳。
顾珺容一口吞下，红唇艳丽：“说不定啊，是他杀——”
她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桌上一时安静下来，唯有火锅翻腾。几秒之后，罗翩翩率先笑出来：“乱说什么呢！小心告你造谣！”
但是……真的是乱说的吗？
第二天橘子柑早早出了门，直奔学生会的办公楼层而去。流传在众多学生口中的意外好像并没有产生实质性的影响，学生会依然人来人往，个个抱着一大堆文件，步履匆匆。连刚加入没多久的橘子柑也早早收到了任务，联系前主席，为文化节录制一段祝福语。
橘子柑从学姐那里要到了前主席的联系方式，却没有先联系他，而是在主席办公室的门口徘徊一阵，试图找个机会进去，奈何人来人往，不太好行动，只能作罢。不过这个联系前主席的任务估计能对她的行动产生一点作用。
橘子柑和对方约好，下午在学生会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等待对方的同时，橘子柑也不忘关注群里的消息。
【说起来，文化节里洛主席会出场吗？期待星星眼.jpg】
【呜呜想看帅哥了，主席好久没出来营业了，换届之后是在准备保研吗？】
【不太清楚，不过我老公那么优秀，肯定早就打算好啦！】
【前面的想屁吃】
看来姓洛的前主席在学生会里的人气很高，换届之后都有人对他念念不忘，一定是个关键人物，可惜橘子柑并不清楚对方叫什么，只知道他姓洛。
【我部门里来的小孩超级能干！而且很御呜呜呜姐姐馋了，有能力的美女谁不爱呢！】
【瞬间解码！是肖学妹吧，长得真的漂亮，属于明星级别了】
【我们部门来的小孩们能力也不错，就是性格都有点孤僻，难办，不太和其他人合得来……】
【也是瞬间解码，确实……感觉冷冷的很不好接近，相处真的超级尴尬！】
【如果那四个小孩在看群的话，听学姐一句，多主动一点啊！不要害羞！学长学姐不吃人的啊！】
“请问，是橘子柑学妹吗？”一声温柔礼貌的询问打断了橘子柑，她关掉手机，慌张抬头，结结巴巴说，“是，是的。”
看清对方长相的一瞬间，橘子柑有被颜值冲击到。不过在游戏里她也算见识了不少俊男美女，因此很快就缓过神来。
“学长好！”她起身，小声问好。
洛主席轻笑一声：“别紧张。听你学姐说，是要我录个祝福语，有稿子限制吗？”
“没有……”
“那就好。”洛主席敲敲木桌，“我待会儿随便说点就行。”
之后，局面就变成了热心学长关心刚入会学妹的适应情况，从多方面给学妹提出建议，同时手把手教学妹如何跟大二学长学姐打好关系。
被灌了一堆知识要点，橘子柑头都昏了。
呜呜，她不仅不喜欢高数，也不喜欢一切跟学习有关的事情！让她做条安详的咸鱼吧……
但是，橘子柑眼泪汪汪地想起进副本前军团成员的鼓励，不能让大家失望！咸鱼于是被迫翻身，主动出击。
“学长！”橘子柑在桌下握拳给自己打气，但一对上洛主席和风细雨的笑容，声音又变小起来，“我们去主席办公室里录吧，感觉这样会更有仪式感一点……”
一点都站不住脚的理由，已经是橘子柑绞尽脑汁想出来最不那么可疑的了。
洛主席的笑容变得微妙，最后还是答应了。
“可以啊。”
“但是学妹啊，”洛主席无奈道，“别听那些人瞎扯，真的只是个意外而已。”
橘子柑咸鱼突刺：我信你个鬼，你个漂亮男人坏的很！*
*
洛主席一踏进学生会，众多干事瞬间躁动起来，你拍我我拍你，光看得流口水，就是不敢上前要微信，眼睁睁看着洛主席泰然自若走过去，想到以后估计见不到帅哥了，顿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我恨啊！我怂啊！”
主席办公室附近比较清静，洛主席不疾不徐地轻敲三下门。
“请进。”
橘子柑连忙跟着洛主席踏入主席办公室。
“学长……”洛主席的脚步却顿在门口，橘子柑不解望去。
办公室内新上任的主席正在处理文件，旁边站着一个表情冷淡的女生。
“洛学长！”主席兴奋道，手下的动作肉眼可见加快，“你等等，我马上处理完。”
刷刷几下，主席把文件交给那名女生：“小肖先出去吧，早点把文件交给你李学姐。”
“好，谢谢学长。”女生的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
“学长。”主席把洛主席拉着坐下，“……还有学妹。是来录祝福语的吧？”
洛主席垂眸：“这个先不说。”
“怎么了？”
橘子柑顿时紧张起来。
“刚刚出去的那个学妹，是叫什么？”洛主席问。
“肖晏如，上日下安的晏，如果的如，挺有能力一学妹。”
原来不是她出了问题啊……橘子柑顿时松了一口气，转念又想，肖晏如这么突出的人，要么是关键NPC要么是玩家。匿名群里的发言可能具有误导性，也许那四名被人为孤立的新生并不全是玩家，也有NPC，而那些不在那四人之内的玩家顺势就可以伪装成NPC……
至于肖晏如是玩家还是NPC——
副本的设计者，路人NPC扮演者，学生会前主席——洛时，他最清楚不过。
匹配进副本的玩家分别是橘子柑，拉马草，诺，魔龙。
肖晏如不是玩家。
那么，她为什么会作为NPC出现在他的副本里？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第047章 间章05
橘子洲摆弄着相机, 从头到尾把录好的祝福视频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才对洛时说：“没问题了，学长, 辛苦啦！”
“没事。”洛时微笑道。
两个人占用了主席办公室近二十分钟, 录完之后就迅速离开，不打扰现任主席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件。
“那好, 学长, 我先走了。”橘子柑跟抱宝贝似的抱着相机, 勉强使自己正对着洛时的眼睛说, “学姐还等着我回去交差呢。”
洛时颔首：“再见。”
橘子柑挥挥手，刚要离开, 又被他叫住。洛时若有所思，最后道：“学妹, 你多主动跟同学和学长学姐们来往，一直闷着一个人, 不太好。”
“噢……”橘子柑愣愣应了。
从顾珺容、匿名群消息, 到前任主席，“主动”这个词语，三次被提起。橘子柑不会把这只当成巧合，茫然之中，突然抓住了一闪即逝的灵感。
洛时给这个副本设置了一个非常具有迷惑性的外壳, 面对描述中提示以及周围从各方面进行猜测的“意外事件”，玩家们会不自觉地展开调查，进而会以为这个副本是悬疑类或者灵异类副本。把目光放在“意外事件”上, 自然很少会注意到描述中紧跟着的另一句话——“那会是你融入大家的好机会吗？”
重点在于融入, 而不在于调查。
更何况, 意外事件的确是意外，没有自杀他杀等等值得深挖的秘密。洛时虽然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蓝本设计了这个副本，但还没丧心病狂到复原周志祥学妹死的场景。万一周志祥学妹以后不小心匹配到这个副本，或者听别人说起，那不就尴尬了。
不知道这一队玩家们，会不会有人发现副本的真相。
天知道洛时只是想要他们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多和周围人交流，只要大致得到学长学姐和班级同学的认可，就可以通关了，并不需要复杂的人鬼大战或者是疑云重重的调查。
洛时之前看过另外三个玩家，很遗憾，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调查之中，丝毫不关注周围的人。倒是今天的这个橘子柑……
洛时看着她的背影，这位小姑娘看着平平无奇，也许是四位玩家里唯一有可能通关的人。毕竟她是人类种，有先天优势，再加上是来自游戏里数一数二的军团人类街道办事处，各方面的实力肯定不低。
洛时发现，将第二世界设计成副本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大致掌握进入了该副本的玩家的基础信息，包括玩家名和所属军团。虽然再多的就看不见了，但能知道所属军团，也算是个意料之外的收获。
像洛时现在亲身进入副本的话，说不定还能找机会观察那些玩家的道具、技能和具体实力，寻找弱点之类的，想起来跟作弊一样。不过，[分.身]的技能现在只有洛时一个人能使用，也就是说，他是这个游戏里唯一掌握这个bug的人，系统还真是慷慨大方。
【系统01，你不出来解释解释吗？】洛时将重点重新放回不该出现的肖晏如身上，笑容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别跟我说这只是副本抽了！】
系统01的声音很冷淡：【请玩家不要试图甩锅给系统，系统也很无辜。】
洛时登出副本，把傀儡交给分.身AI，飘在星光闪烁的游戏大厅内，似笑非笑：【是吗？】
【副本的设计完全出自于玩家<洛时>之手，系统并未施加任何干扰。】
【至于副本中为什么会出现玩家<肖晏如>的影像，玩家不妨找一找自己的问题？】
可恶，系统01连官腔都不打了。
但是——
洛时将见到肖晏如那一瞬间的诧异、愤怒和疑惑全然压下，冰冷理智的意识于是浮出海面，他沉静地思考系统的说法。
如果问题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已知该副本的蓝本为洛时的第二世界茧世界，洛时对其拥有掌控权。同时按照洛时之前在里面生活的经验，那个世界似乎会响应他的想法和思考。比如洛时其实知道，当他在家里睡下之后，外面的世界就会慢慢停止运转，直到他出门的那一刻。
但为什么出现的会是肖晏如？
如果副本是在响应洛时的记忆，那么出现的也应该是胖子和焰城。洛时目前遇到的玩家里面，只对他们两个印象深刻。
还是说有其他原因？
洛时想到了十四岁之前一团云雾的记忆，找到胖子的聊天框。
【洛时：你有肖晏如的好友吗？】
洛时等了半个小时，那边才传来回复。
【胖子：我当时一出副本就给肖姐发好友申请了，可是被肖姐拒绝了，呜呜呜……大佬，你说肖姐是不是嫌弃我啊？】
洛时无视胖子虚假至极的哭诉，回了个“好”。
“看来，这个问题暂时无法得到解答。”洛时喃喃自语，退出游戏大厅。
茧世界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深蓝色的天幕笼罩整个A市，黑夜勾勒出远山的脊梁。别墅内，灯光明亮，刘小小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勤勤恳恳一小童工的样子，垃圾吞席则睡在冰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洛时，浑然一个封建地主。
“你那是什么表情。”吞席嫌弃道。
洛时一下坐进沙发里：“我在想一件事情……”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洛时这种有点茫然的表情，吞席瞬间来劲了，瞳孔微缩：“什么事？”
洛时盯着吞席灿金的双眼，慢吞吞问道：“你知道肖晏如吗？”
吞席原本严阵以待，结果洛时说完之后，他只是茫然地喵了一声，等了会儿，才后知后觉：“……没了？”
“你就说这个？”吞席压了压猫耳，有些不可置信：“肖艳茹？？什么东西？你新认识的朋友，小兔崽子，你居然能交到朋友？”
“……”洛时皱了皱眉，吞席也不知道？
“而且。”吞席眯起眼睛，“你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了？跑来问我干什么。”
洛时笑了笑，没有回答。
难道……这小兔崽子真没恢复记忆？吞席狐疑地舔了舔肉垫，但转念一想，洛时这小子惯会骗人，肯定是在骗他！
吞席洋洋得意地跳到桌上，心道，他不会再被骗了！
*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新赛季开放之前。恶魔种、机械种、精灵种、人类种……每一个种族，每一个世界的玩家都在等待着最终开放的那一刻。洛时也等待着，他和进入[四分五裂]副本之前时候的状态一样，抱着黑猫坐在沙发上，手指慢慢梳理着吞席身上的毛发。
“吞席，你真不能进副本里？”
吞席甩甩尾巴，抽在洛时脸上：“我能不能进去，小兔崽子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洛时无奈笑笑，感觉自己就像个从前作恶多端的大魔头，面对受害者的指责，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叮——】
【全体玩家请注意，新赛季[人之志]即将上线，请玩家们做好准备！】
三秒钟过后，一声悠扬的钟声在洛时的脑海里回荡。
【赛季[人之志]已上线，赛季副本[问天道]已上线，主题副本已上线……新的赛季里，希望玩家们积极参与游戏！最后预祝玩家们游戏愉快！】
洛时立即找到匹配池：【系统，选定副本[问天道]。】
【已选定，请玩家<洛时>在三秒钟之内登入游戏，现在开始倒计时。】
【3——】
“我走了。”洛时说。
【2——】
“别总使唤刘小小。”
【1——】
*
【正在登入副本……】
【玩家<洛时>成功登入游戏，匹配副本[人之志•问天道]。】
【玩家人数三百五十人次，任务要求详见人物面板。】
【那么，祝玩家游戏愉快。】
下坠的不适感，洛时听到浑身骨头“咯咯”作响，酸痛之后，是重获新生的痛快。
重新找回意识的时候，洛时发现自己的视线有些低矮和蒙昧，看不太清楚面前的景象，只依稀能感觉到有一坨圆圆的东西戳到了他面前。
“好了！”
“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洛时动动手，发现这一次手的位置似乎换了个地方，和脚处在同一个平面上。
怎么回事……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洛时无视面前不停晃动的圆头圆脑的东西，微微低头往下看去。模糊的视线里，顿时出现两坨黑白相间的小东西，毛绒绒的，异常诡异。
洛时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他向手发出指令——动一动。
视线里左边的毛绒绒抬了抬。
洛时：“……”
啊。他忍住辱骂系统的冲动，在心里念起阿弥陀佛阿门阿门。
“怎么没反应？”洛时面前的东西似乎很疑惑。
另外一坨东西叫道：“不是，他动了！他动了！”
接着洛时就看着面前的两坨东西兴奋地跳起舞来，跪倒在他面前。
“大王！您是我们妖族最后的希望啊！”
什、什么东西？
这一句话仿佛解禁，洛时的视线霍然变得清晰起来。
于是他看见，之前疯狂舞动又跪拜在他面前的两坨东西，下半截是人的身体。
上半截是两个憨头憨脑的猪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8章 问天道01
问：开局被迫登基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洛时答：谢邀, 人在王座，刚进副本。现在就是茫然，非常茫然，茫然中还带着一丝震惊。开局登基, 要么面对后宫佳丽三千, 要么面对欣欣向荣的国家，要么是在暗流涌动的朝廷中劈开一条强国之路……我玩过不少这类文字游戏, 强盛时开局我波澜不惊, 低谷时开局我从容以对。只是现在, 我震惊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睁开眼睛就面对两头憨头憨脑的猪头人。
这两个猪头人长得非常相似，如出一辙的眼睛鼻子嘴巴, 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以及肤色的细微差别，乍眼一看, 还真没办法分清楚谁是谁。他们应该是一对双生猪头人。
“大王，您醒来了！俺是猪大！”肤色黝黑的猪头人甩着耳朵。
“俺是猪二！”这一个猪头人皮肤稍白, 面对洛时兴奋地直晃尾巴。
洛时现在大概是变成了一种毛绒绒的动物, 低头一看，似是坐在了台子上，勉强能和猪大猪二对视。饶是如此，在他现在的视角里，猪大和猪二那两张猪脸也显得过于恐怖了。
打开任务面板, 洗洗眼睛冷静一下。
【场景：人之志•问天道】
【描述：穹莱大世界运转十亿八千载，人、妖两族英才频出。以十甲子黄河界碑会为界，前代妖强则后代妖弱, 前代人强则后代人弱, 概天道之气运, 只降于碑会胜者一族。然而，自千余年前妖魔之变，妖族日渐式微……十甲子之期将近，又是一届黄河界碑会，此届，当登青云，一问天道！】
【任务要求：帮助所在阵营获得黄河界碑会的胜利。】
【你目前的阵营：妖族】
大概总结一下，就是这个世界人妖两族需要每隔六百年参加一次全界运动会，在运动会上胜出的种族呢，会得到天道爸爸的奖励，让他们在接下来和另一族打架的六百年里占据上风。洛时变成了一个妖，需要帮助妖族取得胜利。
这么说的话，他现在是妖族之王？
想到此处，猪大猪二仿佛与洛时心有灵犀一般，咚咚咚狠磕了三下头，神情狂热道：“费尽心力，您终于醒过来了！大王！”
“祭司说得没错，妖王血脉会在黄河界碑会之前觉醒，带领我族走向胜利！”似是等待洛时太久，说话之间，猪二润黑的眼眶里竟然沁出了泪珠。
猪大的眼神变得怜爱起来：“您一定很疑惑我们是谁，说的又是什么事情吧？您是妖族至高无上的王者，而我们是您最忠诚的下属，我们等待您苏醒已经太久了……剩下的事情，您马上就会知道……”
随着猪大逐渐轻柔的声音，洛时小小身躯内涌起一股睡意，似乎之前那一阵活动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洛时再也支撑不起，放心大胆地陷入沉睡之中。
目前还不需要担心别人对他动手。
之后的几天里，洛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已经能够像人类时候一样白天清醒晚上睡觉。
这几天的时间里，洛时大概弄清楚了目前的处境……和这具躯体的类别。
清晰的水镜中映出一只毛绒绒、圆滚滚的动物，这个动物浑身是深邃的黑色，只在眉心和四只兽爪处染着雪一样的白，论起品相，是“乌云踏雪”。没错，洛时这一次变成了一只猫。
水镜中，黑猫的耳朵晃了晃。
虽然知道概率不大，洛时还是忍不住想，难不成因为他进入副本之前在撸吞席，所以进入副本之后才会有此等“福报”？况且与吞席飒爽流畅的身形不同，他现在虽然小小一只，其圆滚滚的身形，日后的体型差不多也初见端倪了。
前几天的时候，洛时甚至都无法很好地控制这一身猫躯，或许是妖族唤醒他的方法不太对，最开始他的灵魂和这具躯体稍有脱节，不过随着洛时在猫身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和灵魂的融合度也越来越好，很快，洛时就浑然一只真猫了。
“大王，您饿了吗？”猪大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小盏乳白色的液体，他慈爱地仿佛一位新手母亲，每个字里都带着浓浓的爱，“季羊刚挤下的奶，很新鲜，妖族幼崽们都爱喝。”
白盏搁在红檀木的桌案上，洛时却置若罔闻。
“俺知道大王不爱喝奶，可是大王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啊，怎么能不喝奶呢？俺邻居的小猪仔，之前是族里最瘦小的猪仔，坚持每天喝奶，最后长得猪高马大，把其他猪摁着打哩……”
猪大一遇上洛时，潜藏的母性就迅速从健壮的身体里激发出来，并且如滔滔江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像这样的唠叨，每天大概会重复两到三次，不过猪大很尊敬洛时，只要洛时不愿意，他就不会强迫洛时喝奶。
洛时不喝奶，并不是为了面子，如果他必须喝奶，那么妖族里全季羊的奶估计都要断了。他不喝奶，是因为目前的身体不需要进食。
洛时是妖王血脉，自然和普通妖族不一样，并没有进食的欲望，每天躺着灵气就从四面八方涌入身体。
如果经验条具现化出来，现在应该是疯狂“+1”、“+1”。
“王不需要这些东西。”妖族祭司枫走了进来，打断猪大的唠叨，“猪大，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以王目前的筋骨，喝这些东西反而会增加王的负累。”
猪大瞬间如同犯错的孩童一样，呐呐“哦”了一句，他似乎很害怕枫，连洛时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脸惶恐地退了出去。
他高大的身体一离开，瞬间露出枫如霞月般的容貌和姿态。妖族祭司是只灵狐，容貌却不显妩媚，五官极为清正，又因为他总是未语先笑，显得亲和力十足。总而言之长得不错。
枫收敛笑意，撩袍而跪，双掌和头颅稳稳贴在青石的地面，姿态谦卑。他不像猪大猪二面对洛时时一样，嘴上说着“尊敬大王”，实际上完全把洛时当成幼崽照顾，枫从见到洛时的第一面就严格恪守臣子面见王上的礼仪。
“祭司不用每次都那么麻烦。”
洛时的话如同一个赦免，枫缓缓抬头，额间已然印出一个红印，他摇头：“王身份高贵，怎么能轻率对待。猪大猪二纯真直率，并非不敬王上，还请王原谅他们二人的无礼。”
洛时学着枫，文绉绉地说话：“猪大猪二对我忠心耿耿，我自然不会怪罪他们。”
按理来说，一只刚刚醒来没几天的猫咪，学着他这样说话，应该是很滑稽的一件事。枫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了，洛时在他眼里，仿佛合该是天才降世无所不能，以至于昨天洛时向他讨要火系功法，枫眼也不眨地送上来一块玉简，里面除了大量火系术法，还存有穹莱大世界常识、人族势力分布、其他种系的功法等等内容。
尽管这么些天，除了猪大猪二和枫，洛时没怎么见过其他妖族，但从这三只妖对他的态度，以及洛时目前住的房间来看，妖族对洛时的态度不算太坏。
洛时目前住的房间，青石为地，屏风摆件，样样都好，枫还考虑到洛时的“生.理需求”，在房间里安装了一些猫抓板等有利于洛时发泄生.理.冲动的东西。
只有一点，枫似乎不打算让洛时见到其他妖族。
洛时的住所附近，并不只有那三只妖，反而妖族最近似乎在举行什么盛会，洛时经常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嘈杂的声音。洛时房间里被设了屏音阵，只能听到噪音，却无法听到那些妖具体在说些什么。
不过，听了几天之后，洛时推测，那些妖族应该是在进行决斗，并且，决斗的原因似乎与洛时有关。
洛时坐了一会儿，道：“祭司，你先起来吧。”
枫一直跪着，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多谢王上。”
洛时遵循身体本能舔舔前掌：“祭司，外面热闹了这么多天，究竟是在做什么？”
“王上，族里是在举办群妖祭。”枫的眼神柔和地落到洛时身上，“您不久就要带领族人前往黄河界碑会，此去艰险，族里会选拔出符合界碑会条件的最强的妖，做您的护卫。”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洛时点点头，懂了，是在选监视器。
这些天洛时也逐渐明白了一件事——他只是个名义上的妖王罢了，类似于人类封建王朝的傀儡皇帝，妖族内真正掌握权力的是狐妖一脉，祭司枫才是妖族实际意义的“妖王”。
不过这也正常，要是洛时一进副本这群妖就对他忠心耿耿奉为王上，那才是不对劲呢。
这个时候，外面昼夜不息的嘈杂突然消失，蓦地安静了下来，并且，是死一般的寂静。
枫微微偏头：“看来，是已经决出胜者了。”
“王，请容许我去把您未来的护卫带来。”
洛时颔首，在桌案上找了个位置蹲坐下来，静静等待他的监视器。目前他还无法化形，不过按照这种吸收灵力修炼的速度，应该很快就能够恢复人身了，猫形虽然也好，但总归不如自己原本的面貌。
一眨眼的功夫，枫就带着一个青年男子进来了。
“王，这是赤狐林风笑，黄河界碑会时，他将成为您忠实的护卫。”
林风笑很高，比枫还高出一个个头，也很瘦，皮肤是常年不见光一样的死白。他的相貌不像狐妖通常来说的出众，五官阴郁，尽管脸上挂着笑容，却带给人极大的不适感。
枫对林风笑说：“此去黄河界碑会，你即使是死了，死前的最后一刻也要用你的生命保护王上！你知道吗！”
林风笑噗通一声跪下来，向洛时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他看着洛时，嘴角的笑容扩大：“风笑……谨记。”
一狐一猫对视片刻，都得出同样一个结论。
——是玩家。
并且，来者不善。
枫很快就退了出去，留给洛时跟林风笑相处时间。他消失的那一瞬间，洛时灵巧一跃，从容踏着猫步，避开一根锐利泛着毒液的骨刺，骨刺径直扎进椅背，将据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云容木狠狠透过。
“我的玩家名是林风笑，我现在要杀了你。”林风笑仪式性地介绍了自己，声音里充斥着兴奋，他极度渴望鲜血，渴望杀戮，渴望剖开面前看似弱小的猫咪的肚子。
洛时也跟着笑了，他矜持地蹲坐着，说出的话却狂气十足。
“上一个这样说的人，已经被我碾碎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焰城：？
（只有恶魔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049章 问天道02
这一个天道副本和洛时之前经历的副本有所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性质很特殊，是赛季副本的缘故，一登入副本，系统就特别提醒。
【请注意, 禁止使用超越时代的道具和技能。】
每隔半个小时, 整整提醒了三次。
幸好洛时的道具和技能一直比较偏古风，所以没有“自废武功”的顾虑, 其他走高科技流的可能就要哭了。但机械种应该不会受太大影响, 他们历经多个赛季, 想必也摸清了大部分赛季副本的套路, 估计早有准备。
同时，与[降临]中, 一到乔和瑟拉巡夜之时，很多道具就无法使用的处境很相似——玩家整体的实力应该受到了限制。就如洛时自己, 他前几天一直在吸收灵力，修为疯涨, 但是随着修为越高, 灵力吸收的速度却变慢了。洛时隐隐有种感觉，等他的修为到达一定等级的时候，说不定就再也不会前进了。
林风笑估计也是如此。
洛时目前大概是外窍期圆满，类似于人修那边的筑基圆满。而林风笑的修为，洛时暂时看不出来, 说明林风笑的修为至少比他要高一个等级。
但这并不意味着洛时对上林风笑就一定会输！
第一，枫还在外面。林风笑的攻击虽然应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如果超过一个界限, 枫肯定会介入。洛时是妖族花大力气等来的宝贵妖王血脉, 洛时现在可金贵了！所以林风笑受到的限制要比洛时的多。
第二, 他和林风笑现在都是兵器型玩家，这种玩家最不需要担心灵力修为等各种能量之间的差别。
林风笑的武器是藏在身体里的骨头。他的骨头和平常人不太一样，坚硬时能把穹莱大世界最硬的木头穿透，柔软时甚至能完弯成一个圆环，白色的骨头泛着莹莹润光，在空中飞舞时好似一件艺术品。
但其中的危险和杀机，只有洛时清楚。
洛时现在是猫形态，无法变回人身，因此也只能隔空指挥神术。
渐渐地，两人身上都挂了不少伤口，其中以林风笑腹部被神术贯穿的伤口最为严重，不停地往外淌血。林风笑浑然不觉，笑得更加兴奋。
“果然……我一看到你，就知道非杀你不可！”他神色的瞳孔里隐隐漫出血雾，妖邪至极。
却在下一次攻击时，被神术又一次重伤，洛时猫足力携千钧，狠狠踏在林风笑的脖子上，将他踩在脚下，死死压住。
“这句话，还是等万年之后再来跟我说吧。”
这一局，是洛时赢了。
试探的场合结束了，无论是枫还是林风笑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林风笑在洛时面前变得极其老实，虽然偶尔还是会露出那种血腥至极的笑容，但大部分时候已经能控制自己，装出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样子。
他完全成为了洛时的护卫，时时守护在洛时屋外，无论洛时吩咐他做什么他都任劳任怨，全然看不出之前那种要把洛时绞杀的疯劲。
洛时知道，林风笑只是暂时的蛰伏。
他是一头疯狼，失败可以让他保持安静，却不能将他驯服。
……
走到外窍期圆满之后，洛时第一次遇上了修炼上的瓶颈。
客观上来说，他吸收灵力的速度虽然放缓了，但每天还是有可观的灵力涌入他身体中。问题就在于，那些灵力进入他身体犹如泥牛入海，转瞬即逝，得不到任何转化。即使在洛时后面特别的注意下，有一些灵力成功被炼化了，洛时却没有感到任何修为的增长。
于是洛时停下之前那种“吸收灵力-炼化-修为增长”的超简单修炼方式，开始思考通过外力来刺激始终牢固的修为屏障。
正好，枫之前献给洛时的玉简派上了用途。洛时现在不仅每天都会阅读玉简中关于穹莱大世界、人修、魔修等等东西的介绍和情报，还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学习枫为他搜罗来的法术上。
因为洛时目前对火灵的亲和力最高，枫搜罗的法术里大多是火法，只有少量的其他属性的法术。
洛时之前已经学了十几个比较基础简单的火法，从遇到修为瓶颈开始，他就慢慢学起了后面的。如同之前在[降临]里学冰系术法一样，这一次洛时的进度也是一日千里，不过很可惜法术里没有一个叫【焰雀焚城】的，不然洛时都要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游戏亲儿子了。
这个办法果然很有用处，不断学习新的术法，洛时感觉到那一块始终压在他修为上的屏障开始出现松动。
【火法：灵燕】
【关键：化火为燕，灵动如羽。为太上定一宗顾衡绝所创，进阶法诀为灵雀、凤凰。兼顾高灵敏与高攻击性，需要极高的控火能力。】
【适用修为：筑基】
这个法术的名字听起来和焰雀焚城有几分相似。精细的控制能力确实要求极高，但洛时也不过花了一下下午的时间就彻底掌握了。
【火法：焚海】
【关键：以力压人，气势千钧。为散修左瑕所创，无进阶功法，此法灵力越足则越强，有反伤己身之风险！】
【适用修为：无】
【火法：草木出江南】
……
四天时间，洛时几乎从早到晚都未停歇过学习，他如饥似渴，以一种近乎恐怖的速度攫取着知识。这具非人的身体让洛时不会因为四天的不吃不喝而出现意外状况，当然，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洛时还是坚持早睡早起。
第五天。
这一天，洛时有预感即将迎来正式突破。
玉简里的火系法术他已经差不多学完，或许是妖族势弱传承断绝，或许是枫没有将那些高深术法写入其中，总而言之洛时没有看见和焰雀焚城一个等级的，虽然还挺失望，但也在他意料之中。
于是洛时把目光放到了另外一种法术上。
【冰法：霜城】
【关键：创者已不可考，防御力极强，极度考验修士的控制力和塑造力。】
【适用修为：金丹】
洛时目前的身体，是更加亲和火灵的，和水灵则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抬起前掌，洛时若有所思。放出灵力，开始试探性地往周围稀疏零散的水灵靠近。
洛时的灵力甫一离体，外面拥挤的火灵瞬间热情地涌上去，却发现它们熟悉的“客人”无视它们，直接朝着远处的水灵跑去。灵力轻飘飘靠近水灵，发现水灵没什么排斥的状态，又轻飘飘地搭上去，这一搭，原本不怎么搭理洛时灵力的水灵，竟然一瞬间没入洛时的筋脉之中！
要知道洛时吸收火灵的时候，还要提前炼化！
现在水灵直接进入体内，洛时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排斥反应。
水与火本就是互斥的两种元素，但无论放到神术刀上，还是洛时自己身上，竟然都诡异地和谐。是因为神术刀的影响，洛时进入副本之后的身体才会呈现出这种异常特殊的状态么？
洛时不知道答案。
但既然他能够水火双修，就绝不会客气。
最后一个冰系法术，百花开。
一瓣、一瓣，纹路细腻分明，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浮在洛时面前，映出一张圆圆的猫脸。
法术成的那一刻，洛时突然心有所感，听到了屏障“咔嚓”碎裂的声音，周围的灵力瞬间疯狂涌入。
轰隆——
昏睡的前一刻，洛时听到了天空中隐隐的雷鸣。
……
再醒过来时，洛时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人形，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他招来水镜一看，副本里的这具身体五官大体上和洛时一致，只在细节处有所微调，只要是熟悉的人，都能认出洛时来。
洛时现在刚刚迈入内窥期，也即人类修士的金丹期，成功够到了参加黄河界碑会的标准——黄河界碑会只能由骨龄百岁以内，修为金丹期的修士参加。
“啧，妖王血脉就是不一样。”林风笑蹲在洛时的床边，道，“连雷劫都不劈你。”
洛时顺手揉搓他的头发：“羡慕了吧，这就是主角待遇。”
林风笑眼神阴冷，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却乖乖一动不动。
洛时问：“妖王血脉是怎么传下来的？”
林风笑现在是洛时的妖侍，妖族还兴盛的时候，妖侍就相当于妖王的心腹。枫虽然把洛时当傀儡，但格外守礼，连带着要求林风笑也事事以洛时为先，只要不涉及狐族的利益。
于是林风笑毫不犹豫回答：“其实上一代妖王天叶已经是四百年前的事情，我们所说的妖王血脉，只指一个妖的血脉。”
“千年前的妖族至尊。”林风笑说，“他没有留下任何血脉，只留下了一滴精血。”
林风笑点到为止，洛时瞬间明了了。
这相当于是自那个至尊死后，妖族越来越弱，被人族按着打，每次当妖族没了士气，祭司就把精血掏出来造一个“妖王血脉”出来，打造出一个精神支柱。虽然看他们一直混得不怎么样，估计也没什么用处……
至尊惨啊，死了都还要被人反复鞭尸。
至于洛时的前辈们后面怎么样，洛时没有问，无非是寿终正寝或者意外横死两种结局，后者说不定更多一点。
现在各族谁也不服，也只会服妖王血脉了，但不代表他们会无条件听从妖王血脉的话，话说的难听一点，妖王血脉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吉祥物。这次洛时的作用估计是在黄河界碑会里鼓舞人心，带领妖族夺取胜利。
*
自洛时恢复人形之后，枫开始允许洛时出门。
前几天的热闹已经不复存在，洛时的“行宫”变得冷清起来，只能看到一些实力低位的小妖，一问三不知，看见洛时就诚惶诚恐地跪下，哆哆嗦嗦憋不出一字半句。
枫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天不知道忙些什么。
只留下洛时和林风笑两只妖在空荡冷清的建筑里四处游荡，两只妖从建筑内逐渐探索到建筑外。洛时的住所在连绵的山中，被一片茂密深林包围，高可参天的树木一个接一个，茂盛的树冠遮挡了大半阳光，树下的世界阴冷和安静，只能偶尔听见小动物在厚实的落叶下行动的声音。
林风笑突然停下脚步，他扭过头来，脸上漫出一股惊悚的兴奋和笑意。
“我要去狩猎了。”
洛时没什么特殊反应：“哦。”
林风笑走出几步，突然回头道：“再见，小猫，希望再回到这里见到你时，看到的不是一具尸体。”
嘭——
神术刀刮过他侧脸，带出一道恐怖的伤痕。
“这句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林风笑冷笑，很快没有踪影。
密林里只剩下洛时一个人，更显得此方天地寂寥。
极度的安静之中，洛时突然拖长尾音，懒洋洋道：“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比那人更先出来的，是一声饱含狂热和惊艳的——
“好刀！”
作者有话要说：
洛时：好刀！谁头颅可当斫之？
哈哈哈哈哈哈用的是隋炀帝的梗，原话是“好头颅，谁当斫之？”
第050章 问天道03
那狂热的一声落下后, 出现在洛时面前的是一个浑身青绿的树老人。树老人的头发是枝，上面缀着黄绿相间的树叶，他的脸皱皱巴巴，如同树壳, 下半身是树木的根系, 上面还带着点残留的土壤，似乎刚从地里起来。
玉简里有些, 这种树老人并非是纯粹的妖, 更近乎于天地间的“灵”, 受天道庇佑, 寿命极长，虽然战斗力不高, 头脑里却满是知识。毕竟树老人普通状态下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树，大部分时候大能修士即使经过树老人, 也无法发现那棵树的不对劲，树老人因此知道了很多隐秘的事情, 对后来的修士来说, 就是宝贵的知识了。
从前也有过心思不正的人修想要抓住树老人，通过施加种种痛苦的刑罚，逼迫树老人将脑内的知识一一告知于他。可这人修刚刚听了一耳关于他们宗门宗主的隐秘消息，就被天雷一劈身亡。而无论是无意还是有意杀了树老人的修士，接下来近百年的运道都会变得极差, 严重时坏运气甚至能伤到他们性命。由此，修士们逐渐形成了对树老人以礼相待的默契。
洛时面前的树老人哆哆嗦嗦地伸出满是褶皱的枯手，似乎想要碰一碰神术, 洛时没有动, 手快要碰到刀身之时, 树老人却蓦地停下动作。
“好刀啊……”
他收回了手，浑浊的绿眼睛看着洛时：“小妖，你可知你手中所握之刀的来历？”
这是要免费送消息了？
洛时来了兴趣，不知这树老人是将神术错认成穹莱大世界的某个名刀，还是神术确实和穹莱大世界有所关联。如果是后者，洛时觉得，那么“他是老玩家”的猜测成真的概率就又要往上提一截了。
“树老人莫非知道？”洛时诚恳求问。
“呵呵……”树老人抚摸着布满鲜花的鲜绿胡须，眼神中骤然涌出一股感怀，“这就要从上古时代说起了……”
相传上古时代，穹莱大世界还是一片混沌，只在混沌的中央生出一小块陆地，在混沌的星风中，逐渐酝酿出了生命的痕迹。
如果继续保持这种态势，大概要不了一万年，穹莱大世界的雏形就会出现。太上定一宗浑星阁阁主曾经算过，以天力，之后不到一千年将会有人类的出现。
然而事实上，直到十万年之后，混沌之中才逐渐形成了穹莱大世界的雏形。
源头就在于某一日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块漆黑玄铁，那玄铁破开混乱疯狂的混沌星风，一头扎进那一小块陆地的坚硬土壤里，将酝酿生命的空间贯穿了。从那以后，好不容易冒出来的生机彻底断绝，青色的土地变成布满岩浆与火的裂土，风中涌动的是死寂与毁灭的气息。
如果没有能够克制玄铁的东西，那么穹莱大世界可能不会出现。
玄铁出现的第七个万年，一只浑身燃烧烈火的雀鸟从裂土中飞出——后人对于雀鸟的来历一直没有统一的说法，但大多认为那是曾被玄铁断绝的生灵所化。
雀鸟将那玄铁死死缠绕，玄铁与鸟互相厮杀，雀鸟的血在玄铁身上留下了一道红痕，将玄铁熔铸成一柄漆黑长刀。
人皆知，刀有鞘，则藏锋。
树老人：“自此，困扰旧穹莱近十万年的玄铁终于被解决，那柄长刀连同雀鸟不知所踪。只知道长刀刀身上铭有‘神术’，而雀鸟以天地之力杀之，后人命之为合诛。”
树老人所讲述的，完全是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的神话，充满了不可知的想象色彩。但神术和合诛的名字，却实实在在对上了。
洛时的指甲忍不住从肉垫里冒出来。
树老人又道：“神术与合诛的传说，之前只是个传说，但直到千万载前，一只冠绝于世的妖怪出现了。”
洛时：“妖王？”
树老人点点头：“一只猫妖，向来为众多人修和妖修忽视的存在，却将同时代的众多天骄踩于掌下，世无敌手，自号，猫仙人。猫仙人创立妖魔宗，一统妖魔两界，那一个时代，可谓是妖族最鼎盛的时期……”
树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对过去辉煌的追忆，洛时的心神却牵挂在他话语里透露出的一点点信息。
“猫仙人出现后，神术也横空出世，众多修士趋之若鹜，可神刀岂非常人能握？一番混战之后，驯服神术的，是猫仙人的义子。”树老人说，“不过神术的踪迹也只在那一个时代有迹可循，妖魔之变后，就不知所踪……直到现在，天下刀修都在寻找神刀神术。”
“现在看来，神术却是被你这个新鲜出炉的妖王血脉所驯了。”树老人的话中带着了然，“也是，估计唯有猫仙人义子的血脉后人，才能使那柄桀骜的神刀低头吧……”
洛时皱了皱眉：“猫仙人义子？但……”
“怎么？”树老人笑道，“小妖，妖族祭司难道没告诉你，所谓妖王精血，其实并非猫仙人留下，而是其义子的东西么？”
“精血精血，唯有主人死后，精血才能为人所用。猫仙人，可还没有陨落呢……”树老人意味深长地说。
洛时却冷静下来，问：“树老人，请问你是否听说过猫仙人的名讳？”
树老呵呵一笑，道：“猫仙人的名讳嘛……据说，猫仙人潦倒之时，曾在凡界一小村中流浪，终日无食裹腹，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日村中办席，猫仙人想吃点剩菜剩饭，却被主事人赶了出去。自此，猫仙人发誓，他定要发愤图强，有朝一日，将这世间的筵席吃遍。”
“……于是，便给自己取名为吞席，意在告诫自己不能在修炼途中迷失目标。”
洛时：“……”
他，懂了。
树老人说完之后，痴迷的眼神转回到神术刀身上，不住流连：“我痴活了这么多年，居然有幸能见到您……”
洛时却猛地将神术收回识海内，树老人还没观摩够，谴责的眼神落到洛时身上。
洛时光棍道：“老人家，神术呢，可是一柄名传千古的神刀，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的……您看……”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带到了。
树老人沉默半晌，藤蔓从袖口探出，似要拿出点好东西。下一秒，脚步根系猛地一晃，挪出几步之外，竟是要逃！
洛时可不会放过好不容易送上门来的薅羊毛机会，当即甩出神术，阻住树老人的逃离方向。
树老人一看到神术，眼神就转不开了，连逃跑都忘记了，被洛时拦个正着，最后只能颤抖地叫出一枚玉简，眼神里满是不舍：“这，这可是我毕生收集的法术……你可要拿好了，我的乖乖，千万被摔到它……”
树老人仿佛是要把自己的骨肉交到洛时手上，不住地嘱咐，还为“孩子”找出一个绝对安全的理由：“神术之所以为神术，不仅在于其铭文，还在于其能囊尽天下法术，而无需主人施展……你，你可要好好保管它……”
洛时拿到玉简，果断把它扔进芥子袋中。又拦着树老人，开始问起人、妖、魔三族的情况，以及黄河界碑会的消息。
终于薅完羊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猫咪小小的身影瞬间淹没在树海中，眨眼就看不见踪影了。
林中一时安静下来。
树老人脸上的不舍、伤心等等，全数褪却，只留下波澜不惊的平静。他凝望着那狡猾小猫消失的方向，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眼神里不自觉泻出几分含着笑意的怀想。
片刻后，怀想变为释然。
“此间事，终了。”
月光从层层枝叶的阻拦下，抛下几缕淡淡的光辉。林中风止，声灭。
树老人皱巴巴的皮肤上，浮现出一圈又一圈的纹路，他身上的绿叶枯黄掉落，根系变得僵硬。
寸寸崩解，直至陨灭。
*
洛时往回走了一段距离，然后跳到一颗树的树冠上睡下。
妖王血脉这东西，很容易被有心人盯上，洛时才不会傻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是以虽然很想去外面的城镇探听消息，却依然没有行动，更何况他已经从树老人的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其中既有枫的玉简上写明的，也有没有写的。总而言之，收回颇丰。
洛时睡着，等了一阵，打算林风笑这狗东西再不回来，他就先回去了。
一刻钟后，风有片刻的凝滞。
洛时警觉起身，就看见林风笑无声无息地从黑暗里走出来，浑身带血，滴答滴答落在枯叶和草木上，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意味。
洛时变回人形：“等等。”
林风笑乖乖止住脚步，眼神来到居高临下的洛时身上。
“往你左手边走三十七步。”洛时道。
林风笑歪歪头，血腥味让他很难保持平静的状态，不过他还是依照洛时的吩咐，走了三十七步，他面前显出一个小谭，潭水幽冷，冒着寒气。
“嘭！”
一颗石子狠狠打在林风笑身上，将他砸进水里。
洛时善解人意地笑说：“这么脏，还是洗干净比较好。”
“……”林风笑眼中是凶狠的恶意，仿若一匹静静窥伺的野狼。
片刻后，他还是乖乖洗起血来。
……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枫等在洛时房门外，见两人回来，眼神冰冷地钉在林风笑身上，来到洛时这边时，却变为春风化雨的柔和。
“王，下次不要出去太久了，大家会担心。”
洛时摆摆手：“我们就是在林里走了一圈。”
至于为什么回来这么晚……林风笑身上的血味还没有洗干净，枫当然闻得出来。
洛时笑得很开心，知道林风笑要倒大霉了。
枫点头，然后说：“王，一月后，就是黄河界碑会开启之时。”
洛时：“嗯。”
“四部半月前就已动身，明日，将来王庭参见王上。”枫慢声细语，“届时，王也可以见见众氏族推选出的勇士，您忠诚的妖侍们。”
洛时：“我知道了。”
不就是全村开大会嘛，说的好像谁没开过一样，注意着点别把来吃剩菜剩饭的野猫赶出去就好，那毕竟是你们全员祖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吞席黑历史大公开
第051章 问天道04
穹莱大世界一方大世界, 四周布满连通其他小世界的通道，许多下界修士毕生所愿便是能飞升至穹莱，在下界中，“穹莱”更是指代天与道的词汇。因此, 即使是穹莱中逐渐衰微的妖族, 放到其他小世界中，也堪为称霸一方的妖主。
妖族纵使被人族修士压制万年, 其底蕴也是难以想象的。
妖族分为四部, 路上走兽归游龙部, 空中游禽归栖霞部, 水中水族归瀚海部，其余一些罕见的妖怪, 一律分至藏殊部。四部以荡云山为中央，分别生活在东西南北四面, 于是又有四象部的说法。
荡云山中，便是洛时生活的妖族王庭。王庭的位置几万年不变, 却几乎从未有人类修士敢袭击。一是因为四部拱卫王庭, 一旦人族袭击王庭圣地，妖族将与人族不死不休；二是王庭有数十代妖王留下的阵法宝物，猫仙人此前更是重新绘制了护山大阵，即便是人修魁首，恐怕也不敢托大。
承云殿上, 洛时见到了四部的首领和长老。每一部的妖都很好区分，大部分妖族即使已修炼出完美人形，仍是习惯性地留下一两处妖形时的象征, 譬如栖霞部部首翎行迟, 其本体是一只火属的金鹏鸟, 如今化为美艳女子，眼角处便留着一线未收敛的赤金翎羽，很是好看。
其余三部，游龙部的部首是黑蛟沈颂，瀚海部的部首是散星水母东之攻枚，藏殊部的部首是影妖留影。四部能面见洛时的妖，都是妖族如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面对洛时的时候，他们倒都很恭敬，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敬的苗头。
四部首还带来了四部的珍奇特产，将洛时的房间装点得闪闪发光，不过想到再过不久就要离开王庭，前往黄河界碑，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四部首面见傀儡妖王，没什么好说的，洛时敷衍塞责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识相退开，把场子让给他的好祭司。
后来洛时从林风笑口中得知，四部齐聚王庭，带了不少部中推举的勇士。然而妖族几代皆败于黄河界碑会，现下拥有的名额已经不多，只有七十六个位置，于是接下来的两日，便要在王庭问心台上再举办一次选拔，从二百三十七名金丹期的妖修中选出七十四个——洛时保送，林风笑走后门，没他们什么事。
问心台自寅时正（四点钟）就开启，一直持续到子时（二十四点），中途没有任何休息时间。
第二日洛时还睡意朦胧时，便听见外面一声声雄浑沉重的鼓点，旋即是两名妖修不顾性命的斗法。步入金丹后，枫在房间所设的屏音阵没了用处，洛时耳聪目明，即便还在睡梦中，照样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分辨两名妖修谁用了什么招式，谁用了什么功法。
“笨蛋，该用触火术的！”一妖修落败，第一场比斗就此结束。洛时一下坐起，幽怨地说，“对方修为高你一截，控灵上把你吊打，你用再多攻击性术法也没用，触火术转水为火，是你转败为胜的唯一办法！”
已然落败的妖修当然听不见洛时的指点，洛时“唉”地叹了口气，横竖房间里没办法安静下来，干脆走到摘星楼上，看底下问心台的动静。
摘星楼摘星楼，顾名思义，高可摘星，能将问心台乃至整座王庭都纳入眼下。
洛时毫无掩饰的出现被有心人捕捉到，台下打得更加认真卖力，十八般武艺连番上场。
洛时吩咐林风笑搬来一张垫有雪貂皮的大凳，洗来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一边看别人打架，一边慢慢吃着葡萄，可谓悠闲至极。
这次副本的玩家质量果然更高，洛时看了半天，没看到任何有异样的妖修，似乎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副本NPC——那当然不可能，除非妖族是副本中的隐藏势力，否则玩家中必有一半左右会被分到妖族，与人修、魔修形成平衡。只能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各有各的本事，再加上此次副本似乎在玩家名上做了文章，洛时才看不出任何端倪。
“栖霞部食龙雀陆准，游龙部苏纪。问心台上，死生不论——上台！”
洛时保持匀速吃葡萄，眼神不轻不淡地在陆准和苏纪上一滑而过，林风笑在旁边看着，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准。
准刻的星。
还真是……
洛时慢悠悠扯出一个笑容。
不到一刻钟，陆准就获得胜利，他下了问心台，径直走到一女子身边，女子垂头对他说了几句话，估计是夸奖或勉励的言语，就继续看问心台。片刻后，女子歪歪头，目光不动声色地来到摘星楼上，与洛时一触即分。
洛时笑了笑：“葡萄快吃完了，下一轮我要吃冬雪梨。”
林风笑恭敬地笑，转身对几个小妖吩咐。
这一遭收获不算惨淡，至少发现了两个玩家。
*
与此同时，魔族，连淮城。
比起妖族所处荡云山一界密林连绵，不见天日，魔族十域终日暴露在烈日炙烤之下。长久的日晒使得十域的土地呈现出极端干燥的状态，偶尔还能看到裂缝下面涌动的岩浆。据说，十域是最靠近神术贯穿之地的地方。
是以魔修中也有不少人以寻找神术刀为毕生所求。
连淮城的温度是十域中最高的，还不到正午，便已晒得寻常修士都不敢在外走动。此刻，大街空荡，唯有一处染着红血的青砖上站着两人。一名高达八尺的壮年男修，一名褐肤的矮小女修。
女修脚踝上串着一串金铃铛，此刻轻轻踩在一名尖嘴猴腮的男修头上。
“这是最后一个了。”壮年男修——狂野尾鼠道，“快点结束吧。”
女修闻言，脚踝轻轻一动，只听见金铃铛清脆一响，“咔嚓——”，脚下男子颅骨粉碎，脑浆混着血水一起涌出，将青砖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女修啧了一声，收回脚，再踩到地面上时，脚掌已变得异常干净。
“收工！”女修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手臂上刚冒出的淡淡墨痕，“总算把资格都弄到手了。”
狂野尾鼠：“八荒，你忘了还有焰城。”
“嘁。”八荒的眼神不耐烦地从不远处城墙上的人影掠过，“他自己不会去拿吗？”
“况且……”她的声音里冒出毫不掩饰的险恶，“尾鼠，你该祈祷我不会对他动手。”
狂野尾鼠声音淡淡：“为了恶魔种的利益。”
……
千里之外，人修魁首太上定一宗宗门内，莫欺少年穷将对手打出界外。
“胜者，莫瑶光！”
莫欺少年穷收回阵法，视线却不由自主来到另外一个台子上，台上的青年用的是最基础的剑法，对手面对他却无力招架。尽管进入副本之后，每个玩家的外貌都会被相应调整，莫欺少年穷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一枚硬币。
“……衡无界出事了？”
“界主身陨……叛乱……”
周围弟子小声交谈中，莫欺少年穷垂下眼眸，浑然太上定一宗最普通的弟子。
璇玑门，星主凝视星图，半晌后说出这一次前往黄河界碑会的弟子。
“宁文中，守复……周至礼、谢琼、王璇玑。”
青涯派，一身旧袍的青年男子手握酒坛，当头浇下，喝得畅快淋漓。酒意上头，抽剑横斜，不伦不类地耍了套剑法，然后把自己给刺到了。
“……剑真难用！”男子将空酒坛抛开，手指微动，便见空中浮出一个粗糙的木偶，木偶伸手扭腰提臀，滑稽可爱，男子哈哈大笑。
散修盟，不要吃糖心惊肉跳地躲过对方攻击，靠着一身运气混过了选拔。
……
人、魔、妖，每一方势力都在为黄河界碑会做最后的准备。
洛时这边，选拔已近尾声。他没有一直在摘星楼上看，而是回到了房间里。
树老人曾说，神术刀之所以名为神术，是因为其能囊尽天下术法。
洛时手指拂过神术刀身，轻轻敲打，但闻轻响，如冰雪落耳。
他试了一个上午，树老人说的果然不错，神术刀上确实能镶嵌法术，所嵌入法术的多少和强度大小，似乎与他自身的修为和灵力有关。
洛时选了下，把对他最有用的六个法术嵌了进去。
比起他自己掐诀施法，用神术刀显然好处多多。一是耗费的灵力更少，更快速；二是能多个法术齐发，配合神术和合诛，显然有不小的威力。
不过，嵌入的法术用一次就失效了，还需要洛时及时补充。
洛时弄好神术刀，把蹲在外面满脸阴沉的林风笑叫上，去摘星楼上最后走上一遭。
问心台下，已没有多少妖族留下来观看，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小妖，和早已被选入的准刻的星和他身边的女子。洛时照常支使林风笑做这做那，比起昨天，林风笑现在似乎更加暴躁，难以克制自己的脾气。
“我晚上出去一趟。”林风笑突然说，勾起唇角，“再待下去，我怕是要对你出手了。”
洛时：“只要你不怕死。”
两人一下无言。
最后一场比斗在新月刚刚路面时便拉下帷幕，洛时懒懒起身，回到房间中，林风笑已不见踪影。
洛时早就发现，林风笑身上有一股极为恐怖的疯劲，如果不能及时发泄出来，伤人伤己。
这是他提前预料到的，为此，他不停支使林风笑，偶尔对他发起袭击，不断刺激他，一点一点积累起来，林风笑果然如洛时所想的那样忍耐不住了。
洛时没有在房内多待，径直出了门。他目标明确，很快就来到了刚刚进入副本时所在的位置。
此处没有任何妖防守，即便没妖看守，除了身为妖族祭司的枫之外，恐怕也没人能随意进出。但洛时却视面前重重叠叠凶厉至极的阵法为无物，径直穿了过去，来到里面。
甫一进入，洛时就感觉到一股心神牵绊的感觉，面前正中央浮着一滴赤金的血珠，那种感觉便是从它身上传来。
察觉到洛时的到来，血珠蠢蠢欲动，一瞬挣脱守卫它的阵法，直直朝着洛时飞去，洛时没有任何阻拦，任由它如乳燕投林般没入洛时的身体。
然后，洛时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没有任何想要掩饰行踪的打算。
他讨厌自己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
所以在前往黄河界碑会之前，他要把它收回来。尽管只是一滴血，一滴死人的血。
第052章 问天道05
洛时这么毫不掩饰自己行踪, 精血失窃后，枫肯定会立即发现，也会马上发现是洛时拿的。
即使洛时是傀儡妖王，但在这一次黄河界碑会中他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枫不会动他, 也不敢动他——要知道洛时一路过来，可没见四部首出面阻拦, 就知道四部和枫所在的狐族一脉的关系, 恐怕不怎么好。
也许枫可以叫洛时把精血交出来, 但, 精血已经融在他体内，除非将他杀了, 否则取不出来。
总而言之，结论是枫不可能对洛时表达出任何不满。
果然, 第二日面对洛时时，枫态度如常, 看不出丝毫不对劲。
黄河界碑位于穹莱中央, 黄河蜿蜒，界碑便竖立在那里，隐隐将人妖两族的栖息地分隔。妖族中选出此次参加黄河界碑会的修士，便由栖霞部部首翎行迟带队，朝着黄河界碑处进发。
出发之前, 枫找到洛时，交给他各种防御、攻击性质的法器，并不停叮嘱, 要他一定要小心, 如果进入秘境之后不会被分散开, 一定要和林风笑等妖侍一起行动，免得受伤。又对林风笑耳提命面，必须将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洛时相信，如果不是他窃取了妖王精血，枫恐怕不会对他这么关怀备至。按照原计划，他应该希望洛时彻底死在秘境之内，为妖族带来胜利才对。
翎行迟乃空中大妖，同时也是一名极为厉害的炼器师，擅长炼制空舟等空中行进之器。此次，她便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江南美人游，作为妖族出行的器具。
江南美人虽然拥有一个非常诗情画意的名字，却极宽、极高，在空中行进时，偶尔会有遮天蔽日的效果。洛时住在江南美人的第三层，和翎行迟是邻居，其余妖修都住在下面两层。
洛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练习调动嵌入神术中的法术，以及法术与刀的配合。长此以往，逐渐熟练起来，修为也缓步增长，到达金丹期圆满。
翎行迟可能是看他修为提升太快，怕他还没到黄河界碑处修为就超过要求，参加不了界碑会，曾委婉提醒：“王上不必如此辛勤修炼。”
对此，洛时淡淡一笑：“我自有分寸。”
只有偶尔，洛时会出房间到江南美人的甲板上放松。从江南美人往下看，穹莱的土地变成了一幅幅壮美的画作，他们经过了一片皆白的风雪谷，也将清秀灵璧的芳草城纳入眼下。
他出来的时候，也碰到不少妖修諵砜，很快就掌握了江南美人上大半妖修的姓名。
不过洛时没有碰到过准刻的星，他和那名女子似乎一直都待在房间里，从未出来过。
半月的时光眨眼而过，黄河界碑会即将开始之前，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黄河。
黄河贯穿整个穹莱大陆，拥有界碑的这一段，是最汹涌的地方，每至涨潮多雨期，这里的黄河便要泛滥，于是这一段黄河又被称为“汛河”。
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河道内河水的凶残，走进了，更觉得天地中仿佛都在回荡黄河水的呼啸，突觉修士面对黄河之渺小无力，很多从未来过这里的妖修当场就顿悟了。
黄河之上，竖着一面透明界碑。虽然是透明的，却没有任何修士能忽略它的存在。界碑仿佛一面高墙，矗立在洛时面前，无形无体，仿佛蕴藏玄奥的“道”。
不过这时候，可不是参悟的时间。
越过那透明的黄河碑，可以看见黄河对岸的其他修士。人修和魔修泾渭分明，以中心为界，分成两边，魔修因为修炼的是魔门功法，通常会呈现出比较异样的外表，人修倒是比较好辨认，穿的都比较正经。
一眼望去，洛时看到了不少熟人。肖晏如、胖子、莫欺少年穷……甚至，不要吃糖。
洛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
是他！
不要吃糖很轻易地就看见了妖修之中领头的两人，其中一个是名妖艳的女子，据不要吃糖之前打听到的情报，是妖族栖霞部的部首，目前大乘修为，不会参加这一次黄河界碑会。但是，跟翎行迟并排走出来的那名男子……
不要吃糖瞳孔紧缩，冷汗蓦地从脊背渗出。他用尽全力维持表面的镇静，内里却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为什么会是洛时！
作为刚刚进入游戏没多久，还没经历过多少副本的新手玩家，不要吃糖对自己的迎新副本显然记忆犹新，更何况后来在星之隙[忘川]那里，不要吃糖购买了相关信息，发现自己的迎新副本显然是有问题的。
第一，参与玩家不是和他同种族的新人。
第二，怎么想也不会发生副本BOSS流窜到其他副本再就业的事情吧……
还是说，洛时现在是玩家？
后一种猜测更加惊悚，不要吃糖甚至都不敢细想，注意到洛时开始打量他们，他连忙不动声色地往人群后移。
在移动过程中，他无意之中捕捉到了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魔修里传来的交谈声。
“是他啊。”
不要吃糖不敢偏头，但魔修显然无所顾忌。
“等进了秘境……落川不会忘了带那件东西吧？”
另一个魔修慢吞吞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八荒。”
“好，好，我知道了。”八荒嘻嘻笑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不要吃糖挪到第二排站定，觉得这一堆玩家混杂NPC的队伍里，开始弥漫起一股奇怪的氛围，视线都集中到对面的洛时身上，就连不要吃糖能够确定是NPC的修士，似乎也对洛时有些兴趣。
不要吃糖仿佛一个误入大佬群的菜鸡，瑟瑟发抖。
对面还有一个魔王虎视眈眈，他苦啊！
好在没有多久，透明的界碑上开始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字体。
【黄河界碑会即将开启，请所有修士做好准备。】
不要吃糖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种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修真，反而跟[游戏]的系统差不多。
翻腾汹涌的黄河水逐渐变得平静，一股莫名的气息将在场所有修士笼罩，不要吃糖只觉得头顶似乎递来一股莫名的目光，下一秒，便感到一阵轻微的拉扯感。
*
【欢迎修士进入秘境】
【本次秘境将持续八十四个时辰，最先登上青云宫，得到青云宫宫主认可的修士，将为所属阵营取得此次黄河界碑会的胜利】
【你目前的阵营：妖族】
【剩余修士：三百五十】
一秒之后。
【剩余修士：三百四十九】
几行提示的小字缓缓褪色消失，独有剩余人数的提醒挂在视线所及的右上角。洛时没有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开始缓慢变小的人数，而是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打量了一圈之后，洛时沉默了。
他现在似乎是处在一个黑暗的、四四方方的空间里，这空间并不宽敞，狭小.逼仄，洛时感到自己要是伸手都能碰到顶。之所以没有伸手试探，是因为……
洛时稍稍仰头，便看见头顶的黑暗上，近似于天幕的位置里，挂着一张半透明的脸，这脸极具魔性，洛时最初看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欢欣喜悦的笑脸，可是随着他注视的时间变长，那笑脸逐渐变成了一张伤心欲绝的哭脸，人脸半闭着眼睛，又显出几分悲悯。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洛时从那张脸上看到了咬牙切齿的恨脸、满目火焰的怒脸……那张脸，似悲似喜似恨似怒，仿佛七情六欲都糅杂在上面，但洛时闭一闭眼再去看时，发现它又变得很平静。
人脸占据了头顶半块空间，跟一根同样半透明的粗带子连接在一起，在黑暗的底色下，状似幽魂。以洛时观察的这一段时间，人脸并没有怎么移动，只是极为细微地挪动了那么一寸。
洛时前后是黑暗的壁，但左右却大不相同，是两排布满匣子的木柜。木柜上的匣子紧挨在一起，密密麻麻，每个匣子上还贴着一张薄纸，上面用毛笔字写着辛九一、辛九二等等类似编号的内容。粗略一看，这样的匣子大概有百来个，在近乎无光的黑暗里，显得极为惊悚。
洛时低头观察匣子，发现它们似乎已经完全和木柜融为一体，不像是能够抽出来的样子。
【剩余修士：三百三十七】
按这种减员的速度，洛时觉得，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但头顶惊悚人脸，两旁是被凉风吹动的薄纸，光是在那干站着，好像也不怎么好。
洛时试探性往前迈出一步，没受到阻拦，继续往前走，他控制步伐，数着步子，大概第十一步的时候，感受到一面黑墙抵住了脚。
这样来算的话，这一个空间还真是小。一直待在里面，真让人不愉快。
【剩余修士：三百三十二】
洛时回到匣子面前，既然他其他的不能做，不妨记一记纸上的内容，不管怎么说，以后肯定有用。
等洛时差不多把匣子上贴的纸看了一遍，大概数清有一百三十六个匣子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并没有任何过渡性的变化，洛时就发现狭窄的黑暗空间、两排匣子以及那个人脸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悠悠蓝天白云，石板小路，身边热情叫卖和行人交谈的声音。
“唉……米价又涨了，这下子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那些老爷倒是吃得饱穿得暖，我家里四口人，都等着我拿米回去！这、这可如何是好……”
洛时眼珠转动，两名衣衫褴褛的青年唉声叹气地交谈抱怨，他们身后，神情麻木的老人抱着小孩，小孩饿得皮包骨，双眼亮的叫人看着直发憷，直直盯着酒楼的剩菜剩饭。
“那些杀千刀的商人！官府难道不管吗？”
“是啊，是啊……城主呢？米价涨得这么快，不是要逼死我们！”
“城主也跟那些商人一丘之貉！”
洛时收回视线，转而打量更远一点的建筑。
他现在处在一座灰尘扑扑的城池里，在他现在的位置，能够看到不远处低矮的城墙。这座城市贫富差距显然很显著，路边的行人和衣着光鲜的富商乍一看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是？”
一声迟疑细弱的疑问打断了洛时的思考。他循声望去，是一名瘦小的女童。
她发出询问之后，似乎开启了什么机关，街道上，无论是在交谈抱怨，还是在喝酒吃饭，所有人都直直朝洛时盯过来。
他们异口同声问：“你是谁？”
第053章 问天道06
你是谁？
来自哪里？
要去哪里？
在某些世界里亘古不变的哲学三问, 曾经让无数人陷入深思，难以得出一个结果。
洛时从来没有思考这样的问题，他认为这些问题想来就很没有意义。身份、来历和未来，永远都是做事了, 才会得到一个答案。
现在洛时却被别人问, 你是谁。
四周和煦的风忽然停止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寂静气氛将整条街笼罩, 一双、两双……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直愣愣盯住洛时, 洛时没有回答, 他们也没有动弹。
这样的场景, 放到哪里都足以令人冒出一身冷汗。尽管眼前蓝天白云、日光柔和，但不正是表面和谐内里细思恐极的状态更令人恐惧么？
【剩余修士：三百三十一】
从之前就保持静止的剩余人数, 就在这一刻突然开始变小。
【剩余修士：三百二十九】
剩余修士的数量不断变小，营造出一种极为险恶的氛围, 加之这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瞪大眼睛看着洛时，齐声问：
“你是谁？”
洛时保持沉默的时间越长, 他们的表情越凶恶, 同时与洛时的距离不断缩小。离洛时最近的人再往前一步，就能和洛时碰到一起了。
【剩余修士：三百二十一】
洛时毫不怀疑，如果他不能及时给出令他们满意的答案，等待他的结局也不会令他满意。
“我是……”洛时微微歪头，慢吞吞地吐字。
百姓们黑白分明的眼睛爆出血丝, 似乎对洛时的答案很急切一样，脖子都开始伸长。
“我是，你们的城主啊！”洛时愉快地说。
【剩余修士：三百一十七】
气氛凝滞了。
“……”
“……”
“啊, ”最先提出疑问的瘦小女童惊呼, “是城主大人啊！”
女童有一头干枯发黄的稀疏头发, 皮肤蜡黄，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单纯懵懂的干净。但明明前一秒钟，女童的眼睛还死死瞪着洛时，像下一刻就要掉出来一样。
女童开口之后，百姓们“唰”得恢复之前的状态，吃饭喝酒的吃饭喝酒，抱怨讨论的抱怨讨论。
不过，现在有洛时——他们的城主在了。
之前不停抱怨的青年们围过来。
他们恳切地说：“城主大人，最近米价长得太快了！”
“是啊是啊，大家根本买不起米……”
除了米价，百姓们还向洛时抱怨农田无法耕作，灌溉的水源也不够，还举出了一个两家人为了争抢水源而发生斗殴的事例，来表明事情的严重性。
光是听他们口中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这座城池的贫穷破败就显露无疑了。
“城主大人，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在这样下去，我们根本就活不下去了！”
洛时蹙着眉头，很忧心的样子，已经完全进入了城主的角色。
“你们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百姓们幽幽道：“您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获得身份：辛九城城主】
【目前状态：民不聊生】
看街上行人的穿着状态，倒很符合金字的形容。
身为一座城池的城主，洛时想，他应该也会有个城主府吧。在他现在的位置往回看，两旁低矮建筑簇拥的街道尽头，有一座比附近建筑高出一截的府邸，一看就是官僚阶级或者富商阶级的居所。
洛时径直朝那边而去。
漆黑匾额上三个大字，城主府。
城主府外表看着气派，真正进去了才发现，根本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地面满是灰尘和枯叶，走廊、门窗兜满了尘埃和蜘蛛网，府内唯一的“鲜艳”颜色是即将枯死的花圃。
城主府内空无一人，洛时找到了一间类似于办公用地的房间。打开房门，铺满而来的是尘土味和腐朽味，洛时咳呛几声，屏住鼻息打量四周。
书桌、地面和博古架上散落着成堆的纸张，洛时一张张翻看过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辛九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座贫困线以下的城池，哪一天发生农民起义都并不奇怪。
【恭喜修士成功解锁‘城主府’！】
【此次秘境，修士需要建设城池，让城池富裕强大起来！城主们，你们忍心让治下百姓忍饥挨饿吗？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城主，必定能使城池达到‘城泰民安’的状态！】
我也想让辛九城赶快富裕起来啊，关键是没有资源啊。
或许听到了洛时内心的吐槽，面前又浮现出一行金字。
【唯有更多资源，才能使城池更加富裕。而获取资源的唯一办法，是吞并其他城池。】
【每一个城主可以在夜晚来临之后，向其他城池提出‘匣斗’，战胜该城池城主后，即可获得该城池的土地、资源和百姓。】
【城主们，加油！百姓们都在等着你们攫取更多资源！】
洛时：“还以为真要我们搞基建，说到底还是修士之间的争斗啊。”
明明是常规的套路，洛时却感到微妙的失望。
等到洛时从城主府出来之后，太阳已经呈现出西落的状态。洛时一眼望去，视线里蒙上一层暗淡的光影。
街道上的百姓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往家里走。
一切都表明，夜晚快要来临了。
但是洛时从发现自己处于这座城池，发现城主府，再到把城主府里的信息和线索收集完，再出来，中途所用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可现在……
是他对时间的感知出现了错误，还是这里的时间流逝本身就是被加快的？
如果按照后一种猜想来看，洛时大概算了下，差不多这里的一个白天就相当于穹莱界一个时辰。黑夜不在计算范围。
洛时于是想到刚刚进入秘境时，那金字提醒的时限是八十四个时辰。那八十四个时辰，是按穹莱界的时间算，还是按秘境之中的时间流逝速度算？
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陷入黑暗，洛时抓紧时间，从头到尾把辛九城走了一遍。
辛九城并不大，绕着走上一圈，要不了十几分钟。辛九城的城墙是土砌，低矮得人轻轻一跳就能越过去，如果有其他势力来攻打辛九城，这一面城墙估计连一刻钟都抗不了就会碎成渣渣；城内的道路坑坑洼洼，大部分还是泥路，只有中央一条主干路铺上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石板；城内除了中心一圈的建筑是比较合理的，外面一大圈，也就是大部分百姓的居所，几乎都是草棚房，好一点的也只是用破旧木板堆出来的危房。
现在的辛九城根本不能算是城，跟个落后村落没什么两样。
在观察辛九城的过程中，洛时也暗地里把城内百姓的居所数了一遍，大概有六十三个房子，考虑到一个家庭里通常不只有一个百姓，这么算下来，和黑夜里洛时看到的那两排贴满纸条的匣子数量对上了。
他又随意选了几个人，装作忧心百姓的城主套了一些话。
刨开大大小小抱怨生活的话，洛时套到了那几个人的背景信息，他们分别叫辛九三一、辛九二七和辛九十三，一起生活的亲人也全部以辛九XX的格式命名，很明显，完全是流水线生产的编号，和洛时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纸条上看到的内容刚好对应。
尽管全城的人都姓辛九，从名字上来看毫无特殊之处，但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辛九三一的眼角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是左撇子，因为常年搬运东西，有轻微的驼背；辛九二七的头发在一众百姓里少见的黑亮，一双清凌凌的笑眼，最讨厌住在城东的辛九零三；辛九十三则沉默寡言，整日待在屋里用藤木编一些用具补贴家用，说话稍显结巴……
就洛时目前观察到的结果来看，没有一个人有重复的迹象，如果不是因为时间流逝以及夜晚的种种异常，恐怕洛时都要以为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他们都有各自真实的生活了。
考虑到他治下的百姓是人类，洛时打算在担任城主期间，不暴露妖形。
很快，太阳就被西山吞没，晚霞灿烂，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会回归夜晚。
抓紧最后时机，洛时打算去城门那里看一看。
辛九城是环状结构，中心环内是城主府和一些富商贵族的居所，其次是百姓居所和市坊的混杂地带，最外面和城墙紧挨着的一环，则是农田。不过光是粗略一看，农田那种土壤贫瘠、产量稀少的心酸景象就一览无余。
城门附近没有任何值守的人。
洛时走近了瞧，发现这和他差不多高的城门就是用两块木板拼接起来的东西，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它的脆弱。想了想，洛时只伸出一根手指，收着力，极其轻微地在右边木板上点了点——他怕自己一推，这可怜的城门就倒了。
还好，尽管外观不怎么样，两块木板还算能够坚守“岗位”。
洛时轻轻点了点，那木板“嘎吱”，分出一道缝了，洛时借着这道缝打量外面。
“……黑的。”
城门的外面，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没有光。
*
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逝，民不聊生的辛九城被黑暗吞噬，洛时再一次回到了四四方方的黑暗空间。
头顶还是那张糅满七情六欲的幽魂脸，两旁还是贴满了阴森可怖的纸条。不过这一次，洛时视线所及处，出现了新的变化。
在他面前，正方形空间的尽头，开了一扇纱窗门。纱窗门是半透明，隐隐绰绰能够看到门外的景象。
与洛时这边的昏暗不同，门的另外一边充盈着明亮的光，对处在黑暗里的人充满了吸引力。
洛时对门外的东西很感兴趣，不过并不打算现在就去看。
当务之急——
【尊敬的城主，是否向其他城池发起‘匣斗’，为辛九城赢得更多资源呢？】
洛时的面前浮现出一排可供选择的城池。
辛一城、辛二城……辛八城。
如果这种顺序代表城池的繁荣程度或者城主的实力大小，洛时无疑排在最末，并且他只能向更高的城池发起挑战。
洛时没有任何犹豫，选中了辛七城。
第一天，他只打算试探一下这个秘境的规则和修士的实力，所以选择了和辛九城挨得最近的城池。
至于为什么选择辛七城而不是辛八城……
选辛八城的话，感觉就像是他不敢挑战其他城池一样。辛七城虽然只比辛八城高一点点，但，至少还是厉害那么一点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选中辛七城后，洛时：我这该死的自尊心。
作者（一脸嘲讽）：你的自尊心就这？就这？
第054章 问天道07
辛九城向辛七城提出了‘匣斗’。
这个消息让辛七城的三位城主——一正两副瞬间清醒了过来。三位城主都是魔修, 治下是一堆妖族，本来就觉得别扭至极，如今有人冒上来供他们发泄怒火最好不过。
城主游直是个身材高大、外貌粗犷的男子，此刻兴奋地咧嘴直笑, 捏着重达千斤的铁灵锤。副城主一个是身姿曼妙的纤瘦女子, 名叫玉娘的魔修，因为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心狠手辣而闻名；一个是之前不怎么出名, 此次黄河界碑会却侥幸取得了资格的公羊璞。
公羊璞蹲在地上, 焦虑地咬着指甲。
游直：“别一直蹲着, 怂兮兮的, 起来！”
公羊璞半点不理他，继续把自己的指甲咬地坑坑洼洼。
自己的话被人无视, 还是被一个极为弱小的魔修无视，游直挂不住脸了, 因为修炼功法的缘故他本来就性格暴躁，此刻更是耐不住脾气, 握着铁灵锤锤柄的大手“咯咯”作响, 大有马上把公羊璞锤得稀烂的态势。
玉娘见状，身形一折，半伏在游直身上，柔夷在怀，游直心头的怒火瞬间没了大半。他心里高兴, 脸上却端着姿态——游直对玉娘这女人再了解不过，什么柔情似水倾心不已都是假的，玉娘是朵食人花, 要把食物痴痴地吸引过去, 再一口吞下, 骨头都不留。
他可不想成为玉娘的“裙下之臣”。
三位魔修于是保持一种微妙的气氛，等着金字所谓的‘匣斗’开场。
他们没有等太久，大概一刻钟不到，四四方方的黑暗空间里就冒出了一条黑色通道，游直和玉娘对视一眼，当即提着公羊璞走进去。通道内也是一片黑暗，似乎很长，但又似乎很短，三名魔修没走多远，一阵白雾就开始弥漫，白雾一卷，三人来到一处圆形的场景内。
这地方也弥漫着白雾，虽然四周是黑暗的，却不知何处的光将这一方天地照亮。
游直眯起眼睛，能看见不远处一个人的身影。
只有一个人。
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放松警惕，但看到对面只有一个人，游直心里不由自主地松和大半，心想，他们三个人，难道还打不过对面一个吗？更何况他和玉娘都是鼎鼎有名的魔修，公羊璞虽然累赘，但实力也不容小觑，怎么想也是辛七城稳赢。
辛九城还真是倒霉，居然选中了他们。
游直咧嘴一笑，就让他把对面的可怜人送出秘境吧！
【辛九城挑战辛七城，匣斗开始。】
随着金字褪色消散，笼罩场内的白雾也开始散去，视野逐渐清晰起来，游直和玉娘也看清了对面人的模样。
似乎是妖族的——
“我靠！”公羊璞的尖叫打断了两人的思考，原本被玉娘提着领子的公羊璞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猛地一振，玉娘根本挡不住，就见他两目圆瞪地看着对面的人，“我是在做梦吗……”
玉娘的声音憋着火：“公羊璞！”
失魂落魄的魔修猛地一折脑袋，恳切中夹杂着恐惧：“我们认输，我们认输吧！”
看起来，他已经被对面吓得屁滚尿流了。
还没开打，就被对面看了这么大一个笑话。游直心中的怒火急剧攀升，一挥手把公羊璞掀开，咬牙切齿：“这个废物！”
两个人瞬间把公羊璞排除在外，决议赢了之后回去就把公羊璞杀了！
然而——
【辛九城挑战辛七城，辛九城胜！】
【恭喜辛九城城主，获得辛七城全部资源！】
代表胜利的金字浮现出来时，距离游直正式动手还不到半刻钟。
洛时收回神术，满意笑了，转身离开。
只留下地上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和嘴里疯狂说“我认输”的公羊璞。
洛时走后，公羊璞才慢慢停止住不受自控的行为，他感到即将被排出秘境，即将……迎来任务的失败。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了。
公羊璞低垂着头，漆黑的瞳孔开始慢慢扩大，直至把整个眼睛都填满。
“他回来了……”
*
白天再度来临之时，辛九城果然模样大变。
先是面积比之前要大了不止一倍，泥泞的小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齐齐整整的石板路，百姓们居住的茅草房也变成了砖房，且在房子变多的情况下，不显得挨挨挤挤。虽然城门还是两块寒酸的木板，但至少大片大片的农田变得生机勃勃。
百姓们终于有吃的了。
【目前状态：勉强饱腹】
走在街上，洛时发现城里还冒出了很多陌生面孔，虽然乍一看很像人类，但仔细一瞧，头上长角的、鳞甲未褪全的、眼睛通红的……从辛七城并过来的百姓似乎全是妖族，如今混在人族的百姓里，显得不是那么和谐。
但看那些人族百姓，似乎并不觉得多出来的伙伴很奇怪。
洛时从街上随后抓出一个妖族百姓，问：“你叫什么？”
这妖族愣了愣，随后回答：“辛九一三八。”
洛时懂了，这是并入辛九城之后，名字自动顺着辛九城原来的号往下啊。
还真是随便。
……
一个晚上过去，修士们似乎已经逐渐掌握了秘境的“玩法”。
【剩余修士：二百九十四】
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淘汰了二十三名修士，如果按照辛七城那种三人的规模来算，就差不多有七个城池被其他城池吞并。看来秘境刚刚开始，所有人还处于探索阶段，不太愿意出手。
‘匣斗’开启后，‘剩余修士’的金字下面多出了一行，洛时凝神一看，金字展开，里面是过去一晚里发生的匣斗内容和胜者败者。
【辛九城挑战辛七城，辛九城胜】
【丙十八城挑战丙十城，丙十城胜】
……
【丁六城挑战丁三城，丁六城胜】
应该是按照发起匣斗的时间顺序排列的，洛时第一个提出挑战，因此排在最前面。
看这些城池的名字，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以十天干命名，但每个天干下面的城池数量似乎不一，洛时目前可知辛字下面连上他共有九个城池，但看内容，丙字下面至少也有十八座城池。这样一来，就没办法确定到底有多少城池了。
而且城池还能够被吞并。
按照秘境给出的说法，只有吞并其他城池，让自己的城池越来越强大，才能登上青云宫。关键在于，在所有修士都在疯狂吞并对方的时候，如何判断一个城池的强大？十天干的顺序是否代表了城池的强度？
黑暗时四四方方的狭窄空间也给洛时带来一连串不太好的联想。
想了一阵，洛时就把这些问题放下，白天的时间宝贵，他要尽可能地获取更多的情报。
……
忧心百姓的城主再一次出现了。
城主在大街上走动，似乎在观察百姓们的生活，实际上也在暗中观察城主的百姓们很感动，纷纷感叹，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城主啊！
“辛九二七。”洛时叫住一名熟悉的百姓，从生活开始拉起家常。
辛九二七面对城主的时候一点都不怯懦，大胆回看，笑吟吟地回答城主的问题。
“……那晚上睡得怎么样啊？”问天问地，洛时终于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睡得还习惯吗？”
辛九二七眨眨眼睛，她长得真的很不错，尽管面色发黄，在一众百姓里也格外出挑。听到洛时的问题，辛九二七作出思索状，片刻后很开心地说：“睡得很好！”
其余始终竖起耳朵光明正大偷听的百姓也纷纷道。
“是啊是啊！”
“城主，俺睡得可香了！第二天俺媳妇叫俺起床，还骂俺睡觉打呼呢。”
“城主大人，我昨晚上还做梦梦见了咱们辛九城了！”
“辛九一一，你梦见什么了？”
辛九一一快活道：“我梦见辛九城的城墙变得好高好高，把天都遮住了……我们每顿都吃白米饭，还有肉呢！”
洛时微笑地听着，心里却微微下沉。
看来，这些百姓并没有察觉到晚上时候的异常。或许在他们的世界里，晚上和白天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们要回到家里休息。
——但辛九城消息之后，他们又到哪里“休息”呢？
一时间众多猜测掠过心头，洛时没有很肯定地选择一个答案。
游戏才刚刚开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总会知道的。
*
离黑夜来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洛时再次来到了寒酸破败的城门面前。
轻轻推开一道缝，不出意外，外面依然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但是根据他晚上的时候所见，纱窗门外似乎是另外一个和此处截然不同的世界。城门外，和纱窗门外，连通的会是同一个地方吗？
洛时伸手碰了碰单边的青钟耳坠。进入副本之前买的道具，到这里终于能够派上用场。
【使用灵摆之钟】
无论洛时走动跑动抑或与人打斗，从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灵摆之钟兀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洛时感到一股奇异的能量缓缓顺着门缝朝黑暗里延伸。
片刻之后。
【已消耗休息时间：一日】
【危险性：较低】
灵摆之钟再次恢复以往的沉闷。
看来，他终于可以去外面看看了。
洛时微笑着，毫不犹豫推开了那扇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5章 问天道08
57
入目是一片惨烈的白。
面前的颜色白得晃眼, 洛时闭上眼睛缓了缓，等到感觉差不多能适应的时候才慢慢睁开眼睛，他纤长浓黑的睫羽缓缓抬起，将新世界的景色纳入眼中。
洛时：“……”
有那么一瞬间, 洛时都以为自己还在[降临]之中, 还在那一片白雪皑皑的原野上。不过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面前虽然也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但显然与[降临]里的雪原有很大区别。
面前的雪, 纷纷扬扬, 哗啦啦好似白色纸钱, 惨淡, 冰冷。那冷意刮着洛时裸.露的皮肤，顺着孔隙缓缓深入, 一寸一寸，带来要将人灵魂都冻住的冷意。
寻常人在此处待不了几刻恐怕就会一命呜呼, 好在洛时现在的身份是修士——灵力在体内缓缓运转，虽然没到使洛时周身温暖的地步, 好歹把那股要冻死人的寒意推出、抵挡在体外。
想必人只要在这个地方站上一会儿, 就绝不会相信这个地方会有生灵存活。
但事实上——
洛时微微仰头，能看见雾蒙蒙的天空之上，有几道嫩黄的影子飞过。以洛时的眼力，很容易就看出那是燕子一类的鸟，这就更令人惊讶了。
这里并非是雪原, 洛时视线可及之处，能看见连绵的雪山，簇拥面前一汪漫无边际的湖泊, 在如此低的温度下, 湖上的水竟然还没有结冰, 幽幽倒映天际。湖畔的垂柳沾着雪，在风中摇曳身姿，逸洒的白雪缓缓掠过湖面，飘到湖中心一处亭中。
湖心亭与四周隔绝，静默地立在风雪之中，在湖水里投下暗淡的影子。
忽略极低的温度，一切都诗情画意极了，仿佛一幅美好画卷。
而画龙点睛之笔便是离湖心亭不远的一艘蓬船。
这船拱立在风雪里，整个船身几乎都被染成了惨白的颜色，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湖中的倒影，和船篷外一个姿态奇怪的影子，很难分辨出船的存在。那影子佝偻着脊背，身上穿着黑色蓑衣，头顶染雪的笠帽，手里抓着一根长长鱼线，曼妙地垂坠在湖水里。
面前的情景，让洛时瞬间联想到一句诗。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不过很快，这幅孤绝凄清的画卷便被一道如雷如电的影子打破了。恍如墨水染脏画卷，洛时面前显出一道奇异的兽影。那兽通体是晶莹剔透的冰晶，泛着凛凛寒光，头似虎，顶鹿角，却只生着三足，尾部拖着鱼一样的三角尾，既美丽又诡异，像是把不同兽类拼凑在一起的结果。
仿佛是一袭风雪落，就生出了这样一只奇诡美丽的雪兽。
雪兽没有眼睛，但它踩着空气朝洛时奔去的时候，洛时分明感觉到被“注视”了，但那并非是生物惯常的视线，而仿佛是两道自镜中折射出来的冷光，钉在了洛时的身体上。
雪兽微微弯身，露出头顶一双盘旋锋利的角。
“嘭——”
一道火球砸在雪兽上，但雪兽只是晃了晃，它的身体看似如琉璃，一触即碎，实则硬如钢铁，难以用外力破开。
洛时不打算和面前这只突然出现的雪兽多纠缠，灵力转动，直接用了触火术。只见雪兽通透的身体内部，猝然燃起一豆火苗，颤巍巍抖动，几刻之后，霍然膨胀。
丁铃当啷。
雪兽已然四分五裂，晶莹的“尸体”碎片眨眼就被风雪掩埋。
洛时解决雪兽，用时不过半刻钟。同伴的陨落似乎震慑到风雪中不知名的物质，它们退却了。
现在，孤寂山水图中，只余洛时一人，还有面前的一湖一亭一舟一蓑笠翁而已。
走近了瞧，钓鱼的人果然是一老叟。洛时的靠近并没有惊扰到他，老叟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低垂着眼注视着只被白雪掀起点点涟漪的湖面，像是看到了湖水的深处。
因为笠帽的遮挡，寒雪并未落到老叟的面庞上，因此洛时看得清楚，老叟的皮肤虽然呈现出老人般的松弛状态，颜色却冷如玉，五官依稀可以见出年轻时的卓然风姿。他暴露在风雪之中的双手被簇簇白雪覆盖，而雪落未融，足见其体温之低。
若不是偶尔的眨眼，洛时几乎都要以为眼前的老叟是一尊玉像了。
平静逸洒的鱼线倏然一抖，老叟眨眨眼，僵硬如山的身体猛地动了起来。他的手腕仅仅往上一颤，长长的鱼线便在半空处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往船上砸出两条鲜活的鱼。两条鱼不停摆动，鱼鳞亮如白雪，在极冻中非但没有顷刻毙命，反而摆得越发富有活力。
老叟把鱼线收起，盘成小团置于身边，这才抬起头来。
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将这一望无际的雪都纳入眼中：“新城主？”
“让我猜猜。”老叟不徐不疾地说，“你大概是辛九城的新城主吧，怎么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头来？”
洛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老人家，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城里？”
“我不是百姓，如何回城？”老叟说，并指如剑，隔空就将活蹦乱跳的雪鱼剖开。
雪鱼的肉也是冷冷的白，分成两瓣垂在雪里，流出透明的液体。
雪是最好的冷藏物，老叟料理好两条雪鱼，继续甩出鱼线垂钓，不再搭理洛时。
洛时笑了下，掐了轻身诀坐到老叟身旁，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不问其他问题，静默地观察老叟垂钓，时而仰头望一眼飞鸟连绵的山边。
靠的这么近，洛时才意识到，老叟的皮肤上除了有因年老而松弛皱起的纹路，还有一道道绵延的伤疤，但那并没有让老叟显得孱弱，反而给他添了几分凌冽的气息。
天地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飞雪簌簌而下的声响。
洛时繁杂的思绪就如一点点落下、融化的白雪一般，慢慢地变得简单，继而消失——他难得放空他自己。老叟身上仿佛带有一种奇异的气质，能使周围的一切都慢下来。
放空自己后，连五官都变得更加敏锐，周围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洛时甚至能听见鱼线在湖水中轻轻晃动的声音。
如果说[降临]的风雪原野是苍茫的大景，那么这一处便是精致而疏淡的小景。
洛时似有所悟。
还没等他想明白，平静的湖泊上便闪出一道黑色的人影，来人瞬息间就动手，几道热烈的火蛇瞄准洛时的脖颈、心脏、双手而去。
是焰城。
他额间的角和长长覆满鳞甲的尾巴都消失了，只留下热烈如火、暗沉如血的双瞳和蜷曲的长发，以及那一身异于常人的肤色。焰城披着一身黑袍，胸膛大半裸.露。
小块冰霜将火蛇阻住，火灵与水灵冲撞，很快溶解。
焰城还未停手，几下就近身，漆黑的指甲锋锐而危险。看来他对上一个副本里的失败记忆犹新，招招都冲着洛时的心脏而去。
洛时可不想自己热乎乎的心脏被焰城掏出来，在这种极端天气下，很快就会结冰的，届时要想再放回去，就会很麻烦。
他抽出小刀状态的神术，在那一瞬间，洛时有一种老叟扭头望了他一眼的错觉。
但洛时和焰城在一方小船上打得克制而激烈时，老叟却对其中蕴藏的危险浑然未觉，依然保持那种奇异地姿势钓着鱼，连垂眼的角度都没有变化过。
这种情况在焰城不小心抓破了蓬船的船顶时终结——
老叟收线起身，眼睛冷冷地扫过洛时和焰城，嗓子里像是夹着冰雪：“安静！”
焰城蓦地止住了接下来的攻击。
洛时：“……”这么听话？
在他看来，焰城不像是别人说句什么就乖乖听下的生物，要不然他之前好心提醒焰城，不要再把他当做目标，焰城怎么会不听呢？
不过稀罕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洛时也不好怀疑是不是在做梦。本来他也不想继续和焰城动手——再继续的话，船上的两条雪鱼恐怕就无法幸免于难了。
好在这时老叟又钓上了另一条鱼。
……
于是现在，三个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异常诡异。
诡异的主要是洛时一个人。焰城泰然自若，执着地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洛时，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比洛时更吸引他的注意。
说实话，这样的眼神挺唬人，不过洛时并没有感到不自在。
真正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尴尬的，是面前的老叟。
叫停两只捣乱的猴子后，老叟旁若无人地开始处理新钓起来的鱼，很快，三条雪鱼就难兄难弟一般变成了六瓣，即使已经死去，鱼肉表面还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热气，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能够进入秘境的修士都已经达到金丹期的境界，无须进食，贸然食用食物甚至会在修士的身体内堆积杂物，有时候吃起来容易，排起来却很困难。
但总有些人舍弃不了口腹之欲，洛时刚做修士没多久，自然无法免俗。
他看着老叟的手指间附着淡淡的光，在鱼肉上快速滑动。
“小子，拿去。”老叟瞥一眼焰城，把第一条鱼扔到焰城面前。
洛时：“……”明明是他先来的！
不过心里想的只是玩笑话，洛时也看出了老叟和焰城之间淡淡的默契，正疑惑焰城的城池也连接这里时，一整块鱼肉出现在洛时面前。
鱼肉浮在老叟掌心，又漂亮又干净。
洛时其实有一个怪癖，如果能挑剔的话，他不吃大块的鱼肉。
显然这不是挑剔的时候，洛时仅仅犹豫了一瞬，就准备接过鱼肉，哪知道一下接了个空。
——老叟收手回去，注视洛时的眼神意味不明。
等到老叟再递过来时，整块的鱼肉已经被利落地分成长条状。
洛时扬扬眉梢，接过鱼肉：“谢谢。”
鱼肉入口即化，温温凉凉。肉是微微的甜，更多的是鲜。很合洛时的口味。
既然都一起吃饭了，洛时就默认三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借着这个安详的时机，洛时问道：“老人家，这茫茫雪湖，是个什么地方？”
老叟不紧不慢吃着鱼，等他把最后一口鱼肉咽下后，老叟才抬眼，露出一个稍显古怪的笑容。他问：
“你竟然不知道匣边？”
作者有话要说：
*：《江雪》柳宗元
第056章 问天道09
58
洛时：“……”他应该知道么？
好在老叟似乎只是开个玩笑, 很快就说：“如你所见，我们所处的这个场景，便是一处匣边。”
老叟以指代笔，在空中写出一“匣”一“边”两字。
洛时：“还有其他匣边？”
老叟颔首：“城与城之间无人管束的地带, 便是匣边。匣边千变万化, 但大多不过一些极端环境，譬如现在的极冻寒雪。”
洛时暗自思忖, 也就是说, 那扇门背后的场景会发生变化, 也许下一次他再出来所遇到的就不是这个场景。
“像城主你, 就不该出现在匣边里。”老叟双手交握，安静地放在腹前, “须知匣边里危险重重，如果一个不小心城主被匣边吞噬了, 你那百姓无数的城池，可就要化作新生匣边了。”
洛时瞥瞥焰城：“……那他？”
老叟哼笑：“那小子又不是城主。”
“他不过是个被城主赶出来的游民罢了！”焰城好似没有听见老叟和洛时议论自己, 始终保持紧盯着洛时心脏部位的状态, 令人发毛。
“城主，做游民可不容易。”老叟淡淡说，“除非被新的城主接纳，否则永远只能在匣边里生活，时时刻刻都要面临危险。”
洛时点点头。
一番对话虽然简短, 但让他收获了不少信息。
一是玩家的身份除了城主还有游民，既然城主可以通过匣斗建设城池，那么游民想必也有独属于自己的“晋升通道”。洛时初步猜想, 大概与匣边有关, 也许匣边就是游民们的“城池”。
二是地图扩展, 除了城池之外还有匣边。令洛时感兴趣的不是匣边的千变万化和危险，而是匣边这个称呼的奇特，和匣斗有异曲同工之妙。
洛时一边细嚼慢咽吃着鱼肉，一边冷静思考。
最后一口鱼肉入肚，老叟道：“时候不早了，城主，你该离开了。”
离黑夜来临大概还有十几分钟，洛时本来就打算离开了。虽然他很想知道如果在匣边迎来黑夜会出什么事情，但既然老叟都提醒他离开，那还是乖乖遵守吧。
“鱼很不错。老人家，谢了。”洛时起身，朝老叟微微摆手，便上岸，头也不回地离开。
簌簌风雪声中夹杂着两个人的脚步声。
走了一段路，即将到达洛时之前进入匣边的位置的时候，洛时猛地顿住脚步，转身问：“你跟上来干什么？”
在他背后，焰城亦步亦趋地跟着。或许因为体温太高的缘故，风雪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个真空地带，不像洛时，虽然运转灵力，还是有雪落在发顶和睫羽之上。
焰城：“我要找杀你的机会。”
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在茫茫白雪之中显得异常鲜明。说话时，眼中毫无波澜，但却透着一股怪异的执拗。
“……”洛时没有像往常一样笑他，沉吟片刻，视线在焰城半敞的胸膛处打转，许久，才道，“既然如此，你就跟我进城吧。”
洛时毫不掩饰目的：“我城里还缺副城主，看你的样子能干不少活。”
记得黄河界碑之前，洛时明明看见焰城和几个魔修一起行动，似乎是认识的玩家。
而老叟说，焰城是被城主赶了出来。也就是说他有一段时间是某个城池的副城主，最后被迫离开成为游民。
焰城的实力不容小觑，极少存在被另外两人压制的情况。而以他的性格，也不像主动离开。
那么到底是谁，能将焰城“赶”出去呢？
*
丙三城。
“快要到晚上了。”狂野尾鼠看着城墙内的忙碌如蚁虫的百姓们，他身后是一片连绵的黑暗，晚霞就在城墙一线彻底消失，连一点过度地带都没有。
狂野尾鼠意味不明地问道：“焰城会去其他城池吗？”
他身边的八荒不紧不慢地晃着脚，铃铛却没有发出响声。八荒嘴里吃着饴糖，说话稍显含糊：“他？怎么可能。”
“他只会把别人的城抢了，不可能跟别人一起的。焰城那家伙，肯定会去找……”八荒一顿，咬碎饴糖，“找洛时吧。”
“不是说洛时杀过他一次吗……以焰城的性格，不还回去不罢休的。”
狂野尾鼠看着八荒，身体摇摇晃晃的少女面容很平静，晚霞像是落在了她眼睛里，显得瑰丽和寂静，完全看不出之前强迫焰城离开时候跋扈的模样。
不像人类，恶魔种没有父母姐妹之类的概念。对于八荒和焰城这一类的焰城恶魔来说，只有同一时期在焰城岩池里凝结出焰火之心走向成熟的恶魔，才会被认为是“同伴”。
本来没有意外的话，焰城也该是八荒那一代的恶魔。偏偏不知什么缘故，焰城在岩池里待得过于久，等到他成熟时，八荒那一代的恶魔已经进入[游戏]了。
于是产生了这样尴尬的局面——八荒和焰城都不认可对方的同伴身份，而在其他代的恶魔眼里，他们又是一代的。
狂野尾鼠眼里，两只恶魔都是小孩子，而其中过于孤僻的焰城更引起他的注意。
焰城虽然成熟晚，但毫无疑问是一只非常强大的恶魔种，曾经把八荒和那一代的恶魔打回岩池，差一点砸碎了焰火之心，浑身充满暴虐。后来进入[游戏]，才逐渐安静下来。
如果……
狂野尾鼠的视线来到更远处的一只霜刃恶魔身上。如果焰城能早一点成熟，也许凋零选中的接班人就不会是落川了。
“喂——落傻子。”八荒翻身起来，挑衅道，“神交给你的东西带好没有，那可是解决洛时的关键，要是丢了——”
在场的三只恶魔很巧地代表了恶魔种中的三种恶魔，焰城恶魔、霜刃恶魔和巨魔。落川就是一只霜刃恶魔——和恶魔种的神同一个种族。
和焰城恶魔不同，霜刃恶魔没有角也没有尾巴，大多霜刃恶魔的头发和眼睛是冷银色的，雪山的颜色——落川就是这样。
落川浮在半空里，手心中水灵聚合又散开，凝成一个又一个剔透的冰晶。他完全忽视了八荒的挑衅。
“……”八荒磨了磨尖锐的前牙，没有很快发火，而是将怒火转化成一个古怪的笑容，“真可怜，为了亲近自己的‘神’而取了这个名字，居然被祂要求改成另外一个字哈哈哈哈——”
即使是时隔多年再想起这件事，八荒还是感到一股难以自抑的快乐。她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听到那件事情的时候，起先是懵然诧异，继而品尝出几分荒谬，最后演变成嘲笑。
“据说在人类的读音里，‘洛’和‘落’是没有太大分别的。”八荒眯起双眼，“可是，在恶魔语里，不管再怎么读，明明都是两个字啊。”
更何况改名卡所需要的积分，对于他们刚进[游戏]不久的恶魔来说，不太容易负担起。
恶魔种的‘神’来自霜刃恶魔，不管愿或不愿，都使得三大恶魔种族之间出现不平衡和嫌隙，更何况霜刃与焰城自古以来就呈现隐隐敌对的状态。落川作为霜刃恶魔一代最出彩的恶魔，是‘神’选定的接班人已是全体恶魔心照不宣的事实。
但是荒谬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落川进入[游戏]，妄图取名为“洛川”来表达对祂的无限敬爱，要八荒来说，那绝对是非常愚蠢的选择，结果也证明了那一点——落川的神明，直接让落川使用改名卡将‘洛’改为‘落’。毫不留情的巴掌甩在落川脸上，让他一度沦为笑柄。
“如果你真这么喜欢那个字……”八荒嗤笑道，“或许可以再向你的‘神’摇晃尾巴，说不定——”
挑衅之语顿止，被一柄直刺眉心的薄刃打断，八荒挥手将冰刃折断，细长的肢体舒展，脊背耸立，双眼染上兴奋。她早就在等着这一刻。
“……终于有反应了，我还以为你就是块木头。”八荒笑着露出锐利的尖牙，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让我来瞧瞧霜刃第一恶魔的实力吧！要是太令我失望，你就趁早从那个位置上滚下去！”
落川的眼神很平静，他心绪的波澜全部都在疯狂凶厉的攻击中宣泄出来。两头野兽厮打在一起，唯一保持理智的狂野尾鼠叹了口气。
等到黑夜即将来临，狂野尾鼠叫停了这场闹剧，万幸的是，当事人前一秒还恨不得杀了对方，下一秒就平静下来。
八荒：“小心了落傻子，我也接了追杀令。如果最后手持凋零赐予道具的恶魔还比不过我，那就真的太可笑了。”
落川轻轻拂开白袍上的灰尘。
“我还没有见过他。”落川说，“但是杀他的人，一定会是我。”
八荒闻言，挂起嘲讽的笑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时间一到，视野很快就被纯粹的黑暗笼罩，开阔的丙三城重新变回狭窄逼仄的黑暗空间。
八荒“啧”了一声，对这种地方显然厌恶十足：“快点选城池，这地方待得太难受了！”
“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十分钟之后选择丙一城。”狂野尾鼠身为巨魔，更不喜欢这样狭小的空间，但他还是安抚道：“稍安勿躁。”
头顶的人脸挪动了几分，落川一仰头，正对着一张含悲的哭脸。
“我不喜欢它……”
“谁会喜欢呢。”这一次，一向和落川唱反调的八荒竟然附和了，她厌恶地瞥了人脸一眼，“真讨厌，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一样……”
狂野尾鼠笑了：“也许头顶的人脸就是观众，以欣赏匣子里小动物的活动取乐。”
落川倏然冷笑：“无论是在副本里还是在副本外面，不都是、”
他猛地顿住，在狂野尾鼠不赞同的视线里，将剩下的话慢慢咽进肚子里。
落川狠闭了闭眼：“……我说错话了。”
“黎音子也说过跟你一样的话。”狂野尾鼠突然说。
上一代人类领袖的名字显然对八荒和落川这种新生恶魔很有吸引力，其中落川的反应最为强烈，他的瞳孔收缩成束针状：“黎音子？！”
“此前有幸跟她下过一次副本。”狂野尾鼠回忆道，“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无愧于‘领袖’的名号。”
八荒的双眼都亮了起来，但她显然不愿意暴露自己对上一代人类领袖隐隐的崇拜，只撇撇嘴说：“一个人类而已。”
“是啊。”
狂野尾鼠叹道：“黎音子只是个人类，她的儿子洛时，也只是个人类。”
“人类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7章 问天道10
这一天黑夜洛时并没有开启匣斗。
多出来的副城主时时刻刻都想要他的命, 他可没有心大到不设任何防范。一个夜晚就在洛时和焰城沉默的对峙中过去了，夜晚的时间也是一个时辰，和白天一样，但晚上不开启匣斗生活就会显得极为无聊, 洛时几乎是仰头数着人脸变了多少种表情, 数到一百三十二了，才迎来了白天。
之前在商城里购买【熬夜】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尽管金丹期修士已经完全摆脱了凡人吃喝拉撒的欲望, 也不需要睡眠, 但洛时总觉得也许到了游戏后期, “修士”身份的便利可能会消失, 备上一个【熬夜】，总体来说比较安心。
洛时把焰城介绍给百姓们。
对于多出来的副城主, 百姓们并没有表现出抗拒的神色，无视焰城奇异的发色和瞳孔, 热情地招呼副城主。
“副城主大人，我这里的首饰是辛九城里最精美的！您可以来瞧瞧！”
“城主、副城主大人, 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
除了忙于农事的百姓之外, 大部分百姓都集中到了主街上，好奇而热情地围着焰城。不过，不像面对洛时时充满恳求的态度，百姓们似乎只把焰城当成了一个吉祥物，并没有从他身上获取什么东西的想法。
洛时和焰城之间隔了两三层人。
百姓们的身高普遍平均, 焰城在其中鹤立鸡群，即使人潮滚滚，洛时还是能一眼望到他那头毛糙的、艳丽的红发。
尽管面上波澜不惊, 洛时却注意到焰城微微收缩的瞳孔, 仿佛一只受了惊的野兽。他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 不管面色如何凶冷，那些百姓都毫无所觉地靠近。
在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中，焰城被迫憋出一两个应和的词语，诸如“嗯”、“好”之类的。洛时看到他时不时就想偏头寻找什么，顿觉好笑。
之前那个始终追逐在身后冷淡麻木的影子兀的鲜活起来，洛时第一次看到焰城不知所措的模样。
洛时静静看了几眼，接着如同一只滑溜溜的鱼从拥挤的人群中离开。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焰城的不知所措只是暂时的。
……
熊熊燃烧的火圈框住洛时，让他无法行动。炙热的温度炙烤着洛时裸.露的肌肤，汗珠顺着洛时饱满的额头蜿蜒，来到漂亮的侧颊。
“……你之前装的？”洛时歪头，路的尽头处乍然窜出一株火苗，燃成焰城的模样，“我还以为你真被困住了。”
看来焰城之前的不知所措仅仅是伪装而已，洛时刚一消失，他就从拥挤的人群中抽身而去，并且提前到达洛时要经过的地点，布下陷阱。
说实话，很出乎洛时的意料。
火焰在焰城冷灰色的脸上映出橘红色的影子，他红色的发尾蜷曲着，像是藤蔓一样耷拉在右肩部。洛时突然想起，那里也许还留有一道赤红的疤痕。
焰城走到洛时面前之时，火圈乍然升高，形成一道帘幕。焰城没有做出任何施法的姿势，圈中的火焰便如他的心意冒出几道锐利的或刺，凶狠地往圈内刺去——
冰霜从火圈底部蔓延，瞬息就冻住了翻腾的火焰，让其停住在一个既危险又美丽的状态。洛时挥手破开冰刃，握住神术，与焰城正面碰撞在一起。
这一次的对战并不在洛时的计划之内，他很不情愿，况且这是一件非常浪费时间的事情，白天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异常珍贵。因此，打到一半，洛时说：“你是辛九城的副城主，上任第一天就想偷懒不工作吗？”
这一句严厉的指责富有奇效，狰狞的火舌瞬息没入焰城的胸膛，他显然有些发蒙，瞳孔放大，如同两颗剔透的红珠。
“……我要做什么？”焰城居然真的被说住了。
洛时义正辞严：“辛九城比之前扩充了近一倍，多了不少百姓和农田。城里没有官兵，身为副城主，你至少得在街上走一走，注意每位百姓，将狡猾的奸细抓出来……或者帮一帮遇到困难的百姓们。”
不管秘境里有没有“奸细”的设定，洛时反正拿来用了。
焰城的喉结滚了滚：“好。”
*
【剩余修士：二百八十一】
【辛六城挑战辛一城，辛一城胜】
……
【丙三城挑战丙一城，丙三城胜】
一个晚上的时间，城池势力重新洗牌。洛时没有参与昨晚的斗争，因此只是将出现的城池记住，没有过多关注。
整个辛九城最高的建筑是城主府，而城主府里最好的建筑是被洛时称为“公务楼”的地方。公务楼一共两层，洛时之前看到的就是第一层的房间。
第二层与第一层的布置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在于第二层除了几张寒酸的凳子之外，剩下的空间全被成堆的文书占领了。洛时之前读过，是辛九城的背景设定，大多是“辛九城限入”、“辛九城新城主赴任”之类的公文。
支开窗户，洛时能看到辛九城内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块农田。
洛时之前让焰城去巡逻，只是为了把他打发走，并没有多余的期待。可他没想到，焰城居然真的认真在巡逻。
他从城门开始，认认真真走过主街，期间避开摊贩商户的热情招揽，帮百姓修理歪倒的木桌，为女童将挂在树上的风筝拿下来，替弓腰驼背的老人捡起背篓里摔出的绿菜……焰城的目光从街上的每一名百姓身上掠过，似乎在甄别有无可疑人员。
洛时低头掩住笑意。
他突然觉得焰城这只恶魔吧，怎么变得这么有趣起来。
不过焰城不会主动凑到热闹的人群里去，他之前被围住的不知所措显然不是伪装，不擅长应对热情百姓的恶魔刻意收敛了气息，百姓们失去了发散热情的对象，茫然了一瞬，又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之中。
而恶魔仿佛一块石头，在人潮之中静默地观望，又如一只离群索居的野兽，安静的眼睛里倒映着人类和妖族的身影。但当他出手帮出问题的百姓的时候，他的存在感就又突然显出来了。
快要走到主街尽头的时候，焰城被一个卖馄饨的摊贩拦住。
洛时放出神识，清晰地听到了焰城和摊贩之间的对话。
“副城主大人，您来尝尝我做的馄饨，可鲜了！”
“不，我、”
“我的馄饨在辛九城里可是一绝，开了将近十年，吃过的没有说不好的！”
“不……”
“就连城主吃了也觉得好哩，来，大人，别嫌弃我这地方小，坐，坐。”摊贩殷勤备至地擦干净小几，不等焰城开口嘴皮子就利索开张，“骨汤刚刚熬好，来一碗原汁原味的馄饨最好不过，您等等，马上就好！”
焰城：“……”
洛时：“……”我什么时候吃过你家的馄饨。
总而言之，强大无匹的恶魔被按在了小小一个木凳上。凳子又矮又小，焰城坐在上面，不得不躬身驼背，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委屈极了。他似乎坐立不安，想要离开，但还没有所行动的时候，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放在了桌上。
摊贩拿出筷子，用热水洗了再洗，递给焰城：“大人您别嫌，我这儿的东西都是很干净的！”
在摊贩热情的笑脸下，焰城还是曲着长腿一口一口将馄饨吃完，连碗里的汤都不放过，喝得一干二净。
“……谢谢。”
洛时挪开视线。
*
大概半个小时后，洛时在城主府里看见了巡逻完毕的焰城。
焰城的手里抓着一把不知是草还是花的植物，洛时：“你手里什么东西？”
焰城：“草，花。”
“……我知道。”洛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这是百姓硬塞给你的？”
看焰城巡逻时遇到的事情，很大几率是被迫拿着。但这一次洛时显然猜错了，只见焰城摇摇头，然后指着隔壁一间紧闭的房间。
“我是副城主，也有自己的办公区域。”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人类词汇。
不过洛时已经明白了焰城的言下之意。
意思是他手里这些花草不是百姓给的，而是他自己采的，采来的目的是为了装饰他的“办公区域”。
明白焰城的意思比不明白还要令人感到困惑，这短短一个小时里，洛时不断刷新对焰城的认知，脑海里恶魔单薄的形象乍然丰满起来。
他现在已经放弃去探究这只恶魔的想法：“……行。”
黑暗快要到来之前，焰城突然找到洛时。
“百姓不对劲。”他说。
“馄饨摊贩的手心里有厚茧，但不是长年干活留下的，更像是使用某种兵器的结果。辛九二七突然会说一些人名……”焰城说了一大堆观察到的疑点。
洛时没有感到很意外，不管是百姓的异常还是焰城的认真和细腻。
“知道了。”
焰城也只是来把结果告知于他，至于洛时会不会行动，看焰城的样子，也不像是很在意。
洛时叫住焰城，眼里含笑：“你比我适合当城主。”
焰城的眉梢轻皱，弄不明白洛时突然说句话有什么用意，他把那句话理解为挑衅，当即回道：
“等我杀了你，我就是城主了。”
孰料洛时眉眼一弯，笑意漫至嘴角。
焰城郁闷至极，弄不明白人类奇怪的笑点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8章 问天道11
接下来的两个白天和两个黑夜, 并没有发生什么非常重要的大事。
洛时和焰城相安无事，逐渐培养出了一种“同僚的默契”，洛时于是果断向前面几个城池提出匣斗。毫无疑问，三次都迎来了胜利, 辛九城的面积越来越广, 也越来越繁荣，人族和妖族的百姓混杂在一起生活, 除了偶尔的矛盾外, 显得异常和谐。
三场匣斗之中, 洛时一共遇到了八名NPC, 有妖有魔有人，碰上妖族, 洛时还没开打，对面就主动认输, 其余的修士不说洛时，就连对上焰城都毫无还手之力。
洛时还遇到了一名玩家。那是在同一个夜晚, 第二场匣斗之中。
……
刚刚解决了一名魔修和两名人修, 洛时和焰城身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疲惫，对他们来说，那种程度的对战只是热身而已。
本来洛时是打算每晚只开启一场匣斗，把次数控制在一个不多也不少的程度，奈何第一场结束得过□□速, 几乎是一个照面对方就败了，剩下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洛时就破例开启了第二场。
两个人在圆形的场地内等待, 白雾漫起, 将大半场地占据, 遮住了窥探对面的视线。洛时曾经尝试用枫交给他法宝和学过的法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破开白雾的阻拦。就知道白雾大概类似于副本里的固定道具，无法毁灭或者利用。
几秒之后，白雾散去，对面显出一个高而瘦的人影。
只有一个人。
几场匣斗下来，洛时大概也摸清了其中的规律——大部分城池里城主和两名副城主都由修士充当，也就是说秘境之中的修士会结成暂时的三人联盟，像洛时这种孤家寡人的是少数。
而且洛时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他拥有了干活的苦力。
“晚上好。”对面是个青袍男子，双眼青黑，一看清洛时，他就立即抬手，大声道：“等等！先别动手，我认输！我认输！”
洛时于是掐灭手里酝酿到一半的火雀，同时伸手抓住焰城的手腕，示意他也不要动手。
焰城不情不愿地把刚冒出的指甲缩了回去。
青袍男子往前小跑几步，和洛时两人之间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他抓抓顺滑的青丝，努力瞪大双眼。青袍男子的状态似乎不算好，两只眼睛里已经布满红血丝，一看就是老熬夜人了。
“小友。”男子诚恳道，“我是玩家，待会儿就认输，我们先别动手。”
赛季副本里还有这种追求和平的玩家？
洛时：“怎么称呼？”
男子：“傻逼天道。”
洛时：“……？”
男子的表情很正经，似乎不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内容有什么不对劲。玩家里取这种名字的很少见，还是在一个修真副本里，洛时听到的第一秒都懵了，后面才反应过来。
“你好，傻逼天道，我是洛时。”这名字叫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连，身边的恶魔没有体味到洛时的古怪情绪，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焰城。”
“洛时小友好，焰城小友好。”傻逼天道极其礼貌地向洛时和焰城作揖，“今晚遇见，实属有缘。”
傻逼天道理理长袍，对着洛时说：“实不相瞒，洛时小友，我一见你就发现……”
他欲言又止，洛时却不为所动，打定主意看他到底要说出什么来。
“……就发现你和我有缘啊！”傻逼天道叹气道。
洛时：“……”
焰城皱眉：“有话直说。”
“我掐诀一算，洛时小友，你之前是不是遇到过一个叫‘莫欺少年穷’的玩家？”
原来如此，洛时懂了，点头：“没错。你和他认识？”
傻逼天道：“那小子正是我不成器的徒儿！”
也是，莫欺少年穷擅长阵法，走的是修真流派，面前的男子一言一行也更类似于修真人士，是师徒关系再正常不过。
况且洛时也没有在傻逼天道上感受到恶意，没多少怀疑就信了。
傻逼天道说：“那小子之前仗着自己在阵术一途上天赋极佳，骄傲自满，我说了他好几次都不听……好在之前和小友在一个副本里被打醒了，要不然我还要花心思教训那小子。”
洛时垂眼：“那跟我没什么关系，莫欺少年穷是死在副本BOSS的手里。”
傻逼天道脸一僵，似乎并不清楚这件事，继而反应过来：“好啊，那小子原来是在骗我！”
又咬牙切齿念念叨叨：“逆徒……竟然死在副本BOSS手里，真丢脸……”
洛时失笑，解释说：“那副本的BOSS很狡猾，莫欺少年穷栽了也正常。”
傻逼天道心说，对面的人类年纪轻轻却实力强悍，浑身笼罩迷雾，连他也看不出对方的路数，和那逆徒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他那逆徒刚进副本就败走，对面却把副本给毁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起来这么没用的徒弟真是丢脸，还好没告诉那小子宗门是什么，否则岂不是扬名三界？
“无论如何，我那徒弟遇到小友这么龙章凤姿的人是他的幸运。”傻逼天道现实恭维一番，接着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对上两位小友，我毫无胜算，我也不愿人类之间多有消耗。”
“只是跟我一起进来的逆徒，现下不知去向，如果有幸让小友碰见，劳烦小友能高抬贵手，让那小子自个儿滚蛋！”
洛时：“如果他不愿意？”
傻逼天道淡定说：“一刀杀了也无妨。”
这就是亲师父吗！
傻逼天道向洛时和焰城一谢再谢，最后捋捋头发，冲他们洒然一笑：“我挂了。”
“日后有幸再见。”
*
【剩余修士：二百五十六】
【目前状态：生活富足】
人数以一种非常均匀的速度在下降，似乎所有城池都保持着一种非常谨慎的态度，秘境进入偶有波澜的平静期。但洛时已经预感到，再过不久平静的湖面将会掀起狂澜。
“喏。”一声冷冷的招呼打断他的思绪，冰天雪地湖心亭中，老叟递给他一条处理好的雪鱼。
——处理好是指剔掉鱼刺，将鲜嫩鱼肉分成一块一块。
在三场匣斗的中途，洛时多次出门，比较惊奇的是，匣边一直保持着连绵雪山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变化。
洛时跟焰城还尝试在黑夜的时候打开那扇门，结果和白天的时候一样，并没有出现额外的危险。
洛时坐在亭边，看着雪簌簌而下。
老叟这一次没有钓鱼，而是把手摊在空中，任由冷风刮割。痛楚剧烈而绵长，老叟眉梢纹丝未动。
洛时看他的手：“老人家练剑。”
老叟：“不及你刀好。”
漫卷的寒风中，他说：“更何况我的剑，早已断得不能更断。”
跟老叟断断续续的闲聊中，洛时得知他与焰城的相识过程——最简单的不打不相识。
焰城离开城池后，总共进入了三个匣边，前两个里面除了怪物还是怪物，只有最后一个还算有个“人”在，因此和老叟打过之后，焰城就待在这里，不打算走了，直到洛时出现。
焰城告诉洛时，说老叟似乎不太能运转灵力，而仅仅能使用锐剑一样的手指。
老叟确实有一双看似孱弱，实则坚不可摧的手。
现在，他的手即是他的剑。
“咻——”
空中坠下一只嫩黄色的鸟燕，被老叟一把接住——他隔空弹出一道细丝般的灵力，将它洞穿。鸟燕的尸体僵硬，却没有鲜血流出。
老叟沉吟，倏然起身：“走吧，带你打鸟吃。”
两个人，一只鸟肯定是不够的。
离开无边无际的湖泊，便是连绵的雪山。
群山并不光秃，甚而树荫翁郁，只是被茫茫白雪盖住，因此显得空荡。
飞鸟察觉到迫近的危险，振翅自繁茂的枝叶间快速掠过，带起的微风让枝头的积雪簌簌抖落。然而飞鸟还是追不上老叟的剑，在即将穿过细密的林梢时，飞鸟的左翼骤然一僵。
它直直坠落在洛时的手心里。
两只鸟，肥瘦相差无几，构成了洛时和老叟的加餐。
匣边里的鸟也不同寻常，洛时已经能够想象到其肉质是如何鲜嫩特别，不过，他实在有些兴致缺缺——对于烧烤一类的东西，他更青睐于重盐重辣，但在这匣边里，料想也不会有那些调料。
然而老叟接下来的举动有些出乎洛时的意料。
处理好两只鸟后，只见老叟向空气伸手一抓，抓出了几个小小的瓶子。
老叟：“盐、辣椒、花椒……“
他一个一个念出调料和香料的名字，头也不抬地问：“都吃吧。”
虽然是在询问洛时，但看他麻利的动作，大概只是告知洛时，而非征求他的意见。这正是洛时想要的。
最后的成品洛时很是满意，只遗憾一只鸟的肉太少了，不够吃。
“城主，别看这里很安全。”老叟一边毁尸灭迹，一边说，“匣边很危险，匣边里的游民也很危险。”
洛时：“我知道。”
老叟笑了笑，仰头望向天空：“某些异常危险的匣边，可是和那些强大的城池一样高呢。”
“回去吧，城主。”
……
第二个黑夜，洛时和焰城一起前往匣边。
面前出现的不再是满目冰雪，而是一望无际的潮湿雨林。
老叟连同着那个匣边消失了。
第059章 问天道12
头顶是高大葱茏的树木, 一眼不见天日。比荡云山更加幽邃，空气中弥漫着饱和的水汽，闷热的温度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往前一步。地上铺满了枯枝落叶，脚一踩上去, 就发出“咔嚓”的声音。一眼望去, 矮小的蘑菇撑着伞盖，在上一个雨季残留雨水从高高树冠上滴答滴答落下中柔弱地左右摇晃, 浅褐色的外表与枯叶近乎融为一体；而不远处头顶深褐色的树枝微微游动, 凝神一看, 才发现那是一条毒蛇, 褐色与黑色的斑纹在游到绿叶上时又转为翠嫩的色泽，毒蛇蛰伏以待, 在一只纤瘦的蓝鸟穿过时，骤然出击, 却被翠鸟猛地一啄，贯穿七寸……
生物之间绞杀、制衡处处发生, 洛时就像是误入了一个瑰丽而危险的王国。
“雨林。”洛时想到了这样一个名词。
美丽的、危险的雨林。
焰城却很不喜欢这里, 有些烦躁地捋头发。体温过高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洛时浑身清爽的时候，他的额间已经沁出汗珠——修士的体质在这里似乎不能起作用。
雨林幽深，高大树木簇拥着一条无人小径，洛时踏了上去, 焰城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跟了上去。
似乎刚下过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 行动间泥水弄脏鞋底, 洛时小心翼翼提起衣袍, 免得被污泥弄脏。
雨林的深处会是什么呢？是美丽的景色，还是凶猛的怪物？
好奇心如气球般膨胀起来，在洛时的胸膛里飘荡，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里面看看——
“咻——”
半昏暗的雨林中，刀光亮起，一根浅褐色的触手被一分为二，重重摔在地上，创口处的透明粘液缓缓溢出，将附近的枯叶腐蚀吞吃。
攻击毫不停息，洛时和焰城在危险发生的一瞬间就默契地背靠着背，洛时执长刀，焰城的手心火球滚动，将附近映得通红。
【圣教堂装备技能，羔羊lv.3】
【描述：你是神圣洁顺从的羔羊。】
早在踏入雨林的那一刻，洛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在大半头脑和身体自发地行动时，一缕理智的意识藏匿起来思考，冷静地看着身体被迷惑、被控制、被驯服，一步步朝着雨林深处走去。那缕意识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妙地力场笼罩着雨林，处于立场之中的人会无法自控地行动。
几根粗壮的触手零散地落在地面，将枯枝落叶荡起，扫出几块土壤裸.露的地面。
视线之中，危险似乎已经离去，雨林静谧而安详。
但直觉拉响警报，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体无处不在地挑动洛时的神经，他的视线冷静地从树冠扫至树身，再来到似乎平平无奇的地面。
火焰燃烧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洛时迅速偏头去看，又迅速把头转回去。那短暂的一瞥中，焰城酝酿已久的赤红火球电光石火地将一团透明空气圈起，熊熊烈焰，瞬间将不具名偷袭者的身体烧成灰烬。
从攻击发生开始到现在，洛时和焰城没有一句交谈。
滴答，滴答。
雨声。
……说不定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更多生物了——
洛时猛地咬破舌尖，铁锈味令他昏沉的神智一瞬间清醒过来。
那股微妙的力场还在无时无刻影响他们，而且似乎随着时间推移，强度也在逐渐增加。
得速战速决才行。
洛时打定主意，手腕微微转动，将神术捏得更紧。
让他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锋锐的刀光割破空气，携裹着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量，直直朝某颗巨树刺去。焰城紧随其后，狰狞的火龙缠绕神术刀身，裂开大口，要将猎物一口吞吃。
矮小蘑菇的伞盖瞬息撑出一人高的圆弧，柔软的伞盖在长刀和火龙的双重攻击之下，碎成两半，散发出一种烤焦了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伞盖落地，蘑菇已不知所踪。
“蘑菇人。”焰城快速说，“柔韧，坚硬，含有剧毒。”
是玩家！
洛时骤然回头，莹蓝色的光自神术刀身一闪而过，电光石火间凝出数十道冰刃，将如鲜花般蓬开的触手割断，同时也被触手的粘液腐蚀成水。
“好香……”执着呢喃响起，洛时却朝与声音源头相反的方向奔去，兔起鹘落，一火一冰两道术法先发，冰墙割据空间，火雀占据高空，不等蘑菇人反应，就“嘭”、“嘭”爆炸，在浓烟漫起之时，洛时的刀光准确无误地往某一点狠狠劈下。
火雀不仅是攻击性法术，同时也在爆炸的同时将敌人的位置圈定！
“铛——”
悠长的声音在密林中回荡。
浓烟散去，矮小的蘑菇已经长成半个小人的高度，新冒出来的红色伞盖上一道刀痕深深，透明的液体漫出。
【圣教堂装备技能，葡萄血lv.4】
【描述：神赐予葡萄，血肉铸就新生。】
触手不知从何处卷来一块已经发臭的黑肉，蘑菇人蠕动的触手毫不犹豫地将臭肉吞下，那一瞬间，红色伞盖恢复如初，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焰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圣教堂军团的人。”
他和洛时的技能把蘑菇人圈在一个小空间里，无论蘑菇人如何试探，那一个圈暂时是无法突破的。
触手摇晃，蘑菇人漆黑如豆的眼睛看着洛时：“随机先生，您好香啊。”
他伸手扶正伞盖，接着如犯了错被家长抓住的小孩一样把两手背在菌柄之后，乖巧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是您太香了，我忍不住……您是圣教堂最尊贵的圣子，我怎么敢把您当成食物呢？”
焰城的眉梢微动。
即使是他，也听过圣教堂的“威名”。一个以人类为主导的军团，容纳了不少邪恶的异种生物，却以“圣教堂”为名，里面的玩家行事大多诡异，狂野尾鼠曾经特意提醒过他，如果遇到圣教堂的人，时刻保持戒心，尽量远离。
看蘑菇人一边谦卑地说话，一边吞咽口水的模样，就知道狂野尾鼠的提醒没错。
焰城往前一步，刚想开口，就见模样乖巧的蘑菇人瞬间露出狰狞而贪婪的神色，菌丝触手带着菌柄、菌盖没入地底，没了踪影。焰城看到洛时的单边耳坠微微晃动，接着，他头也没回，反手一刀，隐去身形本想从后面偷袭的蘑菇人瞬间被神术洞穿！
“……！”
葡萄血！
葡萄血！
军团的装备技能也有CD限制，蘑菇人之前连用两个，第三个lv.2的技能“狂信徒”就无法使用，现在再想用葡萄血更是不可能。
冰冷的刀锋带着刺骨的寒意，葡萄人听到了耳畔拉响的死亡警报。
“……我要吞下圣子……神……”
蘑菇人到死也没明白，他准备已经非常充裕，刚刚重生的圣子，怎么会这么强？！
生命迹象消失，绯红的火灵从刀身涌出，将蘑菇人的尸体烧成灰烬。
危险终于解除。
但——
“……随机。”焰城轻轻说。
焰城：“你是随机。”
他外表平静，心里却震动。
孰料洛时却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收回神术刀，轻轻拍打焰城的肩膀：“走了，回去吧。”
焰城皱眉，心中的困惑更深。
洛时到底是不清楚随机指的是什么，只是表面上佯装平静，还是……这一切根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随机？
洛时的神情平静，他看不出任何线索。
*
又一个白天，丙六城。
“丙六十三，你回来了！”额头生着漆黑小角的老妪慈祥微笑，递给丙六十三一张干净的帕子，“快擦擦，你这孩子，满头都是汗。”
“帮丙六七九支起摊子了？我听说你们想卖包子，那可不容易，听着简单，要花不少功夫呢！老婆子之前做过包子，这做包子呢，讲究的是……”老妪絮絮叨叨，十分热心地给年轻后辈支招，话到一半，看见了什么，脸上骤然浮现出惊喜的神采，“城主大人和副城主大人们！”
宽阔的主街上，三道或高或瘦的身影在此起彼伏的热情招呼声中走过。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能够见到城主和副城主们一面，老妪早就心满意足，回过头时，见丙六十三只是微笑，愣愣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你生的这么好，怎么总是傻呆呆的样子，那可是丙六城的大人物们！”
丙六十三确实有一副好相貌，五官深邃，肌肤白皙，眼瞳如冰绿色的宝石，摄人心魄，淡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要丙六一一说，虽然城里不少小妖的发色和瞳色都很美，但都及不上丙六十三，明明只是最简单的组合，就是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眼。
而且当这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那才是春风化雨，叫人一看，心都软了，她说什么都肯答应。
就是有一点不好，总是不主动。如果不是丙六一一帮衬着，早就被旁人欺负了去。
“婆婆，我去帮丙六七九了。”丙六十三微笑。
丙六一一摇头，叹气。
“唉，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丙六十三转身没入人群。
【剩余修士：二百四十三】
【军团成员<穹拉>已死亡】
看着这条消息，丙六十三的微笑扩大，洁白的面庞在阳光下竟显出几分神圣的味道。
她垂首低语，手指在胸前轻点三下。
“圣子殿下……”
她口中的圣子殿下正在查看前一晚上发生的匣斗结果。
略过一切平平无奇的信息，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最后一条上。
【丁五城失去城主，自动并入丁四城】
没有发生匣斗，之前从没有出现过的丁五城突然失去了它的城主。
目前已知的规则，除了匣斗，城主无法接触到其他城池，也无法放弃城主身份，转化为游民。
那么，是死在了匣边里吗？
不对。
洛时断然否决了这个猜测。
老叟曾经说，城主如果死在匣边，其城池也会被匣边吞噬，根本不会被前一个城池接收。
那么，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好久，还是决定说一下，因为学业问题（一周42节课+N多ddl），我已经没办法日更了呜呜，以后每周保底三更，多写会多放，大家可以攒一周来看，亲亲！
第060章 问天道13
“丁五城。”焰城也发现了这一条异常信息, 背着人流走向洛时，“不对劲。”
洛时：“是啊。目前已知的规则似乎无法解释这个信息。”
丁五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其城主主动自杀离开秘境？
很大概率不是。秘境中的修士都是各族千挑万选出来，背负种族接下来气运的，怎么可能这么不负责任, 什么都还没做就选择离开秘境？
众多线索在脑海里交织回荡, 洛时依靠着白墙，露出思索的表情。
失去城主, 并入丁四城……
不会是副城主叛乱, 也不会是游民搞鬼, 更不会是被匣边吞噬……
最后的最后, 洛时的视线停驻在记忆中一行金色小字上。
“你目前的阵营：妖族。”他说出了小字的内容，和焰城恍然大悟的眼神撞在一起, “目前——阵营是可以改变的。”
当时他只觉得这行小字肯定留有坑，但他不打算转换阵营, 也就没有怎么关注。
“丁五城的城主转换了阵营的话……”焰城低语。
洛时笑了：“是百姓。”
他早就观察到一个现象，如果是人类修士占主导的城池, 初始的百姓一定全是妖族, 反之，辛九城就全是人族。秘境这样设置，在他看来，一是为了激化两族之间的矛盾，二么……
“既然修士可以选择成为城主、副城主, 可以选择成为游民，那么为什么不可以选择成为百姓呢？”洛时快速说，“要想成为丁五城的百姓, 那名城主大概率就会转换阵营。”
洛时始终坚信, 秘境中的一切存在都有意义。
百姓可能是秘境中人数最多的身份, 难道仅仅只作为城池建设的一种度量吗？或者在最后搞一波事。
隐藏的规则，可能就在其中。
*
丁三城。
“是百姓。”命令代码011眼中闪过一道蓝光，“丁五城城主转化为百姓，丁五城失去城主，丁五城被丁四城接收。概率为87.23%。”
命令代码219点头：“我赞同你的分析。”
两名外表与人类无异的机械种面无表情穿过人群。011的视线在百姓身上游走，看见他们生动的神态，听见他们或高或低的嗓门。
011：“这是一个机会，可以通过百姓完成刺杀。”
这一个赛季副本，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刺杀洛时，至于通关副本，如果无法完成刺杀任务，通关也不要想了。
219：“我认同。011，【必中箭矢】在你手里，该任务由你执行？”
“啊呀！”冒冒失失的小狐妖在和同伴打闹时撞到了011的身上，011的反击机制还未激活，双手就下意识将小狐妖搂住，011温柔笑道：“小心。”
小狐妖转过头，见被他撞到的正是漂亮温柔的城主大人，又羞又恼，羞的是小色狐竟然撞进了美女城主的怀里，“一亲芳泽”，恼的是同伴太不知分寸了，让城主姐姐看见他这么莽撞的一面！呜呜呜，小狐妖虽然年纪小，已经开始物色起未来媳妇，城主姐姐那么漂亮，自然在小狐妖的备选里。
可现在，那群傻蛋让他在未来媳妇面前出丑了！
小狐妖恨得牙齿痒痒，面上却被011的美貌迷得晕乎乎，双颊绯红：“我、我会小心的……城主姐姐……”
011低低笑了：“好了，站好。”
小狐妖瞬间站得笔直。
“丁三二七！”耳后响起一声焦急的呼唤，小狐妖后知后觉地抖抖狐耳朵，“副城主大人，我在这里……”
丁三城有一位城主，两位副城主。其中一位副城主叫做华晚星，和百姓们关系极好，小狐妖没撞到城主之前，就是和伙伴们一起在和华晚星玩闹；而另外一位，冰冰冷冷的，和城主一样，小狐妖不知道他的姓名。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华晚星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袍子，俊秀挺拔如修竹，左手牵着一个小猫妖，右手牵着一个小虎妖，脸上挂着无奈又包容的笑意。
见到011，华晚星的眼中掠过一道浅浅的浮光：“师妹。”
小狐妖小猫妖小虎妖聚首，虽然不太舍得华晚星和漂亮的城主姐姐，还是围成一团迅速遛了。
011垂眸：“大师兄。”
219也道：“大师兄。”
进入秘境之前，011和219成为人修一宗一门一派中青涯派的弟子，头上顶着一个温柔可亲的大师兄华晚星。进入秘境之后，三人又凑巧地被分到一座城池里。
如果可以，011和219当然更希望抛开华晚星行动。但华晚星实力强大，提前击杀可能会折损他们的实力，任何会影响刺杀任务的事情011和219都不会做，是以也只能和华晚星一起了。
不过华晚星很善解人意，每每011和219私下商量什么的时候，他都不会凑上去，而是非常识趣地去做其他事情。
华晚星眉眼弯弯：“你们饿了吗？我刚才发现一家新店，卖豆腐脑，一起去尝尝吧。”
秘境中的修士已经辟谷，按理来说不应摄入凡物。但显然，华晚星不在其中。还在青涯派的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偷偷打鸟烤得香嫩，再分给011和219吃。
219动了动喉结：“豆腐脑……是甜的么？”
“我要吃咸的。”011迅速说。
“哈哈哈哈——”华晚星拍拍219的肩膀，笑得声音都在发抖，“放心，豆腐脑既有咸的也有甜的，不用担心……”
他这两个师弟师妹，好是好，就是在吃食上尤为执着。师弟只吃甜食，辣的咸的一概不碰；师妹则对咸食情有独钟，并视甜食为异端。
想到此处，华晚星不由感慨，两人能够和谐相处真是太好了，要知道上一对在这上面产生分歧的师兄妹，差一点把他们的宗门都拆了！
豆腐脑浇上汁料，鲜香可口，令人食指大动。入口爽滑，叫人吃了一碗还想再吃。
华晚星虽然喜欢研究吃食，但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今天也是用了一碗就没有多吃。他一手支颐，看着埋头苦干的师弟师妹，眼中像是融化了蜜糖，甜蜜而柔软。华晚星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师妹身上打转，在对方疑惑抬首时，又慌里慌张地挪开。
……
巡逻时间，011和219再度聚首。华晚星不知去向，也许是又跟百姓玩在了一起。
两名机械种都决定，在黑夜来临之前，完成尝试。
219说：“如果猜测为真，我接下来就向洛时提起匣斗，再输掉，由你进入他的城池，完成刺杀。”
虽然对方此时也应该发现了这条规则，但那么多百姓，011身上又有遮掩的道具，比之匣斗时动手，成功几率还是要高出不少。
011点头，却有些犹豫：“师、华晚星他……”
219抿唇：“避开他。”
他们选中了住在丁三城东面，性格孤僻的树妖。对方基本不出门，整日都缩在房间里，只是单纯地发呆，没有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011鬼魅般潜入，219自觉留在外面，身体表面浮现出几道黑色纹路，渐渐与空气融为一体。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在011面前，树妖毫无还手之力，被她挖出了嫩绿色的妖丹。妖丹上沾染着树妖的血液，却并不腥臭，反而散发出草木的香气。
011一口将妖丹吞下，瞬间，身体内涌出一股灼热的能量时，面前也显出一行金字。
【是否吞丹化妖，转换阵营？】
【是 否】
011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异变就在这时发生。
一道熟悉的剑光跃至011面前——219的防线被突破，摇摇晃晃的房门偏移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背着日光出现在011面前。
219挪到011身边，看着华晚星，011的睫羽微微颤抖。
华晚星握着剑，面色冷厉，眼中却是挣扎和痛惜：“你们！”
219迅速解释：“师兄，这是秘境里的隐藏规则，我们可以转化成百姓，出其不意偷袭其他城池——”
“我们是人！”华晚星愤怒地说，“他们虽然是妖，但也是活生生的妖！身为青涯派弟子，怎能滥杀无辜！”
看来，无法交涉达成一致。
不知怎的，011和219的心里涌出一阵细微的低落。但这不妨碍他们出手。
华晚星实力再强，也想不到自己的师弟师妹隐藏了实力，在两名神仆的夹击下，华晚星就如同最开始那名树妖一样，任人宰割。
银色的、藤蔓一样的物体洞穿了华晚星的腹部，又缠住他的手与脚，将他束缚在半空之中。
华晚星看着011和219，咽下翻涌的气血，闭上眼睛，淡淡道：“杀了我吧。”
他没有选择自爆，丁三城这么多百姓，一旦自爆，这个繁荣的城池也会被夷为平地。
011的左手化成一根粗壮的藤蔓，藤蔓的尖端锋锐。她现在应该碾碎华晚星的金丹，再刺穿他的心脏，这样就不会有人阻挠她和219的计划，也不会有人让他们束手束脚。但是，但是——
藤蔓来到华晚星的腹部，却顿住。
011脑海内突然浮现起一片回忆。
记忆中的华晚星微微垂首，眼中仿佛洒落了星光。
他说：“师妹，我心悦你。”
杀了华晚星，也就不会再有人叫她一声，师妹。
藤蔓猛地穿入华晚星的身体，却险些避开了金丹的位置，只是令华晚星伤上加伤。
011的语气冰冷：“华晚星，你离开丁三城。”
在华晚星微微怔愣的眼神中，她把他驱逐出去了。华晚星成为了游民。
011：“……”
“你犹豫了。”219说，但一切发生的时候，他并没有出手阻拦。
011现在已经变成了树妖，矮了一点。
藤蔓从她身体里涌出，将大半空间都充斥填满。
“按照代码，斩杀人类之时，我的肢体会陷入僵硬，理性意识会变得紊乱，体验到这世间来说对我最剧烈的痛楚。”
219：“代码已经被删除。”
“是啊。”011微微仰头，“我也没有杀他。”
“即使这样，驱逐他的那一刻，我还是感到心脏骤痛。”
219：“我们也没有心脏。”
011低低笑了。
“那就是人类在驯养我们的时候，早已经将那种疼痛的基因植入。”
此后纵使代码更改，那一种痛苦都不会变化。
“所以003在[槲寄生之歌]里，才会选择永远留下——他不想和他的人类分开，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1章 问天道14
丁四城。
【剩余修士：二百零三】
【丁五城失去城主, 自动并入丁四城】
胖子把这条信息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三次。
他娘的，就知道秘境不安好心！
他咬牙切齿，下一秒又苦着一张脸。现在好了，本来以为能缩在百姓里安安心心苟到最后, 但现在, 丁四城的城主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绝对会选择排查城内的百姓, 老天爷啊！
没错, 胖子就是丁五城的原城主, 现在变成了丁四城的新百姓, 有了个新名字——丁四四五九。
变成鱼妖百姓后，他本身的体型虽然没有很大变化, 但整体肤色绿了一个度，手臂、小腿和脖颈上覆满暗绿色的鳞片, 五官也因为妖族的血统变得奇诡起来，根本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但这丝毫没有令胖子放下心来。
玩家的探查手段千奇百怪, 他怎么可能放心？！
胖子恨啊, 要是进副本之前他没有在【阿德里的镜子】上犹豫就好了，贵是贵，但实用而且安全啊！如果他买下那块镜子，现在就可以重新捏出一个人族影像来，自己则躲进镜子里, 到时候就算被发现，也有一逃之力。不像现在……
从丁五城并入丁四城的妖族百姓被彻底区分出来，赶在一块空旷的区域内排好。
“城主是要做什么啊？”
“……不知道, 好想喝水啊咕噜咕噜——”
被并入人类百姓的城池, 区分新百姓再容易不过。丁四城的城主虽然还没出现, 但看他/她的安排，绝对是要把新百姓从头排查到尾，也要把他这个玩家揪出来。如果城主再心狠手辣一点，把新百姓全杀了一个也不放过也不是不可以。
唉……
胖子愁啊。
不说城主有没有探查的东西，光说他这副样子，骗骗陌生人还行，一遇到熟人，估计就装不下去了。
漫长的队伍前面传来一声惊呼：“城主大人！”
胖子浑身一抖，心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成败就此一举！
*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胖子胆战心惊之时，他的“大佬”还在悠闲地视察自己的城池建设情况。新摸索出来的百姓规则对于洛时和焰城来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他们既不会转化为百姓，也不会大费周章地去排查百姓。
即使有人混入了辛九城，也不需要过多担心，要知道道理在这里——他们费尽心机成为百姓，不就想着顺着城池流动而流动，以期进去更强的城池，直到最后反杀城主，登入青云宫吗？既然如此，他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
不过，接了洛时追杀令的玩家除外。
洛时总体上不算担心，刚刚让城里的木工带队对城内的建筑物进行修整，把一些危房修得牢固一点，免得出现意外事故。
又一个黑夜和白天。头顶的人脸逐渐移动到了天空正中的部位，而辛九城，算下来连续吞并了六座城池，规模已经算很大了。
城里多了很多很多陌生面孔，有妖也有人，混居在一起。
前一个晚上，洛时和焰城刚刚探索完一个悬崖匣边，事情就发生在紧接着的白天。
最开始注意到不对劲的，是焰城。
“不对劲。”焰城找到正在思索【冰河世纪】的洛时说，“百姓们不对劲。”
洛时一下仰起身，正正对着他的脸：“怎么说？”
焰城：“他们对我的态度变了。”
焰城说，百姓们看到他，不再像以前一样热情地迎上来，反而变得躲闪，远远看到他，就躲进屋里。有人交谈，他靠近的时候，也会下意识止住声音。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陈述异常的时候，焰城的眉头皱起，眼瞳里满是困惑。
洛时跟着他出去转上一圈，果然有问题。
要知道在那之前，百姓们就像一个个无情的城主彩虹屁机器一样，洛时解决了他们的温饱问题之后，但凡他做点什么，百姓们都会闭眼狂吹“城主英明”、“城主深谋远虑”之类的话。即使涌入了很多新百姓，也没有发生过动乱，新来的百姓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城池，一直认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辛九城人，对洛时和焰城的好感度也是没由来地高。
相信其他城池也一样。
但现在——
洛时和焰城没有刻意收敛气息，在外面吆喝招揽客人的小店老板回头一瞥到快要靠近的两人，瞬间缩进了店里，还掩上了店门。在一片寂静之中，洛时和焰城走过，刚走过没多久，就听见背后的吆喝声再度响起。
——那名小店老板之前锲而不舍地想让洛时尝尝他们的招牌菜。
辛九城内往日的愉快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凝滞的氛围，仿佛一条平静的河流，河面之前却暗潮涌动。
洛时：“接下来小心一点。”
不到半个小时，这股奇怪的氛围愈演愈烈。
百姓们不再躲避洛时和焰城，听起来是个好消息，但是——如果他们一直直愣愣盯着你，眼神充满敌意。恐怕还比不上之前的躲闪。
他们现在看向往昔尊敬的城主和副城主，就像在看他们至死不休的仇敌一般，眼神冷得仿佛淬了毒。洛时心态很好地迎上他们的视线，还冲他们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
他语气轻快地说：“下午好。”
预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焰城小声说：“难道是有百姓掀起叛乱……”
“应该不是。”洛时摇头，若有所思，片刻后说，“也许是什么事件。”
按照游戏的思路来理解，他们现在在玩一款基建游戏，游戏中既会有顺风顺水，当然也会有令玩家措手不及的“意外事件”。百姓的异常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地就开始，而且根本没有任何蔓延的过程，洛时更倾向于那是秘境设计的一个事件。
很快，洛时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因为洛时步子放得又慢又小，而恶魔种天生高大，不知不觉间，焰城已经走在了洛时前面。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
“怪物！”
与愤怒的骂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滚烫的汤汁泼洒飞溅的声音。
焰城避开了飞扬的汤汁，汁水溅在青色石板上，染出一块又一块的黑色痕迹。
焰城有些怔然地抬头——向他泼溅汤汁的，正是前不久热情邀请他吃馄饨的摊贩。
那一锅被熬得乳白，极为烫人的高汤洒在地上，冒出“滋滋”的声音，让人不难想象它们落到人体上时，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可堪称为一个恶毒的手段。
“你们是怪物！”馄饨摊贩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地望着焰城和洛时。他身后，百姓们逐渐涌过来，将洛时和焰城包围住，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冷漠神情。
那句话落到焰城耳畔，仿佛滚烫的汤汁溅在了他身上——恶魔种是不会因此而受伤的，可焰城还是感觉被什么东西烫着了。馄饨摊贩的话焰城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不是人……
那一瞬间，焰城感到一股无从下手的茫然。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立刻处理面前完全失去理智的摊贩。但事实上焰城只是愣愣站在原地，任由摊贩一句接一句的谩骂落在耳畔。
周围的百姓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
人类百姓说：“城主根本就是个妖怪！”
妖族百姓说：“副城主是人吧？不是妖族！”
人族和妖族百姓各说各的，却完全无视了自己和睦相处的邻居也跟他们属于不同种族。
洛时：这充分暴露了秘境设计者的智商有瑕疵。
在言语越来越激烈，眼看着就要演变为肢体冲突之前，洛时微笑着走到了焰城面前，挡住了馄饨摊贩的视线。
“是城主！”
“妖怪城主！”起初只有零星几个声音，但是很快，就演变为整齐划一的呼喊，“妖怪城主！”
洛时听了，只觉得前不久为了百姓着想没有露出妖形的好心真是喂了狗。
到这里，洛时也差不多了解了秘境设计者的思路。
“一切都是为了激化人族和妖族的矛盾。”洛时轻声说，似是在跟他身后的恶魔解释，“人类城主分到妖族城池，妖族城主分到人类城池，以及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暴露，百姓们却跟失了智一样地发疯。”
【触发事件：非我族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异必诛。面对彻底转变态度的百姓们，城主会选择什么样的手段呢？是安抚，还是镇压？是迷惑，还是赤.裸.裸的暴力？】
辛九城不断吸收其他城池的百姓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上千名百姓涌至主街上，将每一个角落都占据。他们或拥挤在人潮之中，或堆在房顶，齐刷刷盯着洛时和焰城。
这种情景，仿佛灾难片中的丧尸围城一般。
这个特殊事件在每个城池里的强度估计不同，越是强大、百姓越多的城池，恐怕面临被颠覆的风险就越大。
真是一个恶毒的事件啊。
不仅考验修士的实力，还充分考验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想一想，曾经对你热情崇拜的百姓，转头将你视为异端，仅仅因为种族问题，就视人为仇寇。心理素质差一点，估计都要怀疑人生了。
不过洛时的心理素质很强大。
“你明明是个妖怪，凭什么做城主？”
“一只畜生，也配做人？”
面对指着鼻子的侮辱和谩骂，洛时付之一笑。
转眼刀已出手，将馄饨摊贩连同他的馄饨小摊一起劈裂。鲜血飞溅，混杂在滚烫的汤水里，此起彼伏的声音蓦地一静。
在万众瞩目的寂静中，洛时笑吟吟道：“哪有什么我族异族，真是天真。”
“辛九城向来强者为尊，只有强者，才配为城主！”他笑中带刀的眼神扫过每一个百姓，“如果有不服的，认为比我强的，大可以上前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左传》
第062章 问天道15
——他在血泊中癫狂微笑的模样, 就像一位不折不扣的暴虐城主。
已经完全被“意外事件”控制的百姓，当然不会仅仅因为洛时一个杀鸡儆猴的杀招而老实下来，短暂的寂静之后，就爆发出更加嘈杂的混乱。
焰城本来以为刚刚开杀戒的洛时会以残酷暴虐的血腥手段结束这一切, 可没想到之后他仅仅是将暴动的百姓束缚住打了一通。
人族百姓和妖族百姓平时看着普通, 但实力绝不容小觑，妖族甚至还有天赋神通, 当他们拧成一股绳, 齐心对抗一个人的时候, 压迫感是极为恐怖的。但在洛时面前, 这些仿佛都不够看一样。
混乱持续了近半个小时，以所有百姓或晕厥或失去行动能力而结束。在场所有人中, 只有那一名馄饨摊贩失去了性命。
“终于结束了。”洛时后仰着头，青丝如瀑, 日光洒在他的面庞上，勾勒出美好的轮廓。他懒洋洋的, 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运动, “可累死我了。”
焰城突觉心思复杂。
在洛时动手击杀馄饨摊贩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洛时不是人类，然后那之后，洛时的行为又完全迷惑了他的判断。这名人类身上的特质复杂而又矛盾，叫他看不懂。
*
与此同时, 丙六城。
在“非我族类”事件触发后，这座往日繁荣的城池如今陷入恐怖的动乱之中。
市坊萧条，店门紧闭。丙六城内的百姓, 手拿着镰刀、榔头等等武器, 麻木地在街上巡逻。比之发生在辛九城内的动乱, 丙六城的百姓显然更有组织，他们分成了一个又一个小队，各自选择一条街道巡逻，甚至还在短短时间内，形成了轮班制！
“绝对有人在引导他们。”说话的人死死把声音压到最低，她是个容貌清丽的女修，出生璇玑阁，名为宁文中。
黑暗里，另一个人说：“我们之前试图通过击杀一队人来打破他们的轮守，没想缺口迅速就被补齐。宁道友，你的卦象显示如何？”
他是散修盟的了如。
宁文中神色冷凝：“小人作祟。”
了如：“为今之计，只有抓出幕后凶手……时限恐怕就在天黑之前。如果我们没能在天黑前解决动乱，第二日的情景……”
宁文中皱眉：“对方遮掩了自己的痕迹，我无法推算出来。”
而要在成百上千的百姓中寻一个早早做好伪装的幕后凶手，显然并不容易。更何况，根据金字的提示，那名幕后凶手大有可能是修士化为的百姓。
了如叹气：“想在想来，那人恐怕是一开始就藏匿起来，转化为百姓。只怪我和顾如琢之前并未察觉异常……”
丙六城最开始只有一同出生散修盟的了如和顾如琢两人，至于宁文中，是他们在探索匣边时遇到的修士。同为人修正道，宁文中很快就被接纳为副城主。
“……我可以用药。”最后一个人，顾如琢说，“我可以制药，让百姓们陷入昏迷。”
“顾如琢”正是不要吃糖。
了如和宁文中的战斗能力其实并不强，了如是佛修，在面对鬼祟时尚有一战之力，宁文中却是彻彻底底的卜卦一脉，战斗力微乎其微。不要吃糖……就更不用说了。
他唯一拿得出手只有制药。虽然大范围迷晕百姓有点困难，但也不是不可以做到。
“你会制药吗？”
不要吃糖点头，刚想说“是”，却一下子僵在原地。
——宁文中和了如都在他面前，那么，身后的那道询问，出自于谁？
没有任何犹豫，不要吃糖迅速几步越过宁文中和了如，腿一蹬，双手攀住城墙，身手利索地翻墙而过。
跑！
跑！
不能停下！
宁文中和了如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不要吃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他只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离开那个人的控制范围，以待之后。
“你还没告诉我，你会制药么？”
轻柔的询问仿佛一柄利剑，抵在了不要吃糖的喉咙。他瞳孔微缩，一下子出了满身冷汗。
怎么回事？
他不是，不是已经逃开了吗？
视线出现了片刻眩晕，不要吃糖惊恐地眨眼，发现面前正是宁文中和了如。两名修士如今神色茫然，恍若失魂，犹如木偶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还在那个角落里。
他根本就没有离开！
“别怕。”那个人走到不要吃糖面前，怜惜地抹开他额头上的冷汗，“我不会杀你。”
不要吃糖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日光在她的发丝之间跃动，为她蒙上一层浅浅的光晕，她有冰绿色的眼瞳，一眼望去仿佛一汪静谧的湖水。她微微低头，凝望着他。
不要吃糖感觉自己头晕目眩，仿佛误入了什么奇幻的国度。他的耳畔响起风琴的悠扬声音，听到了平静温柔的歌声。
……
名为“琼”的人走了出来，在她身后，三名修士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街上的百姓一看到琼，也停下了巡视的工作，低垂头颅，静默地为她分出一条通道。
琼把不要吃糖带回了城主府。
然而一进入城主府，不要吃糖蓦地从昏沉中醒了过来，他保持着外表的茫然顺从，心里却已经满是惊悚。
好恐怖的技能！
不能慌。现在不能慌。不要吃糖不停地用语言暗示麻痹自己，跟随着琼的脚步，好像他还是之前被驯服的人一样。
“噢，已经醒了？……原来如此，你是一个‘药人’。”
完了。
不要吃糖只觉得胸口处塞了一个巨石，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碾碎了。他被发现了。
琼低低笑了：“不要紧张。药人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我不会拿你去制药的。放心。”
面前的这个女人，长相温柔和神性，不要吃糖却看到她神性背后的魔性。她在背后搅弄风云，让一城的人都沦为她的羔羊。不要吃糖在她身上看到了深渊一般的恐怖。
“好孩子。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琼慢慢地说，她不徐不疾的语速令人感到很舒服，即使不要吃糖心里再怎么告诫自己要保持警惕，也在这温柔的声音逐渐沦陷——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表情再度放松下来，就跟之前被琼的技能控制住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的迎新副本，叫做[挚爱]，对吗？”琼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反而从头到尾透露着和善的温度。
不要吃糖：“是的。”
琼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你应该见到了他吧。”
“他？”
“是的，他。他的头发是黑夜的颜色，有神亲吻过的蜷曲弧度，双眼是神圣的琥珀。”琼形容着口中的“他”，将一切夸张的溢美之词都堆积在他身上，然后问道：“你见过他，对吧。”
不要吃糖混沌的记忆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是，是的……”
“他叫洛时。是我一直在等的人。”琼捧起不要吃糖的脸，温柔道，“你能跟我讲讲他吗？”
不要吃糖脑海内的思绪已经变成了一团缥缈无状的云彩，带着混乱混沌的色彩，警报声在云起云散的疏阔声响面前，显得异常渺小。
“好的……我进入副本之后……”
在整场叙述中，琼的眼神始终注视着不要吃糖，跟随着他的叙述，浮现出思考、赞同等等情绪。这种体贴的无声应和令叙述者感到愉悦，于是更多、更多的细节从不要吃糖的口中冒出，很多当时只是在他脑海中浅浅掠过的思绪和潜意识，就连他当时也没注意到的信息，也从他的口中吐出，来到琼的耳畔。
“……然后副本就结束了。”不要吃糖完成了自己的叙述。
琼的手轻轻落到他发顶：“好孩子，谢谢你。我知道了很多之前不知道的事情，你做的很好。”
不要吃糖的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痴迷的表情。
“现在，把那一段记忆忘掉吧。”琼说，“他是神的孩子，是带着神的祝福和爱意出生的，那段记忆只会带给你负担。忘掉吧，孩子。”
不要吃糖的眉毛轻微抖动，瞳孔混乱地转动。他露出痛苦的神情，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落在他脸上，把他的五官都扭曲了。但是逐渐的，随着混沌的思绪云彩逐渐剥离出什么东西，他的痛苦慢慢缓和。
直到他再次露出平静的、顺从的神情。
琼收回手。
“好孩子。”
*
【剩余修士：一百一十一】
【丁一城向丙七城发起挑战，丁一城胜利，成功升格成为丙七城】
……
“非我族类”事件带来的损害比洛时预计的还要大，近乎一半的修士都折损在了里面。不知道只是事件造成的，还是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不过那都跟洛时没什么关系了。
黑夜来临之前，被洛时控制和打昏的百姓清醒过来，瞬间恢复之前的模样，对洛时和焰城捧出热情和赤诚的心，丝毫看不出前不久疯狂的样子。
“非我族类事件是一个预兆。”洛时分析，“秘境现在已经进入后期，我们不能再苟了。”
“这个秘境要求我们做进入青云宫的第一人，那和我们的城池强度挂钩。辛九城还不够，甚至还没有摆脱“辛”的等级。”
焰城：“有城池升格。”
洛时点头：“没错，那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
黑夜来临。
洛时还没有提出匣斗，就收到了另一个城池的匣斗挑战。
是甲五城。
“这跨度……有点大。甲等级的城池怎么会主动挑战我们？绝对有阴谋。”
洛时一边吐槽，一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场地内烟雾散去后，洛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