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风掀起了一条缝,那一道光影洒落在床脚,随着风的弧度慢慢地晃动。
钟予呆呆地看着她,唇瓣上还带着新的伤口,一点殷红的色泽在唇边,凝着一点初醒的润泽。
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形。
昨夜的记忆还乱哄哄地在汹涌,一幅幅画面像是被翻过的书本一般,哗啦啦地在脑海里重现。
而他的面前,苏蓝正垂眼注视着他。
她居然还留在这里。
“对,我在。”苏蓝眉梢微扬。
钟予才意识自己把想法喃喃出来了。
现在现在这已经超乎他的预期太多了。
巨大的惊喜像是挤满了彩带的彩球被人打开,漫天的,全是五彩缤纷的亮色菜彩带,把他整个人迷得晕晕乎乎的。
他本来以为他只能在宴会上远远看她的。
现在,居然
脸都在发烫,钟予抿了抿唇,小声问,“现在几点了”
“还早。你要再睡会儿”
钟予停顿了一会儿。
他轻轻摇了摇头,
“苏蓝,你要吃早饭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给你做香菇鸡茸粥或者,别的你想吃的我都可以做”
苏蓝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她有些惊讶,然后神情又转向无奈。
“你在说什么。”
温热的手掌捧上他的脸颊,动作自然地捏了捏。
钟予完全没预料到她这么亲昵的动作,脸上红晕顿时更深了。
正慌乱地把视线瞥向一边,他的余光突然扫到她肩膀上的一处伤痕。
苏蓝正披着一件丝质睡衣,长发还有些凌乱地垂下,睡衣的领口微微地敞开,颈侧肩膀的位置一道明显的红痕随着她的动作,露了出来。
“苏蓝,你的肩”
“你说这个”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苏蓝语气很平静,“你咬的,你忘了”
钟予呆住了。
衣摆被他勉强地咬紧着,但在痉挛的那一刹那还是失神地张唇松开了。之后他就像是完全无意识一般地吐着舌尖,晶莹的水渍顺着唇角往下落,然后受不了的时候,掉着泪一口咬在了她的肩头。
记忆里的画面飞快闪过,钟予一惊,脸上热度蹭蹭往上窜,一只手指轻轻地摸上了他的唇瓣,意有所指。
“你咬人真的很疼。”苏蓝轻轻啧了一声。
恶人先告状,脸上却一点情绪都没有。
仿佛钟予身上遍布的痕迹不是她搞出来的一样。
被她指腹碰到的唇还微微红肿着,这么被按一下,都有些刺痛。
“对,对不起”
钟予结结巴巴地道着歉,“疼吗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
说话间,唇瓣磨蹭过手指,像是肢体记忆,钟予下意识地张开唇,睁着眼直直看她,湿濡的舌尖柔软地勾出,就这么舔了一下她的手指。
对上了她的目光。
钟予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上红雾攀升,飞快往后缩了一点,长睫颤抖,像是要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他为什么要舔她的手
他怎么他怎么身体反应得这么顺畅
完全是被她教坏了的坏习惯
然后钟予就没有办法继续思考下去了。
因为脸被从枕头里掰出来,下颌被苏蓝张开手指捏住,一个强硬箍住迫使他张开嘴的姿势,让他被迫承受她伸进他唇间的手指。
手指纠缠着柔软的舌,淫靡地玩弄着他的口腔。
她欺身过来,俯视着他,浅金色的眼睛眸光微微沉下去,阴影之下,几乎变成了一种暗色的金。
像是要让他跌落进去。
“不是故意可不是一个好借口。”
她盯着他,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冷静,“咬了人,一句道歉就算了”
“对不起”
“还有呢。”
钟予直直地仰望她,眼里都泛起水色,含含糊糊道,“你你要什么都可以”
手指顿了顿。
玫瑰真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
舌头柔软地又卷上来,缠住她的手指。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清晨的被子柔软,翻起大片褶皱,玫瑰的香味越来越浓郁,钟予倏地一僵,眉头蹙起,眼尾绯红浓烈,眼里都绽开了泪光。
苏蓝顿住。她轻轻抬起他的脸,看他眼里盈着的生理性泪水,微微反应过来。昨天太过分了。
说实在的,苏蓝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恶劣的性子。这么多年花丛里逛游,她见得多玩得多,游刃有余。
但钟予令人食髓知味。他被迫承受她的恶劣和粗暴,但他又心甘情愿。
就像是现在。
钟予见她似乎要撤开身子,急切地抓住了她的衣襟。眼尾红红地小声道,“没关系,没关系苏蓝,我很喜欢”
他怕她去找别人。
钟予脸上红晕弥漫得厉害,他主动凑上去,抬起脸去啄吻她的唇。
“轻,轻一点就行”
随着他的起身,清晨的淡淡光线映在了他的身上,像是碎裂的上好白玉瓷器,斑驳的红紫痕迹宛如暴殄天物。
一条条控诉着她的罪行。
苏蓝有点头疼。
真是折磨。
她安抚地回吻了一下他的唇。
“好了,钟予,我们先起来洗漱。之后再说。”
钟予顿住。眼里还带着泪,但他仍旧乖乖地点了点头,听了她的话,“嗯好。”
然后在她要起身的时候,他的手勾住了她的衣角。
钟予仰脸,一瞬不瞬地直直地看着她,带着殷红伤口的唇像是漂亮的玫瑰花瓣。
他慢慢地,轻声道,苏蓝,弄坏我吧。
钟予最后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在床上一直躺到了下午快要傍晚,窗外漏进来的天光明亮又变暗,他才勉勉强强地坐起了身,换了衣服下楼。
衣领扣子扣到了脖颈最高。
坐进餐厅里,管家让人给他送上来餐食。
看自家少爷垂着眼睫,慢慢虚弱地拿着刀叉用餐,管家在一旁没忍住开口,“少爷”
“嗯。”
“您要注意身体”
“她什么时候走的”
穿着白色上衣的钟予脸色比衣服还要苍白一些,但脸颊上还留存着不自然的浓艳潮红,他问道。
管家噎了一下,还是回道,“中午的时候。”
“那位小姐说,她要回一趟家族主家。这几天不会在都城。”
钟予安静地用着刀叉,银质的餐具在水晶吊灯璀璨的光下泛出莹莹的冷光。
“少爷”
“我知道了。”
钟予密长的睫毛微微敛下,在外人面前,他脸上一向没有什么表情。
一顿饭吃完。
钟予要上楼的时候,管家站在楼梯下,恭敬地递上来一份文件。
钟予扫了一眼,左下角是一个皇室家族的家徽。
管家说“少爷,皇族的继承人似乎要有变动了”
皇族这一辈总共就两个后代子女。
皇女贝琳达失宠,换的继承人只能是另外一个人。
管家“他们这次竟然考虑让另一位oga坐上继承人的位子看来是真的想急切地向您示好啊,皇室以前可没有这样的先例。”
贝琳达得罪了钟家人,皇族尝试了无数次的赔礼道歉,甚至还愿意割让皇族封地,但递来钟家的消息全部都石沉大海。
钟家甚至不给他们回应。
这回,皇族终于实在没办法,让人传来了有意愿更换继承人的消息,意思明显而迫切。
他们准备放弃贝琳达。
被钟家关上门的继承人不会有好下场。
钟予拿着文件,静静地看了两眼。
信里虽然语言正式,但是言辞却格外恳切。
“少爷您看”
面色平静,钟予将文件递还给管家。
“他们自己的家事。”
嗓音冷淡,漠不关心。
管家顿了顿,恭敬接回文件,微微鞠了一躬,“我明白了。”
苏蓝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自己的家族主宅了。
气派的贵族庄园还是旧世时候流行的复古设计,庄园不在都城,所以占地面积也很广,一眼望去的后院里郁郁葱葱,湖水荡漾,都看不到头。
毕竟是重生,苏蓝对自己这具身体从小长大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留念。
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家族主事走进了书房。
“最近家里怎么样”她问道。
主事躬身“一切都像您安排的一样,西边的领地那里最近也实行了新政,关于矿产归属问题,我们和联邦的人也取得了联系”
“好,文件给我看看。”
“南部领地的负责人听说您回来了,也想要见您一面,他还带来了前几年的财务报告”
一番家事的交待之后,茶也慢悠悠地喝了半壶。
天色已经晚了,苏蓝正准备让主事回去,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不是说有我的信件”
苏蓝问。
她靠在高椅上,慢慢地喝了口茶。
还挺奇怪的。
她的“贵族父母”原来似乎是上流阶层的交际花,但这具身体本身似乎压根没什么联系人。
就算是她之后去都城之后认识的人,也不至于到本家来联系她。
还是寄信。
这种方式正式地让苏蓝有点匪夷所思。
主事愣了愣,随即没一会儿回来了,双手递上一封印了火漆的信。
“送信来的人特意嘱咐了,说一定让您亲自打开。您之前说让我们先放着,我们就一直好好地收着。”
苏蓝蹙了下眉,打量了那封信。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小姐。”
书房的门被轻轻地关上。
这封信上什么徽章都没有。
平平整整,用纸倒是昂贵,火漆用的也是普通标纹的印章,什么也看不出来。
封面用花体字写了她的贵族姓氏。
苏蓝随手拆开了信,有什么东西啪嗒掉了出来。
是一条坠着蓝宝石的项链。
苏蓝对珠宝不算特别精通,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一眼也能看出来这个东西价值不菲,是旧世传下来的古董。
蔚蓝色的宝石,在书房灯光的照耀下,凝起了亮丽澄澈的光。
应该没人能随手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苏蓝展开信,一目十行。
看到最后那一行字,她眉梢微微扬起。
苏蓝又拿起那条蓝宝石项链,在项链吊坠的精细的地方,果然看到了一行花纹。
皇家的家徽。
苏蓝轻轻啧了一声。
她又视线瞟过去,看了眼桌上摊开的信。
手写出来的信,花体字赏心悦目。
最后一行,明明白白地写着
这笔交易非常完美。我相信这件事情,对你我都会有极大的好处。我希望与你见面详谈。
莱斐尔德兰登
皇族的姓氏。
贝琳达的亲生哥哥。
苏蓝眯了眯眼。
项链被她在手里随意地掂量了一会儿,扔进了抽屉。
“对了,少爷。”
“还有一件事情,这位可能成为新继承人的皇族,还有一个家族婚约”
管家的声音让钟予上楼的脚步微微一顿。
钟予回过头来,精致的墨绿色眼眸居高临下地回望。
“婚约”
“是的。”
管家喉咙里滚了滚,有点艰难地挤出字眼来,
“这个婚约很久远,旧世的几辈人前就定下来。但因为两个家族之间一直分化的性别都不匹配,所以从来没有兑现过”
似乎知道这个对话的走向,钟予的脸色慢慢地冷下来。
“但现在继承人变更这位新的皇太子,不出意外要跟今天那位小姐履行这个婚约。”
握在楼梯扶杆上的手慢慢地收紧了,骨节泛白。
走廊内,安安静静。
“少爷”
钟予想起了今天苏蓝说要回家族主家的话。
鸦羽般的长睫遮住眼帘,撒下一片阴翳。
“我知道了。”
他转身,向楼上走去。
下唇被咬紧,本来殷红的伤疤又破出了血腥味。
跟皇族联姻,是一笔很好的交易。
钟予的心口疼起来有些微微抽搐。
苏蓝也许也会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