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墨宴按捺住心底某些愈发忍不住萌生的猜测, 揉了下白琅的脑袋,笑着说:“怎么忽然这么粘人?之前你出门玩得那么开心,也不见你想我。”
他特指这两日白琅隔三差五就同庄陶庄瑜出门的事情。
白琅小声道:“不一样, 这次远一点,而且……我又不知道你会不会又骗我。”
他后半句声音放得更小,幽怨似的,还在惦记着此前墨宴骗他之事。
墨宴辨认了会儿他的意思, 哭笑不得,无奈道:“好好, 之前那次隐瞒我身体状况骗你是我不对,但事关你安危之事,我定然不会骗你的。”
白琅不知信没信, 没说话。
庄陶庄瑜与林知还在不远处,他不好给白琅掰扯清楚这回事, 便暂时将话题转移:“你来得正好, 我正选着这里会不会有你喜欢的小摆件, 你来看看?”
白琅总算松开墨宴, 看向旁侧的小摊子。
此处买的都是些瓷制镇纸笔架, 各式各样的都有, 可以在白琅练字时用。
他一眼便看见了墨宴刚顺手放回去的白狐形状镇纸:视线直勾勾的:“我想要这个。”
墨宴大致料想他就会喜欢这个:“果然还是小狐狸最吸引小狐狸了。”
白琅歪头看向墨宴,没明白他的意思。
墨宴只是笑了笑,找摊贩买下了这枚白狐镇纸。
——看起来乖乖软软,其实小心思亦不少, 可不就是只“狡猾”又总叫人想偏爱的小白狐么?
他陪白琅回去找林知他们, 在庄陶庄瑜出声想喊“墨公子”前, 白琅朝他们摇了摇头。
庄陶庄瑜有些茫然, 林知在这时已经乖乖地喊:“燕公子。”
庄陶庄瑜更茫然了, 但是见墨宴随意地应下了这个称呼,过会儿又反应过来。
墨宴是懒得应付麻烦的性子,大抵亦是怕墨白之姓总叫人联想到曾经的阴阳墨白,干脆直接以假身份出现。
那就难怪才两月不见,白琅对墨宴都不直呼其名了。
俩小孩对视一眼,亦默默地跟着林知喊:“燕公子好。”
墨宴对这两小孩的识趣很满意,看了眼他们身后的灵宠小院,问白琅:“想养灵宠了?”
白琅摇摇头:“只是没见过,有些好奇。”
庄瑜跟着回答:“嗯,白琅哥哥主要还是跟着进去看看。不过里边有只小白狐确实和白琅哥哥很像。”
听到这个,墨宴来了兴趣:“是么?那我可要去看看。”
他与白琅重新进去,白琅便带他去了那只灵狐面前。
“嘤嘤。”灵狐见到白琅回来,站起身转了一圈,看起来很喜欢白琅。
墨宴看向白琅,亦能看出他是喜欢这只小白狐的。
他问:“喜欢?想养么?”
白琅摇了摇头:“养不了的。”
他没对墨宴说不想,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上他能够认知到的事实。
白琅想的不能养,是一个不会一个不想。墨宴思及的,则是他们在人界待不了多长时间。
灵狐比凡尘普通狐狸长寿些,养得好的话活过百岁不在话下。
但他们不可能再在世间逗留百年——否则钟馗第一个把他们追杀回冥界。
灵宠亦不像凤鸣那样的妖族,养不了就丢他们自由生长,若是买下这只小白狐,对它亦是种不负责任。
墨宴看了眼白琅表现得比较淡然的遗憾,揉了揉他的脑袋:“待日后稳定了,你若还想养,我再带你去选,好不好?”
白琅眼睛微微亮起些:“可以吗?”
墨宴笑着点头:“自是可以的。”
冥界除却有人的魂魄,亦会有飞禽走兽,有些飞禽走兽通人性,便留在了冥界,偶尔亦会有冥界居民遇见有眼缘的,搭伙过日子。
只不过飞禽走兽的魂魄存留时间有限,总有必须离开之日,便如同在人世间饲养的宠物一般。
白琅生前就活到十八,正是喜好小动物的年纪,大不了到时去找专门管理走兽魂魄的鬼使豹尾,看看是否有新入冥界不愿马上入轮回的。
以白琅这总能吸引小孩小动物的心性,说不定还能再遇到有缘分的小动物。
白琅不遗憾了,他们面前的小白狐似乎亦听懂了他们的意思,乖顺地趴回自己原本的位置,只是仍看着白琅方向。
这边容纳灵宠的法器是可以直接触摸到灵宠的,白琅想了想,伸手在小白狐的脑袋上抚了抚算作道别,之后才起身同墨宴一道离开。
出来后,墨宴问他:“是要同我去逛逛,还是继续同他们玩?”
白琅想到自己还未挑选出来的生辰礼物,乖乖道:“我跟他们去玩。你自己逛吧。”
仿佛方才还跑来抱住墨宴说想他的人不是他似的。
墨宴笑哼一声,蹂.躏一把他的脑袋:“小没良心的。那你好好玩,晚点要回去了就找我,我们一起。”
这话亦是在承诺,在白琅离开白归镇前,他不会自己先回去。
白琅听话点头,和墨宴道别,跟着林知他们继续往别处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知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同你师尊一起呀?”
白琅坦然:“给他的生辰礼物还没挑到,不想要他跟着。”
他这会儿心情不错,语气比之前轻快些,叫林知听出了些恃宠而骄般的意味——虽然白琅本人显然是没有意识到的。
林知更羡慕了:“你同你师尊的关系真好。”
白琅方才那迫不及待的拥抱,还有之后墨宴全程的纵容与宠溺林知全看在眼里,这样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师徒”关系了。
只是目前还有庄陶庄瑜俩小孩在,林知不好拉着白琅细说,只能得出这么一句感慨。
他们继续在集市里逛,各式各样的店铺基本都逛了一遍,只是白琅始终没找到适合送墨宴的礼物。
庄瑜都忍不住问:“所以墨……咳,燕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东西呀?要不我们帮你一起找找?”
白琅因为偶遇墨宴而恢复的心情一下又低落回去:“我不知道。我师尊他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喜好。我只知他应当会更偏好能彰显心意的礼物。”
林知好奇:“更偏好能彰显心意的礼物?”
白琅点点头,粗略解释:“之前我找他要过礼物。他送我的是一枚他自己做的香囊,说看出我应当是喜欢他身上的气味,便用他常用的熏香香料亲手做了香囊赠予我。”
这听得连庄瑜都开始羡慕了:“你师尊对你真的好好呀。”
林知不仅羡慕,还觉得有点牙疼。
这态度,这心意,这妥妥的就不止是师徒关系了呀。
他关注到另一个重点:“那若是这样的话,你想回应你师尊的心意确实会更难一些了。这集市里亦不知能否找到合适的。”
白琅低下头,看起来有些失落。
送礼物真是一件麻烦的事宜。
林知也不忍心见他难过,又道:“不过说不定还是能找到些什么灵感的。譬如……嗯……你以前可有送过什么让他觉得开心的东西?”
白琅印象中这是他初次想到要送墨宴些什么,真要摇头时脑海中忽地又闪过一些场景。
初时是之前中秋灯会,他给墨宴送了一盏花灯,再后来便是他已忘却的片断,似乎是曾经的他在何时,亦给墨宴送了纸花灯——他自己做的纸花灯。
而他送花灯的缘由,是因为墨宴自己想要,但又偏要说自己不想要。
不一定是喜欢,但至少肯定是想要。
他也不一定非要纠结墨宴喜欢什么,他可以去观察墨宴想要什么。
他最擅长观察墨宴的小心思了。
白琅想清楚这一点,忽地停住了脚步:“我不跟你们一起逛了。”
林知和庄陶庄瑜都是茫然的模样。
林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和我们一起逛不开心吗?”
白琅摇摇头:“不是。我要去找我师尊,他想要的才是送给他最好的生辰礼物。我自己想是没有意义的。”
庄瑜疑惑:“难道你要去问你师尊想要什么?”
白琅仍是摇头,但并未再解释:“我去找我师尊了,你们自己玩吧。”
他转身,主动地朝方才墨宴离开的那个方向寻去,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庄陶庄瑜,与在艳羡中若有所思的林知。
白琅穿梭在行人间,估算他们走出的距离不算远,便没有提前去联系墨宴。
以往总是墨宴来找他,这次他也想试试看去找到墨宴。
所幸墨宴今日闲得很,本就打算在这集市多逛逛,白琅在他们分别之处再往前不久,就见到了仍是漫不经心的墨宴。
墨宴亦注意到身后追随他而来的脚步与气息,是他所熟悉的,一回眸就对上了白琅的视线。
“小白琅?”他停住脚步,看了眼白琅空空如也的身后,“怎么一个人又过来了?那仨小孩呢?”
白琅说:“我不想跟他们逛了,我想跟你一起。”
墨宴轻蹙眉:“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
白琅摇头:“没有。”
在墨宴困惑之际,白琅看着他:“我想了想,第一次逛这样的集市,还是想和你一起逛。你不愿意吗?”
他微仰头,灰眸看起来有些亮亮的,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似的。
这墨宴哪里招架得住,立马就心软答应了:“愿意,当然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白琅似是开心了,主动牵住墨宴的手,还轻轻晃了晃。
墨宴甚至都忘了想着与白琅独处时要掰扯的事情,只记得要好好陪他逛集市,其余什么的,全都等回去了再说吧,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白琅能感觉到身边人此刻亦是不错的心情,他偷瞥了眼墨宴,又在墨宴察觉前收回视线。
想和墨宴逛集市是真,不过他亦隐瞒了想从中观察出他是否有想要之物的本质目的,方才那话其实也并非墨宴以为的那么纯粹。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墨宴亦时常会糊弄他,他偶尔糊弄一次墨宴,也是很公平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黑芝麻汤圆·小白琅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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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娇气白月光被替身拐跑了
一句:剧情?谁爱走谁走:)
文案:
白书悦被他的师兄害死了。
重生后他遇见了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得知他所处的世界其实只是一个话本,他是这个渣攻贱受话本里的炮灰白月光。
前世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师兄就是那个渣攻。
白书悦:能不能把他骨灰一把扬了?
系统:大、大概是不能的QAQ
系统告诉他,渣攻是天道之子,前世因不明原因死亡导致世界崩坏,他必须得重生一次老老实实走完剧情,才能修复崩坏的世界。
白书悦:呵呵。
剧情?谁爱走谁走,话本世界崩不崩坏关他屁事。
系统试图劝说,逐渐放弃,最后摆烂。又从主神处得知他若是不想走剧情,破道生情,代替贱受与渣攻走感情线同样能保全世界。
白书悦仍旧理都不理它。
他每日窝在峰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中途还意外捡到了浑身是伤、还在当替身的反派魔尊牧元术。
洁癖娇气的白书悦直接把人洗干净治完伤再丢出去,然后没过多久又遇到了浑身是伤的牧元术
白书悦:?
看在牧元术确实和他有几分相像的份上,白书悦又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再后来白书悦都懒得丢他出去了,由着他留在峰头说要报答他,被深知他习惯喜好的牧元术照顾得舒坦。
起初是给他端茶倒水,之后是替他打理衣食住行。
再之后,就直接报答到了他的榻上。
一个月夜,牧元术轻轻圈住他的手腕,亲吻他的指尖,向他低声求爱。
“仙尊,让我来做你的破道之人,好不好?”
——
牧元术有个秘密,他能听到白书悦和识海中一个叫“系统”的神识说话。
然后他得知了他所在的世界只是个话本,他视若神明般不容侵犯的心上人,只是这个话本的炮灰白月光。
那个“系统”还在劝他的神明伏低做小,去讨好那个人渣。
那他偏要告诉它,他们的人生由不得一个“话本”来决定。
——
冷情冷血的娇气美人受×城府深沉的心机绿茶攻
第122章
白琅如愿同墨宴在集市中逛了一圈, 亦注意到墨宴似乎对于大部分事宜都不是特别感兴趣,只对白琅喜欢什么感兴趣。
但凡是白琅多看了一眼的事物,墨宴都要问上一句他是不是想要, 一圈集市逛下来,白琅的储物法器里又多了不少墨宴送给他的各种小玩意。
路过一些话本摊子时,墨宴还问白琅要不要买些新的话本打发时间。
白琅估摸着该学的他似乎都学得差不多了,便摇头拒绝, 墨宴看起来似乎还有些遗憾——主要是遗憾没能再给白琅买点东西。
总的来说,白琅除却多了一堆无用的玩意外, 并无太大收获,但亦无太多沮丧。
这只能说明集市中本就无墨宴感兴趣事物。
不过墨宴的喜好真的好难琢磨哦。要不他再送盏花灯算了。
可他其实并不知墨宴为何会喜欢花灯,还独独是想要旁人赠予他的花灯。
他对墨宴好像一点都不了解。
一点都不。
白琅暗自苦恼地想着, 任由自己的思绪随意飞散。
须臾,他感觉到手心的温度稍微握紧了些, 收敛思绪, 抬眸看向墨宴方向, 问他有何事。
墨宴轻掐一把他的脸颊:“还问我呢?不是你特意折回来找我, 要我同你逛的么?怎么感觉你全程心不在焉的。”
白琅“哦”一声, 收回视线, 含糊地说:“没看到感兴趣的,感觉有点无聊了。”
墨宴对白琅的印象还是单纯天真,就算有小心思也不会对他说谎,便没在意。
白琅把话题引开, 主动说起他从林知那里得知的讯息。
他同之前一般, 只是不带自己主观评价地复述一遍林知说过的所有话。让墨宴自行去判断。
墨宴很快亦将心思放在了所言之事上。
他思索着:“听你这么说的话, 林知挺喜欢他师尊的?”
白琅不太懂这些, 从林知的话语间分析:“应该是。好像每次我提及你, 或是庄瑜提及我们的时候,他都会很……羡慕?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羡慕的意思。”
白琅比较无欲无求,“羡慕”这种感情亦是他不曾体会到过的,他只是按照在话本中看到过的描述,大致套了一个最为近似的表现。
墨宴若有所思,又问:“那你可曾具体问过林知当年与白游相遇之事。”
白琅摇摇头,抬眸:“要我下次问问吗?”
墨宴“嗯”一声:“尽量在一个合适的,不容易觉得突兀的时机问一下。”
白琅皱了皱鼻子,嘟囔似的:“你的要求怎么越来越多了。”
以前的墨宴可不会还专门给他限定这般难度。
以前的白琅也不会这般耍小性子“埋怨”。
墨宴只觉可爱,蹂.躏一把他的脑袋:“这不是给你一些锻炼的机会嘛。小白琅可以做到的吧?”
白琅没理他,墨宴便当作了默认。
若是不想做的事情,现在的白琅是会直接拒绝的。
墨宴总觉得似乎就是那次白琅强撑着吃辣之后,便如同打开了什么开关,也真不知是在哪里学的。
不过无所谓,墨宴是愈发喜爱白琅这般活泼起来的性子。闹小脾气也好,耍小心思也罢,都是分寸合理内的小任性,可爱得要命。
墨宴在短暂跳脱后回到方才的话题:“总之,目前看来林知或许不是很能构成威胁。林知确实挺敬重白游的,但说实话白游还不一定信得过他。”
这次拜师典礼的形式意义要大于实质意义,林知若是未同白游有何共谋,那他很有可能也只是白游与厉鬼合作间的一枚棋子罢了。
如今还需要弄清楚的,便是林知与白游之间的具体关系远近,以及白游是否知晓林知与白琅相识之事,又是否对这件事有何图谋。
墨宴不好接近林知,否则意图便太明显了,试探林知之事便交由了白琅去做。
白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安安静静的,甚至不知是否将墨宴的话听进去了。
墨宴还是觉得他今日的状态实在是奇怪:“怎么又不理我了?你今日这表现确实有些奇怪了,是不是他们谁真的欺负你了?”
白琅瞥他一眼,小声:“他们才不会欺负我。只有你会欺负我。”
突然背上一口锅的墨宴:“……?”
他叹口气,无奈轻笑:“我的小祖宗,我又怎么惹到你了?那你倒是同我直说,我好跟你认错。”
白琅照着在话本里学的套路没应答。
墨宴自己补全了一个缘由,问:“你不会还惦记着我之前骗你的事情吧?”
白琅顺势应了下来:“嗯,就是这个。”
墨宴:“那我今日这不是依照承诺来了么?”
白琅又看他一眼,仍旧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这次跟来了,不代表他会相信墨宴下次亦会遵守承诺。
墨宴在庄府时给白琅建立起来的信任值如今已跌落至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白琅素来是欠缺安全感的,墨宴并未觉得他这是不可理喻。正好他原本亦打算同白琅掰扯一下这件事情。
这些事情路上不好说,他便带着白琅回到白归宗客峰的房间内,坐下来和他好好说。
墨宴坐在白琅对面,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首先,之前隐瞒我身体情况欺骗你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我当时应当也同你解释过了,我隐瞒我的状况只是希望我能继续保护你,我不会成为你眼中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废人。”
他斟酌了一番用词,但最后还是用了这个他最不愿说的词。
白琅不懂这个词所包含的深刻内容,只是能从墨宴的神情中感知出这似乎是一句很重的话。
他想套墨宴的话,可没想让墨宴这样自贬。
白琅皱了下眉,一本正经:“你不是,也不会是。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墨宴没料到白琅还会给他这样的回应,顿了下,笑笑:“好,那我不说。”
他将话题绕回来:“我当时欺骗你的前提其实仍然是想保护你,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相信,在保护你照顾你,事关你安危的事情上,我绝对不会有任何骗你或是糊弄你的话。”
白琅默然,须臾才又问:“那不事关我的安危,你就能骗我了吗?”
“……那也不是这个意思。”墨宴以为白琅是在说一些他总是含糊其辞的内容,“若是与玉珠或是我们行程相关的事宜,有些我确实是如今无法同你细说。就如同我此前与你解释的那般,待你记忆完全恢复了,那无须我来说,你自己也就明白得差不多了。”
白琅没说话。
墨宴又不确定了:“除了这些……我应当再无骗你的事情了吧?”
白琅笃定地说:“你有。”
墨宴真记不起来一点。
平日里哄人哄惯了,他还是在确认自己心意后才注意着不再用哄人的方式对待白琅。
但在那之前……他属实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做过什么让白琅耿耿于怀的事情。
墨宴诚恳:“那你说,我或许还可以再狡辩一下。”
白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骗我说你是我师尊。”
“呃……”这个墨宴确实没得狡辩,他只得承认,“那时候我确实是起了想逗逗你的心思。这不是没骗成么。”
墨宴尽可能真诚道:“但你失忆前的许多技能常识确实都是我教会你的,我骗你一句师尊也不过分吧?”
白琅很少会见到墨宴向他露出这般心虚又真挚似的模样,姑且原谅他了。
他又转到他真正在意的事情上:“还有中秋灯会时,你明明想要别人给你的花灯,却骗我说花灯只能为自己祈愿。”
墨宴顿一下,过会儿才佯装轻松无奈地笑着说:“你怎么这么记仇,这点小事都记得?”
“你骗过我的事情我都记得。”白琅抬眸看着墨宴,“你又想糊弄我吗?你现在说的话,我都会信的。”
言外之意,继续骗他也可以,只是若后续又被他察觉只是糊弄或欺骗的话,他就真的不再信任了。
许久,墨宴叹口气,发泄什么似的又揉了一通白琅的脑袋:“有时我真是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净挑些我不爱提及的事情。”
就是故意的白某疑惑地看着他:“和你以前的事情有关么?”
白琅大致知晓墨宴以前过得亦不好,但具体如何不好,他并不清楚。
墨宴不爱同他说过去的事情。
墨宴承认了:“嗯。同我……没遇见你之前的事相关。就是我们真正的初见见面前,我自己独自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你真的想听么?”
白琅点头:“想。”
他看着墨宴,灰眸间清澈又认真:“与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想了解。”
他想了解墨宴。
了解墨宴的喜好,了解墨宴的过去,了解……墨宴的一切。
墨宴对上他干净视线,有那么刹那间,他产生了白琅眼里独独有他一人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白琅对他,或许并非没有对等的喜欢。
而且同样是……从很早之前,到如今。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
第123章
墨宴回避了白琅看来的视线。
他还不确定如今的白琅是否对这份感情有认知, 继续白琅所提起的这个话题。
“中秋灯会那日,其实我不算在骗你。”墨宴放缓了语气,听着比平日要温和些, 又似是浸入到怎样的回忆之中,“我当时确实认为,花灯只能为自己祈愿,为他人的话……不值得。”
白琅歪头:“不值得?”
他没太理解这样的感情含义, 墨宴便详细同他解释起自己的过去:“你应当记得,我出身墨家, 是墨家传言中不出世的奇才。我幼时与族中手足关系很好,他们总乐意来找我玩,找我请教修习上不懂的事宜, 我亦很乐意同他们解答。连厨艺也是为了他们而学。但后来……”
墨宴眸色冷了些:“后来我知晓,他们对我好, 不过是想骗取我的信任。他们想囚禁我, 将我炼制成活死人, 作为他们的傀儡, 他们的杀人工具。墨家全府上下所有人, 甚至仆从都知晓我迟早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有我不知, 只有我还真心实意将他们当作家人对待。”
白琅怔怔地听着,心底涌上一阵陌生的、酸涩的情绪,胀得有些难受:“所以……后来你一把火烧掉了墨家?”
墨宴微敛眸色:“嗯。在我及冠那日,他们想将我囚禁起来, 我废掉了我那位嫡兄的根骨修为, 用我的火灵力, 将墨家数百年心血尽数烧毁。之后我便离开了墨家, 独自前往修仙界。”
以灵力燃起的火是无法扑灭的, 只有纵火者主动收回,亦或是比纵火者修为高者将纵火者击溃,才能阻止大火的蔓延。
墨宴本就是墨家内天资最为出众者,只不过并非嫡出,又生来白发,在极其古板且注重嫡庶血脉的墨家中,才被墨家那群目光短浅的鼠辈背地里视做不详,视做嫡子继任的工具。
白琅忍不住问:“他们没有为难你么?”
墨宴轻哼一声:“那也要他们敢。若非我不想伤人,烧的可就不止墨家那些典籍珍宝了。”
白琅有点难过:“你好可怜。”
这样的话本是墨宴最不乐意听到的,但自白琅口中说出,这般单纯直叙的模样只惹得墨宴心软。
比起“可怜”,他生前的遭遇兴许还不及白琅呢。
墨宴揉揉白琅的脑袋:“这还只是个开始。后续的……你还想听么?”
白琅往墨宴的方向凑近了些,轻轻点头:“想听。”
墨宴亦不瞒他,继续道:“离开墨家后,我便在抵达修仙界时结识了一位好友,跟随他去了他所在的宗门,拜他的师尊为师。我本以为我能忘却墨家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但直到后来,我才知晓那位所谓好友,我后来的师兄,打一开始接近我便别有目的。”
白琅有了大致的猜想:“又是因为你的天资吗?”
墨宴点头:“嗯。还记得此前我同你说过的,我有份无人用过的剑谱么?”
白琅回想一下:“记得。你说那是别人不要的东西。”
“你怎么连这个都记下来了。”墨宴轻笑,但很快眸间笑意便又淡了些,“初入修仙界时,我还不是如今这般性子。那时较现下要平易近人得多,师门内之人得知察觉我天赋很高,又察觉我很擅长于找出他们修炼中的瓶颈,助益他们修为增进,便常常会来找我。
“我天真的以为我找到了可接纳我之处,但后来,在我为那位所谓师兄量身定制了一套剑法,准备给他时,我才察觉他们整个师门……都在觊觎我的血肉。他们想以我的血肉炼制为丹药。”
墨宴轻飘飘地将这些过往说出来。
白琅听得更为揪心:“他们好坏。”
他闷闷地说着,本能间与墨宴挨得更近,似是想表达自己的安抚之意。
墨宴却因他这朴素单纯的评价笑了一下:“确实,他们好坏。所以后来我把他们的宗门也烧了,当了一名散修。再之后……便是花灯的事情了。
“当散修后我独自一人游历修仙界,本想就这样孑然一身地过去,但后来又遇上一人,非说我们有缘,要同我结伴。我初时不太信他,拒绝几次拒绝不掉,才勉强同他一道。但结伴时间长了,我便以为他同我之前遇到过的人并不一样,还同他约定了会做永远的挚友。”
“在某年花灯节,我们相约一同为对方准备花灯,一同去祈愿。但就在我拿着我特意做的花灯去找他时,却偶然听到他在同另一人商议,在花灯会后找个我最松懈的时机,将我迷晕,只为取我根骨。”
这是墨宴的第三次被背叛。
白琅也终于明白墨宴当时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这种身外物就该是为了取悦自己而存在的,何必浪费自己精力去为他人。”】
为了家人学厨艺,换来的是一场长久以来的囚禁阴谋。
为了师门谱剑法,得到的是自始便为贪欲的别有所图。
为了挚友做花灯,等到的还是本就不单纯的蓄谋已久。
三次真心,全部错付。
白琅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他在话本中学了许多,可是在这时,他觉得所有言语都没有用。
墨宴将后续余下的一点经历补完:“那夜之后,我便不再与任何人结交,建造了我之前带你去过的那个洞府,基本处于隐世的状态。我唯一还会有些信任的,便是涉世未深的小孩。”
但最后,他却被小孩骗离了洞府,被小孩骗取一处为他打造的囚笼,被小孩目睹着,一点点被凌迟而死。
第四次的被背叛,是他以性命得到的最后的警醒。
亦使得他彻底不再信任世间任何感情。
墨宴未将第四次的遭遇详细地说给白琅听,但白琅记得他曾说过最讨厌小孩,差不多亦知晓了最后的结果。
白琅只觉心底酸胀得更为难受,鼻尖一酸,眼圈亦是红红的:“你真的好惨哦。”
他嗓音中带了些软软的鼻音,墨宴注意到他状态,反倒心疼起他来:“你别哭呀,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些事情我都不太在意了。”
白琅小声:“你又骗我。”
墨宴顿了顿,卡在喉间的安抚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好好,我承认,我确实还会在意。但这些事情确实已了结许久,我不想再去在意这些事情了。”
这样的过往是不可能真正释怀得了的。若墨宴真的早已不在意,便不会在死后成为如今这般的性子。
白琅也没真的哭出来,只是实在是难过,侧身一把扑进墨宴怀里。
墨宴的那些过往是他无法再触及的曾经,他知晓这时候任何言语的安慰都太苍白。
他埋在墨宴怀里,声音闷闷的:“要是那时候我就能认识你就好了。”
墨宴感受到怀里熟悉的温度,抬手,轻轻揽住他,声音很轻:“是啊,要是那时候我就能遇到你就好了。”
白琅的天资同墨宴相当,心性又单纯,只有白琅不会因他的天资而产生任何觊觎。
而他若是能认识白琅,便能早早带白琅离开那样的环境,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体验。
可他们是命定的黑白无常使。
黑白无常使在生前,注定是要错过的。他们的缘分只会在他们死后开始。
墨宴又浅浅地笑了下:“不过如今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还是有人愿意吃我做的东西,有人愿意学我写的剑谱,有人愿意……送我一盏花灯。
这是墨宴曾不再愿意相信的感情,是白琅给了他一份他曾以为他再也得不到的真心。
白琅窝在墨宴的怀里,嗅着鼻尖熟悉的浅淡香气,忽然就想到了要在墨宴生辰时送他的生辰礼物。
少倾,他抬头看向墨宴,眼尾的微微红意已淡却不少,就这么定定地盯着墨宴看。
墨宴这会儿声音还比较温和,轻声问他:“怎么了?”
白琅清脆开口:“我饿了。”
墨宴:“……?”
他对上白琅同往日般纯澈干净的视线,须臾,无奈地笑着轻掐了一把他的脸:“你就非要在这么好的氛围里说这么没情调的话吗?”
墨宴动作很轻,不痛不痒的,白琅便由着他掐,只露出一个疑惑的视线。
他在心底叹口气,松开他站起身:“好,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给你做吃的。”
临走前还不忘揉一把他的脑袋,权当索要的报酬了。
但是在墨宴临出门前,白琅忽然又叫住了他:“墨宴。”
墨宴回头看向白琅。
白琅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仍以方才那样清澈的视线定定地看着墨宴。
“你方才是不是觉得,我会说,我喜欢你?”
墨宴愣住了。
白琅用了陈述的语气:“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是爱人之间的喜欢。”
白琅的告白打了墨宴一个措手不及。
他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发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白琅抬头看着他:“我知道。在落隐村你为了救我而昏迷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墨宴怔然,他还想说些什么,白琅却又在这时补充一句:“但是我现在我饿了,我不想同你说这些。我要吃你做的饭。”
墨宴:“?”
不是,哪有人前脚告白后脚赶人去做饭的?
墨宴看着白琅一副坦坦荡荡的神情,突然笑了下:“行,还学会钓人了是吧?你等着的,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便径直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的心思你别猜系列,主打一个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高攻低防的墨宴一个措不及防www
彻底戳破窗户纸啦嘿嘿嘿嘿
第124章
墨宴如他所言, 回来得很快,但给白琅做的膳食并未敷衍,只是挑了些他比较熟悉的菜色, 故而做得快了些。
他回来时已重新将被白琅一击直球打乱的思绪重新理清,不着急马上同白琅掰扯清楚,而是同往日一般把饭菜一一摆放好,和颜悦色地让白琅先好好用膳。
白琅总觉得自己能从墨宴的温和笑容中, 品出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
他还不是很懂直面这样的感情事宜,方才选择坦白, 不过是因为觉察到了墨宴那隐秘又不好希望的期许,想要满足他。
至于坦白之后的事情,白琅没有想过。
于他而言, 他们成为“爱人”关系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需要更多的谈论。
白琅在墨宴如往日般的注视下拿起筷子, 慢吞吞应了个“哦”, 乖乖地开始吃饭。
墨宴遵守了他的承诺, 在白琅用膳时并不打扰他。
等白琅安安静静吃完了, 他将桌面收拾好, 又给白琅和自己各倒了杯茶:“吃好了, 那便差不多是该好好说清楚的时候了。”
白琅坐得温顺笔直,抬眸看向墨宴,眸间并无太多旁的情绪,只是听话地等着墨宴开口。
这般乖巧的模样, 倒是让墨宴舍不得用太严肃认真的态度对他了, 就怕把他给吓到。
墨宴在心底叹口气, 缓和了神情, 问:“你方才说, 你是在我因救你而昏迷时察觉的你喜欢我?”
白琅点头:“嗯。”
墨宴:“那你又觉得你是因何而喜欢我?因为我保护你的举止?”
这次白琅摇头,看着墨宴:“不是因为你保护我,是因为我忽然明白了,我在担心你。
“我问过方慕雅,到底何为爱人间的喜欢。方慕雅说,喜欢是关心,是分享欲、保护欲和占有欲——除了最后一个我还不懂,其他我都对应上了。”
墨宴一时无言。
在给白琅做饭时,他仔细考虑过。哪怕大致确认白琅在失忆前,或许对他就并非没有更深入的感情,但总的来说白琅在感情之事上还是一张单纯懵懂的白纸。
他不希望白琅对“喜欢”的认知,源自于危险时刻他的保护,不希望白琅将“生死关头”被救下的安全感当作怦然心动的喜欢。
但他不知,原来在他未察觉到的时候,白琅已经那么认真地思索过这个问题。
墨宴不说话,白琅便继续:“在你被怨气侵扰的时候,我会担心你。在我练字有成果的时候,我会想和你分享。在你出事的时候,我也想保护你。在见不到你的时候,我还会想你。
“所以我忽然间就明白了,我就是喜欢你。”
墨宴默然片刻,又问:“那你是如何确定,我亦是喜欢你的?”
白琅以一种奇怪的神情看他:“你的这些表现比我还明显,这还需要我另外确定么?”
墨宴:“……咳。”
好像是这样没错。
仗着白琅对感情一无所知,除却最初察觉自己心意时的短暂克制疏远外,墨宴就没想过要藏——也根本就藏不住。
他生硬地将话题掰回到方才白琅说他不懂的那份感情:“占有欲就是想独占对方的一种想法。譬如在凤鸣初化形,与你亲昵示好之时……”
墨宴顿了顿,过了会儿才终于将自己的心绪坦诚:“那时我很嫉妒他。嫉妒他能与你这般亲近,而我却不能。当你与那些小孩们相谈甚欢时,当你……夸殷知样貌好看时,我亦会不太舒服,因为我不想别人分走你的注意力。”
“占有欲是更深层次的一种情绪,挚友之间会有,但更常见于爱人关系当中。你或许会对我有分享欲保护欲,但占有欲……你应当不会有。”
说出这番话时,墨宴的神色稍稍淡了些。
就算白琅确实是“喜欢”的,但他的喜欢大抵还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墨宴亦不会强求白琅的这一份独特偏爱。只要白琅能够感受到他的偏爱,也足够了。
而另一头,白琅在脑海中解析着墨宴的这番话,结合他所阅览过的话本,最终理解为“自己想要得到的特殊对待”。
白琅终于明白了,他笃定道:“我有。”
墨宴微愣。
白琅认认真真地补充:“在落隐村,我误以为你要保护殷知的时候,我很不开心。我不想要你再特殊地保护谁,我只想要你特别保护我。”
“你只能对我最特别。”
他说着任性似的话,明目张胆地要求墨宴对他的偏爱。
这样一本正经的要求,墨宴可真是一点都拒绝不了。
墨宴被他这一下直白陈述打得一时又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白琅却似是对他的沉默有些不满,他皱了皱眉头:“你不愿意吗?那我不要喜欢你了。”
“愿意,当然愿意。”墨宴无奈地笑着蹂.躏一把他的脑袋,“你这都哪里学来的话?钓人真是愈发有一套了。”
白琅看着他,坦诚:“话本学的。你不喜欢么?你不喜欢我就再换个别的学,反正最近话本也看完了。”
墨宴本只是随口调侃,哪能想到他还真是自己找了门路学来的。
他就说怎么最近白琅变得和以往都不太一样了,敢情前阵子这么痴迷话本就是为了这个?
墨宴哭笑不得:“我同你开玩笑的,你还真是学来的啊?你不用特意去学这些,做你自己想做的便好。”
白琅“噢”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他又凑到墨宴面前问他:“那我们现下,算是爱人关系么?”
兴许是不愿墨宴回避他这样的话题,白琅特意凑得近了些,微抬眸看着墨宴。
墨宴甚至能在他的灰眸间清晰看到他自己的倒影。那样的纯粹剔透,仿佛全心全意只有眼前人。
他喉结动了动,将白琅按回他自己的位置上:“算,但……并不完全算。你还是太单纯了,就算分清了感情,但更深入的一些事情,你还没有接触过。”
这样的话白琅听过类似的,还是墨宴当初同他说的。
他问:“更深入的事情,是你之前说的牵手、拥抱、亲吻和云雨之事,对吗?”
“呃……是这些没错。”墨宴都忘了自己还同白琅细致解释过这些。
白琅继续:“那牵手与拥抱我们都做过了,亲吻和云雨之事,不可以吗?”
风月话本主打的是浪漫含蓄的风花雪月,爱人之间的牵手与拥抱白琅常能看到,亲吻要么是直白的一言带过,要么就都是些白琅看不太懂的描述。
至于云雨之事,白琅更是不曾在风月话本中见到分毫,对于这事的认知还停留于此前墨宴的简单描述。
因此他问得天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墨宴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思绪:“还不行。”
白琅理解了爱,但他仍未理解何为情.爱。
白琅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着头,似是不满:“你嫌弃我吗?”
墨宴一时都没跟上他的思路:“?”
他哑然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自然不可能嫌弃你。谁能这么没眼光,会嫌弃我们的小白琅?”
他又轻轻地捏了下白琅的脸颊,触手温凉软滑,叫人都有点舍不得松手。
白琅喜欢墨宴手心的温热,亦喜欢墨宴对他的亲近,虽然觉得墨宴这轻飘飘的力道弄得他有些痒,但懒得挥开,由着他玩。
他只在墨宴依依不舍地松手后,故作失落地问:“那到底是为何?是我喜欢得还不够多,还是你喜欢得还不够多?”
如今的他只能将原因简单归结于“喜欢”的程度。
墨宴哪里舍得见他难过,缓和语气,轻抚他的发梢:“我已知晓你的心意,你亦明白我的心意,便已不关乎这件事情。只是——你所经历的,你所能理解懂得的还是太少了。
“在你真正明白亲吻与那云雨之事意味着什么前,我都不会对你做这些。不然对你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白琅再次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似的:“可是话本里没有写过这些。”
未等墨宴反应过来,他又想到什么一般,抬眸看向墨宴:“那你教我好不好?我想要你教我。”
——想要你亲自教会我,如何真正去爱你。
墨宴呼吸一滞,被白琅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他根本就拒绝不了这样白琅,拒绝不了他的一切要求。
须臾,墨宴轻吐出一口气,眉眼间的笑意是白琅都很少能见到的极致温柔。
墨宴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地将白琅揽进自己怀里:“好,那我教你。我会教会你所有……你想知晓的事情。”
白琅被墨宴拥入怀中,鼻翼间是熟悉的气味,身侧是他所眷恋的温度,而耳畔边,似乎还能听到墨宴一下一下跳动得有些急促的心跳。
白琅的心绪立马就自方才的氛围中抽出来了。
他坐到墨宴的腿上,直起身,一手放在墨宴胸口,很新奇似的:“你心跳好快。”
墨宴轻笑一声,伸手覆在白琅的手背上,指尖顺着白琅的指缝轻轻插.入,与他另类地十指相扣。
“因为它是在为了你而跳动。是你重新赋予了它这般鲜活的生命力。”
墨宴轻闭眼,发出一个近似于叹息的气音,再睁眼时,他的黑眸间只余盛满白琅身影的温柔。那是藏匿多时后再也掩盖不住的缱绻爱意。
他将白琅的手拉至面前,轻柔而又虔城地在他指尖落下一个轻吻。
“白琅,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来爱我。
【作者有话说】
墨宴子反撩小白琅开始!
小情侣要更进一步的黏黏糊糊啦,某人送的礼物也要开始发挥助攻作用了嘿嘿嘿嘿
第125章
次日, 白琅一大早又收到了来自林知的邀约,还是约他去白归镇玩。
白琅正吃着墨宴给他做的早饭,大致扫了一眼内容, 便将林知给的通讯法器丢给墨宴。
墨宴看完,“啧”一声:“这小子怎么每日都约你,他一个首席弟子一天天的这么闲吗?”
他语气不善,昨日学到了新知识的白琅终于理解这种便叫“吃醋”。
白琅歪头看向墨宴:“你不想我去吗?”
墨宴反问他:“我若不想你去, 你便不去了?”
这若换平日,白琅肯定都是依着墨宴来回答的, 因而墨宴问的随意,并无真的不让他去的意思。
然而白琅却摇了摇头:“我要去。”
墨宴:“?”
白琅当他是没听清,认真重复一遍:“我要去。”
墨宴被气笑似的, 随手将那联络法器丢至桌面:“行,好, 想去便去呗。你爱去不去, 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白琅慢吞吞地扒拉了口早膳, 又补充:“我要吃饭, 你帮我回他。”
墨宴又一声不吭地把丢出去的联络法器拿了回来。
白琅看得稀奇, 感慨:“你好听话哦。”
昨日彻底坦白之后, 墨宴教给白琅的第一件事,便是让白琅随他心意,想让他、对他做什么都可以——虽说此前的白琅已差不多是这样,但这种明确的纵容态度能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墨宴斜睨他一眼, 笑哼一声:“不然?我还能夺了你的联络法器不准你与旁人有任何交流, 然后把你锁在房间里哪也不准去只能见到我?”
白琅见过墨宴所说的这种桥段, 在话本里, 似乎是被叫做“囚.禁”的一种独特爱好。
他想了想, 直言:“好像也很不错。”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需担心处理任何事宜,只要乖巧温驯地陪着墨宴便好。那他很擅长的。
“是你变态还是你觉得我就这么变态?我可没有这种爱好。你也别想,我不会对你做这些事情的。”
墨宴见他还真的在深入去想,直起身,轻掐了一把白琅的脸颊:“就该让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风月话本,都学坏成什么样了。”
白琅乖乖仰着脸随他玩,还眨了眨眼睛,很单纯天真似的问:“你不喜欢吗?”
墨宴松了手:“你就仗着我对你说不出一个不字。”
白琅:“那我还要你亲我。”
他灰眸间浸入几分很浅淡的笑意,亮晶晶的,面上仍是没有太多表情,但能看得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墨宴彻底收不回手了。
他发泄什么似的蹂.躏一把白琅的脑袋,没好气地笑着说:“你当你训狗呢?”
打一棒槌又给颗甜枣的。
白琅又眨了眨眼,无辜且清澈。
墨宴哪里还忍得了,俯身低头,在白琅的眼睫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他自然不会是百依百顺的性子,但他很喜欢白琅这样仗着被宠爱而任性的模样。
以白琅天资家世,他本就该是在旁人依顺中养成的娇纵性子。
白琅终于心满意足的不闹腾了,乖乖把早饭吃完。
墨宴和林知那边又交流了会儿,把林知约的时间与位置告知给白琅。
白琅随意地应下,用过早膳后在房间内休息了会儿,时辰才不多了才准备出门去。
不过在他临出门前,墨宴忽地叫住了他:“对了小白琅,这个给你。”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条手链,走到白琅面前直接替他戴上。
白琅疑惑:“这是什么?”
墨宴解释:“单向的感应法器。我在里边滴入了我的指尖血,你只要输入灵力,便能感知到我大致在何处。”
这是在昨日白琅担心他没跟去白归镇时,墨宴就已盘算着在准备的法器。
白琅尝试了一下,往手链内输入灵力,便清晰地在识海中感知到墨宴此刻与他完全为零的距离。
他颇感新奇:“你真的好像一只乖狗狗。”
还主动给自己戴上牵引绳交予他。
墨宴这么多年阅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评价他。
他好气又好笑一般:“还不是你昨日非不肯信我。这下有了这个,你再说我骗你,那你可就没理了。”
白琅对这个东西很满意,没再说什么,心情不错地出门去了。
今日林知只约了白琅一人,见到白琅出来时,他还有些畏惧着什么似的,往他身后看了几下。
白琅疑惑地跟着回头看了看,并无察觉任何异样:“你在看什么?”
林知小声地问:“你师尊他……没跟来么?”
白琅更疑惑了:“你还约了我师尊么?”
“没有没有,我哪敢约啊……”林知似是想到什么,心有余悸地继续,“方才在联络法器上看他语气,我还以为你师尊会跟着你一块出来呢……你师尊真是太吓人了。”
白琅歪头,仍是不解:“很吓人吗?他人很好的。”
林知可没法把墨宴和“人很好”这个词汇联系在一起,怂怂地问:“你确定你师尊……不跟来吧?”
白琅点头:“嗯。他不干涉我自由的。”
顶多就是会跟着一块到白归镇罢了。
白琅没将后半句说出来。
林知信了他的话,总算松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我可是真的不懂要如何同你师尊那样的人相处。”
白琅想了想最近墨宴待人处事的风格:“他其实挺温和的。”
至少自落隐村时起,墨宴对外端的人设便是温和友善——除了对凤鸣会不耐烦点。
林知想到方才墨宴在联络法器中问他是不是很闲的语气,就觉得后背有点凉凉的,小声嘀咕:“他应当也只对你是真的温和吧。”
白琅没听清:“什么?”
林知本想说“没什么”,但对上白琅坦然的目光,想了想,又往四周看一眼,确认墨宴是真没跟来,拉着白琅离开。
白琅茫然地跟着他走,等离开了客峰,林知才终于忍不住问:“那个,小白啊,我能不能悄悄问一下,你和你师尊……是道侣关系吗?”
他与白琅并肩御剑,说是悄悄,但仗着附近一览无余并无旁人,问得可一点都不“悄悄”。
白琅思索了会儿,回答:“算是,但不完全是。”
他照搬了昨日墨宴对他的回答。
林知迷茫:“啊?”
白琅便继续道:“我们心意互通,但是他说我还有许多事情不曾弄明白,他还在教我。”
林知忽然觉得自己就多余这么一问。
他露出了更加艳羡的神情:“你和你师尊一定是真的很相爱。”
白琅看出他的羡慕,终于问:“你和你师尊,也是这种关系么?”
“……?!”林知被他这么猝不及防一问,差点直接从佩剑上摔下去,脸颊“蹭”一下涨得通红,“你你、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白琅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答案,平静回答:“每次提及我与我师尊时,你好像都很羡慕的样子。原来真的是啊?”
“也、也还不算是吧……”林知这次的回答是真的比较小声。
白琅好奇:“不算是?难道你也还有很多不懂的在等你师尊教你?”
林知:“那也不是,该懂的我都懂。”
白琅不懂了:“那为何不算是?”
林知脸颊耳根都红得彻底:“就、我目前……我目前还是单相思。我喜欢我师尊,但师尊尚不知晓。我亦……不太敢让师尊知晓。”
白琅这次明白了:“那你这不叫不算是,你这叫根本就不是。”
林知被一箭狠狠地扎了个贯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过起来。
白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戳了林知怎样的痛处,灰眸澄澈,无辜又单纯。
林知勉强将自己的被扎得支离破碎的心重新粘起来:“……嗯,你说得也不错,确实还不是。”
白琅迟钝地意识到林知或许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运用他最近所学到的一些人际交往关系知识,尽他的能力找了个新的内容:“可是依照你此前所言,你师尊对你这么严格,你为何会喜欢上你师尊?难道你喜欢被骂?”
林知没太明白他为何会这么想:“啊?你是这么得出这么个结论来的?”
白琅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听说有的人兴许爱好比较独特,喜欢伴侣骂他或是责罚他,越是对他严厉凶狠他便越是痴迷。”
这些都是他在某些癖好独特的风月话本中看到的,就和此前他同墨宴说的“囚.禁”一般,似乎都是一些比较小众的喜好。
白琅不太了解这些,但亦不排斥,报之以好学的心态将这类型的话本都深入细致地看了个遍。
林知听完他的解释,哽了哽,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憋出一句:“……我不是变态。”
白琅不解地眨着眼:“不是吗?”
林知再次强调:“我不是变态。”
“好吧。”白琅还有些遗憾,以为能再在现实中了解些新的相处模式。
林知看着他仍旧天真单纯的模样,忽然对墨宴产生了点异样的印象,甚至有些怀疑起墨宴这人究竟靠不靠谱。
他的师尊都在教他这么一个单纯小孩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作者有话说】
墨宴:飞来横锅.gif
补一个昨天忘了插入的小彩蛋:白琅崽看的风月话本不是没有车车,只是车车都是文艺风意识流所以白琅崽没看懂ww
所以白琅崽目前是看似单纯懵懂 ,实际上已经见识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癖好(?)
第126章
林知实在不认识向白琅解释他所言之事有多么“独特”, 最终还是选择绕回方才的话题,杜绝白琅的误会。
“我会喜欢上我师尊,自然不会是因为他对我严苛。”林知认认真真地解释, “师尊只是对我修炼事宜要求会比较高,平日里的话还是很关心我的……嗯……至少之前是这样。”
说到这,林知又显得有些失落:“只是在我拜入师尊门下之后……兴许是我让师尊失望了,师尊才渐渐对我更加严苛。”
白琅更是疑惑:“拜入你师尊门下后?你不是一开始便入的你师尊门下么?”
“啊, 我没同你说过么?”林知挠了挠头,“我大抵十岁左右便被师尊带回来了, 最初被师尊捡回来时只是随侍师尊左右的普通弟子,直至去年师尊才收我为徒,让我做了首席弟子。”
白琅不太懂这种宗门间的师徒关系, 只觉得有些奇怪,但未多问, 同此前一般原原本本地记下来, 等回去了让墨宴自己琢磨去。
林知将话题提及至此, 便继续同他说:“我大抵就是十岁那年, 在村落内受了欺负, 独自跑到无人角落哭, 在那时遇见了云游的师尊。”
他陷入回忆之中,声音都放轻了不少:“那时师尊很耐心地安慰了我,问我是遭遇到何事了。我第一次遇到那么温柔的人,后来便将我的事情都同师尊说了。”
“师尊怜我小小年纪便有此番遭遇, 好生安慰过我后便将我带回了宗门内。
“这近十年来我一直都随侍在师尊左右, 初时师尊还会担心我不适应, 时常会带我在宗门内逛, 带我去白归镇玩, 还亲自教我修炼,赠予我一套独门功法……”
“再后来,便是去年我及冠之日,师尊正式收我为徒,认命我为首席,还拿出了他珍藏的酒酿,邀我月夜共酌。
“就是在那一夜,我忽然察觉到我对可以说是养大我的师尊……抱了些大逆不道的心思。我也本以为,我还能有无数个月夜,再同师尊共赏明月……”
林知越说越低落。
白琅大致弄明白了情况。
师徒类型的风月话本他看得最多了,这种可不就是师徒话本里最常见的……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叫年下养成系。
这可是师徒话本里最热门最常出现的情节。
白琅在其中注意到另一个重点:“原来你已经二十一岁了么?”
“……?”林知都被他这莫名其妙一问给问懵了。
白琅平静地补充一句:“你看着一点都不像大人。”
既不聪明还不靠谱。
林知:“……重点也不是这个吧!我还在掏心窝子地同你说我的心事诶!”
白琅回眸看他,清澈的视线仿佛传递着一种讯息——你的心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林知萎靡了:“我错了,我现在觉得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要不是小陶小瑜他们年纪还太小,至少他们说不定还能安慰安慰我。”
白琅从林知幽怨的吐槽中分辨出意思来:“原来你是想要我的安慰么?”
他坦诚道:“但是我还没学会如何安慰人,你就先别想了吧。”
一句能算得上阴阳怪气的话由白琅说出来,又实在率真单纯,林知终究是没舍得再对他说些不好的话。
林知:“罢了,无妨,我亦差不多习惯无人安慰的日子了。还是很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事情。”
这种客套话白琅学过了,干脆道:“不客气。”
林知忍不住轻笑出声,终于结束这个话题:“好吧,那就不说这些糟心事了,走,我带你去白归镇里好好玩玩。”
白琅兴致不高,但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嗯。”
路上林知又顺便问:“对了,你此前说要准备给你师尊的生辰礼物呢可想好了?还需要去趟集市那边么?”
白琅想了想:“去一趟吧。我想好需要什么了,只是尚未来得及买。”
林知兴致勃勃:“行,那就先去集市买你想买的,之后我再带你去玩。”
白琅应了声“好”,随同林知一道先去了趟集市。
白琅想买的东西寻常易找,很快他便购置完所需之物,再同林知去了白归镇白归镇另一处玩。
林知特意带白琅来到了白归镇内偏僻之处的一座山头,山不高,很轻易便能走到顶,至高处是亭台水榭般的布置,还可远眺大半白归镇。
他很得意洋洋似的介绍:“这里风景还不错吧?这可是我师尊特意建的,自人界中习得,专为有文雅爱好的修士们所造,予他们一处吟诗作画、曲水流觞的好去处。”
白琅放眼望去,布置得确实不错,环境清幽静雅,应是那些个文人墨客最喜爱之处。
就是偌大个空地,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疑惑:“可是为何此处无人?”
林知回答:“噢,因为现下尚未完全布置好,师尊亦未对外公开此处的布置。”
“这里其实是有结界暂时挡住了,不过我有这个,所以可以带你一道入内。”林知说着,拿起腰间的一块玉佩示意给白琅看。
他接着解释:“这是拜师典礼后我师尊给我的,可以进入师尊布置的部分结界内,师尊亦可感知到我所在的大致位置,若是我出了何事,亦便于师尊找寻我。”
这种法器白琅很熟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随林知继续在这未完全建造完的山头探索。
林知其实自己亦是第一次到这边来,还是昨日自白游处听闻,因而感到好奇,特意带上白琅一同过来看看。比起白琅,林知本人探索得还更开心些。
白琅对于这些景致兴致没有太大,全程只是单纯在陪林知而已。
只是随着他们逐渐往亭台水榭背面去,白琅逐渐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边的气息怪怪的,但白琅说不上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是莫名让他不舒服,又不至于觉得很危险。
林知这是仍是对周围很新鲜好奇的模样,白琅借用手链感知了下,察觉墨宴距离他没有太远,似乎就在这山头附近的某处集市闲逛。
白琅稍稍安了些心,跟着林知继续走。
绕过亭台水榭之后,背面的区域基本都尚未进行布置,还是一片原生态的荒地。
林知失了兴趣:“这边应当尚未来得及布置,我们就不去那边看了,回去逛吧。”
白琅不太喜欢这边的感觉,愈是靠近荒地便愈觉得诡异,赞同了林知的提议。
而在这时,林知又注意到旁侧有个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是一块隐藏在荒地内的石碑。
他走近去看,便见石碑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字迹,依稀可以辨认出具体字形——
「不要摸」
林知疑惑:“不要摸?那摸了会怎么样?”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下意识就将手伸向了那处石碑,触指是森然瘆人般的冷意。
下一瞬,周遭场景陡然变幻。
只见原本荒地中丛生的荒草顷刻间便全部消失不见,露出来的……竟是密密麻麻的大片无名墓碑与尸骨残骸!
“呜!”
白琅被吓得一哆嗦,往后退却小步,又“咔嚓”一声踩到一截断骨。
这下他彻底不敢动弹了。
林知亦不曾见过这般场面,脸色煞白,声线都带着颤:“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小白!”他立马看向白琅方向,就见白琅已经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忙跑到他面前去,“你、你别怕,我、我会保护你的!”
林知拔剑出鞘,但他同样抖得厉害的手让他这番话并无任何安慰的作用。
白琅敏锐感知到身后忽地袭来一阵危险之意,但他尚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便听闻一个熟悉的声音蓦地传来。
“小白哥哥小心!”
紧接着,一只不知隐匿在何处的小白鸟忽然冲出来,化作人形替白琅抵挡了大半野鬼侵袭的招数。
——可不正是凤鸣?
比之他们分别时,凤鸣又长高了些,已是十五六岁少年模样,身着一袭素白羽服,化作人形后仍有一对能将他自己完全包裹似的洁白羽翼。
而方才,凤鸣便是以这对羽翼抵挡住了一只野鬼的突袭。
白琅愣愣的,都忘了哭:“凤鸣?”
凤鸣目光有些闪烁,应是尚未做好在白琅面前出现的准备。
林知整个茫然:“你是谁?你和小白认识?你怎么还有翅膀?你你你、你是人吗?!”
林知越问越惊恐,生怕突然窜出来的这“人”对白琅做些什么,忙一把将白琅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你、你可别想伤害小白!”
比起面对不知名乱葬岗的环境,面对起凤鸣这个会说话长得还标致可爱的人脸,林知显然镇定一些。
凤鸣似是被他的话气到:“我才不会伤害小白哥哥!明明是你!不知怀着什么心思居心叵测,还把小白哥哥带到这种地方来!”
林知委屈:“我又不知这里为何会忽然变成这样。”
两人还要再吵,但是周围忽然冒出来的孤魂野鬼没打算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白琅也无暇再顾及与熟人“叙旧”,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乱葬岗”出现一只接一只的孤魂野鬼,有的只有半个脑袋,有的眼睛突出,有的被开膛破肚……
白琅这下是彻底被吓哭了。
好丑……好多好丑的鬼怪呜……
孤魂野鬼不同于恶鬼,只要是修士都能看到这些鬼怪,方才还在吵架的凤鸣与林知见到白琅哭,对视一眼,默契地暂时停战,将白琅护在他们身后。
凤鸣亦于同一时间,动用了此前墨宴给他,而他未有机会还给墨宴的那枚单向法器。
孤魂野鬼一只接一只地出现,似是永无止境一般,而以凤鸣和林知的修为,恐怕连第一波都不一定能抵御得过去。
凤鸣只打算尽力撑到墨宴赶来,但在他们两人都紧张地准备迎战时,一道白光自他们脚下亮起,将他们圈在一个阵法之内,一下便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只野鬼给打了个魂飞魄散!
两人震惊回头,就见白琅红着眼圈被吓得手都在微颤,但一点都不影响他于虚空中画出阵法纹路,操控自己的魂力轻而易举地击溃每一只试图靠近孤魂野鬼。
凤鸣&林知:“……?”
是……他们眼花了还是陷入什么幻境了?
此刻的白琅根本无暇顾及两人震惊的目光,虽然已在上次高阁中意识到自己很厉害,并且学会了凭着本能在抵御攻击。
但、但周围一个接一个的孤魂野鬼真的长得太吓人了呜呜呜。
于是当墨宴同时收到两道求助讯息,匆忙赶来之时,见到的便是明面上凤鸣和林知护着白琅,但实际上显然是白琅在游刃有余地保护他们三人的场景。
“小白——琅……?”
墨宴原本着急的语气变了个调。
……嗯?怎么感觉似乎好像……他家小白琅也不是很需要他保护?
白琅听到墨宴声音,立马就收了原本的阵法,跑到墨宴身边去,委屈地地拽着他衣角,哭着告状:“墨、墨宴……它们欺负我……呜。”
墨宴立马就把方才的疑虑都抛到了脑后,左手手腕翻转,斩魂镰刀凭空出现。
管他娘的那么多,敢惹哭他家小白琅的一个都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说】
回收文案嘿嘿嘿嘿ww!
第127章
墨宴的斩魂镰刀直接将乱葬岗内所有孤魂野鬼一网打尽。
不知是感受到了黑无常气息, 还是本身便只是做了些源源不断的样子,待冷然光亮消失的瞬间,整个乱葬岗只余一片空落落的死寂。
白琅总算松了口气, 抽抽噎噎地停下。
墨宴拿出许久不曾派上用场的帕子,递给白琅,揉揉他的脑袋安抚他:“没事了。”
这边乱葬岗的氛围依旧格外阴森,白琅还是没敢松手, 紧挨着墨宴。
须臾,他原本攥着墨宴衣角的手便被一个干燥暖和的温度轻轻握住。
白琅这才真的被渐渐安抚下来, 乖乖地站在墨宴身边。
墨宴又淡淡地扫向另一边的凤鸣和林知。
两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一个因为自己偷偷跟来,一个因为牵连白琅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俩小孩都心虚得很。
白琅不想在这么个地方久待, 晃了晃与墨宴相牵的手:“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墨宴自是依他的,姑且收敛对凤鸣和林知的态度, 先把“乱葬岗”这个幻境给破了。
这个幻境水平很低, 便如同他过来时这座山头附近的结界, 他感知得出二者皆出自同一人布置, 而且大概率是白游。
白琅对这周围环境的忽然变化有些惊奇, 问:“方才那个地方是假的么?”
墨宴点头, 同他解释:“是一个很简易的幻境,要破除不难。”
墨宴想到方才白琅自己都能抵御那些个孤魂野鬼的事情,顿了顿,补充:“以你方才所表现的修为来看……你若记得方法, 亦可自行脱身。”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这修为受损, 似乎对你影响没有特别大。”
白琅慢吞吞地回答:“我亦是上次在落隐村坠楼前察觉的。那一次画皮鬼想袭击我, 但被我打飞了。”
墨宴笑了笑, 神情似是还有些落寞:“那看来你还是不太需要我保护。”
“要的。”白琅小声说着, “那些鬼怪长得好丑,我才不要自己打。你不准不保护我了。”
墨宴偏头看向白琅。
白琅没得到他的应答,亦抬眸看向他,不太开心地问:“你不愿意吗?你要不是不愿意我就不要你保护了。”
墨宴终于轻笑出声:“愿意,当然愿意。我还求之不得呢,怎么可能不愿意。”
白琅这才满意,收敛自己的小脾气,乖乖跟在墨宴身边。
真是可爱得要命。
若非此刻他们身后还跟了俩碍事的,墨宴简直想抱住他蹂.躏一顿。
他稍稍握紧了些与白琅相牵的手,两人亲亲蜜蜜地一同离开了这座山头。
这会儿正巧差不多到午膳时间,白琅方才又受到了惊吓,墨宴便径直带他们去了白归镇内最大的酒楼,选了个雅间。
墨宴可懒得顾及凤鸣与林知爱吃什么,点了些白琅喜欢的菜色,待小二吩咐下去之后,抬手又给白琅倒了壶茶水。
他这边神情淡淡,对面的凤鸣与林知便显而易见地局促紧张起来。
墨宴给白琅倒完茶,斜睨他们一眼,漫不经心似的说:“有何要交代的,都交代一下吧。”
凤鸣与林知相互看看,你戳戳我,我捅捅你的,胳膊肘互动得频繁,却分不出个先后来。
墨宴笑哼一声:“争不出先后啊?小白琅,你想先听谁说。”
乖乖喝茶的白琅突然被点名,捧着茶杯,视线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凤鸣身上。
他本就是同林知一道出的门,比起为何突然到了那么个“乱葬岗”,他更关心凤鸣为何在此,而且短短这么一段时间,模样感觉变了许多。
墨宴指节曲起,在桌面上轻敲一下:“凤鸣。”
凤鸣这次是自己完全理亏在先,不再像之前那般还敢同墨宴吵架。
他小声地说:“我、我就是怕小白哥哥又会遇到危险而已。我已经回过一次我的族群里了,我现在有能力保护小白哥哥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本来又大了些,但是想到今日被白琅保护的事实,又低了回去:“至、至少我也确实有保护一点点。”
墨宴轻挑眉梢:“你管这叫保护?”
凤鸣不吭声了。
白琅喝完茶压过惊,帮他说话:“凤鸣有保护我的。第一只野鬼偷袭我时,我并未察觉,是凤鸣挡住的。”
孤魂野鬼身上怨气很轻,只有一只的话即便偷袭成功,对白琅亦不会有太大影响,因而白琅平日不会分心神去关注这些野鬼。
但不会有太大影响不代表不会有感觉,凤鸣帮他挡住了那次偷袭,白琅还是会记得的。
凤鸣听到白琅的话,总算找回点底气:“嗯!我还是有发挥作用的!”
墨宴冷笑:“那也不是你偷偷跟着我们过来的理由。”
凤鸣又把脑袋缩了回去,求助似的看向白琅。
白琅并不会拒绝凤鸣对他们的跟随,他把手里空掉的茶杯塞到墨宴手里,是无言间表示着不准墨宴再说话,免得他把人给吓狠了。
墨宴不太乐意,但这是白琅的要求,他给白琅重新满上茶杯后,总算收敛了气势,陪在白琅身边不再开口。
白琅问凤鸣:“你好像长大了一些,还有翅膀,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凤鸣就自信许多了,眼睛亮亮地说:“因为我回了一趟我们族群,族长说我是嫡系一脉遗落在外的,教了我如何突破幼崽期瓶颈了!我一下就学会了!羽服和羽翼都是少年期才会长出来的!”
白琅不太懂他们白凤族的习惯,从凤鸣的神情中分辨出这个应该是想要夸奖的意思。
他也不是很懂“夸奖”这种行为,回想话本中看到过的一些内容:“那你好厉害哦。”
他这话说得毫无波澜,但凡是个有心眼的、不了解他性子的兴许都会觉得他这是明褒暗贬。
所幸凤鸣两种都不是,闻言还很开心地展示了他现在的翅膀。
雪白羽翼才是新生的,虽已足以将凤鸣自己给包裹起来,但还不是他们白凤族的极限,稍显出几分稚嫩。
白琅惊叹地开口:“你好白哦。”
白发白衣,还有一对白翅膀,真不愧是白凤族。
白琅又好奇:“那这几日我同墨宴分开时感觉到过的,跟随我的视线,是你么?”
凤鸣把翅膀收了起来,顷刻间便从“孔雀开屏”便回乖巧端坐:“是、是我。”
白琅歪头:“那你的原型没有变化么?”
“还没有……”凤鸣不知白琅如何跳到这个话题来,但还是小声乖乖地回答着,“我们族群的原型只有幼崽期与成年期。在度过蜕变期之前,我们的原型都会维持在幼崽期的模样。”
白琅明白了。那就怪不得他每次感知到视线后回头,却总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就凤鸣那能窝在他头顶的小白鸟原型,想要藏起来不被察觉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两人这么聊着,始终在旁边的林知终于憋不住开口问:“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啊?”
他这话是在问凤鸣,凤鸣骄傲地说:“我可是白凤族的嫡系幼崽!比你这个人族小屁孩厉害多了!”
林知:“???”
他一时都不知是该震惊凤鸣的种族,还是对他话里的“小屁孩”表示迷惑。
最后林知选择了后者,不满:“不管怎么看都是我比你大吧!”
白琅捧着茶喝了一口,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随口帮凤鸣应了声:“他在化形前已活了百余年。”
比满打满算只活了不到二十一年的林知可要长得多。
林知不说话了。
白琅把话题转回凤鸣身上:“那你回了族群里,怎么又出来了?”
凤鸣骄傲的气势又收了回去,小声地说:“族长说了,嫡系一脉的幼崽生来便是要经历磨砺的,他问我是要在族群内修炼,还是再次出门,去感知世间万物,认识更多的人……我就想到了小白哥哥你嘛。”
白琅疑惑:“那你如何知晓我们在这里?”
凤鸣悄悄地往墨宴方向看了眼,对上墨宴冷淡视线后又迅速挪开,声音更小了:“我们白凤族有独门秘术,只要有带有你们气息的物件,便能跟随秘术指引找寻到你们所在。”
他用的便是当初墨宴给了他,本意是让他顺道帮忙保护白琅的单向联络法器。
法器内有墨宴留下的气息,而墨宴与白琅形影不离,凤鸣便是循着这缕气息一路自修仙界的偏南处,跨越大半个修仙界飞来。
他已知晓白琅墨宴并非世间人,很大可能是传说中的“冥界”鬼使。但他不知白琅墨宴为何会再次以人族的身份出现在世间,亦不知他们何时又会再次离开。
他不愿就这样与白琅只相交一瞬,连正式的、好好的告别都没有,便再无机会相见。
他这一路都不敢有任何停歇,不敢有一瞬逗留,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敢给自己,就这么跨越数个城镇,日夜兼程地赶过来。
只是为了再来见一见白琅,见一见他在这世间见到的第一“人”。
哪怕只是远远地、默默地在白琅不知晓之处看着他。
第128章
凤鸣解释完了, 白琅亦理清了原本的困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不懂凤鸣表现出来的对他的感情,只知墨宴同他说过, 他们与凤鸣本就是不可结缘的不同类。
但凤鸣并不愿意放弃这次难得再相遇的机会,他心中隐隐有预感,错过了这次兴许他们就真的再也不会有下一次见面了。
他看着白琅,神情中带上些小小的恳求之意:“小白哥哥, 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我只是想跟着你……不会捣乱的。”
白琅不确定是否可以, 偏头看向了墨宴。
墨宴看起来不太高兴,漫不经心似的地说:“我现下可管不了你,你自己做决定吧。”
白琅眨了眨眼, 收回视线,顺着自己的心意点头同意了凤鸣的请求:“嗯, 随便你, 我没关系。”
凤鸣眼睛一亮, 欣然道:“谢谢小白哥哥!”
白琅摇了摇头表示不客气, 与凤鸣的“掰扯”便算结束。
墨宴看对面俩小孩都不爽, 但如方才所言, 并未反对白琅的决定。
凤鸣的事情弄清楚了,他又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向旁侧的林知:“林首席是不是也该交代些什么?”
林知本来就怵墨宴,听到他慢悠悠的语气, 更是一下就正襟危坐, 紧张地捏了捏衣角:“我、我就是今日想带小白参观一下我师尊正在筹划打造的亭台水榭, 走到后山察觉没东西了, 本想回去的, 无意中看到一块写着不要摸的石碑,我就下意识摸了上去,然后……然后就变成那样的场景了……”
墨宴冷笑:“那林首席还真是一身反骨。”
林知脸颊微红,低着头自责内疚:“我、我这个人有的时候手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意思前我便已经摸上去了……”
墨宴对此不予置评,只觉这人真是蠢得可以。
正巧这时小二敲门来上菜,林知的事情在他的短暂解释后暂时翻篇。
等午膳结束,墨宴便带着白琅回到了白归宗客峰内。
凤鸣跟随他们过去,林知便单独安排了另一个房间给他。
临走前,林知还单独再同白琅真挚地道了歉,并说下次一定再带他来一次完美的出门玩行程。
白琅不太在意这些,听着他的道歉只实诚地说了一句“没关系”,应下林知的再次邀约后,终于随同墨宴回到房间。
墨宴走在白琅身后,进入房间内先是将门关上,顺手落下插销。
清脆的声响引起了白琅的注意,他回眸便见墨宴还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面上没有太多表情。
墨宴长相本就是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那般带着几分凌厉的俊逸,温和笑着时如同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似笑非笑或是冷然无笑时便无端给人上位者一般的压迫感。
他很少会在与白琅独处时有这般神情,更不会在除夜间休息外的时候,给房门上插销。
白琅看着他,忽然问:“墨宴,你知道现在的你像什么吗?”
墨宴抬眸:“?”
白琅一本正经:“像话本里描述的,黑化后想把不听话的徒弟囚禁起来的师尊。”
墨宴:“……”
墨宴是真的一点脾气都提不起来了,又好气又好笑地捏白琅的脸:“下次你再要看话本,看之前先把话本给我过一遍,省得你又跟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学。”
白琅乖乖地由着墨宴发泄,能感知到脸颊上的力道其实轻得很,根本就舍不得把他弄疼。
他微仰着脑袋,主动问墨宴:“你是不是不开心?”
墨宴懒洋洋地松开手:“我还以为某位小没良心的看不出来呢。”
那就是确实不开心的意思了。
白琅歪头,正经求教:“那你为何会不开心?”
墨宴哼一声:“还不是因为某人只知晓帮别人说话,还不准我开口。”
白琅终于知晓,是他不准墨宴说话的举动让墨宴不开心了。
他仍有些不解,继续问:“但是你当时吓到凤鸣与林知了。”
“那又如何?”墨宴不在乎,“他们是你的谁?我又是你的谁?”
白琅想了想,回答:“他们是朋友,你是我的爱人。”
白琅忽然间明白过来:“你比较特殊,也更重要一些。但是我为了‘照顾’凤鸣和林知,选择了制止你。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对吗?”
墨宴垂眸,对上白琅单纯的视线,抬手抚上了白琅后颈:“嗯。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我会纵容你,偏爱你,若我不知晓你对我的感情,我便不管你如何对我。但既然我知晓了,那我便需要你同样的偏爱。”
墨宴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想法亦剖开来,坦然地展露给白琅看,教会白琅来爱他。
白琅仍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墨宴轻笑一下,缓和了情绪:“当然,你也不必因此而特意去疏远你的‘朋友们’。我只是需要你独一份的,对我偏袒的态度而已。
“不然……我总是会忍不住多想的。”
最后一句话墨宴说得很轻,好似本就不想让白琅听到一般。
但两人此刻距离实在太近,白琅还是将他那句若有似无的话收入耳畔。
他仍抬眸看着墨宴,亦能看出他浅浅笑意之下的细微落寞。
到这时白琅才意识到,看似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墨宴,在这份感情里也是会不安的。
墨宴经历了太多次背叛,他早就已经是不再相信他人所谓真心的多疑性子。
哪怕知晓白琅的懵懂,知晓他们之间不能互相伤害,但已变得敏感的心绪不是只要他“知道”,便能稳定着不去多想的。
白琅需要他教如何真正去爱他,他便将自己藏于心间的情绪亦直白告诉白琅,主动向白琅索要他更深的爱意。
白琅恍悟,认认真真地点头:“我明白了,之后我会注意的。”
墨宴又笑着揉一把他的脑袋:“那这时候,你是不是该哄哄我了?”
白琅目光清澈:“可是我不会哄人,你想要我怎么哄你?”
墨宴无言地朝白琅张开手。
白琅看懂了,上前小半步,满足了墨宴索要拥抱的动作。
墨宴比白琅高小半个脑袋,轻轻拥住白琅,低头,将脑袋埋进白琅脖颈间。
这是一种近乎于依赖的表示,不似此前的每一次拥抱,都是墨宴给予白琅安抚,亦或是依靠,占据主导位置的永远是墨宴。
这一次,是纯粹的墨宴依恋着白琅身上独有的气味与温度。
白琅感知到颈窝间传来的重量与触感,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整个房间在这一刻异常静谧,他能清楚地听到墨宴的呼吸声,感知到墨宴此刻隔着厚实衣料仍能清晰传递而来的心跳。
这样的体验对白琅而言有些新奇,但他并不讨厌。
相反地,亦在墨宴的无言间逐渐放松,并沉浸其中。
拥抱本不是最亲密的举止,有时在好友间亦会有这样的亲近表示,但却是最能让人感到安定的交互。
如同在长久的独自漂泊后,随时欢迎自己短暂停歇,重新休整的精神港湾。
白琅喜欢拥抱的感觉。
他稍稍紧了些拥住墨宴的动作,旋即便听闻耳边传来一个极轻的笑音。
至少在此刻,他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
良久,墨宴终于心满意足地起身,又是那个什么都不在意似的墨宴,给白琅倒了茶,让他好好休息。
白琅捧着茶杯,又将今日在林知处听闻的有关他喜欢白游之事都告知给墨宴。
墨宴眉梢微扬,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那小子这么早便到白归宗来了?居然还喜欢白游啊,眼光有够差的。”
白琅对此,认同地点了点头。
白琅纯粹看脸,此前拜师典礼上打量过白游,长得不如墨宴一半好看。
若墨宴是白游那般的长相,初醒见面那次白琅理都不带理会一下的。
墨宴不知白琅此刻心底想法,又将注意力放回关于那座山头之事上。
依白琅之言,林知亦是才知晓那座山头的存在,并且看当时林知在面对孤魂野鬼时的下意识反应,他应当确无太多要伤害白琅的意思。
这几日墨宴亦大致去了解过白游的性格,并非林知所言那般什么无微不至的温和师尊形象,至少这白归宗宗门内的弟子对他的评价是从始至终的严厉。
而以孙方海为主的一些客峰中其他宗门弟子或峰主、长老,与白归宗相处得比较多些的都评价白游为只看重宗门利益。
这样一个掌门,不可能对林知这种天赋平平资质一般都弟子这么上心,还破格让他成为首席。
那比较大的可能,便是林知只是白游与厉鬼合作中的棋子。
但林知是十年前便已经被白游带回白归宗内,若打一开始白游便是想利用林知,又是图些什么?
那厉鬼又究竟是以何方式来联络人间界,提前那么久筹谋这些事宜,它又如何知晓最终他与白琅会到这个白归宗来?
墨宴蹙眉深思,只愈发觉那厉鬼的目的不简单。
它已经窃夺了白琅原本的命数,它究竟还想从白琅身上图谋些什么?
还有那“乱葬岗”内的一群孤魂野鬼。
他们黑白无常使在拘魂事务之余,亦会随手处理掉感知范围内遇得到的孤魂野鬼。
厉鬼是哪儿招来的这么多野鬼?
白归宗内……兴许还有更多那厉鬼埋藏的秘密。
第129章
另一头, 林知在与凤鸣和白琅分别后,便回到了他与白游同住的主峰。
他刚回去,便见到了坐在院子内的白游。
白游似乎正在看书, 林知已许久不曾在院子里见到白游,尤其还是这般安静温和的模样。
林知不由得喊了一声:“师尊……”
白游似是才注意到他回来的动静,抬眸看向他:“小知?你回来了啊。”
林知已许久不曾听到白游这般唤他了。
自从拜入白游门下,白游逐渐对他变得更为严厉开始, 几乎就总是连名带姓地喊他,只极其偶尔心情不错时, 会重新用这个幼时起他便已经习惯的称呼。
林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走到白游面前,又停顿:“师尊今日怎么有兴致到院子中来看书了?”
白游将手中书卷放下, 态度也是和曾经比较相近的随和:“近日不忙,便出来坐坐。你也坐着吧, 从外边玩了一圈回来, 应当累了吧?”
白游久违的关心让林知心底心底微微酸涩, 又有些庆幸——他就知道, 他的师尊只是希望他能担得起首席的职责, 才会在后来对他那么严厉。
林知坐到了白游对面, 见白游手边的茶杯已经空了,还特意再给他倒上一半。
白游喝茶习惯每次只倒半杯,这是旁人都不会留意到的小细节。
见状,白游笑了笑:“小知还记得啊。”
林知回以不好意思的笑:“师尊的习惯, 我都会记得的。”
白游未评价些什么,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好似很随口地问:“今日同那位白小公子出门, 玩得如何?”
林知在白游面前根本瞒不住事, 本来也没打算瞒,一五一十地说:“我今日带小白去师尊您昨日说的那座山头了,那边布置得真的好漂亮,未来一定会很受爱好文雅的修士们欢迎的。”
“小知喜欢便好,那也不枉为师特意花费那么多心血。”白游又笑了下,漫不经心似的,“你们就只在亭台附近看了看么?”
林知:“也不是,我们还去了后边的一片荒地。说起来,荒地处有块石碑,写着不要摸,我下意识就摸了上去……之后就进到了一个乱葬岗一样的……幻境?还有好多鬼怪,好瘆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游皱起眉头,思索了会儿才想起:“应是此前镇压在那边的一些孤魂野鬼。本是要在那边建造快完成时转移的。为师都特意立了石碑警示不要触碰了,你小知你怎么还是这般好奇性子?”
林知摸了摸鼻子:“实在是……下意识的习惯有点难改嘛。”
白游又道:“那里边镇压的鬼怪挺多的,你们没受伤吧?”
林知大大方方道:“嗷,幸好后来小白的师尊——就是那位燕公子及时赶到,一下就把所有的鬼怪全都收拾掉了!特别厉害!”
他虽然比较害怕墨宴不怒自威的性子,但是对于墨宴的实力他还是很敬佩的。
白游眸色微动:“他师尊及时赶来?他师尊同你们一道去的么?”
“没有诶。”林知挠了挠头,这才察觉不对劲,但仍旧不曾多想,“应当是正巧燕公子也到白归镇里去逛了吧?上次同小白出门去集市时也是,还在集市碰见了呢。”
白游又问:“所以是遇到危险时,那位白小公子找了他师尊求救,他师尊才赶过去的?”
林知:“应当……是这样没错?我当时太紧张了,倒是不曾留意小白是否联系了他师尊,但他师尊会来,至少该是知晓小白有危险了。”
回答到这里,林知又后知后觉觉得这些问题怪怪:“师尊问这些做什么?”
白游收敛眸色:“无事。只是下次再遇到这般事情,你也可以记得找为师。你是为师钦定的首席弟子,倒不至于麻烦旁人去救你。”
林知将白游这句话理解为了对他的关心,心底暖意更甚,小声地说:“弟子知晓了……”
白游并未再同他闲聊太多:“那你先回房好好休息。今日遇上这般事情,想来更是疲乏。”
说到这,他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今日那位白小公子亦受惊了,下次为师再为你们选个新去处罢。来者即是客,总不能叫客人尽留下些不好的印象。”
林知听话地点了点头:“好,谢谢师尊。”
白游摆摆手:“无事,那你便先回去吧。”
林知又应了声“好”,起身告退离开,心情不错地回到他的房间去。
白游目送着他消失在房门之后,原本温和的眸色顷刻便收敛起来,皱着眉头脸色阴沉。
须臾,他起身,匆匆御剑往宗门的一个隐秘之处而去。
在白归宗不开放给宾客的区域之中,有一处是连寻常白归宗弟子亦不能靠近——更甚者,亦不知晓的地方。
此处便是他们白家的宗祠。
白游御剑到了安置着他们白家宗祠的山头。
此处供奉着他们白家世代以来的家主,以及成立白归宗后的掌门们的牌位,周围亦有历任白归宗掌门布置的阵法在,只有纯粹的嫡系血脉可进入此地。
他们是由世家出身,亦不能忘记祖祖辈辈历来的贡献与努力,这是传承至白游之后,仍在强调的祖训。
白游遵照礼节,抵达此处后先进入宗祠内,叩拜先祖之后,方才起身,去往宗祠旁的一处阁楼。
阁楼不算很高,总计便只有五层,其中供奉着历来每位家主与掌门的“家主令牌”与“掌门令牌”,此外亦有随着家主掌门陨落而熄灭的本命长明灯。
白游今日,便是要来找寻白家最巅峰时期的最后一位家主的长明灯。
他一路行至顶层,便见到了被他特意供奉在顶层最中央的长明灯——一盏仍散发着幽幽光亮的长明灯。
白游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掀起衣摆跪地行礼:“晚辈见过先祖。”
长明灯灯盏上的浅蓝焰火微微晃了晃,旋即便有一律雾气似的朦胧身形腾空出现。
那身形悠悠地问:“事情进展如何了?”
白游恭敬道:“启禀先祖,林知顺利带那位白家的叛徒去了幻境中,只是仍旧为那墨家之人所救,没能完成先祖交代的任务。是晚辈办事不力,请先祖责罚。”
那身形晃了晃,轻飘飘的,似是不在意,又似是早有预料:“无妨。以那叛徒如今实力,那些孤魂野鬼本就伤不及他分毫,我没报你会一次成功的希望。”
白游疑惑:“那先祖让晚辈利用林知引诱那叛徒去那儿……是何用意?”
“不过验证些猜测罢了。”那身形又晃了晃,发出一个很轻的嗤笑声,“那墨家之人倒是关心,想来是给了他可便捷联络的法器。只要那法器不除,他总归会在那叛徒遇险之际赶到。”
白游皱起眉:“但既然这法器这般重要,要骗走只怕不是易事……”
那身形继续道:“无妨,现下先不管他。本座被镇压的那一半魂魄已重新融合得差不多,只差最后的一缕怨气,便能恢复全部修为,届时……”
那身形冷笑一声:“本座还能怕他一个被夺了命数的小小叛徒?”
白游:“可……这怨气又该自何处寻?”
“你身边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棋子么。”那身形漫不经心的,“这些年你对他关怀备至,如今又欲擒故纵,想必他那一颗心早已牢牢系在你身上。当他得知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所化的怨气便足够了。”
白游犹豫着:“那是需要晚辈找机会将真相揭穿么?”
那身形:“倒也不必如此直白。这样轻飘飘告诉他,怨气转化太慢了。”
白游:“晚辈愚钝,还请先祖赐教。”
那身形沉吟片刻,开口:“那叛徒怕落水,亦怕幽闭漆黑之处,你自寻个法子让你那小徒弟刺激到他。届时本座会再招怨灵协助你,最好是能伤到那叛徒。
“当你那小徒弟知晓是成了你的棋子,还害了他的好友,想必这由爱生怨的怨气……可还要比寻常人要浓郁不少。
“至于那叛徒,若是能顺便一网打尽最好。不能亦无妨,只要怨气足够,他被夺了命数还被封印了修为,不可能再是本座的对手。”
“晚辈明白。”白游领命,心中已有计较,又问,“只是那墨家之人的修为亦不可小觑,先祖若与他对上……”
那身形:“无妨。此事本座自有考量,无需你多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是。”
白游恭敬低头:“是。那晚辈便先行告退了。”
“自去吧。”那身形说完,补充一句,“记得不要讲时日安排得太紧。留下几日时间让那叛徒与墨家之人松懈,以免打草惊蛇。”
“晚辈明白。”白游又磕了个头做完礼节,起身施施然地离开。
待白游的身影彻底消失,那身形又缓缓飘荡至了这高阁的窗扇前,遥遥望着他已看了无数遍的景致。
数百年,他被困在他父亲的长明灯里已有数百年时间。
数十年前他好不容易苏醒,被镇压至冥界的那一半魂魄却告诉他,他最憎恶的那个旁支庶子,竟成了冥界的白无常。
他的命数明明已被他窃夺,又凭什么——
凭什么他成了长生的鬼使,他却只能是被镇压在暗无天日之处的鬼怪!
他偏要叫那庶子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至于那所谓黑无常……
他又是冷笑。
当年他尚未消化那庶子的命格,才被那黑无常拼死镇压了一半魂魄,几乎是两败俱伤。
而如今,他有白无常命格在手,只待他修为全部恢复,将这白归宗搅为炼狱,源源不断为他提供怨气,他就不信他还制服不了区区黑白无常。
只要杀死那庶子解他心头之恨,再拿到他的玉珠,增强他的修为。
莫说白归宗,这个人世间迟早亦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
浅走一章纯剧情,收束世界线噜——
第130章
在那日出门过后, 林知大抵亦是有了些阴影,并未着急再约白琅出门,而是时不时地来找白琅、凤鸣和庄陶庄瑜玩。
白琅本就不是很爱出门的性子, 自然乐得只在白归宗内待着,基本也都把白归宗逛了个遍。
到十月初十,白琅用早膳时林知又在联络法器中发来邀约。
墨宴已习惯在他用膳时帮他回这些消息,瞥了一眼, 懒散道:“那林知又来找你了。可要我替你回应他?”
白琅咬了一口饺子,吃完, 之后才摇摇头:“不要,今日不同他们出门。”
墨宴挑眉:“怎么今日不想去玩了?玩累了么?”
白琅还是摇头:“不累。”
他又抬眸看着墨宴:“你累吗?”
墨宴一时还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奇怪着说:“我不累啊, 我能有何累的。”
白琅这才收回视线:“那我今日要你陪我出门玩。”
墨宴顿了顿,轻笑:“行。是想去白归镇玩了吧?”
这几日林知他们都只约在白归宗内玩, 墨宴只当他这是闷了, 想去镇子上再逛逛。
墨宴给白琅找到了一个天然的借口, 白琅亦不会主动戳穿, 点头顺势应下。
墨宴开心了, 难得不郁闷地直接用联络法器拒绝林知的邀约。
林知那边也没坚持——主要是没敢坚持, 还祝了他俩玩得开心,扭头跑去找凤鸣玩了。
今日行程定下,白琅用完早膳后便去换了套出门的衣裳。
往常他自己换衣服只会随意地在他的白衣中挑上那么一件,偶尔墨宴给他其余颜色的衣裳时, 他才会穿得与往常不太一样。
这次白琅原本亦打算同往日一般, 只是选衣裳之时, 无意在他的储物法器中瞥到一件此前墨宴买给他的浅蓝长衫。
他记得墨宴好像挺喜欢看他穿不同颜色的衣裳的。
说起来……墨宴似乎还从未在他面前穿过黑色以外的衣裳。
他回眸看向了坐在一旁等着他的墨宴。
墨宴还说过, 只有黑色衬他, 其余颜色都不适合他。
不适合么?
白琅歪了下头。
他倒觉得墨宴这头白发,加上他平日潇洒的性子,反倒是更张扬些的色彩比黑色适合他。
墨宴觉察到来自白琅的视线,抬眸,便正正撞进他盛着疑惑与好奇的灰眸。
他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你不是要换衣服么,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琅又看了眼自己储物法器里,被墨宴塞来的各式各样颜色款式的衣裳,抽出心神重新看向墨宴,问:“你有其余颜色的衣裳么?”
“嗯?”墨宴初时尚未跟上白琅思路,“想换别的衣裳了?”
白琅摇摇头,再看向他的眼睛有点亮亮:“想看你穿别的颜色。”
“……怎么忽然对这个有兴致了?”墨宴哑然片刻,失笑,“我不适合其余颜色,你若有想换的你自己换便是了。”
白琅视线黯淡下来,失落又不满似的说:“可我就是想看。”
墨宴并不舍得见白琅露出这样的神情,虽心底这么想,但终究是没再行动上坚持太多。
换身衣裳又不会掉肉,哪比得上他家小白琅开心。
墨宴妥协似的叹了口气:“好好好,我换。想看我换什么颜色?”
白琅一下便将方才的失落收起,仿佛早便料定墨宴一定会退让。
他问:“你有什么颜色的衣服?”
墨宴:“你自己过来看吧。”
白琅便直接走到墨宴那边去,接过墨宴递来的储物法器,旁侧椅子又有点远,顺势便直接坐进了他怀里。
墨宴笑着圈住他,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同他说:“在储物法器的最左边,这些都是我以前的衣服,后来不爱穿了,你自己随意挑挑罢。”
白琅依言往最左边找去,果然找到了许多不同颜色的衣裳,与另一栏全是黑色的泾渭分明。
白琅在那堆五颜六色的衣裳里,一眼便看中了一套红色的。
红色张扬,通常而言并非好驾驭的颜色,白琅唯一一次见到有人穿红色,还是上一次见到的那位沐倾月。
白琅又代入墨宴的模样想了想。
墨宴样貌好看,骨相亦很好,长得便是一副什么衣裳都能驾驭的模样,红色还更能衬出他平日张扬肆意的性子。
好像蛮配的。
白琅有了考量,下一瞬,他的怀中便多了套红艳艳的衣裳。
他偏头看向墨宴:“想看你穿这个。”
墨宴顿了顿,倒是没想到他这一挑,便挑了件颜色最艳丽的。
他许久不曾再穿过这般鲜艳的色彩,但见白琅确实期待,他还是应了下来:“好。你想要我穿什么我便穿什么。”
白琅满意了,从他身上起开,把衣裳塞给他,让他自己去换。看着还怪期待的。
墨宴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之后才走去屏风后换衣服。
白琅就坐在他方才的位置上乖乖地等着他。
没多会儿,墨宴便换好衣裳自屏风后重新走出来。
白琅一眼相中的这套是红底细金花纹的窄袖,衣襟、衣摆与袖口处都绣有大簇精致的花鸟纹路,墨宴还随手将他的头发简单扎成一束高马尾,眉眼间更显出几分漫不经心似的闲散潇洒。
张扬但不自负,是恰到好处的耀眼夺目,便如同大宗门内最是潇洒快活的天纵奇才。
不为修为限制,不为世俗拘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活一个随心所欲。
白琅眸间闪烁起惊叹的光亮:“好看。”
他不会太多甜言蜜语或是修饰的词藻,只会以自己最直白的语言,最诚挚地态度表示出自己的赞赏。
他又补充上一句:“明明就很适合你。”
墨宴笑了笑:“只是适合这幅皮相罢了。”
他未在这个话题中停留太久,悠悠然道:“你要我换的我也换完了,我这么听话,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些什么奖励?”
他眸底含笑,语调微扬,话里的内容听着不似要讨要什么正经奖励的模样。
白琅没听出来,想了想今日的行程,随后点头,慢吞吞地说:“有哦。有奖励的。”
墨宴倒是没料到还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正要再问时,白琅已不打算再答。
他站起身,也去给自己换一套衣裳。
见状,墨宴亦未再追问,又坐回原本的位置再等候白琅出来。
在墨宴换衣的间隙,白琅已经选好了自己这次要选的衣服。
他亦选了套窄袖,以蓝色打底,绣有白色波纹,似浪似云,通透干净,很适合他的单纯气质。
墨宴未戴冠,他亦懒得再戴,学着墨宴模样只是将头发简单扎成马尾,与常人相较稍浅的眸色更衬出几分不谙世事般的天真。
与墨宴的入世而游离在外不同,白琅便完全如同尚未入世的,在宗门中被好好保护着的天资聪颖小师弟。
一人随性恣意,一人活泼通透,仿佛二者皆动,又仿佛两人皆静。
本是最不融洽的气场,又仿佛他们天然就该站在一起。
墨宴认出这套衣裳是此前在桑元镇时,他特意带白琅去定制的一套冬衣,这还是白琅第一次主动穿上。
他缓了神色,走到白琅面前赞叹:“不愧是我们小白琅,穿什么都这么可爱。”
白琅微抬眸看他:“那你不亲亲我吗?”
墨宴笑着低头,只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虔城又真挚,像是在对待一件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白琅满意了,又由着墨宴给他系上一件同色斗篷,总算同墨宴一道出门。
而这一出门,白琅才看到屋外景致不知何时竟覆上了一层茫茫雪白。
——下雪了。
白琅看着灰蒙蒙的天上飘落的零星白絮,新奇地瞪大眼睛。
这是白归宗今年的第一场雪,亦是白琅认知当中,第一次见到雪。
他伸手,在掌心接到一枚晶莹剔透的雪花,又很快消融。
凉凉的,好神奇。
墨宴见外边下雪,思及白琅不爱用灵力护体,本想打伞的,但见白琅这般新奇模样,又暂时收了回去,笑着问:“第一次见到雪?”
白琅点头:“嗯……至少我目前的记忆里,是第一次。”
墨宴牵住了他的手:“今日这雪估计会下很久,到晚上应当能积上一层,到时再带你玩,好不好?”
白琅期待着应了下来:“好。”
墨宴又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那我们先走吧。趁现下雪还不是很大,再下大些你若不愿用护体灵力,可就得打伞了。”
白琅乖乖地点头,与墨宴牵着手一道往白归镇去。
临出客峰要御剑时,白琅还犯了懒,不想自己御剑,要墨宴带他。
适应过这么一段时日之后,白琅已完全不会再害怕高处,亦不害怕同墨宴共御一剑了。
墨宴自是拒绝不了他任何请求的,召出自己的佩剑,牵着白琅站上来,顺手拂去白琅发梢上的一些细碎雪粒。
他估计着御剑时的高度与速度,又道:“你可要暂时用一会儿灵力护体?御剑时会比平时要更冷些,现在又下雪,冻着就不好了。”
白琅紧挨着墨宴站在他的佩剑上,小声说:“那我要你的。”
墨宴一开始没听清:“嗯?”
白琅便抬眸,眼底仍是微微闪着光亮似的:“你的护体灵力会有你的气息,我要你的灵力护体。你不会拒绝我吧?”
换而言之,便是想要墨宴的气息环绕在身侧。
墨宴心一下便软了,笑得更加温和:“好——你开心便好,我可舍不得拒绝你。”
他揉了揉白琅的发梢,但并未单独给他套护体灵力,而是将他身边的灵力扩大一些,足以在狭小的剑柄之上,同时容纳他们两人。
只亲密无间地,容纳他们两人。
第131章
白琅和墨宴下山后, 便直接到了白归镇去。
白归镇今日恰逢初雪,大街小巷内亦有不少趁着闲暇出门散步之人。
白琅不常到这白归镇来,第一次来这边集市时因着要留意墨宴的喜好而没怎么玩尽兴, 第二次又同林知碰上那乱葬岗幻境之事,总的来说对这白归镇还是有些陌生的新奇。
墨宴相对倒是熟悉一些,牵着他的手问:“小白琅可有何想去之处?难得你今日这么有兴致,行程便由你安排了。”
白琅本就有这样的打算, 闻言便仔细想了想,说:“想先去吃东西。”
墨宴疑惑:“嗯?你不是才用过早膳么?”
说完他又紧张起来:“可是早膳不合你胃口了?”
白琅摇头, 抬眸看着他:“我不吃,我想看你吃。”
墨宴:“……?”
他有点哭笑不得:“你好端端地看我吃东西是要作甚?”
白琅歪头:“不可以吗?我还没有单独看过你吃东西样子。但你天天看我吃。我也想看你吃。”
墨宴一时都没理清他这番话有何内在逻辑联系。不过既然是白琅的要求,哪怕奇怪了些, 他还是会照做的:“好好,那便听你的。吃什么你自己挑。”
早膳的分量墨宴素来是有把控的, 只差不多刚好足够白琅填肚子, 不会吃得太饱, 若是他有需要还会在午膳前给他加一份糕点。
虽然不知白琅为何忽然有了这么个兴致, 但若是中途白琅亦想吃些什么, 他还是更希望在一个正好能有合白琅口味之处。
白琅便同墨宴一道在街巷内走了会儿, 终于看到一个他感兴趣的地方:“想去那家。”
墨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很普通的早餐摊子,主要是卖面条的,门口还有一名男子正在揉面。
此前他们不常到这样的小摊小铺来, 要吃什么墨宴都是直接带白琅去最好的酒楼。
见状, 墨宴只当白琅是对这些没去过的地方比较好奇, 便同他一道走了过去。
白琅看了眼菜单, 给墨宴点了一碗阳春面, 又实在被摊子里的香味勾得忍不住,和墨宴寻了处位置坐下后,又回去给自己点了一份灌汤包。
等他点完再回来,便对上了墨宴笑吟吟的视线。
“是谁方才还说自己不吃的来着?”
墨宴语调微扬,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与他这身红衣相称,倒有几分潇洒公子调笑似的模样。
白琅挨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不是我。”
他鲜有这般耍赖的模样,墨宴感觉得出白琅今日心情很好,心下更软乎了,揉一把他的脑袋,乐得继续陪他。
难得自家小孩这么开心,那他自然是得继续好好陪着。
他们点的东西很快便被端上来,白琅给墨宴点的那份阳春面还加了辣子,看起来红通通的。
白琅看了一眼就想起上次吃辣吃伤胃的事情,端起自己那份灌汤包,又坐得离墨宴远了些。
墨宴哪能不知他的想法,只更觉他可爱,也安分地坐着没过去找他,免得辣子太呛,影响到白琅。
白琅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东西,时不时也会践行他之前说的要看墨宴吃东西,会抬眸看向墨宴的方向。
墨宴本身出身墨家显赫之时,教养很好,哪怕是吃面条举止亦很文雅,慢条斯理的,不会发出嘈杂的声音响动,和平日里潇洒放荡的他倒是相差许多。
白琅思绪放飞了些,想起此前墨宴说起的他的过去。
曾经那个还相信旁人的墨宴,应当性子也会温和许多吧,至少应当不是如今这种对任何事物满不在乎的模样。
白琅低头,又咬了一口自己碗中的灌汤包。
鲜美的汤汁在薄薄面皮被撕破后流淌而出,带有虾的鲜甜。
唔,好吃。
白琅一下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给丢掉了,只专注吃着面前的食物。
待这顿早膳结束,白琅心情更好了。
墨宴的心情则有些微妙了:“这么喜欢这家的灌汤包?”
白琅一时还没察觉,点头:“嗯。好吃,下次还想吃。”
“噢。”墨宴应了声,听不出太多情绪来,只是又盯着那铺子门口正在擀面的男子看了几眼。
白琅终于注意到他的视线,晃了晃和他牵着的手,拉回墨宴的注意力,问:“你在看什么?”
墨宴收回视线,笑着说:“无事。只是在考虑着,那我是不是也该拜师学个艺了。”
白琅茫然一瞬,过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直白地问:“你不会是,又吃醋了吧?”
墨宴也直白地回答:“有点。不过还好,你喜欢比较重要,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顶多就是想把白琅喜欢的口味都学回来,自己也能做给他吃。
白琅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心底涌出些不算陌生,他亦能分辨出来的情绪。是一种暖融融的,意识到自己被放在心上好好珍视着的情绪。
他无师自通了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哄人:“他们做的好吃,但你做的更好吃。我还是更喜欢你做的——记得多放虾仁就更喜欢了。”
“好,知道了,喜欢吃虾仁对吧?”墨宴理解了,笑着捏一把他的脸颊,“行,下次给你做一份特制的,一定给你多放些。还有什么喜欢的你到时再同我说,我一并给你放多多的。”
白琅满意了,心情比之前更好一些,同墨宴一道在周围走走。
白归镇的雪仍未停歇,只是比他们才出来时要小一些。
白琅没再找墨宴要他的灵力护体,墨宴亦懒得打伞,两人便一起就这么漫步在雪中。
白琅今日没有特意安排太多日程,方才那顿“早膳”,也不过是记得话本中每逢有一方过生辰,另一方都会给对方做长寿面,大致知晓了长寿面是一种过生辰时的仪式感。
他不会做面条,方才那家店亦无长寿面,他便随意选了个接近的阳春面。
反正都是面,吃过阳春面便当是吃过长寿面了。
白琅不太在意这种特别表面的仪式,之后便基本都是同墨宴一道在白归镇内四处走走。
他们无意间,还走到了白归镇内的一个湖畔。
湖畔与白归镇护城河相连,很大,而且看起来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在冰冻的湖畔中心,还有一艘画舫,上边看起来还有人。
白琅怕下水,湖畔结了冰他便不怕,好奇地站在岸边往那边观望:“为何湖心还有船?”
墨宴亦往那边看去一眼,回答:“是白归镇的习俗。每逢冬季湖畔结冰时,都会留有一艘画舫在湖心,供往来过客饮酒作乐,相当于酒楼。”
墨宴瞥向他:“你有兴致?”
白琅摇摇头:“没兴趣。”
墨宴这才放心:“那便好。画舫这类地方鱼龙混杂,保不准会有些乱七八糟的人事,无事便不要到这种地方去凑热闹。”
白琅乖乖点头应了下来,跟着墨宴继续去别处逛。
待到天色渐晚,夜幕将至,今日一整日他们亦游玩得格外闲暇愉快。
如同这世间最普遍寻常的一对道侣,闲暇之余携手闲逛,不必管那些己身职责,不去忧何种陷阱困境。
夜色悄然而至之时,墨宴都有点不舍得就这么结束今日。
他随口似的问身边的白琅:“走了一日,你应当累了吧,可要回去了?”
白琅却摇摇头:“还有一个地方。”
“嗯?”墨宴注意到他的措辞和平常不太一样,“还有什么你想去的地方么?”
白琅:“嗯。你陪我去。”
他未解释,如同今日的临时出门一般——亦无需解释,因为他知晓墨宴总会依着他,满足他的一切心愿。
墨宴如他所想:“好,都听你的。”
白琅带着墨宴去了他这几日自林知口中打听出来的另一座山头。
这个地方位于白归镇的郊外,位置很偏僻,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到这个地方来,只有零星几盏灯笼。
白琅带着墨宴御剑到一片空地,恰好是这座山头里灯笼比较多的位置,还算亮堂,不至于叫白琅害怕。
但这四周亦无任何具备观赏价值的景致。
白琅来到此处便停住了,思虑着些什么。
墨宴疑惑地问:“这里有什么可看的么?”
白琅又抬头看向了墨宴,直勾勾地盯着,也不说话。
墨宴:“……?”
他难得被盯得有点茫然:“怎么了吗?”
白琅:“能不能给我点火?”
“?”墨宴更疑惑了,“你要火做什么?”
他嘴上这么问着,但掌心已凝聚出一团以他的火灵力聚集而成的灵火。
白琅捡了根木棍取火,一本正经地对墨宴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墨宴茫然,但还是选择了听话,站在原地看着白琅往外跑出几步,蹲下,似是点燃了什么。
下一瞬,随着“咻”的一道破空声骤然腾空,无数绚烂的烟火骤然自夜幕中炸裂!
墨宴错愕地望向夜空。
璀璨烟火接连不断地炸开,将小片幽暗树林接连照亮。
而白琅本人,自点火之处小跑回到墨宴身边,回到绚烂烟火围绕的最中心,手心捧出一枚小小的平安符。
平安符做工没有很精致,一眼便能看出是白琅自己一点一点认认真真亲手做出来的。
他微抬眸看向墨宴,眸底映照着流光溢彩的焰火,亦独独倒映出墨宴的身影。
他眼底盛着笑,唇角也浅浅地扬起一个弧度,嗓音清脆:“墨宴,生辰快乐。”
这句祝福他是以传音的形式说的。
正座山头只有砰然不断的烟火绽放声,一下一下鼓动墨宴的耳膜。
唯有墨宴的识海中,清晰地响起来自白琅的声音,响起这份独属于他的,天地万物无任何其余事物知晓的祝福,鼓动墨宴的心脏。
这是白琅送给墨宴的礼物。
一份热烈盛大,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烟火晚会。
一份诚挚热忱,而又独属于墨宴的真心真意。
第132章
烟火尚未燃尽, 墨宴在砰然绚烂的光亮中,见到了白琅第一次露出来的清浅笑容。
轻轻软软地,撞进墨宴心底最柔软之处。
今日这一切忽然变得有迹可循。
早晨拒绝林知邀约, 是为陪他过生辰,早膳带他去吃面,是为给他“长寿面”的仪式感。
今日的行程,本就是白琅特意用心安排。
墨宴收下了白琅给他的平安符, 收下了这份承载着他满满爱意的真心。
“谢谢你小白琅,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白琅灰眸仍是亮晶晶的, 看起来很开心:“你喜欢就好。”
墨宴实在没忍住,揽住他,在他的发梢处落下一个吻。
绚烂烟火逐渐停歇, 静谧山林间只余下他们二人与幽幽暖黄光亮。
墨宴问:“平安符我还能理解,怎么想到给我送烟花来了?”
白琅和他挨在一起, 望着山下灯火通明的白归镇, 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你喜欢热闹, 喜欢节日的氛围, 但过往之中你没能找到与你一同结伴的人。还总是被他们背叛。但今日没有节日, 没有庆典, 那你的生辰便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庆典。
“话本里说了,有的庆典会放花灯,有的庆典会放烟火。花灯我们已经放过了,所以我想给你放一场烟火。”
哪怕当初论及墨宴过往时, 他不曾亲口说过他的遗憾, 白琅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
对情爱似懂非懂的白琅, 依然捕捉到了墨宴心底最深处潜藏着的心愿。
墨宴拥住白琅,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白琅毫无保留给他的一份真心。
白琅今日心情也好, 由着他抱,还自觉主动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埋在他脖颈间,眷恋他身上的气味似的。
过了会儿墨宴才平缓心绪,又问:“对了,你又如何还记得我的生辰?你若没说,我都不记得这回事了。”
白琅:“我一直就记得。便如同我记得你曾赠予我的小狐狸,记得如何保护一般,你的生辰我也记得。”
墨宴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那看来,你失忆前便已喜欢上我了?”
若非心有执念,白琅是不可能会记得这些的。而他会对这些原本稀疏平常的事情有执念,那边只能是之前就已经有了感情,只是他的懵懂性子让他根本察觉不到。
便如同初次收到白琅赠予的花灯之时的墨宴,其实早早便已有了其余心思,只是他已摒弃对感情的执着,不再相信自己能得到同等的回馈,便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白琅并不知晓曾经的自己是否喜欢墨宴,但他按照他自己的性格代入了一下,回答:“肯定是喜欢的,因为你长得就是我会喜欢的模样。”
墨宴挑眉:“所以小白琅喜欢我,是因为我的长相?”
白琅还认真点头:“嗯。你长得好看,你如果长得不好看,初醒遇见你那会儿我都不会跟你走。”
墨宴想起此前自己那副面具都把白琅给吓哭了的事情,还是认了他这个理由。
看脸便看脸罢,对于容貌墨宴还是很有自信的。
墨宴又陪白琅在此处待了会儿,便如同最寻常的眷侣,于夜晚山间闲暇观景。
直至又一场雪落下,墨宴才带着白琅回到白归宗的客峰房间内。
今日拉着墨宴逛了一整日,白琅累得很,回到房间内就坐到床沿边去,不想再多动弹。
他虽是修士,但实在是这具身体仍是十八岁不曾接触修炼的少年状态,走了这么一整日还是有够他受的。
墨宴原是要替他施净尘术的,见状,又问:“小白琅可要沐浴一番?劳累这么一整日,于热水中泡泡兴许会舒服许多。”
白琅本身的习惯偏好是更爱沐浴的,闻言眸色又亮了些:“可以吗?”
墨宴笑笑:“自是可以的。你若想沐浴,我便去给你备热水。我只是想着你此前说怕水,担忧你会不喜沐浴。”
白琅坦然道:“想的。水不深我就不怕。”
墨宴:“好,那你等我一会儿。”
不稍片刻,墨宴便将热水备好,连着浴桶安置在屏风内,还在水中给白琅加了些他喜欢的香味,以及一些舒缓疲惫的草药。
白琅自失去记忆苏醒以来便没再沐浴过,每次都是净尘术便解决了,但平心而论,他还是更喜欢这样热腾腾地泡一泡。
白琅在屏风内褪下长衫,没入水中,清浅香气随之环绕在他身侧,是白琅所熟悉的,墨宴身上的气味。
墨宴将水位把控得也很合适,只正好没过白琅肩膀,不至于会让他产生危险害怕只敢。
浴桶内的水还被墨宴以灵力落了一层结界,温度始终恒定,不会因今日天冷而容易变凉。
白琅泡了个尽兴,甚至都有些困了,怕自己在水里睡着,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他简单擦拭一下头发,懒得自己用灵力弄干,随意地套上一层里衣便走了出去。
墨宴正在屋内翻阅白琅之前看过的话本,看看他之前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听闻白琅出来的动静,便抬眸看去,忽地顿在原地。
白琅只随意地将里衣穿上,甚至都未将衣裳系好,只是随意地绕了圈,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大片白里透粉的皮肤。
他赤足散发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眉眼间都是泡舒服了之后的慵懒,原本清澈单纯的模样间平添几分往日没有的诱惑。
不过白琅本身仍是懵懂模样,并不知晓自己这般形态有可能引起怎样的后果,只是单纯泡澡泡得懒了。
墨宴收敛自己的心绪,将手中书卷合起,轻蹙眉:“怎么就这么出来了?冬日地上凉,便是屋内有暖炉也不能不穿鞋袜便出来了。”
白琅慢吞吞地说:“反正等会儿便回榻上了,懒得穿。”
墨宴已走到他身旁,牵着他回到床沿边坐下:“那也不行。你本就怕冷,好不容易泡暖和了,又冷下来晚间睡觉要难受的。”
白琅乖乖地随同墨宴走回去坐下。
墨宴又问:“怎么头发也不弄干?”
这次白琅就很理直气壮了:“要你帮我弄。你是火灵力,你弄起来方便。”
墨宴无奈一笑:“好好,我帮你。那你……咳,你先把衣服穿好。”
最后一句墨宴说得有些不自在。
白琅歪头:“可是等会不是便要睡觉了吗?不想弄,好麻烦。”
他眸色实在干净,就那么直直地放在墨宴身上,似一缕飞散地绒毛,只轻轻地挠了一下,又灵巧地飞走,如何都不抓不住。
墨宴只得耐心地缓和语气哄他:“乖,若是不系好很容易着凉的。而且……我也不好帮你打理头发。”
白琅不懂这二者间有何关联,但墨宴都这么说了,便听话地把衣服系得整整齐齐。
墨宴这才开始以灵力帮他将发丝一点点弄干。
两人这会儿都坐在床沿边上,为了方便墨宴的动作——也因为自己实在有些累了,没多会儿白琅就换了个姿势,直接圈住墨宴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紧接着他便听闻耳边传来一个笑音:“困了?”
“嗯……”白琅应得有些含糊,“你快点,好困。”
说话间,他还无意识地埋在墨宴脖颈间蹭了蹭,小兽似的,粘着人撒娇。
他身上还带着浅浅的,本该来自于墨宴身上的气味,仿佛整个人都被墨宴的气息包裹着。
白琅听到耳边又传来一个墨宴的深深吸气声。
唔,压到墨宴哪里了吗?
白琅迷迷糊糊地想着,未经太多世事的性子让他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样,稍稍动了几下,想换个不会压得墨宴不舒服的姿势。
结果还没找寻到合适的位置,又被墨宴扣住了腰。
“好了,不要乱动了。”
墨宴将声音压得低了些,似是在掩盖什么,又似是怕自己的声音太大会惊扰到此刻困得不行的某人。
“嗷……”
白琅软绵绵地应了声,勉强撑起些精神起身,已经是面对面坐在墨宴腿上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墨宴对上他剔透灰眸,叹了口气似的:“没有。哪里都没有,只是你这样乱动我不好帮你。乖一点,好不好?”
他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来哄白琅。
白琅盯着他看了会儿,确实不像在骗他,这才安安分分地重新圈住他,不再随意动弹。
墨宴加快了些速度,等帮白琅头发完全弄干之后,便听到耳边不知何时已变得平稳绵长的气息声。
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墨宴哑然失笑。
罢了,想必今日绞尽脑汁地要陪他过生辰,也确实让他累到了。
墨宴抬手,在白琅柔顺地发梢间轻抚了一下,待他睡得更安稳些,才抱着他放回床上,好好地躺着睡,顺便俯身为他盖好被子。
白琅似是感知到什么,无意识间呓语:“墨宴……唔……生辰……喜乐。”
软绵绵的梦话清晰落在墨宴耳畔。
墨宴眸色更是温和,声音放得格外轻:“嗯,多亏了小白琅,今年的生辰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
睡梦中的白琅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墨宴的回应,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和今日在璀璨烟火中那抹浅浅的笑意一般,清浅又可爱。
墨宴终究是没忍住,在他的唇瓣又落下一个轻吻。
“夜安,做个好梦。”
紧接着,他重新起身,于房间内的摇曳的烛光间,又幽幽地无声叹息。
今夜,估计得是他的不眠夜了。
【作者有话说】
怕冷的白琅崽泡热水澡,怕热的墨宴子洗冷水澡,怎么不是一种合理呢~
第133章
次日早晨, 白琅朦胧间醒来时,便感知到腰上还有一个揽住他的轻柔力道。
他动作微顿,抬头就看到墨宴还闭着眼在休息。
往常墨宴很少会睡到他醒来。
白琅有些奇怪, 但亦未多想,只当墨宴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以至于睡得比较晚。
墨宴还没醒,白琅也懒得这么快起身, 又往墨宴怀里缩了缩。
兴许是察觉到动静,墨宴迷迷糊糊睁眼, 嗓音带着些初醒时的微哑:“小白琅?”
白琅询声抬眸,神色还很无辜:“吵醒你了吗?”
“嗯,是啊, 被你吵醒了。”墨宴揽住他,轻笑着说, “小白琅是不是该补偿我点什么?”
白琅想了想:“那我陪你再睡一会儿。”
墨宴又笑了一下,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行动上直接将白琅拉进怀里, 埋在他的颈窝间, 声音变得含糊了点:“嗯, 那就再陪我一会儿。”
他说话时的气息落在白琅脖颈上,有点痒痒的。
白琅不自在地动了动,感觉很奇怪,但又不想闹墨宴, 便忍了下来, 乖乖窝在墨宴怀里陪他。
半晌, 墨宴才终于舍得起身, 收拾好自己又给白琅备好洗漱所需, 去为他做早膳。
白琅也下床洗漱好,坐到桌边等候墨宴时,又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白哥哥你在吗?”
凤鸣的声音自屋外传来,白琅起身去给他开门,就看见凤鸣与林知都站在门外。
白琅疑惑:“找我有事么?”
林知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今日想约你出门玩,但是法器联络你没见你回应,就想来看看。”
林知每次邀约白琅都是在白琅的早膳时间,今日白琅起得晚,闻言才拿出联络法器看,果然有林知的联络讯息。
见他不回应林知还担忧起他的安危来,一连发了好几条,想来是实在不确定白琅情况,又去找了凤鸣询问,凤鸣便直接“找上门”来了。
白琅明白了缘由,随口解释:“早上墨宴不想起,陪他又睡了一会儿,才起身没看到你的讯息。”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林知不知想到了什么,听白琅这么一解释忽然就不自在了起来,“那幸好没打扰到你们。”
白琅以为林知所言只是没打扰到他们休息,未再多说些什么,又问:“要进来吗?墨宴去做早膳了,我还要先用过早膳才会出门。”
凤鸣当然是想应下的,但林知立马拉住他:“咳,不用了不用了,那你晚点吃好了再联络我们吧……呃,或者说,你今日要不要休息一日?”
白琅疑惑:“为何要休息一日?”
林知也不知单纯懵懂的白琅目前懂到了哪一步,身边还有个更加不懂世事的凤鸣,尽可能委婉地说:“就是,那个,你今日不会身体不舒服么?毕竟你昨日陪你师尊过生辰了,今早又……嗯……”
后面的话林知没说话,白琅也没听懂,将他的后半句忽略,只关注前半句。
大抵是觉得他昨日走了一日会累?
白琅随口回答:“无事,我不累,还累不到我。”
不过是走了一日而已,作为修士睡一觉起来便神清气爽了。
林知表情却更奇怪了,但终究是没说什么:“不累就好不累就好,那、那我先同凤鸣去凤鸣的房间等你哈。”
说完他便拉上凤鸣逃也似的离开了。
白琅一脸懵,但既然林知和凤鸣都走了,他便也懒得再管,回到房间里等墨宴回来。
早饭时他顺便同墨宴说了林知约他,以及方才找上门来之事。
这次不是需要向墨宴汇报的情报,白琅便加上了自己的主观评价,比如对于林知关心他昨日走了一日会累的事情。
墨宴便也没往别处想,笑哼一声:“那他人还怪好的呢。”
这话说得比较阴阳怪气,连白琅都听出了一些不对,对应了一下最近墨宴教他的事情,确认现下的墨宴应该属于“吃醋中需要哄”的状态。
他不会哄人,便一本正经道:“林知喜欢他师尊,你不要乱醋。”
墨宴这才没说什么,只道:“想去玩便去吧。只是仍要记得小心,尤其是林知又提及到白游说了些什么的话,你就多留个心眼。不过凤鸣也在的话,应当有异样他也会感知到,出了什么事情记得找我便好。”
白琅乖乖点头:“好,我知道了。”
白琅又在房间内休息了会儿,差不多了才去凤鸣的房间里找凤鸣和林知。
他之前没有正面回应林知他同不同意今日的邀约,林知似乎也没抱他真能来的希望,见到他时还有几分诧异。
凤鸣还在屋里,林知小声地问着他:“你师尊真同意你来啊?”
白琅更加疑惑了:“他为何会不同意我来?我想做的事情他不会不同意的。”
林知只听进了最后一句话:“那你师尊真好啊。”
这样羡慕似的话最近白琅在林知口中听到过许多次了,没在意,只问:“那今日要去何处玩?”
林知亦把注意力转回来,眼睛似是一下子都亮起不少:“今日去白归镇!之前两次都没能带你好好玩,这次我一定要带你去我们白归镇冬日最独特最好玩的一个去处!”
白琅对林知的“好玩”并无太多期望,见他兴致勃勃的,便应了他:“好吧,都听你的安排。”
林知又回头去叫上了凤鸣,三人一同准备出行。
初次见面时还一言不合就要吵架的凤鸣与林知这几日相处得似乎还不错,白琅不爱说话,林知便与凤鸣在聊天,两人之间气氛还挺好的呢。
白琅记得此前在落隐村时,凤鸣与方慕雅差不多便是这样的关系,对应起墨宴教他的那些感情区分,大致明白凤鸣与林知这是成为新的好友了。
他亦记得墨宴同他说过的,他与凤鸣他们并非一类人,最好不要有太深的交际,便不参与来人之间的交流,只是站在中间听着左边一句右边一句的,实在吵得他耳朵有点疼。
好不容易临下山了,林知终于安静一些,看向凤鸣问:“话说小凤鸣你会不会御剑呀?下山的路比去其他峰头的路要远一些,这几日又才下过雪,正是最冷的时候,你像之前那边直接飞过去的会不会受不住?”
凤鸣已经可以在人形时外化出翅膀,但到底还不是很熟练,以人形飞行的话他目前还支撑不了太久。
凤鸣估算了下山的距离,抖抖翅膀收起来,不在意:“无妨,我可以让小白哥哥带我!”
说话间,他已扭头看向白琅,黑眸亮晶晶地看着白琅,像是询问他可不可以,又更像是在说“小白哥哥一定不舍得让我独自飞那么远的对吧”。
白琅自然知晓他的这个“带”,就是带他的本体,不费什么力气,便点头应下了:“可以。”
凤鸣开心了,原地变化回一只小白鸟,在白琅的肩膀上找到他熟悉的位置,安安心心地窝着。
林知还是第一次见到凤鸣变回本体,蓦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
凤鸣在白琅肩膀上蹦跶一下,歪了歪他的小脑袋,问:“我什么?我怎么了吗?”
林知“你”了半天,终于在震惊中憋出他的后半句话:“你就是那日害我从剑上摔下来见到小白和小陶小瑜他们的小胖鸟!!”
他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有些快,凤鸣只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最不爱听的话:“什么小胖鸟,我可是尊贵的白凤幼崽!”
白琅倒是从他们的对话中理出一点线索来。
他就是在初至白归宗那日,在主峰与庄陶庄瑜他们重逢时,遇到了从空中摔下来的林知。
那会儿林知确实说过,他原本飞得好好的,就是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小胖鸟吓得从剑上摔了下去。
而那日也是白琅第一次感知到有一道没有恶意的视线的时候。
白琅恍悟:“所以那日起凤鸣你就跟着我了?林知也是被凤鸣吓到才御剑摔下来的?”
他把前因后果理出来,林知重重点头:“对!就是这样!我说我们白归宗哪里来的小胖鸟!”
“都说了我不是小胖鸟!”凤鸣炸毛,变成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只小白球球,更像小胖鸟了。
白琅随手给他顺毛安抚了一下,凤鸣才终于安稳下来,想起那天的事情:“我那日看你笨手笨脚在空中御剑,还一直跟着小白哥哥的方向走,我还以为你是对小白哥哥心怀不轨嘛。”
“我那只是巧合,我全部心思都在怎么保持平衡不摔下去上了,我连看都不敢往底下看一眼。”
林知对自己当时的怂承认得很坦然,但对凤鸣当时的行为仍然表示谴责:“那你也不能就这么忽然冲过来啊!虽然我有师尊的灵气护体,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是很痛的啊!”
凤鸣对于他说他是小胖鸟很记仇,轻哼一声:“那是你自己菜,御剑都御不好,我才刚飞到你面前,什么都没做呢你就摔下去了,严格来说还不管我的事呢。”
“我本来御剑得明明很平稳的!是你突然过来吓到我而已!”
“你那叫平稳?我就是不过去你指定也要不了多久就得摔!”
“……”
好不容易和谐共处的两人因这么一桩旧事又开始吵起来。
白琅站在一人一鸟中间,面无表情。
好吵哦。要不他还是掉头回去找墨宴算了。
跟墨宴睡觉都比听他们吵架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嗯,正经睡觉
第134章
凤鸣与林知的争吵最终止于白琅实在懒得听他们聒噪, 御剑就走。
在他肩膀上的凤鸣差点没站稳,扑棱了两下翅膀才没被甩下去,林知也连忙跟了上来。
大概是看出了白琅不想听他们吵架, 方才还争执不下的一人一鸟没过多会儿又开始其乐融融地聊天。
这和好速度白琅简直叹为观止。
两人一鸟轻车熟路再次来到白归镇,凤鸣变回人形的模样,对周围还比较新奇。
此前他一直只是跟随在白琅身边,并未真正在这边玩过, 后来被发现后又只是待在白归宗内,今日于他而言是难得地出门玩。
凤鸣本身亦是好玩性子, 但记着自己有个有留意白琅身边是否有危险的任务,始终只是乖乖跟在白琅身边。
白琅并不管他,同林知随处走着时, 问:“今日又要去哪里?”
林知看起来是同往常每次出来时一致的兴奋,但还想维持神秘感:“我先带你们去!到了就知道了, 那里是每年冬季才会有的活动, 只有我们白归镇会有, 很好玩的!”
闻言, 白琅便没再多问, 和凤鸣一同随林知去了他说的地方。
林知带着他七拐八绕, 最后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白琅还有些印象的地方。
——是白归镇内与护城河相连的那个湖畔。
昨日白琅与墨宴便到过这边来,湖面早已结成厚厚的冰面,湖心仍是白琅询问过墨宴的那艘画舫。
白琅:“你说的便是这里?”
林知:“嗯!”
他后知后觉又问:“小白……不感兴趣吗?”
白琅回答:“昨日同我师尊路过过,师尊说这种地方都不正经, 让我无事不要来。”
“那应当是你师尊误解了, 这画舫可是正经画舫!”林知忙解释, “画舫内可观艺可赏曲, 还有一处冰雕展, 是每逢归湖结冰后才会开始的活动,还有特供的酒水茶水,不做那些不正经之事的——不然我也不至于带上小凤鸣来。”
突然被提及的凤鸣:“?”
凤鸣:“怎么还关我事?”
以妖族的年龄来算,凤鸣仍是幼崽,并未被族人教习相关内容,没太听懂林知话里的意思。
林知随意敷衍:“没事,不关你事,我就随口这么一提。”
白琅亦不知晓正经事与不正经事都是些什么,但既然林知都这么说了,白琅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便随你去看看吧。”
林知终于开心了,带上白琅与凤鸣去湖心的画舫。
归湖很大,停于结冰湖心的画舫亦不小,足有三层高,才走近便已能听闻人声鼎沸,交际喧闹。
而正如林知所解释那般,这画舫自外看繁华热闹,但确实是正经画舫,入内一层便是吟诗作画,以文会友的修士们。
冬日冰雕展示在画舫二层,林知便又带白琅上了二层,去看那些栩栩如生的冰雕塑。
生前长于南方的白琅未曾见过这些事物,颇为新奇地瞪大眼睛:“还可以做成这般模样么?”
林知非常自豪地挺了挺胸脯:“嗯!每年入冬后我师尊都会征集一些对这些事宜感兴趣的修士,这些都是他们做的。”
白琅起了兴致,将这一整层都逛了一遍。
冰雕都被保存在特殊的法器之间,不会消融,还能清晰展示出其间细节,多为栩栩如生的鸟兽花草,还有术法为之加诸色彩,画舫布置亦与这些雕塑相似。
确实好漂亮,昨日应当同墨宴一道来看看的。
白琅颇感遗憾。
下次再同墨宴来吧。
白琅跟随凤鸣林知一道将这一层都逛了个遍。
来看冰雕之人不少,白琅正出神想着方才所见时,无意中与一人迎面撞上。
“唔!”
白琅被疼得回过神来,那名修士忙向他致歉:“抱歉抱歉,无意间冲撞了小公子,你无事吧?”
修士道歉道得恳切,白琅便没多想,站稳后摇摇头:“无事。”
这修士似是还有何匆忙之事,又连连道了几次歉后便快步地离开了。
白琅望着他走开的背影,总觉这人怪怪的。
但他又看不太出究竟何处奇怪,没再细想,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肩膀。
林知与凤鸣走得比他快一些,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后忙赶回来。
凤鸣担忧地问:“小白哥哥你如何了?撞得很疼吗?”
白琅缓了会儿,摇头:“无妨,还好。只是一时没缓过来。”
凤鸣反复确认了好几下白琅的神情,见他确实还好的模样,这才稍稍松口气。
林知又道:“小白可是看累了?要不我们上去坐会儿吧,这边画舫还有独独此时能喝到的茶酒,正好歇会儿。”
白琅点头应下了。
画舫一层很大,但能摆下的冰雕其实不多,他们已经逛了个七七八八,正好坐下歇会儿。
林知带着白琅与凤鸣上楼,但一二层还很热闹的画舫,三层意外地有些冷清,唯有一名随侍小二,以及角落一名带着斗笠喝茶的人。
凤鸣皱了皱眉:“我怎么总觉这里怪怪的?”
林知倒是不太在意:“有吗?兴许是这会儿还早,晚点到说书人来的时辰,应当就会很热闹了。”
白琅与凤鸣的注意力都被林知话中的“说书人”吸引。
白琅好奇:“这边还有说书人么?”
林知点头:“嗯!三层更类似于茶馆茶楼,饮茶之人多过饮酒之人,故而在午膳晚膳时辰前后,都可以到这边来听书。”
白琅看了许多话本,但还从未听过,对此非常有兴致。
凤鸣对听书之事亦倍感好奇,见他们两人都很期待似的,林知被定下了顺便在三层听个书的行程。
他们随意寻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便走上前来:“三位客官好,请问三位客官需要什么?”
凤鸣年纪尚小,必然是只能喝茶的,林知便问白琅:“小白你可能饮酒?是要喝酒还是喝茶?”
白琅:“茶吧,我不曾饮酒,喝茶便好。”
林知还记着墨宴的小气醋劲,可不敢胡乱劝酒,应了他的决定:“好。那就都上归素茶吧,辛苦了。”
说话间,他随手递了些灵石给小二作为打赏。
小二亦是修士,不过修为比较低些,想来只是找了份活计营生。
他笑眯眯地接过:“好嘞,三位客官请稍候,马上给你们端上来。”
小二走下楼去,三层很快便只余下他们三人,以及角落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
林知是个心大的,没感觉出有何异样,而白琅与凤鸣因林知对这边更熟悉,亦信了他的话,未再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凤鸣同林知聊起天来,白琅不爱参与,便只是安安静静在旁边走神。
没过多会儿,门口处又传来有人入内的动静。
凤鸣第一时间察觉不对:“有异样气息!”
白琅思绪被凤鸣这一声喊回来,不经意间抬眸,便见门口处进来那人——
不,或者说进来的本就不是人,还是被怨气围绕着的恶鬼!
那恶鬼似是发觉白琅已看出它的身份,亦卸下了原本的伪装,露出被削了半个脑袋都原本面容来。
森然的白骨、仿佛仍在不断低落地血液与脑浆全都展露无遗。
白琅被这骤然出现的面容狠狠吓到,恶心得想吐。
凤鸣只能看到一团黑雾,无法看清恶鬼面容,见白琅脸色一下变得很差,立马护在了他身边。
林知亦在此时回眸,能看到的是比凤鸣眼中还要淡一些的黑雾。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只本能间觉得阴森可怖,寒毛直立:“这、这是什么东西?”
凤鸣凛神,嗓音压低了些:“是恶鬼。我听族长说过,这是人死后怨气所化,又转以活人怨气阳气为食。”
林知与凤鸣的短暂对话间,白琅还是没能从那恶鬼面容冲击中缓过神来,被吓得手都有些抖,只不过没像之前那般轻易被吓哭。
他伸手想以法器联络墨宴,却倏地察觉他腰间别着的那枚玉佩不知何时竟不见了!
白琅蓦地反应过来。
是撞到他的那名修士!
白琅想喊凤鸣,但这时那恶鬼骤然发起袭击,已不给白琅更多反应时间!
他慌张间凭着本能便要御起抵御的阵法,可那恶鬼却在将要靠近他与凤鸣方位的顷刻间,突然改变了方向,径直向林知冲去!
林知与白琅凤鸣便是面对面而坐,以白琅与凤鸣目前的打架经验,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保护。
林知亦未想到这团黑雾会冲他而来,慌忙间连剑都来不及触碰到,便感知到自己胸口被一阵冷得渗入骨髓的气流重重向后推去!
脆弱的窗扇刹那间碎裂,林知径直向外坠落。
而与此同时,白琅才注意到他们所在的这边位置外,那结得厚厚的一层冰不知何时竟已消融了大半!
白琅瞳孔猛地一缩。
“林知!!”
林知自己都未反应过来,怔然地望着画舫上愣住的白琅,以及立马跑到窗边来的凤鸣。
也看到了在白琅的身后,那只团黑雾已猛地再次向他们发起袭击。
他张嘴想喊些什么,可什么都喊不出来。
……好冷。
“扑通——”
清晰的落水声传入白琅耳畔。
他双手紧握,指尖攥得发白。
又有人……坠湖了……
第135章
“小白哥哥小心!”
在白琅愣神的片刻, 那恶鬼骤然掉头再次袭击白琅,凤鸣当即便展翅冲上前,要庇护白琅。
只是他的翅膀还太弱小, 根本挡不住恶鬼的侵袭。
白琅此刻没有心思躲,森冷怨气穿透凤鸣羽翼,正正打中白琅胸膛。
好冷……
像当年一样……的冷……
白琅踉跄一步,面色霎时间惨白如纸。
凤鸣此刻亦不好受, 他的羽翼与血肉相连,洁白羽翼被怨气穿透, 沾染上大片黢黑“污渍”,森然冷意亦不断侵入他体内。
这便是怨气恶鬼么……
他紧紧地盯着那团怨气,一面担心落水的林知, 一面又担心状态奇怪的白琅。
可以他修为资质,根本就无法独自与这恶鬼对抗。
但他必须, 必须要撑到墨宴来的那一刻!
凤鸣咬牙, 死死挡在白琅身前, 不经意间的一瞥, 又发觉原本那名坐在角落的男子忽然不见了。
他并无太多心思分神去想, 很快那恶鬼便再度扑向两人方向!
在将要袭向凤鸣的一瞬间, 那团黑雾景又骤然分成两团,另一团绕后直直打向白琅!
“小白哥哥!”
凤鸣猛地大喊一声,白琅神智回笼一瞬,但亦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被一阵侵袭而来的怨气顺着方才林知砸开的口子推落。
“小白哥哥!!”
凤鸣的呼喊再度响起, 白琅耳畔能听到的声音却逐渐朦胧……又逐渐嘈杂。
【“孽子!去死吧!”】
【“噗——”】
中年男子恶狠狠的面容浮现在白琅耳畔, 肩膀上仿佛还残余着那狠狠一推带来的痛楚。
可他尚来不及有任何悲戚反应, 一柄长剑贯穿了他面前的中年男子。
正如同……此时此刻, 坠落的白琅亲眼看到那恶鬼再度侵袭了凤鸣的羽翼。
他的面前仿佛骤然喷洒出大片温热血迹,可他已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过去的回忆。
温热鲜血溅在他脸上,而他又骤然坠入冷得彻骨的湖水。
朔九寒冬之际的湖水霎时将他侵吞,临坠湖前,白琅只听到一个模糊的、又匆忙着急的熟悉声音。
是谁呢……
白琅任由自己的身体于冰冷湖水中沉没,甚至不曾有一瞬一息的挣扎求生。
好难受……好冷……呼吸不了了……
“扑通。”
沉闷的入水声激起小片涟漪,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阵令白琅熟悉的气息。
好像是……墨宴?
白琅无意识间睁开眼,便见墨宴正朝他的方向而来。
墨宴朝他的方向伸手,白琅下意识地亦朝他的方向抬手。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自己已然冰冷的手心被熟悉的温度紧紧扣住。
再下一瞬,不断坠落地身体被拉住,他的腰间也多出一个稳稳护住他的力道。
白琅很想说些什么,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冰冷刺骨的湖水、森冷入骨的怨气,还有此刻几乎已经要窒息的眩晕。
他或许……也撑不到离开水面了。
和好多好多年前一样的冷……
白琅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只觉自己身体忽然变得很沉,耳边又再次响起了那些嘈杂刺耳的声音。
【“救命啊!有怪物发疯杀人了!”】
【“别杀我,别杀我呜呜呜……”】
【“有人落水了!”】
【“……”】
【“孽子!去死吧!”】
【“去死吧……你只是个没人要的灾星……死亡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
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环绕在白琅耳侧,低沉嘶哑,仿佛就附在他的耳边,蛊惑着他的心智。
白琅渐渐地更无求生意志。
那便……接受这般的命运罢……
白琅放纵自己在昏暗冰冷中沉沦。
而在这时,一个微凉柔软的触感覆上他的唇边,为他渡来一息喘息的余地。
独属于墨宴的冷冽气息渡入体内,唤醒他已然沉沦的分毫神智。
“别怕……我……救……。”
墨宴轻柔的嗓音以传音的形式传入白琅识海中,但白琅已无力再分辨他言语中的具体字句,只朦胧捕捉到一些破碎的字词。
墨宴……
白琅用尽最后的力气,却是企图将墨宴推开。
他是必死之人……但墨宴,不可以。
不可以拖累墨宴。
可此刻的白琅又哪里还有挣扎的气力,他抵在墨宴胸前的手被墨宴忽地握得更紧,原本还算温柔的动作顷刻变得霸道,唇齿间渡入的气息于此时的白琅而言便如同噬心蚀骨的毒。
纠缠着他让他沉溺,又被他体内的冰冷所排斥。
墨宴……呜。
白琅彻底失了力气,神智被淹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一片他本不愿再回想的漆黑。
……
另一头,画舫上。
——亦或者说,画舫的上的幻境内。
凤鸣看到墨宴终于突破幻境赶来之时便骤然松懈下来。
墨宴去救白琅,他本也想不再管那恶鬼去寻林知。
然而在他试图拼尽全力将那团黑雾击退,整齐喘息余地时,那黑雾忽然自己退开了。
凤鸣愣了愣,又见那名突然消失不见的男子御剑回到画舫中,身边还带着呛水的林知。
“林知!”
凤鸣眼睛一亮,正想过去时,那黑雾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那名男子身旁。
凤鸣脚步停滞。
林知有白游特意给他加持的护体灵气,落个水及时被救上来倒是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一时慌乱间呛了好几口水。
他咳了好几下,浑身湿漉漉地跌坐在地上,又在这时感知到自己的后背传来几下温柔的轻拍。
“小知你还好吧?”
白游担忧地看着林知,一副很关心他的模样。
林知听到白游的声音,甚至都忘了继续咳,抬头愣愣地看向白游:“师、师尊?”
白游眉眼温和,轻抚他的发梢:“没事了,为师说过不会让你真的出事的,你这次做得也很好,不愧是为师的乖徒儿。”
做得很好……?
林知茫然地看着白游,尚未理解他这番话是何意时,就听到旁侧传来生气的质问。
“林知?!原来是你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凤鸣与那恶鬼缠斗了一会儿,此时张开的羽翼都已被怨气浸染了大片,狼狈又震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知,又回想方才白琅坠湖的那瞬间,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欺骗小白哥哥的感情?!”
林知慌忙要解释:“我……”
但他后边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又被白游淡淡截断:“不过一只尚未成熟的小鸟崽,小知你不必同他多言。”
凤鸣直接炸毛:“你说谁是小鸟崽!我可是堂堂白凤妖族的后代!我不允许你们这样蓄意伤害小白哥哥!”
白游冷笑:“就凭你这修为,可还没资格同我叫板。”
他似是懒得同凤鸣再多费口舌,将呆愣的林知扶了起来,直接御剑离开。
凤鸣想追上去,但此刻他的羽翼受了怨气侵袭,暂时不能再飞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他愤愤地跺脚,跑到他们离开的那边窗扇去:“白游林知,你们都给我等着!!”
林知被白游带着御剑,凤鸣怒气冲冲的喊声终于将他重新喊醒。
他挣扎着要回去:“师尊你放开我!我要回去和小凤鸣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白游笑得温柔,但黑眸间的冷意却叫林知无端感到害怕,“解释你是如何一步步带着你的好友们走进我的圈套?”
“我明明没有!”林知急得眼眶都红了,“不是师尊您说要好好招待小白的吗?您为何又要突然做这种事情!”
白游勾唇:“这便是为师说的‘好好招待’呀。小知你看,你这不是好好地带着他们去了我安排予你的地方么?”
“可我明明没有想害他们!”林知一时都不知到底该震惊白游的态度,还是该慌乱凤鸣那边的误解,“师尊,您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他第一次,第一次以质问般的语气同白游说话。
在他的心目中,白游明明是温和体贴,会细心照看他,会耐心教习他的师尊。
是……那日月夜下令他怦然心动的温柔尊长。
怎么会……怎么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白游看着情绪已有些崩溃的林知,还是方才那般轻飘飘的态度。
他低声笑了一下,以最无谓的态度,揭开最血淋淋的真相:“小知你可是误会了什么?自十年前将你带回白归宗起,为师便是为筹谋今日。”
“白琅是白家的叛徒,他终有那么一日将会回归到白归宗,接受他应得的惩戒。至于你——不过是用以引诱他一步步落入陷阱的棋子罢了。
“那叛徒最畏落水了,又受了怨念一击,大抵心魔缠身已活不长久,可真是多亏了小知你啊。”
白游的一字一句都宛若最尖锐的细针,一根一根扎进林知心底。
“什、什么……?”
说到这,白游神情又淡了些:“不过既然那叛徒已受惩戒,你也没什么用处了。这首席之位等过阵子我自会对外公布,是你修行出错道心不稳已被逐出师门。
“白归宗的首席之位,可还不至于沦落至白氏嫡系以外的无名血脉来玷污。”
林知蓦地瞪大了眼睛,企图在白游神情中找寻出哪怕一丝只是玩笑话的踪迹,可他却只看到了白游比往日更为冷淡的眸色。
甚至是……厌恶。
第136章
凤鸣眼睁睁看着林知被白游带着同那团黑雾离开, 气急攻心加之怨气影响下,喉间涌上一阵腥甜。
但他知晓此刻尚不是他能松懈的时候,又跑回白琅落水那边, 焦急地等着墨宴回来。
片刻后,他才等到面色阴沉的墨宴御剑抱着白琅回到这个“画舫”内。
“小白哥哥!”凤鸣连忙要去看白琅的状况,只见白琅唇色苍白,看起来失了大半生气, “小白哥哥他……如何了?”
墨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冷声问:“他们呢?”
凤鸣忙回答:“白游带着林知和恶鬼走了。”
“白游……”墨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今日这个画舫的幻境比此前在那座山头遇到的明显要高明得多, 墨宴都花费了一定时间才突破幻境赶过来,这幻境只有可能是那只叛逃厉鬼协助白游布置的。
墨宴继续问:“今日自出门时起,至小白琅坠湖, 都发生了何事?”
凤鸣第一次见到墨宴这般冷厉的神情,虽心底着急想得知白琅情况, 但还是老老实实先把今日出门之后的经历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包括白琅在二层时曾被一名修士撞到, 包括林知落水, 亦包括方才他与白游林知的短暂对峙,
墨宴大致有了掌握。
他尚不知白琅为何畏水, 但今日白琅既目睹了一次林知落水, 自己又切实地遭遇了一次,心理阴影应当被激发至了最严重的状态。
而且方才那恶鬼的怨气,正正好袭向了他胸前那枚玉珠,导致原本被短暂禁锢的怨气再次动乱, 在他心理状况最脆弱的时候, 又激发了他的心魔……
所以……
白琅才会在刚才, 放弃了求生。
墨宴深吸了一口气, 按捺下心底翻涌的思绪。
当务之急, 还得尽快先把白琅的心魔解决,否则……白琅真的很有可能就此历练失败,被心魔反噬。
他大致了解完情况,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先去客栈”便转身要走。
“诶等……你倒是带上我!我现在飞不动!”凤鸣现下不能飞,眼见墨宴御剑就要走,连忙喊住他。
墨宴这才注意到凤鸣的羽翼亦被怨气侵扰了不少,应当是为保护白琅所致。
墨宴轻啧一声:“麻烦。你自己变回去。”
他不太想,也没心思管凤鸣,但看在凤鸣确实是真心对白琅的份上,还是让凤鸣蹦跶上了他的佩剑。
白游已然暴露其本来面目,白归宗此刻必然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墨宴便随意在白归镇内寻了最好的酒楼。
他定了两间上房,先将昏迷的白琅抱到其中一间放到床上好生躺着。
白琅情况危机,墨宴亦顾不得凤鸣还在场,直接默念了道法决,把钟馗给喊来。
钟馗正好就在凤鸣面前现身,一大一小面对面都被吓了一跳。
“嚯!怎么还有别人?”钟馗先是迷惑,又注意到凤鸣身上的怨气痕迹,“嘶,你这小孩怎么身上怨气这么重?被恶鬼打了吗?”
凤鸣没见过这种场面,被面前穿着随意,面容重看着亦满是怨念的钟馗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你是什么人?如何会突然现身?!”
墨宴没心思给他俩做介绍,更没心思回答他们的问题,同钟馗开门见山:“小白琅现下受过去遭遇的阴影影响,玉珠亦被怨气污浊,心魔唤醒,求生意志薄弱。钟馗,你帮我去找孟婆,让她联系一下月老马上过来。”
说到这,他顿了顿,补充一句:“顺便也把朱雀神君喊来吧,他家后辈被怨气侵扰,估计只有他自己能处理了。”
墨宴语速比较快,钟馗听完后一句才反应过来前一句的意思,全部听完时都差点一口气没呼上来——虽然作为魂体他并不需要呼吸。
“行,你等着,我马上就去。”他听出此刻事态紧急,来不及再详细问,才现身不久又马上消失。
凤鸣缓了好一会儿都缓清楚目前的情况。
他只大致从墨宴方才的话语中知晓,此刻的白琅状态很差,并且他自己失了求生的意志。
而至于墨宴的身份……
凤鸣愣愣地:“钟馗孟婆月老……和、和朱雀先祖?你……你和小白哥哥究竟……”
墨宴侧眸看他一眼,神情淡淡:“还看不出来么?那你这智商是真挺丢陵光他们一脉的脸的。”
“……我才没有那么笨!”凤鸣恼羞成怒似的反驳一句,大抵已猜出了墨宴与白琅的身份。
以墨宴对钟馗的态度,还有墨宴曾经同他说过,他是已死之人,加之他与白琅黑白交错的模样装束,那便只余下一种可能。
他们……是黑白无常使。
凤鸣怔愣地看着墨宴与白琅。
上次得知墨宴与白琅早已死过之后,凤鸣便推测过他们的身份,猜测他们兴许是什么能到人界来的鬼差,但从未想过他们……竟是黑白无常使。
作为凤凰妖族的嫡系血脉,凤鸣知晓三界中冥界最为特殊,除却特定能到人间界来执行公务的鬼差外,其余所有鬼差鬼使,都无法再被活人所见。
黑白无常使更是他们死后才能初见到的鬼使。
凤鸣过了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那、那你们缘何会到这人间界来?”
闻言,墨宴回眸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白琅,语气变得轻了些:“在一次执行公务之际,小白琅受怨气影响激发了心魔,必须封印记忆与修为到人间界历练,以斩除心魔,否则便会彻底消亡。”
但为除心魔而来的白琅,却因这次遭遇再度激发了心魔。
凤鸣终于真正理解了此刻白琅的状况,沉默下来。
这种时候……他根本帮不上哪怕一丁点的忙。
片刻后,钟馗终于匆匆地赶回来,慕箐芍亦动用了短暂的术法到人间界来。
“小白呢?情况真的很不好吗?”慕箐芍难得收敛了往日面对熟人时的不正经,眉间都是愁绪与担忧。
墨宴也没再拦她:“不太好。落水本就是小白琅的阴影之一,这次不仅眼睁睁看着别人落水一次,自己亦在不久后再度经历。”
慕箐芍轻吸一口气:“双重刺激,玉珠又受损……确实不太乐观,不过居然没有当场被反噬……那应当还有挽回的可能性。沐倾月那边在过来了,只能由他再看看小白如今命劫情况如何了。”
墨宴注意到她话中的另一个重点:“居然没有当场被反噬?”
“嗯。”慕箐芍解释,“照理来说这般双重刺激以及心魔的再发作,本身便是历练失败的一种表现,正常情况下小白是会当场遭遇反噬,并……开始袭击你。”
墨宴又想起在水下,白琅想推开他的举动,当即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既是白琅求死的表现,亦是……白琅不愿他出事,怕拖累于他。
白琅现下唯一的生机,唯一还撑着与心魔反噬抵御的动力,不是他尚存微弱的求生意志,而是白琅怕会害了他。
墨宴心下酸涩,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白琅冰凉的手心。
慕箐芍叹了口气,又顺便去催了催沐倾月那边的进度。
“别催了别催了,这不就来了吗。”
正好就在下一瞬,两道红彤彤的身影亦同时出现在房间内。
沐倾月无奈地随手挥走了一只由慕箐芍魂力凝聚而成的小蝴蝶,走向墨宴那边:“我看看怎么个事……嘶,小白怎么突然身体状况变这么糟了?”
墨宴简单地又说明了一下今日情况。
沐倾月皱眉:“但我还未找寻到他的红线,月楼红线太多了,我真找不着啊。不然我早联系你们了。”
墨宴沉吟片刻,道:“要不你再试试看直接查看小白琅的红线?最近一阵我同小白琅心意相通了,他的红线应当已经显现了。”
沐倾月:“ ?”
沐倾月震惊:“你们心意相通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不联系联系我?枉我还每日泡在红线堆里给你们一根根找红线!”
墨宴摊手:“你也没同我说要知会你啊。”
钟馗无奈扶额:“行了你俩都别争了,当务之急是小白的情况,先看看到底如何了再说吧。”
墨宴这才不再多言,给沐倾月让了位置,让沐倾月顺着白琅的红线来推导白琅此时的命线。
在沐倾月梳理状况的空隙,跟随沐倾月一同而来的另一名红衣男子终于出声:“所以,把我一同喊来又是有何事?”
陵光身为四大神兽之一的朱雀神兽,性子最是冷淡,素来不爱凑这般人多的热闹,平日与冥界亦无太多接触,在场除了沐倾月他一个都不曾接触过。
墨宴随手示意了一下已经被吓到角落里的凤鸣:“那边那只小崽子,是你们凤凰妖族的嫡系血脉,他受了点怨气侵扰。我可不懂你们凤凰妖族的治愈方式,你看看怎么办吧。”
陵光这才注意到旁侧确实还有一道比较熟悉的气息。
他回眸看去,稍一打量:“白凤妖族的十一子凤鸣?”
“晚、晚辈见过陵光先祖!”凤鸣没想到真能见到活的先祖,慌慌张张行了个礼。
凤凰妖族各个分支的嫡系血脉自诞生时起,便会得到陵光给予他们的福运加持,以庇护他们顺利成长至成年。
不管是在何处诞生的孩子,陵光都会在天界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并赐予他们名讳,之后再由他们自由生长。
面对同族后代,陵光总是会宽和一些,向他招手:“过来罢,我为你疗愈。”
“好、好的。”凤鸣同手同脚地走到陵光面前,对比起在墨宴面前的模样,那真是要乖顺不少。
墨宴只看了眼他们那边的情况,很快便收回视线,看向已松开红线蹙眉沉思的沐倾月。
他问:“情况如何了?”
沐倾月摇摇头:“不妙。小白的心魔自他生前便已在纠缠他,”
墨宴皱眉:“生前?但小白琅生前从未开始过修炼,何来心魔?”
沐倾月:“不是修炼的心魔,是窃夺他命数的厉鬼所纠缠而来的心魔。那厉鬼自小白生前……差不多便是十三四岁时便已在纠缠他。
“他生前经历了四道劫难,大火、坠楼、落水、囚禁虐杀,如今前两道劫难已解,厉鬼差不多便是在第三道劫难时开始纠缠的他。而今日又被曾经的第三道劫难刺激……不过兴许是你的介入,这第三道劫难的影响倒是小了些,现下唯一要关注的,便是最后一道劫难。”
“目前小白唯一的生机,便是引导他在梦境中再经历一次最后的那道劫难,并且看他自己是否能度过这道劫,突破心魔,解除原本封印的记忆与修为。否则……
沐倾月顿了会儿才补充:“命数估计就是这几日了。”
墨宴抿了抿唇:“……不可能的。以小白琅目前的心理状况,没有别人介入,他不可能突破这道劫难的。”
第四道劫难对白琅的影响有多深墨宴都不敢说他百分百清楚。
白琅已经在第三道劫难时几乎要放弃求生,第四道劫难他绝对不可能渡过去。
可若是不渡过去……
墨宴深吸一口气,根本不敢想象那样的情况发生。
拥挤的房间内骤然陷入死寂。
须臾,陵光才忽然开口:“若是要渡心魔,那或许……我这里还有一种方法。”
第137章
南方无名小城镇, 白家。
淅淅沥沥的春雨浸着早春时节的寒凉,隐约间还夹杂了几声闷雷动静。
四五岁的小白琅安安静静跪在院子内,雨水早已浸湿他的发梢与单薄衣料。
但他却似是毫无察觉, 只是沉默而又温驯地跪着。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被罚跪,但他亦早已习惯被各种他听不懂的缘由,被嫡母处罚。
至于生他的娘亲,平日亦从不会管他, 不会关心他,只会觉得他又做了错事惹嫡母不高兴, 在他被处罚完回去时,还会再加罚他不得用膳、不得出门等等。
小白琅渐渐习惯了这般日常,无悲无喜地照做着。
但今日有些不同, 小白琅正跪着时,他的身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
须臾, 一名男子走到了小白琅身旁, 而他的身后, 还跟了好几名下人。
小白琅鲜少见到这般阵仗, 抬眸看向来人。
比常人稍浅些的瞳色于白日光亮映照下, 宛若剔透的灰琉璃, 清澈映出面前男子紧皱的眉头。
他不认得这人,很快又乖顺地低头,沉默地跪着。
随后,他听到了身旁那名男子问:“这是谁的小孩?怎么跪在此处?犯什么事了?”
一名下人连忙回答:“启禀家主, 他就是……之前抱着小孩在门口大吵大闹的那个疯女人的小孩。夫人时常会找些缘由来责罚他。”
白尹闲斥责一声:“胡闹!这般年纪若是闹出人命来, 我这家主之位还要不要了?你们也不知拦一拦她?!”
下人被吓得连忙跪倒一片:“家、家主恕罪!实在是、实在是夫人态度坚决, 让小的们谁若敢擅自帮扶, 便、便要仗责……”
白家下人都是无修为的凡人, 但仗责是由有修为的侍卫动手,几乎是事关性命的责罚。
白尹闲冷哼一声:“我不过外出几年,她这势头是便要踩在我这家主头上了?随便谁,把他带回他屋里去。”
“是!”
一名下人忙起身,到小白琅身边将他拉起来。
小白琅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在下人搀扶下站起身,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白尹闲。
雨水早已将小白琅浸湿了个彻底,湿漉漉的衣料贴上他瘦弱的身体,面色苍白,比寻常同龄人要矮上不少,但一对灰眸仍是干干净净毫无阴霾的模样。
他模样狼狈,但丝毫不影响他本就精致可爱的长相,反倒是还平添几分落难般的惹人怜爱。
小白琅懵懵地眨了眨眼,看清了白尹闲眼中闪过的一瞬厌恶。
但他并不在意,毕竟这样的神情他在所有人眼底都看到过许多次。
他只知是面前这人提前结束了他今日的责罚,迟钝地转了下思绪,无声地朝白尹闲行了个礼。
白尹闲眉头皱得更深:“怎么不说话?”
小白琅抬头看他,眼睛里尚有些光彩,只是仍旧不做声。
下人忙在旁侧回答:“启禀家主,他……还不会说话。那个疯女人从不管他,亦未交予他任何启蒙之事,还不准他说话,他目前的心智……同一两岁稚童差不多。”
白尹闲厌恶更甚,交代下人:“给他去找个启蒙先生,教会他说话就行。过阵子便会有主家那边的人开始固定每年来视察情况,若被他们知晓我们这一支还有这么个低智小孩,我看你们也不用干了!”
“是、是!小的遵命!”下人忙又跪下应声。
白尹闲不再管他们,甩袖转身,去院子内找他那位跋扈的蒸气。
下人则在白尹闲离开后,又恶狠狠地拽了小白琅一把:“算你今日好运,遇到家主归来,还不快跟我走?!”
小白琅不太懂下人在说什么,感觉到手臂的一阵痛楚,但面色并无分毫变化,乖乖跟着下人离开。
直到后来,小白琅才渐渐分辨清楚,今日是他在有记忆之后,第一次同他“父亲”的见面。
……
两年后。
有了白尹闲的归家,小白琅这两年的吃穿用度都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尤其是当有别的姓白的“大人物”来时,那一日下人总会一反常态地对他特别好。
不苛待他吃穿,不打骂他,也不把他送去他那位有疯病的娘亲身边。
小白琅不知这些“大人物”究竟是谁,偶尔白尹闲还会命人带他去见一见那些人。
他说话不利索,白尹闲就不让他说话,只对外说他性子腼腆内敛。
他还会让下人提前为他梳洗打扮一番,露出他原本的精致长相,对外说这是随了他早逝的娘亲,说他的娘亲亦是出身名门,只是命苦去得早,他的性子亦是受了娘亲的逝世而影响。
只是小白琅的底子基础便没打好,这两年时间又并非特意大补,仅仅为他恢复了基本该有的规格,他的个子窜得仍有些慢,瘦瘦弱弱的,看起来刚像是四五岁的模样。
于是白尹闲向大人物介绍时,又总会将他的年龄往小了报几岁。
小白琅从头到尾都不在意。
他本就习惯听从任何的摆布。
至于白尹闲初见他时命人给他请的启蒙先生,也确实只给他启了个蒙,待小白琅学会说话后,那先生便再也没来过。
小白琅很喜欢学习东西的感觉,先生走后他知晓他那位嫡兄会去私塾上学,偶尔会在有空暇时间时偷偷跑去附近的私塾,躲在私塾角落听夫子讲学。
但他年纪小,启蒙又晚,夫子说的许多之乎者也的东西他一开始都听不懂。
只不过多偷听了几次之后,小白琅便渐渐了悟了些规律,跟着偷听到的内容来识字。
私塾小孩年纪有大有小,小白琅特意偷听的看起来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所学内容,无意中还被一名小孩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怕那小孩会向嫡母揭发他,更怕那小孩会同夫子说,让夫子赶走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再去。
可他实在不愿放弃偷听的机会,之后还是偷偷地又去了一次,只发现了地上一些被人丢弃的旧书。
他借着这些旧书,又继续偷偷听着夫子讲学,渐渐便能将手中这些书卷的内容给看懂。
这种感觉于小白琅而言格外新奇,他非常喜欢这种能从无到有的感觉。
可就在小白琅偷学到一半时,他的父亲发现了他总是偷偷跑出门的事情。
之后,白尹闲以有背家训为由,不再允许他偷跑出去。
小白琅亦第一次向他的这位亲生父亲,磕磕绊绊地提出了他的请求。
他站在白尹闲面前,才堪堪到他的腰部,仰着头,努力把话说清楚:“父亲,我、我想,去听学。”
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小白琅为了能说得清晰,还是花费了一些力气。
白尹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听学?可以,等你何时能把话说清楚了,不丢我们白家的脸,我再送你去听学。”
小白琅眼睛亮了几分,这是他在白家的六年里,第一次露出可以称得上是开心的情绪。
亦是他第一次,与他的这位“父亲”交互。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他的愿景便被一场他房间里突如其来的大火焚烧殆尽。
他的嫡兄在那场大火里死了。
大火在他的房间燃起,把他曾经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一切东西都烧毁了。
他本以为自己亦会在那场大火中死去,可睁开眼,却见到了哭喊着在打他娘亲的嫡母,还有面色阴沉的白尹闲。
他的嫡母见他醒来,发了疯似的要扑过来打他。
小白琅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一点畏惧都瑟缩都没有,只是乖乖地坐在床上,低着头,等着嫡母以他来发泄情绪。
但他并未等到落在他身上的痛楚,便见白尹闲挡住了他嫡母的攻击,还把他的嫡母给推开了。
“我现在就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了!你要是再把他打出个好歹来,我拿什么去搏进入主家的资格?!你再给我生一个吗?你还生得了吗你?!”
嫡母被推倒在地,哭诉着:“那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就这么平白没了吗?!”
白尹闲怒目而视:“你不要非逼着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拆你台!那火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放的!若非他先想害人,又何至于此?!”
白尹闲与嫡母争吵着,小白琅的娘亲又在旁边痴痴地笑着。
许是在笑嫡母的狼狈,又许是在笑自己总归会熬到一个母凭子贵。
小白琅什么都不懂,他只觉得周围好吵好吵,吵得他耳朵有点疼。
后来嫡母伤心欲绝昏了过去,白尹闲命人把她抬回了房间,又将小白琅的娘亲也关了回去。
房间里只余下小白琅与白尹闲两人。
小白琅坐在床上,抬头看着白尹闲,轻轻地问:“我、还可以,去听学吗?”
他为数不多的那几卷破破烂烂的,别人不要了送给他的书,都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毁了。
他没有钱买新的书。
白尹闲却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听学听学,你就知道听学,听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有个屁用!日后你就是我白尹闲唯一的儿子,你给我乖乖在府上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小白琅低下头,眸间仅余的光彩消失不见:“……好。”
这是小白琅第一次被他的“父亲”承认他的身份。
可是小白琅一点都不开心。
他也……再未有过开心的情绪了。
【作者有话说】
稍微交代一下小白琅的过去()
第138章
又过去四年, 小白琅长到了十岁。
十岁,已可以进行资质测试。
小白琅被关在府上,安安静静地过了四年。
四年时间他哪里都没能去, 白尹闲不允许他出门,说他们家的旁支一脉还在给予他这个家主之位,他出门会很危险。
他是白尹闲余下的唯一的儿子,白尹闲不允许他再出事。
于是小白琅哪里都没去, 每日只能在白尹闲后来单独给他安排的院子中,在无数下人的监视中, 沉默地长大。
唯一令小白琅感到庆幸的,是他不用见他的那位娘亲,也不用再被嫡母责罚了。
他的娘亲没有因为他的地位“上升”而得到对等的待遇, 仍旧被困在破烂的小院里,是谁都不愿多管的疯女人。
只有她到小白琅住的院子前, 疯了似的拿着刀、拿着剑、拿着钝器要闯进来时, 会有侍卫“管”她, 将她押走。
再后来, 小白琅的娘亲被用锁链锁在了柴房里。
小白琅不知为何他的娘亲比嫡母还恨他, 亦不知为何他的娘亲总想让他死。
但是他知道, 至少他的父亲,不会让他死。
父亲是唯一会保护他的人——哪怕他知晓,父亲的保护其实并不纯粹。
他不知父亲到底是要他做什么,但只要能活着, 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活着而已。
小白琅乖乖地听着白尹闲的一切安排, 每日只在卧房与书室间来回。
他识字不多, 便回想着此前偷听到过的夫子讲学内容, 自己慢慢地、一点点地学。
白尹闲还给过小白琅几卷稚童启蒙识字的书册, 加上原本便不算很多的书卷,小白琅便一遍遍地翻,一遍遍地看。
四年的时间,他几乎都是这般于书室中消磨结束,哪怕后来,书室中的书都被他翻过至少十遍以上。
直至他十岁生辰结束,白尹闲忽然让他收拾东西,同他说要带他去另一个城镇。
小白琅不记得那个城镇叫什么,亦不知那个地方在何处,于他而言,离开超过白家的范围便已算是“出远门”了。
小白琅听从了父亲的安排,但他并无要收拾的东西,唯一想带的一卷书册,被白尹闲亦太破烂不体面为由拒绝了。
他便什么都没带,只拿了白尹闲新为他置办的衣裳。
小白琅很少有新衣服穿,这是他记忆中的第三次。
第一次是白尹闲刚回白家时,第二次是嫡兄死掉的那场火灾后。
他个子窜得慢,大部分时候穿的都是他那位死去的嫡兄的旧衣裳。
小白琅跟着白尹闲上了飞行法器,这亦是他第一次接触有过“修士”的东西。
白尹闲在路上和他说,白家是个很大的世家,他们只是白家分支下的一个旁支。
旁支族中若有资质足够优秀的男孩,便可搬入到主家中,随同主家的小孩们一同修习。
小白琅的那位嫡兄本身资质是可以的,只因主家那边出了些乱子,白尹闲离家的那几年便是去了主家那边帮忙处理。
后来白尹闲所支持的那一脉当上了白氏主支家主,白尹闲亦是因此而在旁支中脱颖而出,等到主家的关注。
白尹闲本已同主□□边商议好,虽然小白琅的那位嫡兄已错过最佳年纪,但到了十五岁时还可再得到一次去主家的机会。
可惜小白琅的那位嫡兄死了,死在十四岁那年。
小白琅被白尹闲捏造为非正室所出,但由正室抚养长大,还是于十岁时得到前往主家的机会。
小白琅什么都不懂,他只知他要听白尹闲的话,不可以将以往在府中的遭遇告诉别人,必须要表现得和他曾经那位嫡兄一般,说他是被宠爱着长大的。
小白琅甚至不懂何为“宠爱”,但既然白尹闲这么说了,他便应了下来。
他的父亲会保护他,会不让他死掉,那他愿意听他父亲的话。
小白琅跟着去到了白氏主支的白家里,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聚在一起。
那些小孩中,有一个人叫白宁,比小白琅大五岁。
后来小白琅才知晓,这人便是白氏主家的嫡长子。
白宁自幼便是天之骄子般被众人捧在手心中长大,资质亦是白氏数百年来难遇的上佳单灵根,唯独是心性稍差些,但已可以预料他顺利修习下去必是白氏族谱中都能赫赫有名的人物。
主家家主之位,更是在他资质测试出来后,便已基本内定于他。
白宁本人在这般环境下长大,亦是个娇纵的性子,对于初来乍到的小白琅并无太多好脸色。
他自幼便被灌输嫡庶有别,主旁分明的理念,旁支来的小孩都不过是些想企图攀附他们主家的下等人,资质再好都好不到哪里去,无需过多理会。
小白琅并不知自己的资质测试如何,他只知在他将手放到一块冰凉的石头上之后,刺目的蓝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而那之后,他又见到白宁的脸上,出现了他的娘亲、嫡兄、嫡母对他时会有的神情。
小白琅只是安静且乖顺地收回了手,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但基本听不懂他们到底是在讨论些什么。
他在下人的引导下,回到白尹闲身边,却见白尹闲神情说不上很好。
兴许是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吧。
小白琅这般想着,少有地有些紧张。
若是结果不满意,那他……是不是便失去了对他父亲而言的价值。
如果他没有来价值……他又要面临被别人杀死的威胁了吗?
小白琅又一次看向了白宁。
他不懂感情,但他能分辨出一些很直白的情绪——比如白宁同他的娘亲、嫡兄与嫡母一般,想让他死。
小白琅再次低头。
可是他想活着。
资质测试之后,小白琅便跟着白尹闲去到了主家那边给他们安置的院子。
仅仅只是客房小院,便已比他们那个白家住的主院都要大上许多。
小白琅被白尹闲勒令在屋子内待着,不可随意走动。
他最擅长的便是乖乖听话,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在一处待着,便应了白尹闲的命令。
后来他又在主家中住了一段时日,白尹闲每日都很忙,但还总抽空叮嘱他,他是庶出但如同嫡出。
小白琅总是很听话地应下,亦察觉他住的屋子附近多了许多陌生的人。似乎都是守在他屋子旁边的。
但有一日,守在他屋子旁边的人忽然急匆匆地去了别的地方。
再然后,小白琅见到了他已许久不曾见过的娘亲。
娘亲没有往常发疯时那般,对他的恨意与厌恶,小白琅便以为这是他娘亲偶尔会有的,精神状态正常的时候。
在他年幼时,唯有这种时候他的娘亲会愿意给他稍微好点的吃食。
他不知他的娘亲为何亦会在此处,但娘亲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他便乖乖地跟着了。
再后来,他亲眼目睹了娘亲自高阁摔落。
坠亡前,娘亲还告诉他,在他临离开他原本生活的那个白家时,他的嫡母死了,怀着对他的恨意自缢死的。
娘亲说他是终将害死所有人的灾星。
再然后,便是满目的血红。
小白琅怔怔地站在缺口之上,后来是白尹闲带着随从找到了他。
白尹闲脸色很阴沉,反反复复地同他说,人不是他害死的,不能是他害死的。
但这样的态度,反而一遍遍加深了小白琅的反面认知。
他害死了他的嫡兄,然后是嫡母,现下是他的娘亲。
未来,又会是谁?
最终……会是他自己么。
可是他真的不想死,他只是想活着。
小白琅跟着白尹闲回去了。
再后来,他又在主家中住了一段时日,白尹闲比之前还要忙了,每日进进出出难以见到踪影。
而小白琅亦失去了原本的清闲,时不时便会有人来找他。
大多是问他高阁那日情况的。
小白琅不愿回想那日,他们便又忘坠楼女子与他的关系。但白尹闲不允许他说,他始终闭口不言。
最后这件事情的结果如何,小白琅并不知晓,他只知他们最终还是在主家住了下来。
他们这个旁支的主脉只余下他与白尹闲,便被分了一个偏僻的小院。
小白琅成为了主家里的旁系,但他仍旧不被准许修炼与学习。他的活动范围依旧被局限于主家的部分院子内。
他接触不到主家其余孩子们的生活,只是被好吃好喝地供养在一个偏僻小院子内。
起初,他过着和在之前的白家差不多的日子,每日无事可做,如同吉祥物似的被豢养着。
但再后来,白宁知晓了他所能活动的区域范围。
白宁常常会跑来找他,还会说他只是个庶子,不配学习白家的剑招,修炼白家的功法。
小白琅本就不懂修炼,对此并无太多反应。
白宁却似是气不过,总想同他动手,似是想像他的嫡母在他年幼时对他的态度那般,肆意地责罚他。
只是白琅身边跟有主家派遣的随侍——亦可说是监视,每每白宁找茬时,都会替小白琅挡住。
兴许是白宁找茬次数实在太过频繁,被侍从上报给主家,主家家主还特地带着白宁来让白宁向他道歉。
小白琅不知为何要让白宁向他道歉,懵懵地接受了。
可他也明显看到,白宁在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之后,愈发狠厉的眼神。
第139章
小白琅在主家中安安稳稳住了三年。
只不过这安稳说是安稳, 实际上只是并未被赶出过主家,便已算得上安稳。期间他所受到的来自白宁的骚扰并未减少分毫。
起初侍卫们还会管管,但后来不知是侍卫们嫌麻烦, 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因素,只要白宁不做得太出格,他们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尔,白宁还会带着一些本家的其余孩子来欺负他。
小白琅从不会反抗。
早在四岁之前, 他便习惯了这般被肆意欺负的状态。
但是再后来,小白琅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白宁的状态看起来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白宁只是单纯地讨厌他,不喜欢他,总有事没事找一点小岔, 在小白琅看来都是些承受范围内的小打小闹。
但是在白宁变得奇怪之后,他看向他的神情中仿佛多了些……贪婪?
小白琅不太懂。他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 被圈养在主家的庶子, 他身上并无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与此同时, 白宁对付他的手段亦从小打小闹的挑衅, 变为了各种栽赃诬陷, 以及真正意义上的欺辱。
白宁盗走族中重要之物, 放到小白琅的房间内,诬陷是他偷走的。
白宁还偷偷给白尹闲送予族中长老的东西中动手脚,在长老与白尹闲勃然大怒时,说他看到了是小白琅动的手。
……
诸如此类, 种种构陷。
起初, 长老们与白尹闲会询问他的解释, 但小白琅本就不善言辞, 在白宁的花言巧语之下只是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 他们都逐渐默认这些事情是小白琅所为,对他渐生烦恶,只是仍坚持将他留在主家。
再后来,白宁的诬陷逐渐升级。
他杀了族中他看不顺眼之人,因小白琅并无修为很难诬陷成功,便到处散播是他不详,是他克死了那名被杀害的弟子。
族中人本就对他心存偏见,这样的传言一出,几乎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相信。
那名弟子的生母想来找小白琅讨要说法,但她见不到小白琅,又去找了白尹闲。
最后如何解决的小白琅不知,他只知在过几日后,那名想找他要说法的母亲亦意外死了。
小白琅知晓是白宁杀的,但事件的舆论最终还是引向了是小白琅的晦气,是他的灾星体质又害死了一人。
这样的言论愈演愈烈,亦出现了不少希望送他回到他的旁支内去的要求。
在白氏一脉中,旁支能到主家去是很荣耀的事情,可一旦被主家送回去,那便有可能连原本的家主之位都混不上了。
白尹闲并不愿承受这般屈辱,亦问过小白琅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
小白琅对白尹闲总是很坦诚很听话,乖乖地答出了白宁这个名字。
白尹闲得到他的答案后出门了,之后小白琅有好几日不曾再见到白尹闲。
再后来,小白琅便注意到白尹闲的表情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对劲,变得……和白宁有些类似。
小白琅不懂,但他的印象中至少白尹闲不会害他,不会想让他死,他便没再思考太多。
又过去几日后,白尹闲忽然要他跟着出门,说是主家那边给他的一次机会,只要他能安安分分完成这次修行,便可以继续在主家里待着。
小白琅对在主家待着并无太多执念,只是听白尹闲的话,又乖乖地跟着他出门了。
出了门小白琅才知晓,这次是主家一些弟子们的一次出门历练,由长老带队,会有在主家的各家弟子,以及白宁为首的主家本支弟子一同前往。
小白琅并无修为,尚未历练,这次出门本该与他全无干系。
后来他还听到过一些随行弟子去问长老,为何他要跟着过来,长老却说他亦不知,只知是白宁向主家那边申请的,说是给白尹闲他们这一脉的最后一次机会。
具体是何机会,长老不知,小白琅亦不知。
他只知他们随水路前往历练目的地的中途,船上出事了,出现了——怪物。
无人知晓那是一种怎样的怪物,只是一个偶然间,有弟子察觉,一名本家的小孩被吸干了精气,只余下一具干尸在储物间。
一时间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说,这是小白琅引来的怪物。连带着,就连随同前往的白尹闲也不受待见,还被长老们排斥。
再之后,便是“怪物”现身,浓郁的一团黑雾袭击它所能看见的所有人,独独避开了小白琅。
怪物袭击了越来越多的人,在吵闹声中,承受了好一阵子高压的白尹闲或许是终于超过了阈值,对他的厌恶转为了恨意。
“孽子!去死吧!”
白尹闲狠狠地将他推落入海。
小白琅怔愣着,并未反应过来这个变故。
哪怕船上慌乱一片他都不曾有任何神色变化,只觉得吵闹。
直到被白尹闲推落,小白琅才有了情绪波动。
他一直以为,会保护他,让他活着的“父亲”,亲手将他推落入湖。
而同一个瞬间,小白琅又看到在白尹闲的身后,白宁借着黑雾的掩护,一剑刺穿了白尹闲。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小白琅脸上,旋即他又被冰凉湖水淹没。
过程中,他第一次听到一个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远地根本触碰不到的声音。
“去死吧……你只是个没人要的灾星……死亡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死亡……
可是……他真的只是想活着而已啊……
不需要多好的对待,不需要多少的关心。
他只是很单纯地想活着,哪怕仅仅只有“活着”。
可是为何所有人都要杀他……
他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海水连同无尽的绝望将白琅淹没。
这亦是白琅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哭。
再之后,兴许是有人注意到落水的动静,一名擅水性的长老好歹是将他捞了回来。
这一次历练最终中止,原地折返回到白家中。
白琅被锁在了船上的一个小房间里,哪里都去不了,抱着自己的膝盖独自蜷缩在角落。
他的脑海中始终徘徊着落水时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总告诉他死亡才是他最好归宿的声音。
他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一点用都没有,那声音就那么切切实实地扎在他脑海中。
白琅用了好几日的时间,才学会用放空自己来屏蔽那道声音对他的影响。
这几日里,兴许是顾及他到底是白家的小孩,每日固定时辰仍会有人来给他送餐食。
但白琅受那声音的影响,情绪高度紧绷,门口一传来响动他便会下意识地再往角落里缩。
他不知进来的人是不是要杀掉他,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眼睛红红地看着门口的人,好似一只可怜又无辜的小兽。
大抵是察觉他的状态异常,后来便固定为一位长老来给白琅送餐食,后几次白琅的状态才稍微好上一些。
等回到族中后,白琅这一脉最终只余下他一人,主家的长老们与家主在商议过后,还是允了白琅一个住处,让白琅继续以吉祥物似的身份,待在主家中。
只是白琅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并不消停,由于那道声音的存在,他变得敏感且胆怯,平日里几乎都只把自己关在房间中,有下人进屋时亦会表现得很怯懦,小心翼翼地缩着,不想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足足四年。
在白琅十七岁那年,出门云游归来的家主在回到白家后,却第一时间来见了白琅。
他想找白琅简单地聊一聊近况,但白琅将自己困在房间中四年时间,语言能力比之前又差了一些,全程一句话都没回应,瑟缩着似是很害怕。
家主便没逗留太久,很快便又离开了。
可偏偏是没几日后,家主遭遇一次刺杀,虽及时躲避,但伤得不轻。
消停了一段时日的白宁将这件事情记到了白琅头上。
家主归家第一时间并未去见他这位嫡长子,而是去找了白琅,他恨白琅夺走了他父亲的关注,又恨白琅的灾星体质给他的父亲带来灾祸。
后来……
白琅不知白宁用了何样的理由,但总之,他被白宁囚禁了,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小黑屋中。
白宁无数次想直接杀掉白琅,可又似乎和什么人争执不下,白琅偶尔会听到一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的声音,阻止了白宁杀他的举动。
但白宁亦未放过他。
鞭笞、群蛇、虫子……各种各样的刑罚几乎都未停止过。
白琅脑海中的声音更是愈发强烈,引诱他走向死亡。
可白琅不想死。
他真的,只是想活着。
最后,白琅被囚禁了近一年的时间。
白琅的精神状态变得愈发脆弱,原本的求生意志亦渐渐削弱。
他亦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何想活着,更不记得……怎么样,才算是活着。
死亡……是他最好的归宿。
活着于他而言,或许也不过是平白受罪而已……
白琅蜷缩在漆黑的角落,如同困兽般发出一声很轻的呜咽。
或许……或许他早就该死掉了。
在那场大火里,在那次高阁上,在那片海洋中。
他……才是真正该死之人……
他又到底,为什么要执着于活着呢……
……呜。
在白宁又一次放出群蛇,在白琅又一次感觉身上的皮肉被撕咬时,白琅渐渐地想放弃了。
不如就这般,死了算了。
可偏偏在这时,他仿佛听到一个很遥远的,又似乎很熟悉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白琅记不起来,也……不想再记起来……
……
……
“小白琅!”
【作者有话说】
把白琅崽的过去交代得差不多了!
终于可以回归白琅崽和墨宴子的贴贴了——
第140章
四大神兽于上古时期, 他们仍在人间界时,便有专门的对付心魔的方式。
陵光不确定这样的方式对鬼使是否有效,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墨宴毅然决定尝试。
再之后,墨宴进入了陵光与沐倾月合力布置的阵法内,亲眼见证了白琅的过去。
他看着小白琅从小到大都只被关在一个方寸之地,看着小白琅遭人误解被人欺辱, 亦看着小白琅一次次遭遇劫难。
他明明只有一个最本真的,想活下去的愿景, 却被一点点掐灭了求生的意志。
这是那只厉鬼与白宁达成合作后,为窃夺他命格而为。
白琅是生来便注定要经受历练的鬼使,本来在白琅去到白氏主家后, 他将面临的命运是与墨宴类似的,想将他养成吉祥物, 最后伺机夺取他的根骨, 以辅助白宁的修习。
但白宁年纪尚小, 主家并未将这个决议告知予他, 白宁因嫉生恨, 在被家主压着去同白琅道歉后, 遇上早已蛰伏在白氏主家内的厉鬼,受厉鬼蛊惑而被上身,与厉鬼达成合作。
而白琅作为本就必须经历足够时间历练的白无常命格,他原本的命数会让他始终保有“活着”的念头。
不论经历怎样的磨难, 他都不会主动求死, 他需要“活着”才能完成所有的考验。
要想窃夺白琅的命格, 就必须是白琅自己放弃了求生, 自己甘愿死去。
厉鬼便是因此, 在后来一次次地折磨白琅,最后彻底将白琅的求生意志消磨掉。
这本不该是白琅的过去。
依照白琅的命格,他本可以突破白家的束缚,自行修炼前往修仙界。
哪怕最终仍要经历与墨宴相似的轨迹,但也比被囚禁在那般暗无天日之处,欺辱凌虐了足足一年时间要好。
墨宴简直不敢想象,那一年的时间白琅是如何熬过来的。他更不敢想象,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让他放弃了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
难怪在冥界时的白琅总不爱说话,难怪之前的白琅总爱以放空自己来打发时间……
墨宴握拳,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透明屏障上。
指节连心的痛楚让他稍稍平静下来。
白琅的过去还未结束,再接下来——
该是那段他和白琅共同失去过的,有关那只厉鬼的记忆。
墨宴站在与白琅相隔几步的位置,眼睁睁看着白琅最终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化作微微闪烁着一点莹白光亮的魂体,成为这个小小的囚笼中唯一的亮源。
“墨宴”亦是在这时,来到了这里,与白琅初会。
墨宴看着从前的自己来到此处,见到白琅模样时只是顿了一下,但并未有过多其他情绪。
黑白无常使生前要遭遇历练,这是他已知晓了百年的事情,他并不知白琅生前具体是何遭遇,顶多是觉得,他的这位未来同僚,比他预想中要更年幼些。
……
“你就是白琅?”墨宴站在漆黑的小黑屋一角,环顾了一圈周围环境,“你这死得……怪黑的哈。”
白琅看着面前的人——亦或者说,是与此刻的他同样的魂魄,眸间略过一瞬懵懂怔愣,又彻底消失,变成冷淡的模样。
他放弃了求生,亦放弃了过去那般懵懂的生活。
既然到头来只有死,他又何必有任何的执着牵挂,倒不若……什么都不在意,那便不会有绝望了。
白琅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但过了会儿,又忍不住看向了墨宴。
这个人,长得好好看,他之前还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墨宴并不知白琅心绪,见他不说话,摸了摸脖子,思考着说辞:“总之呢,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现下的你已经死了。不过你是命定的白无常——白无常,你生前听过这类话本吧?”
白琅摇头。他甚至不知何为话本。
“怎么还有没听过这种话本的小孩啊。”墨宴小声嘟囔了句,随后大致同白琅介绍了有关冥界、鬼使之类的事宜。
说完,他最后补充道:“总之呢,你是白无常,我是黑无常,我叫墨宴,日后我们便是命运相连的黑白无常使了。”
白琅看着墨宴,似是懵懂,似是疑惑:“命运……相连?”
“原来你会说话啊?”墨宴笑了一下,“嗯。从今往后,我与你命运相连,我们任何一方魂魄消散,另一方亦会随之彻底消散。而且我们相互之间不能伤害对方,除却拘魂职务外,最大的任务便是保护好对方。”
“保护……你会保护我吗?”白琅看着墨宴,灰眸无悲无喜。
他已不再相信这样无端的保护。
墨宴回答得干脆:“当然。只不过对等的,你亦要保护我。我们的职务便要求我们必须要完全信任对方,才能双向合作。”
有条件的保护,白琅比较愿意相信。
他正要点头,就在这时,白宁——亦或者说,附在白宁身上的那只厉鬼察觉了这边的异样。
白宁被厉鬼附身多年,本身的魂魄几乎已要同厉鬼融合,哪怕仍是活人,亦能清清楚楚看到白琅与墨宴的魂魄体。
厉鬼等了一年,才等到白琅放弃求生,窃夺到了他的命格,但尚未来得及完全“消化”,自然不愿意放过白琅的魂魄。
白无常的魂魄,哪怕是丢失了部分命格的魂魄,对于厉鬼而言仍是非常有助于修为的“养料”。
更遑论还多了“自投罗网”的黑无常魂魄。
墨宴几乎马上便察觉到朝他们发动袭击的厉鬼,当机立断护在了白琅的身前。
只是墨宴仍未真正任职黑无常,必须就任后才可学会的斩魂镰刀召唤方式他亦未完全掌握,只能凭借自己生前的修习经验同那厉鬼对抗。
厉鬼在囚禁白琅的黑屋中提前布下过阵法,白琅一死,他的命格便已被窃夺,只是厉鬼尚未来得及将他的命格力量消化,骤然对上墨宴,一时间打得有来有。
后来厉鬼彻底蛊惑白宁,与白宁的魂魄融为一体,鬼力短时间内猛地增加。
墨宴一时难敌,耗尽他目前所储存的魂力,才召出了独属于他的斩魂镰刀,以斩魂镰刀彻底将“白宁”的肉身杀死,并将魂魄封印住。
但墨宴初次使用魂力与斩魂镰刀,不太熟练,一次性承受了太多怨气侵扰,与“白宁”完全是两败俱伤。
唯有白琅从头到尾,作为真正被针对的那一方,却毫发无损。
墨宴真的在保护他……
白琅愣愣地看着面前于短暂瞬息间发生的事情。
墨宴将“白宁”封印,以方便带回冥界送入十八层去镇压,又因魂力的透支与怨气的反噬有些难以支撑。
他见白琅怔愣,以为他是年纪小阅历少,见到这般场景被吓到了,还想安慰一下“别怕没事,已经解决了”,但他只来得及说出前半句,便彻底支撑不住昏倒。
白琅与他距离近,下意识便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独属于墨宴的清浅味道将白琅包裹。
这是他第一次与旁人有这么近的接触,亦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保护他到这种地步。
白琅将墨宴搬到了这个小黑屋里唯一的一张石床上,暂时让他能安稳地躺着。
随后,他将那枚封印了白宁的,满是浓郁黑雾的珠子拿了起来,感知到里边似有挣扎的痕迹,脑海中无端浮现出一个法决。
他依照那个法决将白宁彻底封印,但在白琅并未注意到的漆黑角落,仍有一缕黑雾挣脱而出,钻入了黑雾外最近的一盏长明灯内,短暂沉眠。
白琅又回到墨宴躺着的地方,再次遵循自己的本能,将手心置于墨宴的胸口之上,为他净化了侵袭他的怨气。
而在这个交互的过程中,出于黑白无常使初次接触时会有的一部分意识传输,白琅接收到了一些更详细的有关冥界的事宜。
后来白琅便根据自这部分交互,找到了去冥界的方式,将墨宴带回了冥界,带去了墨宴自己的住所。
但再醒来时,墨宴便遗忘了与白宁相关的事宜。
应当是过量的怨气侵袭影响到了他的记忆。
白琅垂下眼睫,对此并未在意。
墨宴忘了没关系,他记得便好。
墨宴保护了他,他亦会付出对等的保护。
这已经是他仍“活着”的,唯一的动力了。
……
记忆最终结束于墨宴送白琅去到他在冥界的住所,白琅在墨宴离开时,站在门口看着墨宴背影的模样。
所有的记忆场景消散,原本阻拦在现在的墨宴面前的屏障亦彻底消失。
周围变成了一片漆黑,墨宴往周围环顾一圈,才终于见到蹲坐在角落里,将脑袋埋在双膝间的白琅。
那是……现在的白琅。
墨宴在白琅的记忆中,亦回想起了曾经他所丢失的那一段记忆。
他当时会那么拼命保护白琅,其实只是觉得白琅年纪小可能不会有太多魂力,不想白琅出事还会牵连到他。
但就是这一次的保护,换来了白琅后来一次次的主动冲在最前边,一次次主动保护他。
……怎么会有这么惹人怜爱的小孩啊。
墨宴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白琅身旁。
白琅并无任何反应,他只是效仿在主家的最后那几年,将自己困在一个方寸之地中。
漫无边际的漆黑将他吞没,亦将他的生机再次消磨。
他从来……从来就不该活着。
“呜……”
白琅发出一声很轻的呜咽,落在这方小天地里又清晰可闻。
下一瞬,他又感知到自己的发梢处传来一个很温柔的触感。
他稍稍抬头,正对上了蹲在他面前的,墨宴的视线。
“墨……宴……?”
他声音很轻,带着很浓的鼻音,听起来很软,露出来的眼睛哭得红通通的。
“是我。”墨宴似是叹了口气,“对不起小白琅,我不知……原来你一直都在这么努力地保护我。”
白琅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他始终将自己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就如同他生前最后的那几年,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只将自己困在不愿离开的小小天地中。
有这么多年的相处,还有方才所亲眼见证的白琅的所有过去,墨宴亦看得出白琅本心并不想将自己关起来,可他没办法。
他不被任何人接纳,只能选择独自带着。
墨宴心底泛酸,朝白琅张开手,轻声问:“要不要抱一抱?就像之前你每次想哭那般。”
白琅已恢复全部的记忆,墨宴不确定他是否愿像之前那般亲近他,还是……回归曾经那般冷淡的性子。
但他总是愿意在白琅需要的时候,满足他的一切愿景。
这是他不会变的爱意。
白琅抬眸对上墨宴一如既往的温柔眸色,鼻尖酸了下,终究是没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
“呜、墨宴……”
他呜咽着,温热的眼泪一颗一颗打湿墨宴肩膀的衣料,宣泄这么多年受过的一切委屈。
墨宴没有说什么,稳稳拥住他轻颤的身体,抬手抚上他的后脑,给予无声又轻柔的安抚。
过去既定,但未来,他不会再是被嫌弃、被厌恶的对象。
求知的渴望,平凡的喜悦,还有探索世间的新鲜好奇,全都可以被满足。
他可以拥有真心实意的爱与保护……源自好友,源自伴侣,都可以。
他也……本就合该拥有。
【作者有话说】
回忆篇结束了,接下来都是甜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