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读书网 > 其他小说 > 孤与太侍君 > 9、春云欲式有谁知
    “不对啊!”

    翌日巳时,我揉着眉心从前朝回来,怀里的书角硌在我的胸口,突然琢磨出了几分不对劲的滋味来。

    “小单子,”我说,“给璃少御送过去的,都是孤挑的书,对吧?”

    “是呀圣上。”

    “没有加别的进去?”

    小单子惶恐道,“没有,圣上,书目都对过了两遍,这才敢给少御拿去的。是出错了吗?”

    我拍了拍他小帽上的红穗子,“别紧张,把当时记名的单子取来,给孤瞧一眼。”

    “哎。”

    我将册子抽出来放到案上,那纸页随我上了个朝,都已经被捂热了。

    随意翻了翻内容,图还是那些图,与我五年前初看时没什么区别,但里边多了些小字。

    “当以脂膏为润……男女不同?”

    这是何人的书,怎么看本图册都要像读正经文章一般写注释?

    那话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我又往后看了两页,几乎每页都落有此人秀雅的字迹。

    “圣上,您看。”

    小单子将书目呈给我,我浏览了一遍,里面压根就没有《春云欲式》的影子。

    “孤知道了。”

    我挥挥手让小单子出去,靠坐在榻上,不甚冷静地抹了把脸。

    虞殊!

    他最好真的是随手拿的,最好夜里真的看不见,否则……

    否则我丢脸就丢大发了!

    后知后觉地,我才反应过来,这本书大概率是虞殊自己的,所以,上面的注释也是他写的。

    他,做这档子事也这么认真仔细的吗?

    起居册上红烛张暖度良宵的描述又飘了回来,我“啪”地一下合上了书,红着脸思索着给他换一本正经古籍,他不发现异常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万一他到时候想看这本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怎么办,会不会来问我?

    我怎么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

    但,但是直接还回去也不行啊!

    昨夜我可是一本正经和他说没看完,还问他借了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书倒还好,若是知道,会不会以为我是那种昏聩又荒淫无度的家伙?

    我把书卷成卷抵在额前,一个头两个大,颇有些进退两难。

    “笃笃——”

    “谁?”我疑惑地抬头,怎么连声通传都没有。

    影青色的衣摆晃入了我的眼中,方才还在想着的那人,这会就带着个檀木食盒出现在了御书房里。

    我见了他,心跳不自主地蹦高了一下,有些高兴。但随即想起来自己手里还举着见不得人的书,又慌乱地四下瞄着,急着想找个地方藏一藏。

    “你怎么来了?”我一边问,一边借着椅帔的遮掩,把那《春云欲式》塞进了手边的软枕底下。

    “毓桐殿的郑嫔托殊为圣上带一份暖梨汤,是她亲手熬的,”虞殊走到我身边,打开了食盒,“味道很不错,圣上尝尝。”

    郑嫔?

    我狐疑地瞧了眼虞殊,又瞧了眼那飘着香味的小盅。他俩怎么认识的?

    “圣上,殊尝过了,没问题。”

    他可能以为我不喝,是在担心汤里被人动了手脚。

    我打开了盖子,道,“郑嫔还说什么了吗?”

    “说圣上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她那了,怕您忘了她。”虞殊没什么表情地传着话,神色淡淡的,端的是一副与己无关的姿态。

    我让他先坐下,他望了眼那边的椅子,摇了摇头。

    觉得远。

    “那你坐在孤的身边吧,反正这儿宽敞得很。”

    “这于理不合。”虞殊道。

    我仰头问他,“孤于理不合的事情做的还少吗?”

    虞殊微微颔首,反驳不了,于是顺从地坐下了。

    我用瓷白的小勺搅动着黄澄澄的汤,跟他解释道,“郑嫔的父亲是工部右侍郎郑庆。近来婺城雪灾,待一切稍安后,孤就要派工部的人去那边重兴土木了。她这会来送东西,大概是想给她爹讨个好差事吧。”

    “圣上英明,”虞殊侧着身,语气半分未变,“那圣上今日要去她那儿吗?”

    一口梨汤刚到嘴边,我张嘴欲饮,顿了顿又把勺子搁回去了。

    “你是不是,”我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不大确定地问,“不高兴了?”

    “殊不敢。”

    他定定地望着我,那眼中又满是我了。

    我把汤盅放回食盒里,假模假样地举了支笔开始翻折子,轻咳一声,道,“孤事务繁忙,不去。”

    “那清平殿呢?”他说。

    不高兴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何必绕个圈。我垂眸瞅着折子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

    “圣上怎么不说话,嗯?”虞殊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耳廓,而后低声问,“为何耳朵又这般的红了?”

    要命。

    我一下子就握不住笔了。

    在“啪嗒”一声轻响中,我拧过头去捂住了脸,“去去去。”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他这是心悦于我,所以与郑嫔争风吃醋,还是占有欲作祟,想把我绑在他身侧?

    我虽通了人事,但那只是逢场作戏,各家自有各家的算盘,论不得真心。当着面叫相敬如宾,散了场属实与陌生人无异。

    如此动真格的情意,十九年来我只尝了这一回。

    比起虞殊的从容不迫,我这个强纳他的帝王倒处处在落下风。

    我不解,也猜疑。万一呢,万一我对他一见倾心,他也是如此呢?

    可他先前说的那话……

    “圣上不喜欢郑嫔?”虞殊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宫里,除了孤,都是他人手下的棋,安分待着,孤就陪他们演一演,也好叫前边那些家伙们放放心。”

    毕竟,有人欲的帝王,才好把控,有牵挂的人,才有弱点,才好利用。

    “殊明白了。”

    “你不是。”我说。

    我回过头看向他,虽然还是觉得很羞涩,不太说得出口,但我十分不想让他把自己归到那群人里边去。

    “你和那些人不一样,别和他们比。”

    希望他能懂我眼中的真诚,懂我说的意思,我心想。

    虞殊微微勾起了唇角,似乎心情好了些。

    他把食盒收了起来,问,“圣上不喝了吧?”

    “不喝了不喝了。”他都不高兴了我还喝什么。

    “好。”

    虞殊站起身来,要将东西拎远一些。

    就在此时,软枕被他的动作带的一偏,斜塞着的册子就明晃晃地落在了地上。

    四个大字正对我和虞殊,我与他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