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办公室运动
龙泉集团。
顶层。
“又在吸‘绿色鸦片’啊?”
梁梦全神贯注瞄准白色的球点,确保动作高度准确,潇洒干脆地“啪!”一声挥出一杆儿!
正中红心!
她转过脸,俊秀的面容,白到发光的皮肤,凹凸有致的身材,盈盈一朵人间富贵花。
“这么有空啊?姐夫。来办公室看我?”
她将球杆递给秘书,娉婷利索地走了过来。
江寒微笑着,大喇喇跷二郎腿坐在偌大的会客沙发上。
仿佛这里就是他自己家。
江寒和梁梦的颜值,任何时候都撑得起一部偶像剧。
江寒一八五,紧实清瘦,上身穿着黑色圆领羊绒,下身黑色西裤,黑色皮鞋。
他全身毫无色彩和logo,但只要凭脖子上那一张脸,就能照亮全场,贵气逼人。
“来看看你,会不会当总裁。”
江寒勾起的下颚线,展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轻笑。
秘书识趣地拿着高尔夫球杆离开,看来接下来不是偶像剧,而是职场剧。
“不是会在办公室打高尔夫的,就是总裁。”
见梁梦过来了,江寒很刻意地挪动,往她那边坐了坐。
“就比如像你姐夫我,办公室里,就没有……”江寒看向高尔夫杆桶。
梁梦直接打断他:“那是因为姐夫你随处都是办公室。佘山高尔夫的VIP室,都快成三生集团的高管会议室了吧?”
梁梦是江寒的小姨子,江寒去年娶了梁梦的姐姐梁醒。
从那之后,俩人只要一见面就掐的厉害。
不为别的,就是梁梦想掐,回回都是她起的头儿。
江寒被呛声,不恼反而很认同地一点头:“你说得没错。三生这些年发展得比龙泉好,股价一直在升。就是因为我对它,尽-职-尽-责。”
咬完字,江寒端起茶几上的花茶抿了一口,又嫌弃地放下。
“你也知道,我很尊重公司高管。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的意见总要听一听嘛。办企业,最怕的,就是一言堂。”
江寒看似随口说出了这些话。
但梁梦心里明镜似的,他今天为什么而来。
他在暗示,更换周泽龙的决定,梁梦自己做主,没有和他和姐姐商量。
“嗤!——”
梁梦沉默了一下,突然轻蔑地憋出一声冷笑。
“姐夫,你平时在家跟姐姐说话,也这么拐弯抹角吗?”
“那没有。”江寒不承认。
“姐夫,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不会花时间去什么高尔夫球场,想要锻炼,办公室就解决了。”梁梦傲娇地一摊手,“你今天来找我,不就是想我给你一个解释,为什么要炒了周泽龙——”
江寒用力一眨眼,对头,他就是在等梁梦的解释。
“因为我不喜欢。”
梁梦站起身,走回自己办公桌前,将总裁椅转了过来。
她从来不解释。
江寒说她一言堂。
那她必须坐实这个“罪名”。
不能让对手失望。
江寒显然没得到自己要的答案,还是失望。
他双手插兜站起身,看似闲庭信步地走向她。
江寒深吸了口气,两只胳膊无奈地撑住梁梦的办公桌。
“梦,你听我说。周泽龙从龙泉公司创办的第三年,就开始担任代言人。他形象正面,德艺双馨,四十多岁了,在年轻粉丝里还有很高的人气,业内也都赞他专业,唱歌、演戏,红得……”
“这些我网上能搜到。”梁梦再次强行打断江寒说话,“谢谢关心。”
江寒又吃了瘪,却仍耐着性子。
谁让他这辈子欠梁梦的呢。
“最重要的,他是你爸爸去世前钦点的代言人。梁梦,你不能……”
江寒苦口,试图说服梁梦。
他也是总裁,事业做得比梁家姐妹大得多的多。
二十八岁创业,三十五岁“三生”上市。
今年他三十八,商场上,人人尊称一声“江爷”。
他平时根本不需要亲自说这么多话。
“那又怎样。”
提到已故的梁父,梁梦从IPad前抬起头。
IPad上密密麻麻的是龙泉集团这个月的业绩报表。
“你如果想拿这个劝我改变主意,我建议你让我爸亲自来跟我说。”
“你……”
江寒内伤。
这丫头现在越来越疯魔了。
刚愎自用,油盐不进。
“因为个人的好恶,就随意作出决定公司前途的重要决定,我觉得你很不专业。”
江寒冷漠地直起身。
他有耐心,却不多。
“那我就给你看看更不专业的!”
梁梦一拍桌子,盯着他的眼睛,轻轻站起。
“小周!进来。”
她喊秘书。
“我刚刚做完运动,现在想换一项‘运动’。你帮我在公司物色的人,怎么样了?”梁梦问。
小周瞟了江寒一眼,江爷气场强悍。
但小周不敢违拗老板,还是战战兢兢地如实汇报:“市场部的Peter就在外面,我刚看过了,他确实有八块腹肌,身材很好……他目前单身,爱健身,应该没有女朋友。”
“好,让他进来吧。”
说完,梁梦颇为得意地转头对江寒。
“江总既然这么排斥在办公室‘运动’,那么接下来的‘好事’,我就不邀请您了。小周,送客。”
“你……!”
这一回,江寒真的火了!
以他现在的资产,令他动怒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
勃然大怒的事,更少。
但梁梦今天的态度和一席话,还是足以令他盛怒!
冲冠一怒。
“你怎么对的起你姐姐?”
他质问梁梦,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这些年,你姐姐为你付出了多少!她辛辛苦苦打江山,拱手送给你!你刚刚接手总裁,业绩还没一个,就先学会了在办公室打高尔夫,潜规则男下属!你真叫我开眼!”
说完,江寒拂袖而去!
他拉开门,和市场部Peter擦肩而过的瞬间,纵然恼怒到模糊,还是忍不住上下扫视了他一下。
尤其是皮带上腹肌的部分。
他狠狠戳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手指!
是嫉妒。
他现在比勃然大怒更不会的就是嫉妒。
只有梁梦!
唯有梁梦能。
“梁…总。”
Peter被江寒看得胆颤心惊,进去面对梁梦的时候,说话还磕巴着。
“坐。”
梁梦坦然地伸出手。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不知道,梁总。”
Peter茫然摇头。
保持距离。
他不过是一个总监,上面还有VP戴维。
他等下要是当着老板的面,说错什么话,那妥妥的就是越级。
“更换代言人的事,做的不错。”梁梦嘉奖他。
但是面对嘉奖,Peter却一点也不敢领功,更加高兴不起来。
“老板,这份功劳我可不敢抢。都是您的‘英明’决策,我只是个小执行。”
梁梦没有接话,故意盯着Peter眼睛,眼神丝滑暧昧。
但正是这份暧昧不明,让Peter腾起一丝怯意。
人人都传说,龙泉集团新上任的小梁总,是个绣花枕头,远远不如大梁总来得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大梁总是女超人,小梁总是投胎小能手、捡漏王者。
姐姐梁醒是龙泉集团上一任的CEO,去年结婚,说要相夫教子,才把大权交给小梁总梁梦。
但其实龙泉tຊ内部,现在还是“醒太后”垂帘听政。
梁梦虽然每天衣着光鲜地坐在总裁兼CEO的位置上,但大家全都拿她当“龙泉手办”。
有正事还是email大梁总。
管用。
“把扣子解开。”
梁梦双目含笑,轻声命令道。
见Peter犹豫,她又淡然重复了一声:“解开。衬衫扣子。”
Peter身上的毫毛全竖起来了!
完全是下意识地先服从了。
毕竟再怎么说,这整幢楼目前还是姓梁。
梁梦站起身,走到茶水台边,拿出两只威士忌杯,慢悠悠地戳冰,然后倒酒。
最后,她回来了,站在Peter面前将酒递给他。
Peter紧张地都产生错觉了,仰面望着她,甚至觉得递酒的梁梦整个人都站在光里。
“我让你解开扣子,是叫你别那么紧张。”
梁梦把酒塞进他手里,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如果你这么怵我,那大家以后怎么共事?”
“共事?!”
Peter战兢兢地接过酒,原来不是要潜规则他啊!
这小梁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是春药,那就是毒药。
“我想以后你帮我做事,对付戴维那帮老家伙。你敢不敢?”
果然。
这时候,梁梦可以开门见山了。
Peter今年三十五岁,已经在总监的位置上盘桓了三年。
要说没有向上爬的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戴维是大梁总梁醒的人,市场部盘根错节,又很多是股东们的“亲眷”。
面对小梁总递过来的橄榄枝,Peter不是不想接,是不敢伸手。
“怎么?犹豫啊?”梁梦看出了他的心思,甩了甩手里的电容笔,“没关系,我让你考虑到周五。如果决定跟我,你可以公司群里加我微信。出去吧。”
她笑着目送下属。
那份暧昧,原来是这个意思。
Peter有些迷惘地往门外走。
快要出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问正埋头工作的梁梦道:“梁总,为什么挑我?”
梁梦没抬头,用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回答他:
“你健身,说明你自律,对自己要求高;戴维他挺个大肚子,说是为公司应酬,其实就是懒惰和贪婪。”
梁梦抬头,继续说。
“秘书小周对你做过背调。你最近在‘养马’,那点工资应该很吃力吧?毕竟现在一个Kelly的配货,已经在1:1.5了。这么重视自己的形象,却没有女朋友,那应该就是有男朋友咯。好好拼事业吧!毕竟,‘爱情’很贵的!”
爱情很贵。
Peter记住了最后一句话,咬了咬牙,抿着唇出去了。
面圣完,他敞着衬衫领口回到市场部,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被他黏住。
Peter从来没在公司有过这么高的关注度,百分百的露脸时刻。
但这脸露得实在太有代价了。
“喂,看见Peter回来的样子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大家又不瞎。”
“去的时候呢,领口就一丝不苟,系得紧紧的。”
“回来时呢,就连开两个扣子!深V啊!”
“这才中午,白日宣淫。这小梁总的需求可真够强烈的啊!”
“Peter被白P咯!”
“就是!找错了靠山,卖PG也没用。”
“我听说,小梁总还喜欢过江爷。不会是惦记不上姐夫……”
“办公室替身文学!好刺激!”
“嘿!你们还真别说,Peter的身条还真有点像江爷,就是没他高。”
龙泉集团的茶水间,今天比过年还热闹……
第四章 职场不欠人情
“梁总,伸一下腿。”
秘书小周过来蹲在地上给梁梦换鞋。
梁梦低头看了她一眼,蹙眉。
“起来。”
“没事的,梁总。才两个多月。”小周仰面,局促。
“我花钱雇的是你,不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
梁梦用眼神命令她起来,而后自己弯腰把高尔夫鞋换成了黑色高跟。
“接替你的人找好了?”梁梦随口。
“找好了,一个985的大学生,学数学的。”
小周翻了翻自己的工作日志,抽出一份简历递给梁梦。
“林青?”梁梦无所谓地拿简历扇了扇风,然后丢在一旁,“名字倒是挺好记的。”
小周抿了抿唇,不知道梁梦满意还是不满意。
“无所谓,让她顶替你一年,生完崽,早点回来吧。”
梁梦踩着细高跟,用纤细的脚踝转回椅子,继续看报表。
“梁总……”
这次小周没有识趣地出去,而是踟蹰了一下。
她低垂着手和脑袋,依旧站在梁梦身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说吧。”
梁梦不耐烦地扭过脖子,她最烦身边人磨叽。
“梁总,我可能……”小周挣扎了又挣扎,“我可能生完孩子,就不回来了。”
“怎么?”梁梦又是一蹙眉,“嫁入豪门了?”
小周跟了梁梦小两年。
平时除了工作,梁梦很少关心别人的私事。
小周姿色平平,工作尽职尽责,但也就是教一做一,不会来事儿。
标准的职场螺丝钉。
梁梦用纤纤指甲,轻轻点了点桌面,看向小周。
她脸上不像有喜色,仿佛又略带愁容。
“非婚生子啊?”
梁梦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没想到歪打正着。
小周很费劲地红着脸,点点头。
“那你还要辞职?”
梁梦站起来,毫不客气地用指甲戳了戳小周的胸口,戳得她生疼。
“你脑子坏掉啦?没男人,不工作,没工资,你拿西北风喂孩子?”
小周被梁梦一下就戳到了痛点。
所有的委屈,在盛气凌人的梁梦的指摘下,裹着泪水一齐夺眶而出。
“行了!别在我这哭哭唧唧的,我看着就心烦。”
梁梦嫌弃地吐了口气,有些不高兴地重重坐下。
“出去做事。辞职的事,我就当没听见。坐完月子,请个阿姨,滚回来继续上班吧!”
小周却不走,奋力抹了抹眼泪,而后重新鼓起勇气,对梁梦道:“梁总!谢谢你的好意。我……”
梁梦狠狠瞪她,希望她闭嘴。
她是真有些不耐烦了。
梁梦不歧视非婚生子,但她歧视恋爱脑。
“梁总,我下个月辞职,交接完工作,就真的不会再回来做了。”
说完这句,小周抬起头。
“您说得对,养孩子需要钱。但我既然决定把它带到这世上来,就会好好养,负责任地养,童年的陪伴比钱更重要。”
童年的陪伴比钱更重要。
一句话就像回旋镖,返回来击中梁梦。
原生家庭的噩梦阴影瞬间袭来。
尘封的记忆,突然开始疯狂攻击梁梦。
小时候,梁梦的父母忙于做生意,很少陪她。
更多时候是把她丢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梁醒带。
还有司机的儿子江寒。
他们三个人常常在小游乐场肆无忌惮地一玩就是一整个下午。没有人管。
直到梁梦八岁那年,这种“放养”的自由才随着父母的离世戛然而止。
父母去世的早,又没有童年的陪伴。
以至于直到现在,梁梦对于“父母”这个词的概念和印象,都很模糊。
“梁总,我不是说……”小周知道梁梦的身世,觉察到自己失言。
梁梦愣了愣,随手点开公司系统。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尊重你的决定。”
梁梦语气平淡,三下五除二地搞定了申请。
“不过你记住,不是你从我这里辞职,而是我把你给裁了。”
小周有些后悔,自己多话惹梁梦不痛快了。
虽然她这个老板成天各种无名火,一言不合就发疯,她都已经习惯了。
但今天这话,她真不是“当着瘸子说腿短”。
梁梦也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把她给开了。
下一秒,小周惊觉:梁梦这是在帮她!
孕期主动辞职,她一分钱分不到。
但是梁梦现在把她给辞了,公司要是不赔够一定的款额,那劳动局那关就别想过。
这笔钱,养活小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三年够了!
“啪嗒!”
小周激动得手机掉在脚边。
她无助地向梁梦求助:“梁总,我手机掉地上了,您能帮我捡一下吗?”
小周仗着身孕,她最后就是要看看,堂堂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小梁总会不会弯腰替她这么个快辞职的小助理捡手机。
毕竟这两年,她弯腰提鞋,鞍前马后,洗熨衣服,整理文件,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在眼前这位“梁总”身上。
一切动作和思考都围绕着梁梦的需求。
没有人,天生就爱伺候人。
梁梦没发现任何异常,想着小周毕竟是孕妇,随手弯腰就给捡了。
但就在捡起的那一刹那,突然她看见,小周的手机屏幕是朝上的,而且已经解锁。
屏幕上是一个微信对话框,对话框的抬头是“大梁总梁醒”。
梁梦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当着小周的面,开始阅读聊天记录。
同时,她的脊背开始阵阵发凉!
全屏都是小周在向梁醒汇报自己的行程动态!
隔三差五,一举一动,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梁梦惊得一只手下意识捂住自己tຊ的嘴巴!
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小周!
原来,她一直是姐姐那边的人!
这两年,小周看似尽职尽责寸步不离地陪着梁梦,但其实还担负着卧底和盯梢的任务。
她是什么时候投靠了姐姐?
还是她一直就是姐姐派来的人?
梁梦不敢细想。
小周默默抽回自己的手机,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去了。
梁梦帮了她一回。
这个人情,她这个打工人当场就还了。
从此各不相欠,江湖两忘。
小周走后,梁梦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
也就是说,自从梁梦回到龙泉上班,梁醒每天连她喝几杯奶茶都知道?!
那江寒呢?
江寒知不知道,姐姐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人。
梁梦颤抖着手,摸到手机就要打给江寒。
但在语音拨出去的一刹那,她又后悔了,立即摁灭了屏幕!
他俩已经结婚了,梁梦虽然迟迟没有看到过结婚证,但他俩就是一伙儿的。
面对这个局面,良久,梁梦重新振作了精神。
她顺手捞起桌上方才被轻飘飘抛下的林青的简历,顺着上面留的电话打了过去。
后续的流程,就不劳烦人事了。
想起小周就是HR招聘来的,梁梦就胸口发堵,嗓子口发紧。如鲠在喉。
“林青吗?”
“是啊。”
电话接通的时候,林青正陪着林妈在广场上跳广场舞。
现场那叫一个鞭炮齐鸣锣鼓纷飞!
主打的就是一个听不清,说话还要靠喊的。
“我是梁梦。”
“谁?!你-找-谁?!~~”
“我是龙泉集团的梁梦。”
林青没听清“梁梦”两个字,但是龙泉集团倒是听清了。
她立马跟扭得正欢的林妈挥了挥手,就冲僻静的地儿奔去。
“梁总,您好!我就是林青。”
因为一通嘈杂的电话,林青并没有给梁梦留下优秀的第一印象。
“明天下午三点来面试。龙泉集团总裁办,门口有人接你。”
说完,梁梦便摁断了电话。
她给林青的第一印象也很傲慢。
反正那口气就是爱来不来,人才有的是。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但林青没的抱怨没的挑,龙泉这样的大企业,能给她“BOSS直聘”,就已经是“开天恩”了。
林青既庆幸掐去了不少麻烦,又隐隐担心,这岗位招的这么急,怕是有“坑”的风险。
说不准就是和前职员搞崩了,急着找人接手。
林青用力捏了捏手机,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一波波的“彩旗纷飞”。
“青!青儿!你愣在那儿干嘛?!过来跳啊!”
林妈的脸颊红扑扑的,奋力挥舞着腰间的红绸,像极了过去的生产队。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老头子。
林青笑着摇摇头,她妈这个年纪,独身,在镇上的老年相亲市场倒成了香饽饽了。
“就一个女儿,以后嫁出去就没事了。”媒人的话。
林妈的受欢迎程度,林青“功不可没”。
中午又是大麦粥。
林青昨天回来,林妈还“假惺惺”大鱼大肉了一天。
今天直接躺平到正常水平。
林青想到,自己离家求学,可能林妈每天跳完舞回来,都是这么“对付”的。
她有点心疼,同时也有点不忍心开口,告诉她亲妈,她被龙泉通知明天就要到岗。
“妈,你是不是特嫌弃我在家?”林青指了指桌上的大麦粥,试探性地问,“您要是就给我吃这,那我明天就得回去。”
“回去吧!”
林妈爽利地答应,她可不惯林青的臭毛病。
“那行!一会儿我就收拾。”
林青说完不吱声,埋头喝粥。
林妈见状,慌了:“你来真的?”
林青不说话。
林妈一下就急了!
她撂下勺:“不爱喝粥就不喝嘛!走!我这就拿钱,咱们下馆子去!”
“别别。”林青按住起身的林妈,如实相告,“妈,龙泉集团通知我明天最后一轮面试。可能通过了就直接上班了。”
“这么急?”
“是!寒假是过不成了。弄不好,过年都回不来。”
“过年都不回来?!”林妈张大了嘴,“你是去上班,还是去坐牢啊?!”
“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私人助理?那些大老板,过年期间只会更忙,应酬更多。”林青解释。
林妈听着,许久没吭声。
她是真舍不得丫头去吃这份苦,遭这份罪。
“青,你和妈说实话。”
林妈静下来,敛起神色,好声好气地向林青求证一个问题。
“你非要接这么个伺候人的工作,是不是因为妈的病??”
第五章 人算不如天算
“妈,什么病不病的。咱不是都说好了,不提这字儿了么,不吉利。”
林青立即嗔怪亲妈。
林妈不服气:“这有病没病,还靠说呀?那病历上不都写的清清楚楚的。癌……”
“妈!”
林青喝断!
她相信科学,但也是真忌讳这个字儿。
实在晦气。
林妈在林青高考完,被确诊得了某种癌症。
医生给下的判断:这病痊愈不可能,能再活多久,全看造化。有的人确诊后还能活一二十年,也有的确诊后不到半年就走了。
出诊断结果的那天,正是林青收到了心仪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她紧紧握着名校数学系的门票,第一次领悟了,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就那么巧,林妈含辛茹苦把林青送进了大学,本以为可以迎来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
可偏偏,上一个阶段的“刑满释放”,成了下一个判决书的生效日期。
“好好好!不说不说!掩耳盗铃算是让你给玩明白了。”林妈倒是很坦然。
四年时光,一千多个日夜,量变到质变,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接受自己的命运。
“你明天去打算带点啥?妈给你收拾。”
林青想了想,很冷静地说道:“啥都不用带。”
魔都什么都有。
林妈显然不同意,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特别突兀地接了一句:“啥都不带,要不你带上我吧?”
“带上你?”林青有些讶异。
这个魔都确实没有。
林青是有带林青妈去魔都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并没有孵化得很成熟。
“妈,我是有想过。魔都医疗条件好,我把您带过去,然后一起租个房子。平时我上班,周末咱还能挂个专家号看看啥的。”
“不行!我不同意!”
林妈一听,就大手一挥,坚决不同意!
故土难离。
林青理解。
就广场上围着林妈跳舞的那圈老头和麻将搭子,亲妈估计一时半会儿都难以撇下。
而且,这个打算她只是一直放在自己肚子里盘旋咀嚼,第一次和林妈商量。
刚林妈脱口而出让带上她,估计也就是说说,表达一下母女分离的不舍之情。
算了,思想工作慢慢做吧。
林青泰然接受结果。
“那行,妈。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明天我先回去租房子,您想通了,我再回来接您。”林青缓一步道。
林妈不满地撇了撇嘴,振振道:“我说不行的意思是——我不同意租房子!”
“嗯?!”林青不解。
林妈莞尔一笑,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拉起林青的手,郑重道:“我的意思是,你想我跟你去魔都。那咱们就在魔都买个小房子!”
林青更惊诧了:“妈,魔都的房子可贵了!”
林妈立马抖起了精神:“贵怕啥?!我都想好了,咱把老家这房子卖了!你妈我还有点存款,再刷点花呗借呗,给你凑个首付绰绰有余。那魔都有新房子,肯定就有老房子,咱买个不那么新的,性价比高的,一室一厅。你住房间,妈睡客厅!嘿!啥都解决了!”
林青都被炸懵了!
这是什么操作?!
她亲妈在这个镇子上生活了一辈子,除了自己带她出去旅游那次,她这辈子就没踏进过火车站的大厅门。
其余的时候,她就像老街上的一景一木,早就深深扎根在这里。
以至于林青的潜意识里认为,她亲妈一定不会轻易离开老家。
这思想解放得……是不是有点太解放了?
林青不相信地问:“妈,你把老家的房子卖了,以后回来住哪儿?”
“还回来干嘛?”林妈笑。
“这里不是咱们的……老家吗?”
林青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怵怵地问。
林妈一拍大腿:“啥老家!以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有闺女的地方,那就是家!”
林青不可置信地望着林妈,实在接受不了这意外的结果。
为了防止亲妈想一出是一出,或者只是说说而已,她又不放心地追问了句:“您就不怕我还不起房贷?养不起您?”
“不怕!我对亲闺女有自信。”
说完,林妈就麻溜地开始打包收拾东西。
望着林妈盲目自信的背影,林青隐隐明白了,这世上的很多问题根本不需要挑明,双方心里都早已有了答案。
她想了很久,要不要把林妈带走;
林妈其实也早已预判了林青的预判,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跟她走。
这个命题,早在林青大四开始找工作,就已经盘亘tຊ在母女之间了。
她们都在卖力地解题。
但林青的心,始终惴惴不安。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她亲妈这么泼辣爽利的行为里,藏着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
“卢舟,你说,我妈她到底是咋想的?这么大的决定,这么大的转变,是说做就做的?”
傍晚,林青坐在老街的石板凳上,托着腮,对着视频,问那头不知道远在何处的发小卢舟。
卢舟是林青的小学同学兼初中同学。
幼儿园是不是同学,他俩都没印象。
反正他们镇上就一个幼儿园。
高中时,因为卢舟爸爸的工作调动,他们全家从镇上搬到了县里。
从此,林青和卢舟就由发小成了“网友”。
卢舟一袭白色迪桑特,头戴一顶白色遮阳帽,遮挡着和林青相隔几个纬度的阳光。
他身后是一片绿茵场。
蓝天、白云、高尔夫。
肤白、清隽,再美的背景不过是陪衬卢舟的电子幕布。
“阿姨同意跟你去不是好事儿么?之前你不是一直纠结,担心阿姨不肯去。”
卢舟抓紧比赛的间隙,赶紧跟林青通话。
他高挺的鼻梁上,此刻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上半场他领先一杆儿,下半场只要死死压制住对手,他就是这次新西兰赛的冠军。
“可她突然要卖房……”林青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担忧,“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
卢舟阳光下淡淡一笑:“这都不是事儿。你们哪天搬家,我回来帮忙。”
“明天。”林青如实相告。
“明天?这么着急?”
卢舟心里“咯噔”一下,他想明天赶到,得坐马斯克的火箭了。
“我帮你叫个异地搬家公司吧,实在赶不回。”
卢舟回头瞥了一眼裁判,又低头看了眼手表。
作为高尔夫绿茵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卢舟的一举一动都在体育记者和现场观众的聚焦之下。
他眉心蹙起的那一点焦灼,立刻就被对手捕捉到了,对方一个漂亮的挥杆,击球声清脆果决,一听就是挥出了一个精彩的好球!
“卢舟,我现在和你讨论的不是搬家,而是……”
林青卡顿了一下,“卖房”两个字不知不觉也被吞了回去。
突然间,她意识到,时差的关系,自己身处的杂乱陈旧的老街,在夕阳的包浆下,越显雾霭沉沉,和屏幕对面清朗通透的高尔夫球场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俩人不在同一环境,林青向卢舟吐槽根本是徒劳。
“祝你比赛成功。”
知错能改的林青,速战速决地掐断了视频。
这么多年,卢舟是唯一一个一直被林青视为知心朋友的人。
每一次见面,卢舟在她的心里都只有加分。
她从未对他有过期许,他也从来没有令她失望过。
这样的两个人,也许最适合当好朋友吧。
林青迈着迷茫的步伐,心无着落地折返回家。
刚走进单元楼,就听见林妈在自家的天井里,冲中介嚷嚷:“什么叫房产证上没写的面积就不算面积啦?你们好好看看,我这个天井收拾得——要菜园有菜园,要车棚有车棚。不是我拍胸脯,谁买我这个房子,生生省下了一间房的钱!”
“您那都是违章搭建,按规定是要拆除的。我们收了房,还得花钱帮你把违章铲平,这些都是成本。”
中介有理有据且毫不让步,目的只有一个,拿急压价!
林妈气个半死,不舍得老房子,却又不知为什么,精明如她,还真就被中介给拿住了。
林青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中介弄走,又劝服林妈平静下来。
“好了好了,妈!您要跟我走,也不一定非要明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可天下也没有一天就卖出去的房子。”
林青给亲妈沏了杯茶。
“妈,我先回去面试上班,房子您慢慢卖着。啥时候卖了,您啥时候来‘投奔’我,行卜?”
林青一向务实。
林妈听了,沉默良久拧眉不说话。
而后,突然她跟梦游被惊醒了似的站起身,旋风似地追出门,把刚才那俩中介硬生生又从马路上给薅了回来!
“行!天井不算面积就不算面积!你们最快啥时候能成交?!我再降五万的价!”
林妈想立刻卖房的心,简直可以用火急火燎来形容。
林青是被她这句“再降五万”给燎了。
她猛拦:“妈,这房子总共才能卖四十万不到,您再降价五万,那真就是一套房,卖了一台车的钱。”
“一台车就一台车!我就想卖掉!”
林妈话音落听,林青明眼看见,那俩中介笑得嘴唇豁到天灵盖儿!
白捡的大便宜。
林青一肚子愤懑,但奈何林妈心意已决。
这时,她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卢舟。
就发来俩字儿:“别急。”
林青没回,倒扣着手机去洗澡。
“哗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此时烦躁的心情。
房间里。
林妈埋头郑重其事地给林爸上完最后一炷香。
而后,她抿唇,狠狠心咬牙,将林爸的照片和一沓病历,一齐装进了行李箱里。
林青不在的这段时间,林妈的病情越来越恶化。
就在林青回来的几天前,林妈刚去医院复诊。
被医生告知,她的癌症已经从三期逐渐向二期恶化,按这个速度下去,用时日无多来形容她剩下的人生,也不算过分。
本来林青回来过寒假她很高兴,人算不如天算的龙泉offer又让她们母女措手不及。
能和女儿在一起,多待一天也是好的。
算不过天,那便算自己。
林妈退休前是会计,卖房的那五万,无非是拿来买了时间。
第六章 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林青洗好澡出来,拿柔软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林妈已经打了好几个包,这时正对着电视机里“原配小三联手斗渣男”的戏码看得津津有味。
“这电视压根就不需要男的,原配和小三原地结婚得了!男人只会碍手碍脚。”
林妈呸着瓜子,指着电视评论。
男人只会碍手碍脚。
林妈的心意全写在脸上。
她明明在评论别人的故事,却又像是在喟叹自己的人生。
林青一阵心酸。
林爸在林青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从此后,母女俩相依为命,林妈茕茕孑立。
林妈个子高挑,为人爽利,小镇上也不是没人给她张罗介绍过。
但是林妈都没同意。
她从未言语,林青心里清晰,就是为了她。
林妈说,宝贝女儿是水瓶座仙女,不能去当“拖油瓶”。
只要她不找,林青就不会是拖油瓶。
这么多年过去,林妈忘记了林爸,也忘记了爱情。
林青并不希望她这样。
一阵手机铃声传来。
是卢舟的视频。
林青躲进自己的小房间接了,点开绿色按键的那一秒,对面的喧嚣扑面而来。
很明显,卢舟刚刚结束比赛。
身后的领奖台上全是金纸,现场嘈杂,几个穿着超短裙的球童美女时不时地被动入镜。
“林青,我问你,你想不想带你妈去魔都?”
卢舟捂着一只耳朵,扯着声带问。
“想。”
“那你想不想在魔都买房?”
“想。”
林青很肯定地点头。
“那不就结了。你达到了目的,其他事就不用想了。”卢舟开解她。
“可是……”林青一阵泯然,“可是,我也不是很想卖老家的房子。毕竟,这个房子,是唯一我和爸妈一起待过的地方。”
林青提起林爸,卢舟隐约有些印象。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林爸还经常来学校门口接林青,后来就只剩下林妈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和林青有关的事,卢舟都记得特别清楚。
卢舟宽慰她:“记忆可以装在任何地方,未必是一个旧房子里。”
“嗯。”
林青理智上和卢舟想得一样,但情感上仍依依不舍。
“啪!咻!”
这时,屏幕对面传来喷射礼花和各种庆祝的声音。
虽然卢舟尽量保持专注,但林青明显感觉到镜头外时不时有人在呼唤拉扯他。
林青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卢舟的时间了,于是说了声“好的谢谢”,就赶紧黑屏。
熄屏后好久,林青才懊悔不已,她甚至都没有问一下卢舟的比赛成绩。
卢舟的战绩一向毋庸置疑地所向披靡。
大学时他就勇夺国内赛的冠军,成为国内最年轻最有前途的高尔夫球手。
国际比赛他逐步晋级,每一场都赢得毫无悬念。
目前,他国际排名17。
她多少应该说一句,“卢舟,祝贺你夺冠”。
但林青亦不后悔。
卢舟有没有她的祝福,都是赢家。
就像恒星不会因为诗人的赞美,而熠熠生辉,因为他本身就足够光华闪耀!
……
半夜的中介。
江南小镇没有夜生活。
挂着简陋广告牌的门面房,很少有这样灯火通明的时候。
小镇就这么点破房子,那么点业务,平常工作不饱和的时候,大家都是四点半就下班回家烧晚饭。
今天老板竟然都没去搓麻搓澡,而是在大厅里正襟危坐。
“老大,我感觉,这事儿太奇怪tຊ了!”
老板斜乜:“这话用你说?”
“那林大妈虽然是急售,但怎么可能立马就有买家?我这售楼信息刚挂上去。”
“就是!还全款。咱们镇上能拿出全款的户口,咱们都能倒着背!你们说,这要不是我们镇上的,买这破房,图啥?”
“电话是海外打进来的。老大,会不会是境外诈骗?”
油腻胖胖的老板继续白眼斜乜:“你见过哪个诈骗犯给你打钱?小周不是说,公司账户,刚收到十万定金嘛。”
“那就是洗钱!”
“对对对!洗钱!”
下午对接林妈的那两个中介一拍即合!
“谁见过报门牌号码买房的啊?而且还不肯降价。”
“诶,老大,你说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才是傻子!”老板敲那人脑壳,“人家电话里说得很清楚,我们这是破坏市场行情,要这么卖楼,以后整个小区的房价都会被拉低。他买了这套房子,以后也不好出手。”
中介抱脑壳,嘴上仍硬:“没见过这么卖房买房的。太邪性了!”
确实邪性。
“老大,要不咱们报警吧?”有人提议。
中介老板想了想,腆着啤酒肚,拍台子站起身:“报什么警?快点成交,钱货两讫!流程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紧点儿!”
人一辈子,走一步遇到三个骗子,很正常。
但三辈子都未必能遇到一个这样的“傻子”。
抱紧。
……
龙泉集团。
Peter坐在梁梦对面,递给她一个ipad。
梁梦随手刷了刷,都是写网友对她的谩骂攻击和毒舌评论。
“华语乐坛只听周泽龙,这位梁大小姐算哪根葱?”
“没有周泽龙,谁知道龙泉集团?食屎吧。”
“说不定是梁小姐倒追周泽龙,人没看上她,因爱生恨。一定是!”
“全民偶像我只认周泽龙, 不懂感恩的企业。”
“坚决抵制龙泉集团旗下产品。”
“听说这位梁小姐,是二小姐,她姐比她有眼光多了。”
“呵呵。我倒要看看这个什么集团新代言人请谁?谁能盖过周泽龙,让大家心服口服。”
“龙泉集团恐怕要凉在这个女人手上了。”
“换吧换吧,反正我上午已经清仓了龙泉集团的股票。”
其实这些陈词滥调,无人之时,梁梦都已经刷了好多遍了。
她免疫系统好。
不过,梁梦还是装作不怎么刷评论的样子,面带愠怒地将ipad还了回去。
“什么意思?”
梁梦问Peter。
他想投靠自己,投名状呢?
“我请公关公司查了一下这些评论的IP,很多都在东南亚的地址。应该是有水军。”
Peter抽回自己的ipad。
“然后呢?”
梁梦十指交叠,撑着下巴,盯住他的眼睛。
Peter抿了抿唇,低眉,不敢直视梁梦的目光。
梁梦不磨叽,对他开门见山:“你是想告诉我,这些评论有可能是戴维的人干的?”
Peter不说话,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在龙泉集团内部揭发戴维就是揭发他背后的梁醒,Peter肯勉强点头,算是明确投诚了。
“那我们怎么应对?”
梁梦转了转手里的电容笔,问手下人。
发现问题的不算人才,能解决问题的才是。
“梁总,我私下请教您一下。您为啥非要换掉周泽龙?”Peter谨慎小声。
梁梦的眸子盈盈一颤,嘴角不经意地掠过一丝狡黠。
她凝视了Peter良久,很庆幸自己找对了人。
那就和“对的人”说实话吧。
“我觉得他……太老了!”梁梦自信地站起身,围着椅子信步,“观众们从他20岁看到40岁,不腻吗?我们龙泉集团需要年轻的血液。”
“梁总,就是年龄的原因?”
“当然还有。”
梁梦踩着细高跟,裸露着洁白纤细的脚踝,慢慢绕到Peter的身后。
“最真实的原因,就是纯粹我不喜欢这个人!我、不、喜、欢! ”
她弯下腰轻拍Peter的肩膀三下,用玩世不恭的语气尽量凑在他的耳边轻声漫语。
像缠人且有毒的蛇精。
“……这就很难办了。”
Peter的脸上展现出为难。
并非他无能。
梁梦就是阿斗。
“太老。”
这个理由只会让梁梦坐实“忘恩负义”、“卸磨杀驴”、“无情无义” 的骂名,并不会让目前龙泉集团的风评有任何改观。
如果不是Peter急于上位,他真的不愿意和这位“大小姐”牵扯搅拌在一起。
“那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Peter凛了凛心神,强作镇定道,“既然热搜撤不下来,那就只能买个热搜,把热度压下去。”
听梁梦对周泽龙的厌恶程度,“二小姐”明显是死不悔改了。
既然打不了任何另类感情牌,那就只能用常规技术流。
买别人的热搜,压自己的热搜。
“太好了!”
梁梦和这位新属下的想法一拍即合!
“那就买这条。”
梁梦顺手翻过自己的Ipad,指了指热搜第十九名。
[我国新生代高尔夫球选手卢舟夺得LPGA生涯首冠]。
“梁总?您认真的?”
Peter难以置信。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梁梦笑眯眯地弯着眉眼反问。
但骨子里的刁钻傲慢刚愎自用时刻嵌在她的眼神里。
梁家的“草包二小姐”,名不虚传。
啥都不懂,还要瞎指挥。
如果说换掉周泽龙是失误,那么现在要买高尔夫的热搜,那妥妥的就是脑子里的水又溢了出来。
梁二小姐的脑子里,灌着江河湖海。
且不说高尔夫这项运动,在国内国民度不高,这个什么卢舟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一看就是新人或者新人背后的经纪团队在花钱买热度。
热搜19,差点就跌出榜单了。
这热搜买了也是白买,根本不可能压住梁梦现在已经down到谷底的风评。
欲盖弥彰。
听说,这位梁梦小姐在国外大学修的还是国际金融和公共关系。
书都读到化妆品和名牌包里去了吧。
Peter起身,说了句“我去办”,便退出了总裁办公室。
梁梦稀松了一下眼神,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着“新的朋友”里空无一人的名单,回首忿忿剜了Peter的背影一眼。
她唇边尽是无奈冷笑,像一朵绚烂浓烈的鲜花,染上了凌冽寒霜。
梁梦知道,新的热搜,马上就来。
第七章 梁总,您又又又上热搜了
凌晨两点。
老房子客厅窸窸窣窣的。
林青忍不住从床上起来。
客厅一个黑影,听见她的脚步声,俩人猛一对视,同时被吓了一大跳!
“哦呦!亲妈!你真是我亲妈!”
林青被吓得直捂胸口。
“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你也知道人吓人啊!”林妈边继续手里归整的动作,边嘀咕,“大半夜的,不睡觉!起来当夜游神,吓死个人!”
林青突然间就超级清醒了。
“妈!你好像说的是你自己吧?大半夜的,你怎么还在收拾?”
“想起个东西没拿,怕忘。先拿起来,才睡的安心。”
林妈又按了按行李箱里。
林青叹了口气,劝她赶紧去睡觉:“妈,去魔都的事哪有这么急?”
“我去投奔我闺女,能不急吗?”林妈道,“广场舞群里我都发过通知了!我跟亲闺女去魔都享福,以后让他们自己玩儿吧。海口都夸出去了,最迟三天,我必须得离开镇子!”
林妈傲娇地伸出三根指头。
半夜三更的。
“妈,您都说了,是去享福,又不是逃难,整得跟跨年似的限时限刻的!”
林青不敢去睡觉,她怕自己一去睡觉,亲妈干活还不敢开灯,更危险。
索性林青就玩会儿手机陪她吧。
#龙泉集团梁梦两分钟录音流出。
#太老
#周泽龙代言被换
#梁梦是谁
#梁梦到底喜欢谁
林青从凳子上站起来,用最大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皮!
她这是睡迷糊了?
大半夜的,十几条热搜,都是有关她未来老板的。
“妈!你把大灯打开!”
林青完全清醒,去摸笔记本电脑。
她迅速打开网页版,再次确认,不是自己睡迷了,也不是手机乱推荐。
前三条热搜,全是“沸”。
林青立即点进去听梁梦的录音内容。
“我觉得他……太老了!……观众们从他20岁看到40岁,不腻吗?我们龙泉集团需要年轻的血液。……最真实的原因,就是纯粹我不喜欢这个人!我、不、喜、欢! ……那就买这条!”
录音被爆料人剪得断断续续,但是梁梦的吐字和态度却十分明确。
林青立即打开12360,订了一张最早班的高铁,5:21分出发去魔都。
“妈!我票买好了。五点走。”
林青回头扯嗓子告知了一声。
“啥?闺女,你说啥?!”
“我说我五点要走!”
林青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拉数据、做模型,头也不回地说道。
林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走过来反问:“你tຊ这是要逃难?还是赶着回去跨年?”
“妈,你别逗了。我未来老板上热搜了,我得赶紧过去帮她处理工作。”
“不是下午三点才面试吗?再说你这不是还不知道录没录用的吗?万一不录用呢,那不是打白工?”
林妈按住林青点击鼠标的手。
林青抬头,四目相对,齿缝里只迸出五个字:“一百四十万。”
这钱,她志在必得。
林妈无奈。
林妈煮鸡蛋的半小时,林青用最快的速度把数据整理好,再根据模型算出分析结果。
PPT只能高铁上做了。
林青拎起行李,接过林妈塞过来的几个鸡蛋,便火速出发了!
早晨六点。
高铁还没到站。
林青就听见邻座有人在议论。
“诶诶!快看热搜!居然有人嫌弃周泽龙老。”
“谁啊?”
“什么集团的女总裁。有录音的。我放给你听听。”
“好。周泽龙还老?他看着挺年轻的啊。”
紧接着,梁梦的那段录音就开始在整个车厢里循环播放。
不,是循环公放。
热搜的传播速度,比高铁快多了。
林青捏紧了拳头,不动声色地看向窗外祈祷。
梁梦千万不能垮。
梁梦要是垮了,140万也就跟着如梦幻泡影……
另一边。
早晨七点。
檀山别墅。
中式庭院里。
江寒正着一身银鱼白的中式服装,站在青石板上练习八段锦。
三十八岁练习八段锦是早了些,但比起激烈的对抗赛事,现在的他更喜欢这种平心静气、挑战自己的运动。
“江总。”
江寒正练到“摇头摆尾去心火”这一式,秘书便一袭黑衣急急赶来,打断他。
江寒明显不悦,他缓慢侧目泠声:“等下说出来的事,如果不是足够重要,你这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江总。”
秘书一低头,大概已经预料到自己横竖是个死的命运,干脆直接奉上手机。
“梁小姐上热搜了。”
“哪个梁小姐?”
江寒回首看了一眼二楼卧室,嫌弃秘书说话不清不楚。
“梁梦小姐。”
江寒的眼眸中微光一动,立即切断招式,接过手机。
“一共十个热搜,前五都是梁小姐。”秘书提醒。
寂静晨光中,斑驳树影下,江寒将手机凑在耳边,将梁梦的录音反反复复听了几遍。
“需要做什么吗?”秘书恭敬请示,“要不要让我们的公关公司出面?三生有供应商。”
江寒抬手做了个“不必”的手势,闭门吸气,不置可否。
秘书踟蹰了一下,便识趣退下了。
江寒睁目望见晨曦,东方既白映照在他俊秀挺拔的脸上。
薄雾中,他眉心一动,微微叹气。
几秒钟之后,晨曦中的人影方又息气凝神,重新恢复了八段锦的招式。
青砖绿野,
一招一式一举一动。
都被二楼铜绿色窗帘后的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睛尽收。
梁醒穿着洁白色桑蚕丝睡袍,伸着纤长的美颈,赤脚站在绛红色的地板上,俯瞰这庭院里的一切。
梁醒,清瘦,冷白皮,眉清目秀。
她的美挑不出错,却也并不浓烈。
梁梦的寡淡孤僻,让她和江寒出双入对之时,总显得差了点意思。
一口气的疏离。
“去叫梁梦起床。”
梁醒放下胳膊,回头吩咐自己的助理。
“提醒她看热搜。”
助理点头去办。
五分钟后,躺在床上的梁梦慢慢睁开眼睛。
“梁总,您上热搜了。”
“知道了。”隔着门缝,梁梦扶着门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早饭我想吃……”
小助理站在门口,不为所动。
梁梦伸出纤长的手指,提醒她:“你记一下!早饭我想吃生煎、omakase、水果塔、贝果、燕窝羹和意式咖啡加5克黄糖……对!黄糖!”
“梁总,慢一点,我记一下!”
小助理这时才意识到失误,慌慌张张往外掏手机写备忘录。
“我说完了。”
梁梦打了个哈欠,就“砰”地一声合上门。
她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眼钟,还不到七点半,于是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等她梳洗好下楼,江寒和梁醒已经吃过早饭,坐在餐桌边,一个看财经频道,一个刷手机等她。
梁醒的助理,十分不好意思地指着桌上的菜:“梁总,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尽量记了。这些应该都是您想吃的,要是有什么我没记住的,还请您见谅。”
梁梦无所谓地低头抿了口咖啡,若无其事冷笑:“没事儿!这‘黄糖’,正好!”
黄糖,谐音“荒唐”。
说完,梁梦故意意味深长地瞥了对面的“姐姐”、“姐夫”两眼。
寂静地等梁梦挑衅式吃完饭,直到听见她跑车轰鸣的声音,江寒才也起身。
“这就走了?”
梁醒看似漫不经心地叫住他。
“要不来个goodbye kiss?”
江寒想都没想,一秒转身折回来,躬身鼻翼贴近“太太”的脸。
梁醒本能地避让。
但一想起现场还有人,便又不好做得太明显,她又只得回了回身。
“管好你手底下的人。”江寒用清冷的声音凑近梁梦的耳膜,“叫戴维他们别太过分。”
是密语,更是警告。
说完,江寒直起身,立马又换了副口气朗声:“老婆,我爱你。厨师,晚上做银鱼炒蛋,我太太喜欢吃!”
梁醒微笑目送江寒挺拔傲气的身姿消失在黑色迈巴赫前。
呵呵。
银鱼炒蛋。
那是梁梦最爱吃的菜。
打小爱吃。
……
龙泉集团的门口。
人山人海。
记者们架着长枪短炮。
周泽龙应援会,各种横幅拉得飞起:
“抵制龙泉集团!还我优质偶像!”
“梁梦,你个老女人!”
“周泽龙!龙的传人!龙行龘龘!”
“跳‘梁’小丑,‘梦’断龙泉!”
梁梦戴着墨镜,裹着H丝巾,经过人群身后。
她望着那些横幅标语,忍不住吐槽了句:“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横幅是一夜能做好的吗。
昨天半夜一点半上的热搜。
哪家打印店半夜能开门给做这么多横幅?
还能一早组织好方阵,列队夹道欢迎?
打印店又不是义务小商品市场,能未卜先知。
梁梦完全不当回事儿,眼见这集团前门是进不去了,那就拐到后门吧。
她用力拉了一把方向盘。
可能是梁梦的跑车颜色太刺眼,又或是这个时间点卡得太准。
周泽龙的粉丝和记者们很快发现了她。
梁梦自觉车技不错,想上演速度与激情,赶紧撤离。
但她低估了周泽龙粉丝们的战斗力。
一阵红光晃过梁梦的眼睛。
她的视力仿佛触及了一片血海。
梁梦大意了!
AI和人工智能的时代,什么扔鸡蛋,丢烂菜叶叶,那都是十年前玩剩下的。
现在的脑残粉直接拿激光笔照梁梦的眼睛!
更是六台无人机堵住她跑车的去路,对着驾驶舱里狼狈的梁梦一通疯狂拍摄和闪光!
还好欧翼自动锁紧,不然梁梦估计要被狗仔给拉出来曝尸。
横幅渐渐滑上前挡风玻璃,盖死了梁梦前面的蓝天。
就当梁梦以为自己今天一定会死这儿的时候,只听“乓!!!”地一声!
梁梦一个震颤!
红色法拉利仿佛被什么东西追尾了……
第八章 天降神兵,退退退!
“咚!!”
林青风风火火从一辆电瓶车上下来,卸下头盔。
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你会不会开车啊?停在这里作啥?停尸啊!”
林青化着一脸非主流的不好惹妆,叉腰拍着梁梦的后盖,扯脖子就开始骂街。
因为林青“骂街”的气质太足,竟然一瞬间震慑住了那些记者和粉丝。
车子追尾了,这下梁梦不得不下车了。
暗处江寒安排的便衣保安,也立即围了过来,尽量将她和人群隔开。
“喂,小姐!”梁梦戴着墨镜抱起胳膊反驳,“好像是你追尾了我的车!”
“我管不了那么多!”林青蛮不讲理地大手一挥,“我每天从这上班!这条路哦,笔笔直,畅通无阻!你今天突然停在这里干什么啦?马路是你家啊?!”
“这位小姐,我认真提醒你:追尾!你、全、责!”
说着,梁梦不屑地白了她一眼,就想回车里。
和不讲理的人讲理,就像和一个不爱你的人索要爱一样,不仅徒劳无功,最后只会令自己更难堪。
滥人就是有一套自己的歪理,并且能够自洽。
果然,林青一把拉住梁梦!
她开启了“我穷我有理”的嚷嚷:“开豪车就了不起啊?!凭什么看不起我们这些开电瓶车的人啦?”
“我哪有。”
梁梦百口莫辩。
这个真没有。
“我刚才是没刹住车!这能怪我吗?我昨天刚买的电瓶车,谁知道它会刹不住车啦?!不会就这样,你也要叫我赔钱吧?我跟你说哦,我是穷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梁梦拼命挣脱她的手,但林青就是下死劲锁得死死的。
“那你想怎么样?”
面对林青的胡搅蛮缠,梁梦挣脱不了,只得冷冷问。
“叫警察来!叫警察来评评理!!!到底是我没tຊ刹住车,还是你停在这里阻碍交通!”
梁梦都给气笑了,看笑话一样地看林青:“小姐,你没病吧?你自己追的尾,你还要报警?贼喊抓贼啊?我本来想算了,自己走保险,也不用你赔。现在,随便你吧。”
周泽龙的“粉丝们”更警惕。
怕她报警。
这时竟然统一帮腔起了梁梦,质问林青:“你干嘛?!”
警察来了,说他们聚众闹事,第一时间驱离是肯定的。
这里的事,还没完,他们也怕领不到钱。
有那机灵鬼儿,看出了猫腻子。
这骑电瓶车的丫头,怕不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吧?
故意演个“追尾”,想借机报警。
她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于是人群突然“同仇敌忾”地一致开始反击林青:
“你自己刹不住车!别报警了!报了你也是全责!”
“就是,你自己刹不住车的。赶紧跑吧!这法拉利可贵,蹭掉一块漆就得赔大几万。”
“是啊!毛丫头,赶紧走吧。这车主不都不追究了吗?”
“快走!快走!我们这还有事呢!”
“走走走!来,大家给她让一条道!”
偏偏林青就是不走!
她不但不走,还开始坐地炮:“哎呦!我怎么就全责了哟!昨天刚买的新电瓶车,花了我三个月的工资!!!谁知道它会刹不住车啦?新车呀!!!‘特牛’牌的!老天爷啊,这事儿不怪我哟!你们就会帮有钱人!退退退!!”
林青一边“哀嚎”,一边屏住发笑,尽量演得逼真。
他们小镇,逢年过节,婚丧嫁娶,都能看到大娘大婶们的“坐地炮”和“退退退”的非遗表演。
这套技能,她手到擒来。
这时,片刻静默中。
突然所有人听见,“叮铃哐啷!”“咚咚乓乓!”“咚铛!”
连环巨响声打断了林青的表演!
只见,林青骑的电瓶车,从龙头到车灯,甚至把手和踏板都开始纷纷掉落!
最后连刹车皮都没坚持住,“绷”断了!
崩在一个刚才闹得最凶的粉丝脸上。
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林青却一骨碌跳起!
她一把夺过身边一个粉丝手里的喇叭,扯着最大嗓门,就开始喊:“天爷啊!大家帮我评评理!这是我昨天刚买的‘特牛’电动车!收据还在我兜儿里呢!刹不住车就算了,刚就这么轻轻撞了一下,车就报废了哟!我人还好好的嘞!这个电瓶车厂家,奸商啊!”
林青“嗷”一嗓子,重点是咬出了“特牛”两个字。
现场的氛围一下子微妙起来。
粉丝们面面相觑,记者们端着的长枪短炮,明显闪光灯也不敢闪了。
“这个憨批电瓶车!‘特牛’,牛个屁!我看是‘特能吹牛’吧?纸糊的都比这强!”
林青拍了一下电瓶车座,继续骂。
好死不死,电瓶车座也一下子滚落下来。
像极了刑场上被砍掉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好几滚!
众人都看呆了!
“哇!!!我怎么这么倒霉?!我特么也是猪油蒙了心了!看电视说是周泽龙代言,我才买的!”
林青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弘扬“非遗”。
“没想到这车这么不经碰哟!我还一根汗毛都没掉呢!它倒好,散架了……我的大几千块哟!!”
说完,林青就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我现在就打12315投诉这电瓶车厂家!让他们赔追尾的钱!”
说着,林青像恍然大悟似的,想起现场有很多记者,于是攥住一个记者的胳膊,嚷嚷道:“记者是吧?太好了!刚才什么情形,你可都看见了!我要一起投诉周泽龙!他自己骑没骑过这车?就敢乱代言!今天我要是撞死了,周泽龙他偿命吗?”
这个记者被林青摇得人都恍惚了。
人群的组织者有点看懂了。
除了代言龙泉,周泽龙就属代言“特牛”电动车代言得最久。
原来梁梦的人,搁这卡bug呢!
但现在到底是不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在演戏,已经不重要了!
狗咬人,不是新闻。
人咬狗才是。
梁梦的录音,事实证据清晰,再炒冷饭写个报道出来,谁要看?
还不如刷微博。
但曝光“特牛”电动车就不同了,这可是第一手猛料!
特牛撞法拉利!
都是交通工具。一个人气,一个顶奢。
国内有几亿的电瓶车骑手。
这新闻还不得跟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嗦螺蛳粉,那么引人注目又热气腾腾!
于是,有些记者又拧下镜头盖开始拍。
管它呢,镜头先拍足,素材都带回去!
龙泉集团的公关费收不到,“特牛”电动车的公关费能大赚一笔也行啊!
“咔擦!咔擦!”
闪光灯频频闪耀,周泽龙的粉丝们也都成了“木头人”。
这脸打的!
自己偶像代言了一堆废铜烂铁,说出去真不嫌丢人。
他们要再继续闹,那不真成了是非不分的“私生饭”了。
这时,人群里有人悄悄报了警。
警察三分钟赶到现场,立即驱散了人群!
梁梦赶紧收腿,坐回红色法拉利里,放下鸥翼。
她后视镜里瞄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电瓶车女孩”,一脚油门赶紧驶离了现场。
等她的车完全消失,不远处,一辆黑色的阿尔法也才缓缓调头,渐渐行远……
梁梦刚进办公室。
秘书小周就挺着肚子进来了,今天是她最后一班岗。
“梁总,办公室电话被记者打爆了!都是要采访和回应的。一共25家媒体,这是名录。”
“还有,公关部的戴维发了几个企业微信过来,说要您写个情况说明,给股东们一个说法。”
“梁总,周泽龙解约的事,好像确实对公司业务有影响。今天一早,好几个供应商,都发消息来试探虚实,确认下一阶段的合作。这些是名单。”
梁梦扔下风衣,迅速换上高尔夫球衣,回应道:“我今天早上谁也不见!我在打球,不希望有人打扰。”
如果不是小周跟了梁梦一两年,她也会如外人般,此刻臆断梁二小姐是个只会逃避现实的草包。
但她读懂了梁梦后,不得不心里由衷赞叹一句:这是真沉得住气。
“梁总,还有一件事。新来的助理,约了下午面试,她说她已经到了,想现在面。”
小周抱着文件夹提醒。
“面试不是下午三点吗?”梁梦不为所动地抽出高尔夫球杆,“我不喜欢迟到的人,更不喜欢不请自来早到的人。刚才我已经说了,今天早上我谁也不见。”
“那我去告诉她,让她等着。”小周转身。
“等一下。”
梁梦突然隐隐觉得说不上哪里有些蹊跷。
她单手撑住银白色的高尔夫球杆,又向小周勾了勾手指:“把新助理的简历拿来,我要再看一下。”
小周打开文件夹,递上。
看清那张蓝底清晰的一寸照片,果然,梁梦确认了!
林青就是“电瓶车女孩”。
“叫她进来。”
“现在吗?梁总?”小周再次确认。
“嗯。让她进来,你打包东西吧。”梁梦挥挥手。
小周最后鞠了一躬,便出去喊林青。
十分钟后。
林青填完“访客登记表”,进入梁梦的办公室。
时间这么紧,她居然还有时间将刚才那身的“废土风”换成了“中介职场风”。
黑色的窄身小西装,黑色一步裙,内搭白衬衫配低跟黑皮鞋。
梁梦坐在老板桌前,上下打量她,玩味地说了一句:“你动作够快的哈。”
看似是说穿着打扮,其实是夸林青进入工作状态的速度。
“你就不怕打白工吗?”梁梦抛出第一个问题。
林妈真是押题王者。
“我可还没确定用你。你就这么卖命了?”梁梦道。
虽然,她心底对林青早上有勇有谋的表现颇为赞许,但林青超常的成熟冷静,又让她不得不防范这里头埋着阴谋。
“梁总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林青。以后请多指教。”
林青不卑不亢地直视梁梦的眼睛,很正式地说。
第九章 我能看懂
林青现在一本正经的模样,和刚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判若两人。
梁梦盯她看了一会儿,而后鼻腔轻笑,坐下。
“看简历,你是复大数学系的高材生。为了应聘个小助理,这么拼。冲钱来的咯?”
林青被梁梦一句话戳得有点懵。
这么直白生硬的问题,是怎么从妩媚雍容的梁总嘴里说出来的呢?
这题林妈没押中。
该怎么回答?
题,林妈虽然没押中。
但林妈从小教过林青一个万能解题法,也称“狗皮膏药”——
当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说实话是最管用的。
“嗯。”林青很诚恳地点头承认。
对面那是140万耶,如果非要诡辩成“为爱发电”,那这电费未免太贵了点。
梁梦听了,微笑着不置可否。
林青也看不出她啥意思,于是内心也踌躇起来:难道这位梁总也是喜欢“从来不看工资条”那一卦的?
一时间,林青恍惚又后悔。
到底实话和奉承话哪个更管用?
梁总你痛快tຊ点给个结果。
“这么缺钱,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梁梦拿餐巾纸轻轻擦了擦台面,继续问。
林青盯着她透明色的美甲,没有丝毫犹豫地摇了摇头:“没啥。谁会嫌钱多呢。”
缺钱不需要理由。
不管林妈有没有癌症晚期,林青都是缺钱的。
她不想拿亲妈的病出来卖惨博工作。
那就活得太没有尊严了。
梁梦依然不置可否,她抬了下桌上的水杯,往里看了看。
林青会意,立马凑上前,接过杯子,走到水台边,先用开水将杯子消了一遍毒,再给梁梦兑了一杯白开水。
梁梦虽奇怪,但对林青的“见眼生勤”的动作开始有些满意。
她心里嘀咕:这丫头怎么知道我有洁癖?不知道倒什么茶,就倒白开水,最安全。
梁梦抿了口水,随意伸出一只脚。
林青瞅了眼桌边的一双高尔夫鞋,毫不犹豫地弯腰半跪在地上,将鞋带解开,连鞋舌头都扒好了,伺候梁梦换鞋。
这些事以前小周做惯了,现在乍然换了林青,她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梁梦试探性地低头问:“跪着做事,你不觉得没有尊严吗?”
林青扬起脸,坦然一笑:“我不是跪你,我是跪140万。所以,梁总,您不用有心理负担。”
大方得体。
情绪价值拉满。
梁梦被她说的,只得又伸出另一只脚。
林青一边细心地用林妈从小教给她的方法,给梁梦系上一个漂亮蝴蝶结,一边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有些工作呢,表面上是跪着,但其实能站着,平等地跟上头对话;也有些工作呢,表面上站着,其实时时刻刻都跪着,上头的人不拿底下的人当人。”
哟,这小丫头还懂向上管理呢。
梁梦一颤,不自觉地收回了脚。
林青面对她这个防御性的动作,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
一般面试,都是老板给新人一通“杀威棒”,新人只能默默承受。
但林青就得反其道行之,给老板一个“下马威”。
如果梁梦这么容易就被得罪了,那说明这个老板格局太小,不伺候也罢。
因为伺候心眼小的老板,要么没前途,要么就是给自己找结节。
140万是要挣,但若是老板不靠谱,干不满一个月,一分钱也捞不着。白受气。
林青的脑子飒飒清。
有点意思。
梁梦来了兴致,方才在门口被挤兑得风尘仆仆的脸上,流涟出一丝缓过神儿来的精神。
她伸出另一只脚。
这次林青将另一只蝴蝶结绑得更漂亮。
林青起身后,梁梦问了她入职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这么看中钱,那如果有人拿钱收买你,你是不是就跟人跑了?”
面对这个刁钻的问题,林青还是没有表任何忠心。
她只是淡淡莞尔一笑:“这好像是你梁总应该考虑的问题。”
没有任何承诺。
这反而坚定了梁梦要用她的意愿。
职场上哪有钱砸不动的人?
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
小周如果不是一年多的卧底费已经到手,以后也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她是断不会告诉梁梦真相的。
“永远不要考验人性,要相信利益。”
这是入职第一天,江寒教给梁梦的金玉良言。
她铭记。
“会打高尔夫吗?”
梁梦站起身,疏松胫骨,走向办公室练习区。
她先挥了两记空杆儿热身,停下问。
林青没回答会不会,而是走过去,直接接过球杆。
见她有可能会,梁梦饶有兴致地让开位置。
林青敛起神色,屏息,调整好姿势和角度,一个漂亮的60°挥杆,练习球“啪!”地一声正中红色的靶心!
如果这在绿茵场,应该又是一个能节省一杆的好球!
梁梦鼓掌,好奇地问:“你怎么打的这么好?”
高尔夫的练习需要场地和教练,这两项都不便宜。
难道这林青是隐形富二代,来体验生活的?
“梁总,我是学数学的。”
林青骄傲地撑起杆儿,回头瞥梁梦。
“高尔夫就是计算。比赛距离、挥杆速度、打出去的球数,甚至于现场的风速,都需要用统计学的方法计入考虑。牛顿力学都算不明白的,就别打高尔夫了。”
林青的一通歪理看似唬人,却绕不晕梁梦。
“呵,照你这么解释,最尖端的高尔夫球手应该是数学家。”
梁梦的脸一下子拉下来,刚才积累的对林青的好印象,开始扣分。
“选下属,忠诚已经很难保障,但彼此间最基本的信任还是要建立的。”
她不满地回瞥林青。
梁梦现在要招的人,是能同仇敌忾喊打喊杀一起去绞杀戴维那帮老狐狸精的战友。
“好吧。”
林青本不想多谈自己的私事,但见梁梦不满,她也只能如实相告了。
“我虽然家境一般,但前男友是个富二代,他喜欢打球,我不得不学。教我的教练是我的发小儿,叫卢舟。”
“卢舟?”
这个名字怎么和林青的脸一样,有点熟。
梁梦用大脑数据库快速扫描了一下。
哦,想起来了,是之前想买来挡热搜的那个冠军。
“行吧,去办入职手续吧。”
梁梦终于放行。
“前男友、富二代、发小儿”,这些词儿怎么听都像是实话。
“不急。”
通过面试的林青反倒不急了。
她胸有成竹地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梁梦。
三言两语地刷好感固然能给老板留下姣好的第一印象,但第一次交手,林青还是想拿出点真东西,证明自己值这个价。
职场上的尊重,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你有千斤重,谁敢看轻你。
梁梦狐疑地接过U盘,打开。
里面有几个文件和一个PPT。
她抬眼,表情复杂地望向林青,这个数学系的“高材生”。
似不解,似惊讶。
林青以为她看不懂,于是赶忙解释:“梁总,这个是我搭建的模型,这个是参数,这个是公式……”
梁梦不悦被打断,她凝视林青清澈的眼底,一字一顿幽幽道:“我、能、看、懂。”
林青以为她逞强。
之前,她查过梁梦的网络资料,梁总毕业于某野鸡商学院的金融专业。
金融嘛,文科。(虽然可能大为震惊,但金融确实是文科。)
那数学学得就跟玩儿似的。
别说整个模型了,估计里面随便拉出一个求导函数,对梁梦来说都是天书。
但她就是那么自然地,先点开了模型文件。
本来林青还做了一个阐述PPT,浅显易懂,放在后面。
“梁总,要不咱还是看PPT吧。”
说着,林青就引导她去点那个红色图标。
梁梦冷言,最后一遍重复:“我、能、看、懂。”
林青僵住,缩回手。
好吧好吧,你说能看懂就能看懂吧。
老板你死要面子活受罪。
梁梦望着那熟悉的函数,熟悉的模型模板,一瞬间,鼻子竟然有些微微发酸。
这些公式和数字,就像是她和江寒那段岁月的脚注。
外人只知道梁梦读商科,梁醒也一直对自己帮妹妹作出的选择洋洋自豪。
只有三生集团总裁办公室的保险箱里,一直躺着一张姓名为“Liang Meng”的南安普顿大学毕业证。
梁梦的父母早逝,姐姐梁醒作为她后来的唯一监护人,当年绝对有权决定她出国留学读什么专业。
梁梦根本不想读商科,她觉得很水。
而梁醒则觉得,梁梦很水。
就凭她高中的智商,混个wild Chiken的文凭得了,早晚还是回来继承家业。
可梁梦不这么想。
她高中时候成绩一般,那是因为当年她就对江寒动了懵懂的心思。
江寒没上过高中,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了。
他才是她的偶像。
但后来的江寒狠狠警告她:“人生这场牌局,美貌是四个2,家世是王炸。你有美貌又有家世,但如果没有脑子,那等于打牌的时候出四个2带俩王。”
当时梁梦盯着他的眼睛,问:“是不是我有了学历,你就会爱我?”
江寒只是轻叹:“一切都是生意。你得先学会算账。”
于是,在去到美国之后,梁梦下定决心好好学习。
她先读了预科,而后在江寒的帮助下,转到了南安普顿读应用数学。
梁醒还以为妹妹乖巧地在美国读商。
其实那四年,梁梦每次回国,都要先从英国飞美国,再从美国的航班上下来。
为的就是梁醒接送机时不起疑。
梁梦在英国的四年,江寒说是开拓海外市场,其实就是陪读。
梁醒知晓一切,唯一奇怪的点:“江寒,你去美国开拓市场,怎么拿回来的都是英国外贸单?”
江寒看向心虚的梁梦,抓后脑搪塞:“我在美国遇到几只英国佬呀!他们也去美国开拓市场。大家一拍即合!”
梁醒:“懂了。美利坚就是中介。”
每回搪塞完毕,江寒和梁梦都会心照不宣地会心一笑。
一起做过好事的,关系未必铁;但一起做过“坏事”的,那都是过命的交情。
第十章 我只有一个爸爸
“看完tຊ了。”
梁梦合上电脑,轻拍台子站起身。
“数学,我是学得没有你好。”
她抱胳膊站在落地窗边,一个浅浅的回眸。
“但从小我的数学老师就告诉我,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那……梁总要不要先听听我的结论。”
林青走过去,悄然站在她身后。
“说。”
梁梦低头把玩了一下自己的美甲。
“梁总,别怪我说话直。无论是录音还是数据,都说明是你的‘身边人’把您给卖了。”
林青的言下之意,梁总你不够聪明。
梁梦哑然一笑,从大波浪里扬起脸,回过身,一个挑衅的眼神回敬彼此。
“梁总,录你音的人,你一定知道是谁对吧。”
林青补充,希望梁梦说出个人名。
接下来的工作好有的放矢。
“说了你也不认识。”
可梁梦不说,对她还是有所防备。
林青有些失望。
上班有两种。
一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另一种,叫士为知己者死,且万死不辞。
信任是相互的。
刚才梁梦试探过自己,现在该换过来了。
林青接下来问梁梦的这个问题,直接关乎到,她是否要卖力气帮梁梦。
“梁总,我能认真问您一个问题吗?”林青鼓足勇气。
“说。”
梁梦给机会。
林青并没有直接开口问下去,而是突然很冷静地,开始脱衣服。
外套、衬衫、一步裙、鞋子、袜子……
她耐着性子一件一件脱下,直到仅剩维持最后体面的衬裙。
她将衣服们一件一件丢在梁梦对面的椅子上,然后才启唇问道:
“梁总,我能知道您为什么一定要换掉周泽龙吗?”
她这么做,是为了向梁梦展示,自己并没有带录音笔。
梁梦不会进二道沟,唯有这样,她才会给自己真正的答案。
梁梦眉心微荡,咬了下唇边,显然十分震惊于林青的举动。
这个丫头!
反常、大胆,偏偏做事又那么上道。
解聘周泽龙的真实原因,梁梦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江寒。
但林青此刻都这么对自己“坦诚相见”了,梁梦又实在不忍心骗她。
而且她也想考验一下林青是否与自己志同道合,掂量一番,冒险相告道:“因为他抠我手心儿。”
“啥?”
林青露出一个完全听不懂的表情。
梁梦叹了口气,娓娓道:“这么多年,龙泉的代言人都是周泽龙。但去年CEO却从我姐换成了我。那天签合同,我隐约觉得握手的时候,周泽龙暧昧地挠了下我的手心儿,于是就决定把他换掉了。”
梁梦在心里预设,如果林青表现出“这点小事儿就把代言人换了”,那她立马换助理。
但林青说得却是:“宁枉勿纵。周泽龙都结婚仨娃了,在外头还这么不安分,该换!”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梁梦有些不自信地低下头,毕竟这事儿一晃而过,也有可能是错觉。
“绝对不是错觉!”
没成想,刚才还轻言轻语的林青,此刻突然将声音抬高了八度,眼神坚定地仿佛她当时就在现场。
“梁总,我相信,任何女人,握手和抠手心,不会分辨错!”
林青甚至有点义愤填膺。
这丫头若不是真的正直,那就是史诗级影后。梁梦想。
“那如果错了呢?”梁总反问。
林青很坚定:“我说了,私德有问题,宁枉勿纵。再说梁总您也没错,周泽龙是太老了,龙泉集团需要新鲜血液。”
每一句,都是梁梦爱听的。
有点默契。
陌生的林青给了梁梦极大的自信。
但日久见人心,面对力挺自己的新助理,梁梦只是淡淡提醒了一句:“先穿衣服,别着凉。”
林青听话,穿。
“出卖我的人,叫Peter,在市场部。”梁梦走回落地窗边,俯瞰众生道,“渣男一枚。特别舍得为自己花钱,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惹别人爱他。”
比起Peter,梁梦更愿意相信市场部那个每天省吃俭用就为给女友情人节买 coach的实习生小张。
情义抵万金。
“您说的这种人,叫NPD!”林青接茬,“自恋型人格。”
林青的前男友曾瑞就是这种有毒人格。
林青跟曾瑞在一起的四年,除了开阔了眼界,其实物质上并没有捞到任何便宜。
当然,林青本就不是“捞女”,她也不觉得亏。
曾瑞会给自己买两万多的球鞋,却很少送林青礼物。
在一起的第一年,他送过林青一根潘多拉手链,到现在都没发黑。
室友说,会发黑的潘多拉,才是真的。
不过他们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曾瑞却特别舍得在体验感上花钱。
吃要吃最好的,酒店也要最好的,甚至他还送过林青几套高级维密,让她穿给自己看。
林青反手就把维密套在曾瑞头上,她更坏:“想不想玩点更刺激的!”
内心却已将曾瑞打入十八层地狱,有性无爱。
这四年,她和曾瑞,谁吃谁,谁陪谁,真说不好。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确实没有对曾瑞动过真情。
没有真情的关系,才能毫无负担地肆意挥霍。
而面对卢舟,林青则不敢。
一丝一毫的进展,对她来说都是人生的重大决策。
“权衡利弊,是他们唯一的处事方式。”
全对上。
不管是NPD还是Peter,一定会选择去抱更粗更牢的大腿。
“等等!梁总!”
林青幡然醒悟!
她打住梁梦的话,惊觉:“所以……录音?录音是您?是您故意放出去的?”
梁梦明知道Peter不可靠,还故意当他面这么说,让他录音,那就是做局咯。
“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林青的大惊失色,梁梦只是倨傲地瞪了她一眼。
看破不说破。
林青汗涔涔,了解。
看来这位梁总,就是要让这件事无法挽回,强行告诉公司内外:龙泉不会再用这个明星。
她根本就没有怀疑过那个“手心儿”是错觉!
这新老板够狠心的。
反应过来的林青指了指电脑,问:“那梁总,PPT还需要吗?不要我拔U盘了。”
梁梦摸了摸眉角,移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刘海,阻拦:“要。等会儿的高管会议上放。”
“高管会,几点?”
林青抬表。
“一会儿就开。”梁梦有些烦躁地放下抱紧的胳膊。
林青想了想,疑惑地脱口道:“不对啊,梁总!龙泉换代言人的事儿已经板上钉钉!录音也曝光了,网上的口诛笔伐您也照单全收,早上周泽龙的粉丝来闹也闹过了。现在开高管会,能解决啥问题?还有啥意义?!”
梁梦无奈地答:“鞭尸呗。”
“他们就是想让梁总您难堪。”
林青最烦落井下石看笑话的人。
当年林青的爸爸因病去世,真心关心她的人也有,但也有佛口蛇心冷血冷语前来看笑话的。
张口闭口就是,“林青你爸走了,你妈肯定要找人,你怎么办哟”之类的揶揄嘲讽。
“有办法吗?”
梁梦问。
事,是梁梦做下的;但面对那帮盘踞龙泉多年的老狐狸团伙儿,她心里还是发怵。
她本可以去请教江寒,她也知道江寒一定会教她促狭的办法。
但梁梦就是不愿意,自从江寒和梁醒“结婚”,她就和他较上劲儿了。
死都不求。
林青用力想了想,道:“既然是难堪,那就相互恶心呗。”
面对那些葬礼上提起“林妈改嫁”不怀好意的大人,幼小的林青扑楞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挺直了腰杆儿是这样保护自己的——
“您说的对!那我也不能当孤儿啊!要不这样,您赶紧离婚,让我妈改嫁您老公。这样算起来您也成了我的长辈,管起我的事儿来才名正言顺。”
“什么?!你这孩子!脑子搭错了吧?你爸尸骨未寒,你说什么胡话?”
“是啊!我爸尸骨未寒,你说什么胡话?!”
“你!你你你您!你这个死孩子!……你!……我!气死我了!”
从此之后,没人再敢拿“林妈找人”这话,在林青面前嚼过一丁点儿舌根。
“互相恶心?”
梁梦疑惑地重复。她在思忖。
“怎么个恶心法?”
“梁总您要是还没想好,要不就我来吧。互怼讲难听的话,我在行。”林青出主意道,“而且万一把那些股东高管得罪狠了,您还有个缓冲,可以往我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助理身上推,骂我不会说话。”
梁梦微微颔了颔首,同意了。
但她还是有些无法理解林青的提议,存疑:“你这是要替我冲?你第一天上班,就要把龙泉的高管股东都得罪个遍吗?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林青坚定一笑:“谁聘我,我效忠谁。我只有一个爸爸,就是金主爸爸!”
“噗——”
梁梦不知林青的身世,只觉得最后一句话幽默好笑。
林青则默默低下头,只有她知道这句实话有多痛。
梁梦被说动,当即拍板同意!
是该给龙泉高层的那帮行将就木的老古董们好好上tຊ一课了。
不敢做梦的企业没有未来,只会有无聊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