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绕指月光
文学城首发
残阳如血，夜幕降临，暗影笼罩四野。
过人高的玉米地密麻麻一片，风吹过，发出飒飒轻响，显得几分鬼魅。
叶苏走在漫长的羊肠小道上，突然听到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莫名心慌，脚步下意识加快。
却在这时，身后响起清晰的脚步声。
叶苏呼吸蓦地一紧，不敢回头，脚步快到近乎小跑，然而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急急向她逼近。
叶苏猛地侧转头，尚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口鼻就被一只粗糙的手掌捂住，下一秒，身体被蛮力裹挟，向侧后方拖去。
她被摁倒在玉米地深处，惊恐地张大眼睛，黑暗中，依稀看到一张猥琐的脸。
“果然是个美人！馋死我了！”
男人嘴中的浊气向她袭来，叶苏想踢打，想哭嚎，可身体却像被定住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肌肤，一寸寸暴露于黑夜。
茎叶像刀片一样划在脸颊、身体，叶苏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绝望地抓住身侧的茎杆，掌心刀割一样的疼……
“当！——当！——”
叶苏猛地睁开眼，“腾”一下起身，她浑身汗湿，胸口仿佛仍有种窒息感，四下环顾，心有余悸。
她竟然又梦见了那个可怖的场景——被拖进玉米地，被侮辱，被凌虐……
“当！——当！——”
是生产队敲盆催工的声音。
叶苏几乎整夜失眠，快天亮才睡着，偏又做了那样的梦，这会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可怖的梦境加剧了起床气，叶苏直挺挺地躺回去，可她忘了这张破床有多硬，后脑勺和床板亲密接触，“咚”一声闷响。
“我艹！……”
叶苏怒捶床板，可突然之前听到一个极为清晰的声音，近在耳边：
【别说脏话。】
叶苏吓傻了，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惊问，“谁？！”
那声音顿了顿，再度响起：
【系统提示：穿书第四天，情况良好。】
叶苏困劲全消，瞪着眼，表情和三天前刚知道自己穿书时一样惊讶。
她警觉地环视四周，有限的空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你在哪儿？别装神弄鬼！”
【我是系统，在你的意识里，也在这本书里。】
“系统？”叶苏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这本书这么人性化？连炮灰都有系统？”
系统似乎在读取她连珠炮似的问题，停顿片刻后，声音再度响起：
【系统报告：这其间确实存在阴差阳错，因为在成为系统之前，我也是书中角色之一。】
“谁？”
【你姥爷。】
“…………”
叶苏快速回忆剧情，在书里她好像的确有位被批\斗过的姥爷，可惜姥爷没扛过文/革，惨死在了牛棚中。
所以她在极度倒霉之后触底反弹，不仅拥有穿书系统，而且穿书系统还是自家姥爷！
这就好办了！
叶苏环顾空荡破败的屋子，恨不得对着空气磕几个，“姥爷！亲姥爷！求你发发神通，把我从哪儿来送回哪儿去，拜托拜托！”
系统又是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
【我只能保你在这本书里安好。你的世界回不去。】
叶苏呆若木鸡，须臾，猛然意识到一件残忍的现实：穿书前她遭遇了飞机事故，所以在那个世界，她大概已经死了。
所以于她而言，穿书实际上是某种意义上的重生。
系统似乎读取了她的思想，不问自答：【是的，你很幸运。】
“可是……可是……”
叶苏“可是”了半天，突然放声大哭，她这辈子就看过一本年代文，没想到穿书率竟高达百分之百，这样算的话，她确实挺“幸运”。
“那怎么……怎么不让我穿成女主？”叶苏哭得直抽抽。遭遇飞机失事已经够倒霉了，还穿成书里最大的倒霉蛋。
她穿成的这位原主年方十九，是十里八乡里最漂亮的女知青，却因政治原因回不了城，想靠高考改变命运，又卡在政审那一关。
原主不死心，八零年再次参加高考，却被一个叫齐兆先的无赖拖进了玉米地，后面的剧情不忍回忆，无非就是女子本如天上云，随风飘零泥淖中。
半晌，见她平静下来，系统才幽幽开口：【你穿书的设定我不能改变，但我会尽力帮你。】
“帮我？怎么帮？”叶苏不买账。
【你注意齐兆先，七月九号傍晚，别走村东头玉米地那条路。】
叶苏想起原主出事的地点就是那个地方，她连忙擦掉眼泪，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会帮我？”
【当然。】
在这陌生的世界，叶苏也没什么能信的了，她深吸一口气，问，“那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怎么找你？”
【我说过，我在你的意识里。】
“所以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对。】
叶苏大脑立马活跃起来，中、外、混血各种肤色，霸道、病娇各种风格，歘歘歘在脑子里飞速闪过。
【…………】
“啧，那岂不是很尴尬？”
【不尴尬，你可以把我当做——你大脑的一部分。】
“那我岂不是跟精神分裂似的？”
系统不再出声，似乎很“无语”。
“叶苏！叶苏——”外面有人喊她的名字，是个女孩的声音。
叶苏吸了吸鼻子，擦掉泪痕，起身走出去。
稀疏篱笆外，一个年轻女孩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女孩笑容清甜，胸前荡着两条麻花辫，穿蓝底白花的褂子，黑裤，黑鞋，很淳朴的打扮。
系统提示道：【她是秦丽莹，你最好的朋友。】
叶苏已经认出来了，穿书后她脑中其实已经融合了原主的记忆。
此时女孩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对叶苏道，“我把你的准考证领来了，你好好收着，丢了可就不能考试了。”
叶苏接过准考证，垂眸看去，愣了一下。
准考证上贴着原主的照片，长相和她一般无二，但更稚嫩几分，女孩留一头及肩短发，巴掌大的脸儿盈着浅浅笑意，即使是黑白照，那双眼睛也尤显得清亮有神，似含着一汪清水。
这是原主下乡前的旧照，从衣着和神态都能看出家境优渥。
叶苏忍不住唏嘘，照片中的“她”一定想不到，这次高考的回程，“她”将被邻村的无赖拽进玉米地，从此命运巨变，物是人非……
“叶苏，叶苏！”秦丽莹手在她眼前挥动几下，“你想啥呢？”
叶苏猛地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考点还挺远的。”她随口搪塞。
“这个你不用担心，”秦丽莹笑着说，“白秀微和咱一个考点，她爹能开拖拉机带咱去，哦，还有霍知山，他也和我们一起。”
白秀微，霍知山，书里的男女主角。
白秀微的人设是努力奋斗的乡下姑娘，和霍知山一起考上大学，进城，结婚，参加工作。
而霍知山是下放来的知青，曾跟原主叶苏有过一点小暧昧。不过这点暧昧在原主悲剧后就破灭了。
叶苏只想说他妈的配角的命也是命，凭啥倒霉厄运全往她身上安？！这本书绝对有毒，还专毒她一个人！
不行，她绝不能过这种人生！
“叶苏，”秦丽莹关切的声音唤回她的神思，“你不舒服吗？怎么总是发愣，还总是咬牙切齿的？”
叶苏赶紧摇头，“没……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你呀，肯定晚上又偷偷用功了，等会儿赶紧回去补觉。哎我总觉得心里没底，回去还得再复习复习。”
叶苏看着她笑了笑，“放心，你今年能考上。”
秦丽莹的功课是原主一手辅导出来的，恰如她所言，按照剧情秦丽莹今年一定能如愿考上了滨城大学，也算是人生逆袭。
听叶苏这么说，秦丽莹自是开心，“咱们一起考滨城大学，李燕还那儿等着咱呢！”
“嗯，好。”叶苏漫不经心道。
但其实她心里已另有打算，她还要再好好想一想。
-
秦丽莹离开后，叶苏捏着准考证进屋，视线在乏善可陈的房间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门后的破挂历上。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
高考对其他知青来说是机遇，可对她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所以这一次，她决定放弃高考。
这其中自然有齐兆先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忠于自己的内心。
穿书前叶苏是一名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她热爱服装设计，即使在这个年代，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可据她了解，国家直到1983年才相继在各高校开办服装设计专业，且在最初的几年，这个专业定然不会很成熟。
求学是为了弥补未知，可叶苏很确定，她在1980年的大学里学不到自己需要的知识，所以倒不如放弃高考，重新趟一条路走一走。
1980年——改革开放的头几年，就像万物复苏的早春，虽春寒料峭，可也酝酿着无数的机会和可能，叶苏相信，这个年代的服装设计更有着无法比拟的发展空间。
凭她的本事，再加上系统姥爷的帮助，管他七零八零九零，通通不在话下！
叶苏心情好了一点，这会儿开始犯困，她打了个哈欠躺到床上。刚闭上眼，又听到“当当当”的声音。
这次不是出工社员敲盆，而是有人在打铁。
她家后面住着一个铁匠，名叫顾平，这人特别勤快，一大早就开始“叮哐”打铁，也不怕扰民。
好吧，周围除了她，也没别的“民”。
白沙村不大，村落布局有些松散。叶苏和顾平住的地方与主村落之间隔了一条小河和一片田地，显得很“不合群”。
事实上，这俩人在村里的口碑也确如地理分布一样“不合群”。
若说原主“不合群”是家庭成分所致的硬伤，那顾平的“不合群”纯纯是他自己“作”的。
顾平当过兵，这种身份本来是香饽饽一样的存在，可他退伍后却放弃部队安排的工作，捡起了祖上打铁的营生，是名副其实的“个体户”，可在计划经济时代，“个体户”完全是个蔑称，在村民眼里，他就是不务正业的典型。
也就是叶苏这会儿心情平和，不然真想出去跟他干架。
横竖睡不着了，不如跟系统聊聊天。
“那个……我父母……还在世吗？”不怪她有此一问，书里对她的描写太少了。
【你父亲不在了，母亲还在。】
叶苏心中微动，“她在哪儿？”
【头几年世道难，她得了很严重的病，我……我是说你姥爷，把她送出国去治疗。】
“所以，你也很久都没见过她了是吗？”
【……是。】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苏从系统的声音里听到几分怅然。
叶苏意识到，虽然是系统，可在系统之前，他的确也是一位父亲。
“以后有机会，我会去找她。”叶苏说。
姥爷沉默片刻，声音如暮色钟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