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明曦如今不过三十岁许,看起来极为年轻,像是二十出头。长年执政的威严让他哪怕面带笑意,也生不出亲近之感。
祝却没有回答,而是站在原地,等待对方慢慢走过来,右手不自觉掐出一个手势,准备伏魔。
可是……
他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没有独属于邪魔的血腥气味。
祝却微微地皱起眉。
刚坠入邪魔道的人或许因为没有杀生,能完美隐藏自身的味道;但屠了多个城,手上凡人性命不知凡几的邪魔,是绝对不能隐藏自己的。
特别是在一个巫修面前。
祝却可以肯定,他修习巫术的天赋比一些巫族还高,短短时间内能掌握绝大多数术法,甚至巫族珍藏的典籍都被他翻了个遍。
出现这个情况只能说明一种可能:面前的人不是邪魔修。
祝却没有放松,反而更警惕了。
明曦像是没感觉到祝却的排斥,往前走了几步,衣服上的五爪金龙耀武扬威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许久未见巫族了,说起来,我们千万年前不应当是盟友么?”
“你要说什么?”祝却问。
“既然是盟友,自然不能让盟友吃亏啊。”
明曦自顾自地说着,话音刚落,殿外忽地爆发出一声尖叫,哪怕已经破音,祝却还是听出那是红衣官员的。
尖叫之后,门外少了一道活人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他死了?
祝却的目光慢慢移向殿门,又满满转回来:“……他死了?”
明曦轻描淡写地说:“不听话的东西总该受到一些教训。”
一个疑似为邪魔修的“人”在祝却眼皮子底下杀了另一个人,按理说祝却能立刻感知到邪魔修的气息,但是不论他怎么用力嗅闻,都无法感知到邪魔修的气息。
他甚至怀疑,这间宫殿是不是有什么阵法,能屏蔽巫修的感知。
周围的一切都平平无奇,没有布设阵法的痕迹,再者,能欺骗过巫族的阵法应该还不存在——天道给了巫族能看穿一切的能力。
“你找我有什么事?”
沉默良久,祝却终于主动发问了。
他相信广小深不会骗他,也相信明曦身上隐藏着什么东西,但不论是他还是广小深,对明曦的了解还是太少。
他要更接近这个人一点。
“吾听闻巫族有复活的术法。”明曦微微一笑,指了指房间,“闲暇时我对宫中残留的孤本研究了一番,不知阁下可否指点一二?”
真是、疯了。
复活术法绝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施术者要付出绝大的代价,以抵消重新回归世上的一条人命。祝却不知道复活师兄的代价是什么,但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这件事。
如今,一位人皇,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正在研究复活术法?
“陛下可知复活术法的代价?”祝却试探着问了一句,心想或许明曦不知道复活术法的危险之处,才会如此无所畏惧。
“吾自然了解过。”明曦不以为意,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直对幽深的宫殿大门,“只是我多次尝试仍旧失败,所以才邀请巫族。”
祝却忍不住捏紧拳头。
他不会对已有觉悟之人指手画脚,却厌恶轻视术法、性命乃至责任的人。
“陛下天资异禀。”祝却不轻不重地顶了一句,“我对此了解不深,或许还没有陛下透彻。”
他毫不犹豫地直视明曦:“陛下这样做,可有想过……”
“吾自然想过。”明曦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原本伪装出的温煦神情霎时间烟消云散,他相貌虽英俊,但格外瘦,颧骨很高,瞳色极深,看人时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令人后背发麻,“劝说的话吾已经听得态度,你还是收收吧。”
他用力握住祝却的手腕,狠狠拖进宫殿,偏僻的宫殿中根本没有多少阳光,夜幕降临,连风声都隐约安静了。
宫殿里没有灯,殿门像是一张择人欲噬的巨口,黑洞洞的。祝却被强硬地拽进宫殿,身后的殿门轰隆一声,猛然关闭。
与此同时,不计其数的点点烛火在大殿中接连燃起,足以让祝却看到中心已成型的复活阵法。
吸引他的不是阵法,而是阵法中心复活的媒介。
那是……一柄剑。
剑身碎裂,黯淡无光,碎片被人为摆放成一柄剑的形状,旁边放着剑鞘。
这把剑……太熟悉了。
祝却忍不住闭了闭眼。
是他的本命剑。
对剑修而言,本命剑等同于第二条性命,其上蕴含了一丝主人的魂魄,所以祝却带着雪里剑,蕴养魂魄。
可是他的本命剑死了,在后土秘境中折断、碎裂,几乎瞬间要了祝却的半条性命。
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这柄剑了。
“这是剑修的本命剑。”祝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不暴露任何一丝破绽,他的本命剑在这,那么明曦要复活的人呼之欲出——祝南音。
虽然不知道明曦为什么要复活一个早已“死去”的修士,但直觉告诉祝却,他绝对不能在明曦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是。”明曦走上前,毫不在意复活术法被他的脚步踩得一团糟,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剑身碎片,“吾想请教,既有了媒介与阵法,为何吾复活不了此人?连魂魄都召回不得?”
祝却:……
因为本尊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