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通的消息,成功让祝宵忘记了他原本是打算打车的。
他在原地站定,皱眉盯着手机界面。
祝宵:【邬咎?】
【是我。】
对面高调地发来了回信:【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祝宵转头看了看,墓园四周依然是寂寥无人。
祝宵不知道邬咎发什么神经,要用这个流氓软件发消息,不过邬咎的出现,总算是印证了他的猜想——邬咎果然没死。
他冷笑一声,在框里打字:【不装死了?】
邬咎的高调出场没有获得期许中的掌声,但身处阴间也没法找祝宵算账,只能无能狂怒地扣了三个点表达自己的情绪。
邬咎:【装?我真的是鬼!】
邬咎本来不打算说这么直白,因为据他所知祝宵是有点避讳这些东西的,他不止一次看见祝宵在别人打完喷嚏之后面无表情地说一句“大吉大利”。
到时候万一被吓晕了就很麻烦了,他可没法立刻赶过去救人,邬咎在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就消气后悔了。
他斟酌着,要不加一句苍白的“哈哈开玩笑,被我吓到了吧”缓和一下气氛。
然而祝宵的回复成功让他重新生气起来:【胆小鬼还是小气鬼?】
……真是白担心了,祝宵根本不信。
邬咎:【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我坟头给我烧点东西,我告诉你我收到了什么】
祝宵不信他的邪:【不去。】
邬咎:【呵呵,胆小鬼。】
祝宵:【?】
行。
祝宵折返回到墓园,白管家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走到邬咎坟前,找来纸笔,写下一行字,然后将纸丢进焚烧桶里烧了。
内容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邬咎,你是一个傻逼。
“……”下边的邬咎看着这句无比熟悉的话,他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被祝宵骂傻逼了,“词汇量真贫瘠……就不能换一句?”
祝宵问:【我写的什么?】
邬咎一声不吭,不是很想回。
可邬咎突然又想到祝宵掉眼泪的场景——算了,祝宵也就占占口头便宜了,嘴上那么强硬,那天不还哭得像小可怜一样?
就这么用精神胜利法安慰了自己一通后,邬咎忍辱负重地回:【……你说我傻逼】
祝宵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也没有任何监控。邬咎能看到信,除非他真的是鬼。
祝宵的表情变化了些许,难道邬咎说的是真的?
他果断又撕了张纸,写了一行“你没有一米八”,然后迅速丢进焚烧桶里。
祝宵:【这次呢?】
邬咎这回倒是回得飞快:【说了多少次我有188.88!】
邬咎:【现在信了吧?信了就给我烧张你的照片】
祝宵忽略掉他后半句话,心情有些复杂:【你真的死了?】
邬咎:【如果你对死亡的定义是阳间肉.体的消散,那么是的】
祝宵:【你不能活了?】
邬咎:【目前是的】
祝宵沉默了。
邬咎那边不知为何停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换上了宽慰的语气:【没关系,下边也挺好的,人少不挤,夏天也很凉快。而且我不是还能跟你说话吗?】
邬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还可以给我烧张你的照片】
补充的这一句故作不在意,实则稍显刻意。
可惜,祝宵还是选择性忽略了。
祝宵:【你在安慰我?】
祝宵疑惑地道:【为什么】
怎么死人还反过来安慰活人了,真是奇怪。
邬咎:【…………】
邬咎:【我就多此一举】
邬咎疯狂长按刚刚那句话,可惜阴阳通app是个三天做成的豆腐渣工程,照片和语音都还没开发出来,更别提是“撤回”这么超前的功能。
邬咎生硬地转折了话题掩盖尴尬:【所以能不能给我烧张你的照片】
祝宵终于正视邬咎这句说了好几遍的话,问:【你要我照片干什么?】
邬咎是绝对不会说自己是拿来睹物思人——不对,睹物画画的,他高深莫测地回了两个字:【辟邪。】
于是祝宵也干脆地回了他两个字:【不烧。】
“……一张照片都不给,小气鬼。”
邬咎盯着自己的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感觉怎么都画不好了。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邬咎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他找来白管家,严肃地说:“我要给我的坟墓装监控。”
管家小声道:“少爷,这不好吧。”
“我在自己坟头装个摄像头怎么了?万一有人挖我坟怎么办,这年头盗墓贼很多的。”
管家干笑着点头应是。
首先,这块墓园是邬咎的地盘,除了祝宵,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其次,别人坟里埋的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少爷你也不看看自己埋的都什么东西,盗墓贼挖了都嫌浪费时间。
邬咎的坟里,除了骨灰盒,就是一些不值钱的废纸。
比如他打败祝宵险居第一的成绩单,比如当年写了“双子星”的那张报纸,又比如他自己打印的“杰出青年”名单截图,祝宵名字在他后面。
硬要算的话,都不如骨灰盒里装的面粉值钱。
管家委婉地说:“祝先生可能会不高兴。”
“……哈,他不高兴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第一次惹他不高兴。”这样说着,邬咎的声音却没刚才那么强硬了,“算了,先别装。”
在管家了然的目光下,邬咎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自己改口的理由。
“监控太丑了,不符合我的审美。”
-
祝宵回到家,心情还是很微妙。
邬咎竟然是真的死了……虽然也不能说是完全死了,毕竟还可以用阴阳通app跟他说话。这样看,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可是,邬咎就这么死了?
祝宵莫名觉得心烦,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那个流氓软件。
祝宵直白地问:【你怎么死的】
邬咎几乎是秒回:【就是猝死】
为了让这个理由变得更加逼真,他还填充了一些细节进去:【我那段时间经常不舒服,感觉快死了,所以把遗嘱都提前立好了】
祝宵皱着眉刨根问底:【你哪里不舒服?】
印象里,邬咎一直生龙活虎的,除了偶尔脑子有病,没见哪里不舒服。
邬咎随便扯了个“头痛”,然后给他打预防针:【先说好,你别自作多情,我的死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确实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祝宵又问:【那为什么找我给你上坟?】
邬咎理直气壮地回:【不找你找谁?我那学生论文都写不明白一看就靠不住,院长一把年纪了都快入土了,其他人我又不认识。】
祝宵打了几个人名过去,都是他们共同的同学或者同事。
邬咎每个都说“不熟”“没印象”“有这号人?不会是你编的吧”。
祝宵有点无语了:【你那脑子记得住什么?】
邬咎还真记得一件要紧事:【你跟我签了协议,要给我上坟】
而且这事还没完,邬咎接着就开始记仇了:【你在我坟头吃东西,对死者毫无敬意】
邬咎简直是在控诉:【而且你还分给白管家吃!!】
说到这里,邬咎就心里苦。
回地府这些时日,他吃的都是阴间菜式,有些做成阳间菜肴的模样,但入口还是一股香灰味。
都说由奢入简易由俭入奢难,在阳间呆了这么久,他现在非常不适应。
简略地讲完自己的处境,邬咎阴阳怪气地说:【我在下面过这么惨,爽死你了吧】
然后又说:【在我坟头跟别人一起吃东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他已经憋了一天了,这下终于不吐不快。
祝宵沉默了一下,打了四个字过去:【好好说话。】
那头邬咎对着手机哼了一声,“看不懂?理解能力真够差的。”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
邬咎:【……你今天分给白管家的,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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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邬咎在下边过得确实有点惨,祝宵多少也动了那么一点恻隐之心。
祝宵又去了一趟超市。
他在水果摊前挑选着,期间邬咎还像监工一样发来了消息。
邬咎:【买了多少?】
邬咎:【给我的不能比给白管家的少】
祝宵已经挑了许多,除了苹果橘子香蕉,还买了一些别的。
他空出手回消息:【别那么多要求】
邬咎莫名其妙地对数量很执着:【所以是多少?】
祝宵粗略地扫了一眼,随便回了个数:【十斤。】
那边不知道怎么没再回了,祝宵也没搭理。
过了一会儿,祝宵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邬咎又发来了消息。
祝宵以为这人又要提无理要求,拿出手机准备回一句“够你吃一个星期”堵住他的嘴。
结果点进对话框,却是一句不怎么亲切的问候:
【……算了,你别买那么多,随便买两个就行。就你那蚂蚁力气,累死在我坟前谁给你收尸?再说我也不想在下边看见你。】
祝宵:“……”
祝宵懒得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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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邬咎打哪来的误解,祝宵还是提着一大袋沉甸甸的水果来到了邬咎坟前。
他给邬咎发消息:【要怎么做。】
邬咎告诉了他上供方法,然后说:【你上供的时候得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鬼差才知道送到哪里】
祝宵盯着邬咎那块密密麻麻的墓碑,在一堆头衔中间精准定位到邬咎的名字:【有必要?这不是已经在你坟头了?】
邬咎:【当然有,又不是所有鬼差都识字】
现在下边这么落后吗?
不过他没当过鬼,更没去过地府,也只能相信邬咎了。
他依照邬咎说的,将买来的水果放在供盘上,插好香。
然后在心里默念邬咎的名字。
另一边,邬咎桌前已经摆满了水果——不需要什么鬼差,它们早在祝宵插好香的时候就送到他桌上了。
邬咎的唇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将一个橘子拿到眼前,好整以暇地盯着它看。
没过多久,祝宵坟前默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邬咎第一次听见祝宵的声音。
“邬咎。”
祝宵的声音很好听,像玉石碰撞般清脆悦耳,一听就是尔雅君子,玉树芝兰。
邬咎很少听祝宵这样温和地、字正腔圆地喊他的名字。
他伸手揉了揉升温的耳朵,突然开始不满——“邬咎”两个字太短了,早知道有这一天,他应该改名叫“邬拉那拉咎由自取”才对。
没什么含义,但够长。
邬咎轻咳一声,端出假正经的模样,又给祝宵发去消息:【对,就是这样,最好再默念一句“献给尊敬的邬咎大人”,这样定位更精准】
阎罗府里,邬咎正襟危坐,等待祝宵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快,祝宵的声音响起来。
还是那么悦耳动听,就是内容……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明明祝宵不在这里,邬咎却有一种祝宵是提着他耳朵在警告的错觉。
——“别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