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想归想, 君长清面上还是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不该表露的情绪,只沉默地看着燕安淮,明显是并未被哄好。
燕安淮挨到他身边去, 放软声音讨饶:“虽然我对很多人说过同样的话,但师尊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特殊的。”
君长清看他一眼, 他又诚恳道:“这句话我真没对别人说过,也只会对师尊说。”
对上他眸底的纯粹,君长清还是和以往的每一次一般, 轻易心软了。
他像是要发泄什么压抑着的情绪似的,在燕安淮脑袋上蹂.躏一下:“放过你了。”
燕安淮当即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就知道师尊最好了~”
明知这还是同样的话术,也明知燕安淮不会把这一次的对话放在心上, 君长清最终还是选择了将冒头的情绪再度压了下去。
比起自己的私欲, 他更希望燕安淮能继续这样无忧无虑。
君长清收敛住情绪,问:“想现在就回去休息, 还是到附近逛逛?”
他们到百泉宗比较早, 现下连用午膳的时间都未到,对于修为有所提升的燕安淮来说,还不到平日需要休息的时候。
燕安淮干脆地选择了后者:“那我出去走走吧~正好去子怡姐姐那边把狐柒带回来。”
狐柒回到现实中就恢复了半灵体的状态, 结果因为在幻境里实体习惯了, 变回半灵体时反而整日都蔫不拉几的,所以这一阵子每日狐柒都会有一段时间是同狐柒待在一起。
但燕安淮纯净的气息更利于狐柒的恢复, 时间差不多后他就会去把狐柒带回身边。
慕子怡居住的客院就在他们隔壁不出百步的距离,不用担心中途不小心出事, 燕安淮便欢快地自己跑出去了。
君长清由着他去, 只在身后叮嘱一句:“记得莫要跑太远, 以免被百泉宗的其余弟子看到你。”
燕安淮回头应一句:“知道啦——哎呀。”
结果一句话刚应完, 他就在君长清想提醒什么的神情中, 一下撞到了身后正好进来的人。
简澄原本只是听到燕安淮想出门的动静想再来找他,没想到刚拐进来就被人直接撞进怀里。
他连忙道歉:“对、对不起,简某未曾留意到小峰主动向,小峰主无事吧?”
燕安淮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笑容却一下子明朗起来:“原来是小师哥,我没事的啦,该是我没注意看路不小心撞到了小师哥才对。小师哥有哪里被撞疼了吗?”
两人身高差不多,燕安淮这时又与简澄靠得极近,简澄慌慌张张地退开几步:“我、简某无碍,多谢小峰主关心。”
见状,燕安淮忍不住调笑:“我又不会吃人,小师哥不用那么紧张的。”
“抱、抱歉。”简澄不好意思地挠着脸颊,紧张的感觉却并未消退多少。
燕安淮看得出他性子便是如此,也没再说什么,问:“小师哥怎么突然又回来啦,是有事找我或师尊么?”
简澄总算想起正事:“啊是的,简某此前并无太多历练的经验,想来找小峰主再了解一下上一个幻境的情况。正巧听闻小峰主要出门,便想着小峰主若是不嫌弃,简某也可以带小峰主到附近走走。”
能有人带着闲逛燕安淮自然乐意,回头同君长清再打一声招呼:“师尊师尊,那我就先和小师哥一起去走走了,等会儿回来的时候再顺路去找狐柒。”
君长清沉默小会儿才点下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回到屋内。
燕安淮与他距离有些远,并未注意到他的情绪,见他同意后便拉着简澄一块出门了。
每个宗门的客峰都有其不同的布置风格,全是剑修的百泉宗内,客峰就很多提供给来客练剑之处,几乎每走几步就有一个炼剑室。
燕安淮跟着简澄逛了一圈,同时也说了不少他们目前对于幻境内事情的猜测和注意事宜。
简澄大致听完,思索着总结:“所以总的来说,进入幻境时传送的位置可能不同,幻境内很有可能会遇见熟悉的人,但他们并不认识我们,不能暴露,也不能根据现实中他们的性格来推测他们的行为?”
燕安淮点点头:“嗯!更细节的事情我们现下也不能完全弄清楚,还得进了幻境以后看着办。”
简澄认真道:“好的,简某明白了。”
说完正经事,燕安淮就把话题绕回到一下私下里的交往:“明日起就是要一起入幻境内冒险的交情啦,小师哥不用总是那么疏远用谦敬词的。”
说着他又粲然一笑:“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和小师哥成为朋友,比如小师哥直接喊我小淮或者安淮就好啦。”
简澄自幼便直接拜入了百泉宗修炼,受百泉宗专心剑道的影响,在成为首席之前几乎就没怎么与人打过交道,面对燕安淮的交好请求还有些不知所措。
“但、但是简某与小峰主身份有别……”
燕安淮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能有什么有别的呀?就算我先下是个小峰主,那小师哥还是未来百泉宗掌门呢,没什么需要谦卑的分别。”
简澄想了想,觉得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成为首席不算太久,平日或许能装装样子,实际上还是经常遗忘这个身份。
燕安淮拍了拍简澄的肩膀:“再说了,我和季前辈也没有很见外呀,正常交往就好,我听着小师哥的谦敬词都替小师哥觉得累。”
闻言,简澄也总算没再坚持,尝试着开口:“那……安淮?”
燕安淮弯眼笑着应声:“嗯。”
简澄还是不太自在,挠了下脸颊勉强让自己适应过来:“现下也不早了,简、我送安淮回去吧。”
燕安淮清脆应声:“好呀,谢谢小师哥。”
他没在调侃简澄什么,与简澄一块去慕子怡那把狐柒带上,便回了他们宗门的居所,与简澄告别。
能走能逛的地方都看了一圈,接下一整日燕安淮都乖乖待在了屋内,养精蓄锐。
次日一早,他们便准时在季元义的带领下前往了百泉宗的后山。
百泉宗后山布置与青逸阁类似,同样是进入后便是格外纯净的灵力,接着又是许多道不同的阵法小幻境。
最终走到燕安淮已经眼熟的法阵前。
很快,他们就要进入一个新的、与他们而言尚且未知的幻境了。
燕安淮深呼吸一下,拿不准这次进去后第一眼面临的会是什么,有些紧张。
君长清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安抚:“进入幻境后,我会尽快赶到你身边去的。”
燕安淮浅浅一笑:“嗯,我相信师尊。”
慕子怡则是叮嘱简澄:“你进入幻境后会被传送至何处也不一定,千万记得第一时间同我联系,到时我去找你便好。”
简澄认真点头:“好的。”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几人这才踏入法阵中,等待季元义开启阵法。
燕安淮还不忘再同季元义告别:“季前辈,那我们就过一阵子再见啦!”
季元义:“好。等你们回来,我就在百泉宗摆一顿大餐犒劳你们。”
燕安淮笑笑:“好哦。季前辈再见。”
“再见,注意安全。”季元义回应一句,开始启动阵法。
熟悉的白光顷刻间又爆发出来,燕安淮感受到脑海中的刺痛,轻蹙眉梢尽量压下痛感。
而这时他又感觉指尖被一个微凉的温度握了一下,同时耳畔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
“一定要,好好地等我。”
燕安淮抬眸,对上君长清染上担忧的目光。
小会儿后,他握住君长清牵上来的指尖,轻轻回答:“嗯。”
白光彻底将他们吞没,隔绝了燕安淮看向君长清的目光,手心充实的微凉也逐渐变得空落落。
不知为何,燕安淮感觉心底好像也忽然空了一点。
……又要和师尊分开一段时间了。
燕安淮在心底叹口气。
他不太喜欢和最亲近的人分开,也不太喜欢等,这会让他想起夫子离开后他日复一日没等回夫子的事情。
不过是师尊的话,他还是相信师尊会来找到他的。
燕安淮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等着白光与脑袋都刺痛同时消失,空落落的手心里骤然被灌入一阵生冷的风。
“嘶——咳咳咳……”
燕安淮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茫茫,倒吸一口凉气,结果反倒被过冷的空气灌入喉管,引起一阵咳嗽。
“咳咳咳……好冷……”
燕安淮勉强压抑住咳嗽,伸手拢了下身上单薄的披风,在这白雪纷飞的冷冽寒风中丝毫用处都没有。
他抱着手臂蹲在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地中,连忙掏出了四时轮转盘。
但以他目前的修为,还做不到凭空制造一个结界,想使用四时轮转盘就必须周围有一个有“墙壁”的小空间。
可这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哪里有这样的小空间供他使用?
燕安淮呼出一口冷气,只暂时启用了四时轮转盘的冬时暖手供暖,借助四时轮转盘发出的丝丝热气先给手供个暖。
因为没料到幻境进来就是大雪纷飞的气候,他所有冬日的衣裳都在君长清的储物法器中,他现下只能穿着初秋时节的衣裳来抵御这漫天无遮挡的寒风。
他身子本来就差,这样下去的话不出半日他就得被冻死在原处,哪里还等得到君长清过来。
燕安淮又呼了口气,勉强撑着让自己站起。
不管怎么说,至少要先动一动,否则就真要原地变成冰雕了。
他紧紧抱着发热的四时轮转盘,汲取唯一的温度,艰难地环顾四周。
这里应当是什么荒郊野岭之处,周围空空荡荡只有雪白,甚至连棵枯木都没有。
燕安淮又拢了下身上的披风,脸颊与手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被冻得通红,尽量地往前方走动。
但不论怎么走,他前边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好冷……
燕安淮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虽然有四时轮转盘的小范围发热,还有灵气护体,但穿着单薄身子差的燕安淮根本就扛不住继续这样强撑着。
他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手上已经多了好几处冻裂的伤口,唇色几乎要被冻得发紫。
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燕安淮眯了下眼想缓解,结果一不小心拌到石子,径直栽进了雪堆里。
“唔……”他勉强爬起身,坐在雪地里一手撑在脑袋。
不行,倘若在这里就晕倒的话,肯定会没命的。
至少、至少也要等到师尊来找他。
眼前的视线依旧是模糊一片,燕安淮分不清到底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已经濒临昏迷。
他挣扎着从雪地里站起来,没走两步又踉跄着摔倒。
但在这时,他终于听到呼啸的风声中,似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一个着急的、熟悉的声音。
“安淮!是安淮吗!”
简澄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脚步声就抵达了他身边。
“真的是安淮!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糟糕,好冰……安淮你撑住,我这就救你!”
燕安淮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两团黑色的影子,似乎除了简澄外还有一人在旁侧。
这时他已经来不及再思考什么,勉强将怀中的四时轮转盘抽出来:“小师哥……四时……轮转盘……”
以简澄的修为,就可以驱动四时轮转盘形成结界了。
然而燕安淮根本来不及告诉简澄四时轮转盘该如何使用,意识就渐渐被一片模糊给吞没。
“安淮!安淮你醒醒!安淮……”
“这位小公子你先莫急,我来帮你看看吧。”
“……”
耳畔的声音愈发遥远缥缈,在陷入昏迷前,燕安淮只感觉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另一个人的声音。
是谁呢……
燕安淮没想起来,在最后的挣扎中,还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入幻境必经之虚弱淮
情人节快乐(挨打)
——
第62章
燕安淮再度陷入昏迷当中, 迷迷糊糊间只感觉自己渐渐被抽离出此前的刺骨极寒,被一阵柔和的温暖轻轻包裹。
他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不知何时被置身于一处春暖花开之地。
他意识到这里应当又是昏迷后的梦境, 起身向四周张望。
比起外边的冰天雪地,梦境里完全就是鸟语花香的暖春, 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小树丛。
燕安淮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只见面前的景象随着他落下的脚步,骤然变得虚幻缥缈, 在柔和中化作一片泡沫虚影。
清浅涟漪自他落脚之处悄然荡漾,一圈一圈朝四周蔓延,逐渐扩散为一个新的场景。
燕安淮立于原处, 静静地看着周围幻境的变化。
郁郁葱葱的小树丛被青翠高大的树林所替代, 不远处又隐约传来一个清脆稚嫩的童音,欢快地哼着歌谣。
旋律很熟悉, 但燕安淮一时记不起是何时听到过这样的歌。
他又一次尝试着往前走, 在脚步落下时场景没有变化,他这才放心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燕安淮走过几棵老树,没多会儿就见到了在树林中迎面走来的小孩。
小孩衣衫褴褛, 脸上脏兮兮一片, 浑身上下狼狈不堪,与这春意盎然的美景格格不入。
但在小孩的面容中, 没有衣不蔽体的窘迫,没有无家可归的怨怼, 只有小孩子独有的清澈稚嫩与天真烂漫。
小孩迎面走向了燕安淮, 但似乎看不到他, 自顾自地继续往前。
燕安淮也猜到自己与小孩不是一个世界的, 安静站在一旁看着小孩。
小孩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肚子忽然“咕咕”叫唤了几声。
他揉了揉肚子,朝四周张望着,很快就找到了一处有野果的地方。
在这人迹罕至的树林当中,一名看起来才三岁的小孩想要生存下来,也只能依靠野果一类了。
但也不是每次都能运气那么好,看到触手可及的野果。
小孩看着高处的野果,尝试几次后还是揉着肚子放弃了。
他继续往前走,嘴上依旧轻声唱着童谣,仿佛在与这树林间的鸟儿们遥相应和。
倘若不是小孩太过脏兮兮燕安淮或许还会以为他就是属于这里的小生灵。
干净纯粹,始终保持着美好的情绪。
燕安淮心疼着小孩的遭遇,但又无可奈何。
他触碰不到小孩,更触碰不到周围的物件,只能看着小孩在树林间穿行。
他不清楚为何会进入到这样的梦境当中,也不清楚这小孩到底是谁,只是莫名得觉得他要跟上去。
燕安淮遵循着心底的直觉,继续跟在小孩的身后,看着小孩好不容易找到了几颗位置比较低的野果,咬了一口后整张脸一下便皱在了一起。
看得出来一定很酸,但小孩还是抱着野果坐在树干下,小口小口地吃着,没多会儿就将数量不多的野果都吃完了。
小孩似乎没吃饱 ,揉揉肚子又往四周看一眼,但没有再找到其他的野果,只好在树底下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起身继续漫无目的地走。
走着走着又累了,就随意找了棵树再一次坐下来休息,捡起手边一根掉落的树枝,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画。
燕安淮坐到了小孩的身边,看着小孩在地上画出白云、草地、小屋子和三个小人。
都是些寥寥数笔的简笔画,但简单的画面中又透露出稚嫩的温情。
燕安淮推测这应当是小孩以前幸福美满的家庭,只是后来发生了些意外,便只余下了小孩一人。
他看着小孩一边哼歌一边画画,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些熟悉的画面。
这片树林……似乎就是他年幼时流浪过的那片树林。
他依稀记得年幼时他们家住得很偏远,在一个几乎是一种与世隔绝状态下的小村落里,这片树林就是在他们村落后边的、可以通往外界的树林。
燕安淮尚未来得及细想小孩的身份,这鲜有人烟的森林中忽然出现了一名男子的身影。
男子身着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衣,似乎是在悠悠闲闲地散步,在这烂漫的春日之景中显得格外仙气飘飘。
燕安淮看不清男子的面容,无法辨认这名男子又是谁。
原本在地上涂涂画画的小孩也见到了迎面走来的男子,盯着男子看了一会儿,眼底带上些惊叹。
小孩坐的位置有些偏,男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名三岁的小孩,径直要路过时,小孩忽然兴奋开口:“哥哥、眼睛、漂亮!”
小孩软糯的嗓音一下便吸引到了男子的注意力,男子顿住脚步,扭头看向了坐在地上的小孩,似是与小孩对上了视线。
小孩是个不怕生的,弯起眼朝男子露出了一个很灿烂可爱的笑容。
明明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却依然保有一份纯粹的乐观。
男子在原地又站了小会儿,才走到小孩面前问:“你是与爹娘走散了么?”
小孩摇了摇头,用树枝指着自己在地上的画。
男子在他面前蹲下,只见画上是简单的三个火柴人、一个小屋子和屋子上一些似乎是“火”的简笔图案。
小孩用树枝点着画里两个比较大的和一个稍微小些的火柴人,奶里奶气地解释:“爹爹、娘亲和小淮。爹爹、娘亲、喜欢,小淮、喜欢,娘亲、爹爹喜欢,小淮、喜欢,小淮、爹爹和娘亲喜欢。”
许是年纪尚小,小孩的语言组织能力还比较混乱,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通废话,那名男子却依旧只是安静耐心地听着。
小孩又将树枝移到屋子上,继续说:“房子、有火、烧掉了。”
说话的同时,小孩把屋子和两个大的火柴人一并圈了起来。
男子看懂了小孩的意思,问:“你爹娘也在大火里丧生了么?”
小孩听不太懂男子文绉绉的表达,只继续说:“爹爹、娘亲死掉了,小淮、找哥哥姐姐,哥哥姐姐、不喜欢小淮,小淮、跑出来啦!”
他清脆地解释完了自己的经历,大致来讲就是父母在火灾中丧生,邻居们不喜欢他,他就自己跑出来了。
男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小会儿才开口问:“那你不怨……不讨厌那些哥哥姐姐们吗?”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小孩的理解能力与大人不同,男子这次终于换了简单易懂的说法。
小孩摇了摇头,依旧笑得灿烂:“哥哥姐姐、不是小淮爹爹娘亲、不照顾小淮。”
男子或许是对上了小孩眼底单纯的笑意,又怔愣须臾,斟酌着问:“那你可……那你愿意跟我走吗?以后我来照顾你。”
小孩歪了下脑袋,弯眼笑得很甜:“好呀!哥哥漂亮,喜欢哥哥!”
他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与犹豫,脆生生地答应了下来。
男子朝他伸出手,想将他拉起来。
小孩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不过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模样时又收了回来:“小淮脏脏、不拉手手。”
他言语中没有任何自卑,似乎只是单纯地在陈述一个事实,之后便自己爬起来拍拍衣服,大有一副会自己跟在男子身边的乖巧懂事架势。
许是怜惜小孩的遭遇与乖巧,男子动作生涩地揉了下小孩的脑袋,说:“没关系的,小淮不脏。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远,我抱你吧。”
闻言,小孩没有拒绝,主动朝男子张开了双臂。
男子直接将小孩抱起,动作看起来很生疏,但也尽量地保证着不会让小孩难受。
小孩乖乖趴在男子的肩头,面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踏实与安心。
他不知道男子是谁,也不知道将要去往何处,面临怎样的生活,他只知道他很喜欢眼前的这名男子。
喜欢他温柔耐心的倾听,喜欢他身上清浅的香味,也喜欢他干净温暖的怀抱。
燕安淮目送着小孩与男子离开,恍惚间仿佛也记起了年幼与师尊初见时的场景,和师尊那个温暖的怀抱。
……师尊?
燕安淮因为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记忆怔了一下。
不对,他幼时遇见的人明明是夫子才对。
可是为何他记忆里出现的面容却是师尊……
燕安淮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疼了一下,又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抽离。
他想抓住那转瞬即逝的东西,但越是拼命头就越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识海内混沌翻搅,莫名的不安感不断涌进身体里。
他到底遗忘了什么?
周围春暖花开的场景骤然间破裂,化作无数碎片消散在一片栀子花海当中。
在栀子花海的尽头,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时柔与他告别的那个梦境当中的那名男子。
男子遥遥地看着燕安淮,抬手间,一朵栀子花顺着清风飘到燕安淮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男子温柔的嗓音。
“想不起来的事情就莫要再去硬寻了,待到时机成熟,失去的一切总会慢慢回到你的脑海当中。”
燕安淮怔怔地伸手,接住了那朵飘游过来的、轻巧的栀子花。
是和上一次的梦境一模一样的栀子花。
他看着手中的栀子花,猛地一下抬头,询问:“你是谁?为何总要给我栀子花?”
男子似乎笑了一下,轻声说:“我们还会再见的,或许下一次,我们能有机会一起聊一聊。
“现在,又到了你该回去的时间了。回去找那些等着你、关心你的人吧。”
男子的话逐渐变得虚幻空灵,再次同上回那般,化作星星点点与这梦境一同消散。
燕安淮没有像上次那般被安抚下来,那阵不安感始终萦绕在他心底。
他上前一步想挽留住那道身影,然而脚步刚刚落下,他就骤然跌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
燕安淮睁开了眼,周围的暖意顷刻间被冬日的寒冷所取代,仿佛一下就把他拉回到昏迷前那刺骨的冰天雪地当中。
但此时的燕安淮却顾不得气温的变化。
他反复眨了几次眼,却发现不论睁开多少次,他的眼前都只有一片漆黑。
他什么都看不见。
……是还在梦里吗?
燕安淮挣扎着尝试起身,但浑身酸软,一不小心直接从床上滚落。
“咚!”
“嘶……”
在一声巨大的声响后,他不知撞到了什么地方,额头传来些痛楚,无意间松开了手心始终握着的栀子花。
他不知为何心下又是一阵慌乱,连忙伸手想去抓栀子花,却只捉到了一片空落落的冷意。
栀子花不见了,他的眼睛似乎也看不见了。
燕安淮跌坐在地上,环境的阴冷渗入骨隙,他却不知他该如何是好。
而恰在这时,不远处似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吱呀”的开门响声。
冷冽寒风自屋外灌入,燕安淮下意识缩了一下,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茫然无助。
来人很快就把房门关上,快步走到燕安淮的面前,裹着从风雪中归来的冷意,轻轻地将燕安淮抱住。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嗅着鼻尖湿冷气息中的熟悉冷香,听到那个一如既往带着浅淡温柔的嗓音,燕安淮初醒时迷茫几乎是瞬间便一扫而空。
“师尊……”他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抬手环住君长清的脖颈,埋进他始终干净温暖的怀抱里,表露出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
君长清一手抚上他的后脑,轻声应答:“我在。”
在无尽的漆黑当中,燕安淮就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找到了真真切切在他身边的温暖与安心。
不再是方才那样空荡的冷。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永远沉沦在这样踏实的安心感里。
不用再去承受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尽头的孤寂的道路,就这样安安心心地待在师尊身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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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过了片刻, 燕安淮总算从莫名的情绪当中抽身,很快便回到平日里没心没肺的状态。
他稍稍直起了身,问:“对了师尊, 我现在好像什么都看看不到了,是这里的环境所致还是我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君长清看着他空洞无神的视线, 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脑袋,回答:“我问过大夫了,说是你在雪地里看了太久的白色, 致使眼睛受损。不过这是暂时性的,过几日就好了。”
燕安淮这才放心:“那就好,若是从此以后都看不见师尊了, 那我可是会很难过的。”
说话间, 燕安淮做出了一副夸张的难过表情来,明显是想逗君长清开心。
看着他活泼开朗的面容, 君长清又想起方才听到动静赶回来时, 他跌落在地茫然不安的神情,还有感知到燕安淮出事,他匆匆忙忙赶过来却见到他又一次毫无生气躺在自己面前时的模样。
君长清心底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重重地扎了一下, 眸底满是对燕安淮的心疼与对自己的谴责。
只是这时的燕安淮看不到他的表情, 君长清也并未对他表露太多不该让他知道的情绪。
他扶着燕安淮起身回到床上:“你现下还在病中,视力也受损, 先好好休息一阵吧。”
燕安淮乖乖点头,又问:“对了师尊, 我这次又昏迷了多久?”
君长清回答:“三日多吧。是简澄和一位叫何兴的人带你到这个客栈来的, 我昨日才赶过来。”
燕安淮听到“何兴”时还有些诧异, 尚未来得及说什么, 门口处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君前辈, 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声音应当是简澄在敲门询问。
君长清扶着燕安淮靠在床头坐着,替他盖上被子后说:“我去开门,很快就回来。”
燕安淮点点头:“好。”
他松开了攥着君长清袖角的手,乖乖坐在原处。
君长清见他神情无恙,这才起身到门口去开门。
门外除了简澄,还有另一名黑衣黑发的男子,但是戴着一个很朴素的面具。
正是君长清前不久时刚同燕安淮说过的“何兴”。
何兴也担忧地问:“可是安淮这边有出什么事情了?”
君长清摇摇头,说:“无事,是小淮醒了。”
简澄一下精神起来:“安淮醒了?”
君长清点点头,走回屋内,也默认了他们进来。
燕安淮已经听到了门□□流的动静,问:“是小师哥来了吗?”
他看不到人,视线只循着声音来处望去。
平日里熠熠生辉的双眸失去光彩,面上仍带着病容,整个人也明显比初时瘦弱了不少,病殃殃的惹人心疼。
简澄有些自责:“都怪我没能早些找到安淮,不然也不至于让安淮昏迷那么久,还……”
听到他的声音,燕安淮笑着安慰他:“不怪小师哥,是我自己身体差还没能提前做好防护。而且昏迷三日多对我来说都已经不算什么了,我之前昏迷小半月大半月都是常事。”
“你说是吧师尊~”
他把话题抛给了坐回到床沿边的君长清身上。
君长清无奈:“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燕安淮嘿嘿一笑:“反正我现在好好的,眼睛过一阵子也恢复了,没关系的,我自己都习惯了。”
他笑得灿烂,明明自己才是状况最差的那个,却和以往一般始终在安慰着别人。
君长清又一次揉了下他的脑袋,只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好好养身体。这个环境的时间是冬日,对你而言是很不利的。”
听着一如既往的熟悉叮咛,燕安淮特意放软声音应答:“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好身体的,师尊放心吧~”
说完,他又把话题转开,问:“说起来,我记得方才似乎还听到了一人的声音。”
简澄连忙向他介绍:“忘了同安淮你介绍了,就是现下也在屋子内的何兴何公子。之前你在雪地里昏迷时朝我递了一个法器,但我不会用,还是多亏了何公子研究出来用法,才保住了安淮的性命。”
被提及的何兴也在这时自我介绍:“我平素喜好四处游走,那日见简小公子似是初至此处迷了路,便带简小公子离开。
“不曾想路上正好碰到燕公子,也实属是庆幸我们到的及时。”
意料之中的何兴并不认识自己,燕安淮也并未表露出什么别的情绪,诚恳道谢:“这么说来真是多亏了何公子,感谢何公子救命之恩。”
何兴忙摆摆手:“谈不及救命,只是凑巧游历得比较多,有研究过关于法器的东西,能帮上忙便是幸事。”
燕安淮也没再同他客套,弯眼笑笑。
何兴又道:“对了,燕公子身体状况不好,需要一个比较安静适应的环境休养。正巧我在此处认识一人,他的兄长幼时也是身体不好,所以对于养生与医术颇有研究,在整个归今镇内都挺有名气的。
“倘若燕公子有需要的话,或许我可以试着去联络那位阮家的家主问问,阮家主的兄长人也很好,燕公子或许可以与他交流一番。”
燕安淮把重点放在了“阮”字上,问:“可否先冒昧问一问,这位阮家主尊姓大名?”
何兴回答:“家主叫阮游。莫非燕公子认识?”
听到熟悉的名字,燕安淮心底更为明朗些,面上则不显,腼腆笑笑:“听说过阮家主的大名,不过阮家主想必是不认识我这样的小人物的,之前我还想着若是有机会能到归今镇来见见阮家主就好了。”
何兴笑笑:“那还真是有缘。阮家主在归今镇也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听闻你这样喜欢他的话,定然也会很开心的。那我便先去联络阮家主与那位阮公子了。”
这次回答他的是君长清:“有劳何公子。”
何兴:“无妨,不过举手之劳。那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们。”
燕安淮点了点头:“嗯嗯,何公子再见。”
何兴:“再见,好好休息。”
道过别后,简澄又主动送何兴离开,房间内只余下燕安淮与君长清两人。
君长清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布条状的东西,说:“这是大夫送来浸有草药的眼罩,说是有利于你眼睛都恢复,平日起身了可以戴上。要试试么?”
眼罩上只有淡淡的草药味道,不会刺鼻,闻起来是很温和的味道。
燕安淮点了点头:“那我试试吧。”
“好,我帮你系上。”君长清稍微坐近了些。
燕安淮不知道君长清具体在何处,只乖乖坐在原处,感受到身后凑近的温度。
君长清先将他稍有些散乱的发丝整理好,之后才轻柔地替他系上眼罩。
因为怕系得太紧燕安淮会不舒服,君长清动作很小心,与燕安淮之间的距离也在不经意间被拉得格外近。
或许是视力受损,燕安淮对周围的感知比平日要敏锐不少。
他嗅到鼻尖淡淡草药味中那一丝始终存在的清浅冷香,忍不住开口:“师尊身上的香味到底是什么呀?我好喜欢师尊身上的味道,感觉会安心。”
君长清指尖带着眼罩从燕安淮眼睫一侧掠过,回答:“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只是我惯用的熏香罢了。熏香内有栀子的成分,或许是因为你喜欢栀子花。”
“栀子花吗?”燕安淮语气似乎带上了些困惑,“可是我喜欢的花不是栀子花呀。”
君长清顿一下:“嗯?”
燕安淮又弯了下眼:“我喜欢的花是木槿花,没有喜欢过栀子。”
君长清反而开始困惑:“你不是喜欢栀子么?”
燕安淮摇摇头:“栀子的味道对我来说其实有些过于浓烈了,不过我与栀子花确实挺有缘的。”
他回想起梦境里几次见到的栀子花,还有那朵不久前在他手心消散的浅淡栀子香味。
燕安淮陷入回忆中,君长清也兀自困惑了一段时间。
星河仙尊对栀子花的喜欢几乎是修仙界中人尽皆知的,不论是他的栀华、栀月剑,还是他特意布置的栀子幻境。
甚至栀子花都已经成为了星河仙尊的象征。
君长清反而从未听说过他喜欢木槿花的事情。
燕安淮感知到君长清动作的长时间停滞,忍不住问:“师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君长清回过神来,继续动作:“无事。眼罩会太紧吗?”
燕安淮回答:“不会,这样刚刚好。”
君长清:“好,那我便这样系上了。”
燕安淮:“嗯。”
君长清轻柔地完成了整个动作,系好眼罩后又顺势替他重新梳理了位于耳后眼罩之上散落的头发,简单地束起一半。
燕安淮安心地享受着君长清的贴心,忍不住调侃一句:“没想到师尊其实还是挺会照顾人的嘛。”
君长清看着他唇角洋溢的笑容,眸底神色比起往日要柔和许多:“自然是为了照顾你特意学的。”
两人这时靠得很近,燕安淮几乎是呈现一种半靠在君长清怀里的姿势。
他遗憾叹口气:“可惜我现在看不见,不能验收师尊的学习成果到底优不优秀。”
君长清揉一下他脑袋:“那等你眼睛好了,你再来验收。”
“好呀。”得到了君长清的承诺,燕安淮笑得更开心了,完全没有仍在病中的模样,精神状态倒是比以往昏迷初醒时要好许多。
君长清感受到指尖被发尾撩拨的微微痒意,抬手轻轻勾住一缕发丝,在燕安淮感知不到的程度轻轻地握了下。
他的鼻翼间始终萦绕着极其浅淡的,或许燕安淮自己都未曾感知到过的栀子花香气。
须臾,他才又问:“你觉得以后你有可能喜欢上栀子花,甚至到热衷的地步么?”
“喜欢应该是不会真正到特别喜欢的地步。”燕安淮歪头想了想,旋即一笑,“不过热衷倒不是不可能。我记得师尊确实是喜欢栀子的?
“若是哪日我突然对栀子热衷起来,那大概只能是因为师尊喜欢栀子花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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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燕安淮说得比较随意, 君长清心底却轻颤了一下。
他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栀子花确实算得上是能让他比较有好感的花。
但按理说这件事情应当没有什么知晓的人。
还魂前的燕安淮会是因为这个而热衷于栀子花吗?
虽然很想把这个小小的玩笑话当真,但以君长清对燕安淮的印象, 他还是觉得燕安淮后续自己换了喜好的可能性比较大。
君长清垂眸收敛住自己的情绪,总算换了话题, 与他聊起些正事。
“对了,你才进幻境时我试过联系你的联络木牌,还是同上次一般毫无音讯。”
“诶?”燕安淮微讶, “还是不能用吗?”
君长清点头:“嗯,慕子怡那边也试着去联系过简澄,同样联系不上。”
燕安淮轻蹙眉:“小师哥的居然也联系不上吗?那或许不是我们的联络木牌的问题?”
君长清补充道:“我赶来之后也同简澄了解过, 他是一进来之后就被传送到你附近的位置, 同样没有在幻境内对应的身份。依照上一个幻境的时间来推测,以及我这两日的了解, 这个幻境内的时间点, 简澄应当尚未出生,所以在幻境内没有可以对应的身份。
“而又正好是你们没有身份对应的联络不上,所以我推测, 或许就是因为你们在幻境当中没有身份, 所以你们是这个幻境世界的‘外来人员’,需要一定时间与这个幻境真正融入, 才能使用你们的联络木牌。”
燕安淮觉得君长清说得有道理,点点头后又遗憾:“可惜小师兄近期都不在, 不然还可以再去问问更熟悉这些的小师兄。”
说话间, 他的面容中也带上了对安苏木与楚依依他们的担忧。
杳无音信这么长时间, 也不知他们现下情况到底如何了。
君长清揉一下他的脑袋, 安慰:“苏木与依依见多识广, 鬼灵精怪,会没事的。你现下最紧要的还是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莫要思虑太重,免得又影响到你的身体恢复。”
“也是。”燕安淮也重新打起精神来,结果肚子又开始叫唤了几声。
君长清似乎轻轻笑了一下:“饿了?”
“毕竟也昏迷了三天嘛。”燕安淮放软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所以师尊有吃的吗?我好饿哦。”
君长清回答:“要去找医馆的人问问,不过你一人自此我也不放心,你可要随我一道出去?”
燕安淮想了想,点头:“那我跟师尊一起吧。”
君长清便从自己的储蓄法器中给燕安淮找了几件厚实的衣裳,给他换上之后带他一块出门。
燕安淮第一次体验到失明的感觉,真正开始行走时难免带上些不适应,步子都走得比较小心翼翼,一手紧紧捏着君长清的袖角。
君长清稍稍抬手,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心:“害怕的话我牵着你吧。”
感知到手心传来的微凉温度,燕安淮心底总算多出些踏实感,笑着点头:“好。果然有师尊在的话一下子就安心了。”
君长清听着他的话,稍稍握紧了些他的手心,似乎也传达着他的细微情绪。
燕安淮弯了弯眼,没再说什么别的话,同君长清一块出门去。
根据燕安淮的感知,医馆内的人似乎不是很多,周围没有什么喧闹的动静,听起来比较安静。
君长清牵着他随意地去问了一位在医馆中帮忙的人,得知医馆内本身就有一个小膳堂,可以为病患提供药膳,送到病患暂时居住的房间当中。
君长清到膳堂让人帮忙做了一份药膳,说明好他们所在的房间,又担忧以燕安淮现下的身体状况在外边走那么久不太好,很快又带着他回了房间。
到外边去走过一圈后,燕安淮的脸颊都被冷风吹得红彤彤,指尖始终冰凉,大抵还是冷到了。
君长清又塞给他一个手炉,还担心屋内太冷,寻思着再添些火。
燕安淮听到君长清在屋内走来走去的动静,手上还握着一个温度正好的小手炉,自然知道君长清都在忙些什么。
四时轮转盘对于他们云仙宗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放到整个修仙界的范围内来看,也算得上是一样很珍稀的法器。
医馆内人多眼杂,他们也尚且不知这个归今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能贸然使用这些法器,君长清也只能在外部环境中尽可能给燕安淮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
他听着君长清在房间里的动静,从床沿边上站起,循着声音来处试图去找君长清。
不过他尚未走出几步,君长清已经注意到了他起身的动作,回到他身边:“怎么忽然起来了?”
燕安淮笑笑:“没什么,就想看看能不能听声辨位,精准找到满房间走来走去的师尊。”
听出他话外的调侃,君长清只不痛不痒地说一句:“净胡闹。”
燕安淮嬉皮笑脸,拉着君长清重新坐下:“师尊放心吧,我这一次感觉状态确实比之前好许多。或许是修为有所提升,还有在上一个幻境不是与一个碎片接触过了么?可能受到了碎片的影响,反而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
要换做之前的状态,大雪中昏迷他少说估计都要昏睡个五六日的,而且醒来时肯定无精打采,不大可能会像今日这般活力还不错。
他只当自己是已经受到了第一块碎片的影响,也希望君长清能够更安心些。
慕子怡与狐柒仍在赶来归今镇的路上,没有他们两人对燕安淮的诊治,君长清并不敢轻易确定燕安淮的身体状况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言。
但见燕安淮一副乖软省心的模样,还是对他心软,只道:“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记得同我说。”
这样的话燕安淮来来回回也听了许多次,连连点头:“会的会的,师尊放心好了。”
君长清这才稍微放松些情绪,坐在燕安淮身边陪他。
直到片刻时间后,医馆膳堂那边也将药膳端了过来。
燕安淮眼睛看不到,全程都接受着君长清的投喂,小口小口将药膳都吃完。
直到他用完膳之后,外出的简澄才同回来的何兴一道再次过来。
何兴开门见山地说:“我问过阮家主与那位阮公子了,他们都很乐意让燕公子到他们那边去暂住。正巧那位阮序阮公子这一阵子都清闲,你们若是方便的今日便可以过去了。”
燕安淮迫不及待想今日就见到幻境内的阮游,攥了下君长清的袖角。
君长清明白了他的意思,回答:“那便今日去吧,有劳何公子。”
何兴连声道:“不劳不劳。那君前辈与燕公子稍微收拾一下我们便直接过去吧,阮家主那边也时常会接待像燕公子这样的客人,等我们过去他们差不多也该准备好了。”
君长清点了下头,等何兴与简澄再度离开房间后便收拾好为数不多的东西,一道前往归今镇的阮家府邸。
路上燕安淮始终与君长清牵着手,为燕安淮安全着想,君长清时不时便会提醒他注意前边有什么样的障碍物,两人之间靠得极近。
简澄就跟在他们身后大概两步的距离,总感觉从他们师徒间看出了点耳鬓厮磨般的亲密。
正常的师徒哪怕其中一方失明……也不至于靠得这般亲密吧?
简澄有些茫然,但见何兴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模样,又疑惑起他是不是阅历太少想太多了。
说不准望月仙尊与小峰主之间确实就是感情比较好的师徒。
简澄始终觉得诡异,但终究没敢继续深想下去,很快便甩甩头,权当自己看不见。
没过多会儿,他们便抵达了距离不算太远的阮家府邸。
阮游似乎是早早便等候在府邸门口,燕安淮只感觉他们刚停下来,便听到了阮游的声音。
“这几位便是兴叶仙尊说的贵客吧?辛苦各位劳累奔波。”
君长清平时不爱将客套话,燕安淮便直接礼貌回应:“久仰阮家主大名,有劳家主亲自接待。”
阮游笑着回答:“无妨,各位贵客远道而来,接待各位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这位小公子应当就是要找兄长的那位吧?今日天冷,站在门口讲话容易着凉,都请先随我进去吧,兄长也已经等候在院子内了。”
燕安淮也笑一下:“那就有劳阮家主带路了。”
阮游:“无事,请诸位随我来吧,小心面前的台阶。”
最后一句话燕安淮听得出是对自己说的,又笑了一下才跟随君长清一块继续走。
就目前来看,阮游的性格与幻境还是基本一致的,只不过他暂时看不见,还不能确认阮游的神情表现如何。
不过有现实中体贴关怀的大师兄在前,燕安淮还是先入为主地觉得幻境内的阮游性格应当也很好。
他们跟随着阮游七拐八绕,很快便在一个地方停住。
燕安淮又听到阮游似乎在对另一个人说话:“兄长,客人们都来了。”
紧接着院子内就传来一个温润的嗓音:“诸位来了?有失远迎,快请进来吧。”
那人的声音很好听,有如一冽清泉,透彻清朗,听着便是谦谦君子般的感觉。
燕安淮莫名生出了些亲近感,开口打招呼:“阮公子好。”
阮序应是见到他眼睛上的布条,回答:“这位便是燕小公子吧?确实是个可爱的孩子呢。屋子内比外边会暖和很多,我带你先进屋看看吧,莫要着凉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听着很舒服。
燕安淮朝他笑笑,没有丝毫初次见面的拘束:“好。那我可以叫你阮序哥哥吗?不知为何,虽然仍未见到哥哥面容,但听哥哥的声音就感觉很亲切。”
阮序轻笑了一声:“当然可以,我也总觉得和小淮会很投缘呢。”
一来一回间两人的关系仿佛一下子亲近了不少,燕安淮下意识间便松开了与君长清相牵的手,循着声音去找阮序。
阮序怕他不小心绊着什么,也快走到他的身边来接他。
两人很快便有说有笑地聊到一起,阮游便请了君长清和简澄也进去。
君长清看着靠在一起格外投缘的两人,握了下空落落的手心,须臾才跟着走了进去。
第65章
燕安淮与阮序一见如故, 阮序带着他到了院子内一个有暖炉的石桌旁坐下,燕安淮还能感觉到石椅上有一层软乎乎的小垫子。
阮序笑着说:“我总习惯与来找我的客人们在院子内先聊聊,不知这里的环境小淮可还适应?若是冷的话我们也可以进屋。”
燕安淮摇了摇头:“不会, 虽然我现在还看不见,不过阮序哥哥一定布置得很用心, 坐在这里一点都不会冷呢。”
“你能适应就好。”阮序又倒了杯温茶,放到手边,确保他能轻易辨识出茶杯的位置, “这是我自己特制的茶,对体弱多病的人会比较温和。”
燕安淮摸索着握住茶杯,顺着茶杯摸了一圈, 这才尝试着喝了一口, 一下就皱起了眉头:“唔,好苦。”
阮序回答:“毕竟良药苦口利于病, 这茶虽苦, 但对身体还是很有好处的。”
燕安淮有些犹豫:“那我不会住在阮序哥哥这里的时候……都要喝这个吧?”
他满脸都是不情愿。
阮序问:“看来小淮怕苦?”
燕安淮干脆利落地点了好几下头,似乎对这茶避之不及。
阮序笑了一声:“怕苦也好,能这么坦然地说自己怕苦, 说明你身边的人很在乎你, 你生活的人际环境能让你心情愉快。”
“那倒是。”燕安淮跟着笑笑,“我师尊、师兄师姐们和其他的前辈朋友们人都很好, 我很喜欢和他们一起玩。”
阮序:“那很好呀。茶我就给你换一份不苦的吧,其实不一定要这一种, 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
燕安淮也不同他客气:“嗯嗯, 谢谢阮序哥哥。”
说完, 他又好奇问:“我听何公子说哥哥幼时也是身体不好, 哥哥是因为这个对医术与养生感兴趣的么?”
阮序回答:“嗯。我幼时的状态应当可以说比小淮你的要差许多, 家里人总是忙里忙外地照顾我,我总觉得不能让家里人这样照顾我一辈子,便自己开始去学这方面的东西,到现在也有个两三百年时间了。”
“虽说现下我身体也说不得多硬朗,但至少不必麻烦旁人总是照顾我,平时还能帮忙照顾一些需要照顾的人。”
说到这里,阮序的声音里带上些无奈的笑意,补充道:“比如现下正躲在我身后的小孩阮清,他看起来对小淮你很好奇呢。”
“诶?”燕安淮不知周围原来还有一人,“是小朋友吗?”
阮序:“嗯,他今年五岁多了。小清平日比较内向怕生,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平时有人来他总是躲在屋内,今日还是我第一次见他跑出来呢。”
燕安淮不知小孩在哪个方向,朝着阮序的声音来处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小清的名字很好听呢,是阮序哥哥的孩子吗吗?”
阮序解释道:“小清是我捡来的孩子,他大概才满月时被人遗弃在我们阮府附近,我正好见到,便干脆抱回来抚养长大了。”
“当时正好也是冬日,小清太小了,又不知在这大冷天被遗弃了多久,好不容易救回来后还是难免落下了体弱的病根。”
“啊……”燕安淮听到阮清的遭遇,面露难过,“那看来小清也很不容易呢。”
他动了动手,又想起自己不知小孩在哪儿,很快便止住了动作。
阮序看出他的想法,对阮清说:“去和小淮哥哥打个招呼吧,小淮哥哥也很喜欢小清呢,别怕。”
小孩那边似乎又犹豫了一阵,片刻后燕安淮才听到有小心翼翼走近的声音。
阮序引导着燕安淮抬手抚上了阮清毛茸茸的脑袋,燕安淮摸索着轻轻揉了下,笑着说:“虽然我还看不见,不过小清一定也是个可爱的孩子吧。”
小孩那边没有应答的声音,倒是脑袋动了下,很快就从燕安淮手心下离开,听动静是跑回到阮序身后去了。
阮序无奈开口:“小清太怕生了,大抵是还有些腼腆,希望小淮你不要介意。”
燕安淮摇摇头:“没关系的。只可惜我现在见不到小清,不然也可以和小清好好打个招呼了。”
提及这件事,阮序又道:“我听说了,小淮应当是在雪地里待得太久了,过几日就会没事了吧?”
燕安淮点头:“嗯,到时不仅能见到小清,也能见到阮序哥哥了。”
阮序温和地笑笑:“那到时我再带你四处逛逛吧,归今镇还是有许多可以游玩之处的。等你眼睛好了也可以到处去看看。”
燕安淮当即应下:“好呀!不过到时候阮序哥哥介意我和师尊一起吗?因为一些原因我平日单独出门会比较危险,我平时出门都喜欢和师尊一起。”
阮序:“看来小淮你和师尊的感情很好呢。你若能更开心,我自然不会介意。”
“谢谢阮序哥哥~”燕安淮清脆道声谢。
阮序没再与他闲聊些什么,又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你的师尊与那位师兄已经安顿好,你可是要去你师尊或是师兄那儿?”
以燕安淮现下的情况,独自一人住一个房间必然是不可能的,阮序便顺口这么问了一句。
燕安淮直接道:“去找师尊就好,平日我一般都是和师尊一起的。”
“好。”阮序没多想,带着他到君长清住的房间。
路上两人又稍微聊了会儿,在房间门口逗留小阵,阮序才告辞离开,并同他说有需要可以随时到他的房间去找他。
燕安淮应下声来,便听到阮序敲门同君长清说把他送回来了的事情。
很快他的耳中就多出一道开门的动静,君长清淡然道:“有劳阮公子。”
阮序礼貌回应:“无妨,都是我职责所在。那我便不打扰君前辈与小淮了。”
君长清没回答,燕安淮猜他应当是以动作致意了,间隔小会儿后才说:“阮序哥哥再见。”
阮序:“再见。”
阮序回应了一声,接着便是离开的动静。
燕安淮听着动静渐渐消失,还没来得及开口对君长清说什么,手心就又被熟悉的微凉温度轻轻握住。
“先进屋吧,外边冷。”君长清牵着他回到屋子内,将门重新关上。
燕安淮仍处在认识新朋友的愉悦当中,兴奋地同君长清说:“感觉阮序哥哥性格好好呀,说话很温柔,也很照顾我,会的东西也很多。阮序哥哥还收留了一名小孩抚养长大,那名小孩应该也是个可爱的孩子。
“可惜我现在看不到,不然就能见到阮序哥哥和小清了,好想真正地与他们见一面。”
燕安淮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君长清听着他一口一个“哥哥”,心绪复杂,始终沉默着没有搭话。
须臾,燕安淮也总算感觉到君长清异样的沉默。
平日就算再冷淡,君长清也会时不时给他一点形式上的回应。
他停下原本的话,疑惑开口:“师尊?”
“嗯?”君长清应了一声 ,“怎么了?”
燕安淮:“也没什么,就是感觉师尊方才似乎格外沉默,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君长清抬眸看向仍带着眼罩的燕安淮,耳边似乎还萦绕着他方才欢快的嗓音。
或许是清楚燕安淮此时看不到,君长清少有地放任了自己的情绪肆意蔓延,眸色变得晦暗不明。
他已经松开了与燕安淮牵着的手,悄无声息地走近了小半步,没有任何回应。
君长清刻意收敛了气息,燕安淮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只有鼻尖隐约的熟悉气味逸散着,又不知究竟是君长清身上的,还是他留下的。
“师尊?你还在吗?”燕安淮站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君长清抬手虚虚搭上了燕安淮耳畔发丝,只要他想,其实他随时都可以将燕安淮拉近,乃至束缚。
就如同只要他想,他总有无数种方式能让燕安淮乖乖留在他的身边。
而不是总像今日这样,对任何人都没有边界感。
对任何人,哪怕是才见一面的陌生人,都能释放出他最大的善意。
“……”
良久,君长清还是收回手,退回到最初的位置,轻声开口:“没什么,只是在想你眼睛的事情。”
燕安淮原本的无措在听到君长清的声音后消散,稍稍松了口气,笑着说:“不是说了只是暂时性的吗?师尊不用担心那么多的啦。
“刚刚我还以为师尊忽然出去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君长清揉一下他的脑袋:“抱歉,方才是我想得出神了。”
“那我就勉强原谅师尊了。”燕安淮嬉笑着伸手去牵他,君长清也主动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谁让我也喜欢师尊呢~”
君长清捏了捏他的手心,像是无奈地指正:“这样的话日后还是尽量不要说为好,很容易惹人误会的。”
燕安淮只以为君长清是对他将这样的套话用在君长清身上表示谨慎,满不在乎地说:“我倒觉得没什么关系,徒弟喜欢师尊也很正常,哪有那么容易误会啦。”
“对了对了,师尊,等我眼睛好了我们再一起出门走走好不好?听说归今镇也有不少值得一去的地方呢,上一次没来得及同师尊一起走走,这次说什么都得逛一逛。”
燕安淮很快又兴致勃勃地说起其他话题。
君长清偶尔应一声,垂眸看着他重新洋溢起笑意的面容。
比起看着燕安淮逐渐远离,果然他还是更不希望看到燕安淮失去他原本的开朗与活力。
第66章
在阮家安顿好后, 出于对身体的考虑,接下来的半日燕安淮基本都是乖乖待在房间内休息。
到了次日,燕安淮休息醒来时眼睛仍旧没有恢复。
他在君长清的协助下洗漱完用完早膳, 便又去了阮序的房间找阮序。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阮序还是陌生人,但目前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内, 君长清想悄无声息监视阮序有没有对燕安淮不利是很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并没有太过担心,直接送燕安淮到阮序门口。
燕安淮站在房间门口敲门:“阮序哥哥, 方便我进来吗?”
屋内很快就传来了些动静,紧接着就是房门被打开:“小淮来了呀,快进来吧, 外边冷。”
“嗯。”燕安淮笑着应一声, 又对君长清说,“那师尊再见。”
君长清回答:“好, 晚点我再来找你。”
燕安淮:“嗯嗯。”
听到君长清离开动静之后, 燕安淮才在阮序的引导下进到房间里。
屋内还有一些小动静,燕安淮随口问:“是小清也在屋里吗?”
阮序笑着回答:“嗯。小清年纪尚小,身体又比较差, 未免出现什么意外, 平日他都是同我一起住的。”
燕安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朝着屋内打招呼:“小清早呀。”
屋内很快就有一阵哒哒哒跑到阮序身边的动静, 估摸着是小孩又躲阮序身后去了。
阮序安抚着阮清:“不怕,小淮哥哥人很好的, 小清和小淮哥哥打个招呼好不好?”
“……”那头又沉默了小会儿, 才传来一个小小的、稚嫩的声音, “小淮、哥哥……早。”
阮清的说得很轻, 嗓音里还带着独属于小孩子的奶音, 听起来软软糯糯,让人联想到小小的糯米团子。
燕安淮忍不住笑着夸赞:“小清的声音好可爱呀,果然是和可爱的孩子呢。”
有了阮清的第一次尝试,阮序接着哄他:“小清你看,小淮哥哥真的很喜欢小清呢,小清要不要去小淮哥哥那边玩会儿?”
阮清似乎还是不太敢,燕安淮只听到阮序那边又是一阵细微的小动静,听起来像是还在犹豫。
燕安淮也不知小孩到底在哪儿,只是循着声摆出一副难过的模样:“还是说原来小清不喜欢小淮哥哥吗?小淮哥哥好想能有机会和小清一起玩呀。”
他本身长得就是一副美人模样,虽然现下眼睛被带有草药的布条缠绕,但反而更多出几分楚楚可怜的脆弱感,装起可怜来一拐一个准。
才五岁多的阮清还没有辨认别人情绪真假的能力,似乎就是不太忍心让漂亮哥哥这样难过,犹豫地抬头看了阮序一眼。
阮序给了他一个带着鼓励的温和笑意:“小清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的意愿。”
阮清其实听不太懂阮序话里真正的意思,但得到最亲近的人的鼓励,又纠结小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往燕安淮那边走去,轻轻拉住了燕安淮的袖角。
燕安淮感知到身边的动静,怕惊扰到小孩,抬手从足够高的高度往下摩挲着去找小孩所在之处,小会儿后才摸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阮清大概才到燕安淮腰部上一点的位置,燕安淮的手碰到他脑袋时,阮清似乎还僵硬着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躲开。
燕安淮这才放心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动作很轻,带着温柔的安抚意味。
阮清攥着燕安淮袖角的手似乎收紧了些,很快又松开一些,只是虚虚地握着,似乎比一开始要适应一些了。
阮序见他们俩相处得来,也放心了些,带着他们一大一小俩小孩到桌子边去坐着。
阮序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阮清,对阮清说:“小清去把这杯茶给小淮哥哥好不好?”
阮清软软地应了一个“嗯”,似乎又等了会儿才从椅子上起来,端着茶杯走到燕安淮面前,把茶杯放到燕安淮手边的桌面,又一点点推过来。
燕安淮感知到温热的杯壁碰到他的手背,之后阮清许是又犹豫了下,伸手过来拉他,直接拉着他去握住了茶杯。
不知是不是体质影响,阮清的手心没有小孩独有的暖融融的温度,反而有些冰凉,比冰灵根的君长清指尖都要冷些。
阮清把茶递给了燕安淮,又小小声地说:“小淮、哥哥、茶。”
燕安淮夸赞着道谢:“谢谢小清,小清真贴心。”
阮清那边没有动静,阮序温和地提醒他:“小淮哥哥现在看不见,如果小清想回答小淮哥哥的话,要开口说出来哦。”
“……”阮清过了会儿才又一次开口,“不、谢谢、哥哥、茶。”
之前因为句子简单,燕安淮还没注意,这会儿他才发觉阮清的语言组织能力似乎仍有欠缺,不是正常五岁多小孩的水平,四个字词连在一块他还有些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许是看出来燕安淮的困惑,阮序解释道:“小清的意思是‘不用谢,小淮哥哥喝茶’。”
接着他又补充:“小清大概在两三岁时遇到过一次绑架,留下了心理创伤,那段时间性格比现在还要沉默,整日都不肯开口说话,也不敢靠近不认识的人。
“这两年稍微好了些,平日里与他讲话他基本都听得懂,但说话还在一点点学,所以可能还组织不成完整的话。”
燕安淮这才明白过来,有些心疼:“那小清以前的遭遇也太可怜了。幸好小清遇到了阮序哥哥,这两年小清的性格能够好转,阮序哥哥一定付出了不少努力吧。”
阮序嗓音里带着些笑意:“确实挺不容易的,不过能看到小清一点点恢复也值得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小清日后能像一个寻常的小孩那般,过得顺遂自在。”
“那倒是。”燕安淮又摸索着去揉小清的脑袋,“小清这么可爱的孩子,还是要过得开开心心的。”
阮清这次没有任何要躲或是不适应的动静,应当是已经习惯了燕安淮的亲近。
燕安淮很快便收回手,再去找茶杯所在的位置,阮清便伸手又把茶塞到了他的手里。
“谢谢小清。”他又笑着道了谢,摸清茶杯的高度后端起来喝了一口。
今日的茶入口稍稍有些苦涩,但随着温热茶水入喉,隐约的回甘很快就将入口的苦涩盖过。
而且这茶还有几分特殊的香气,喝起来的感觉很温和,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
燕安淮有些惊讶:“这茶的味道好独特。”
阮序回答:“这也是我特制的,用了归今镇特有的一种花,那花可以作为药材入药,主要就是适合体寒怕冷之人,我便试着在烘干茶叶时加了些进去,发觉效果还不错。”
燕安淮由衷赞叹:“阮序哥哥果然厉害,我所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研究医术毒术的师姐,和一位医修好友会做这些。”
阮序谦虚道:“我也只是闲来无事之时的爱好罢了,肯定比不上小淮的那位师姐与好友。”
提起到了这个话题,燕安淮又道:“对啦,我那位医修好友子怡姐姐大概今夜或者明日便会到归今镇来,到时可以让子怡姐姐也一起来这里住吗?”
上一次的幻境慕子怡基本都是自己在外边住着,本身慕子怡赶过来也很费心力,燕安淮觉得总让他来回跑也不太好。
阮序听他说到“子怡姐姐”,似乎有些诧异:“‘子怡姐姐’是指云欢谷谷主慕子怡吗?”
燕安淮:“阮序哥哥认识子怡姐姐?”
阮序回答:“不算认识,应当说是我单方面仰慕慕谷主,毕竟云欢谷是第一医谷,谷内杰出医修云集,尤其是谷主慕子怡,更可以说是修仙界内医术造诣最高之人。
“我毕生最希望的就是能有机会到云欢谷中去看看,不过以我人界世家的身份,想去云欢谷几乎不可能。”
云欢谷每隔几年都会有一次医术的交流会,算是医修中的盛会,但门槛很高,并非所有人都能参与。
燕安淮便道:“子怡姐姐人也很好,平日里与我同样研究医术的师姐经常会在一块聊相关的话题,若是见到阮序哥哥,一定也很聊得来。”
阮序倒像是有些紧张起来:“慕谷主若是光临寒舍,我自是欢迎,只是听闻慕谷主平日对生活居所比较挑剔,便是云欢谷也一定要布置得合心意。也不知我这对慕谷主来说会不会有些怠慢了。”
“挑剔吗?”燕安淮歪头想了下,“我倒觉得子怡姐姐比我随意多了。阮序哥哥放心吧,子怡姐姐也很随和的,说实话其实还有些不正经,很好相处。”
燕安淮都这么说了,阮序也稍稍放松下来一些,思索着说:“正好我这院子内还有一个房间,若是倒是慕谷主不介意,便让谷主直接住到这边来吧。”
燕安淮笑一下:“嗯,那我等会便联系子怡姐姐,让他到时直接过来。”
阮序应一声:“好。”
解决了慕子怡与狐柒的住宿问题,燕安淮又在屋内陪阮清玩了会儿,阮清面对他时也总算没有一开始那般的害怕,能够时不时和他互动一下。
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阮序便干脆让阮清试着带燕安淮回他的房间去。
阮清似乎是犹豫了小会儿才答应下来,跑到燕安淮身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一根指节。
燕安淮已经能够顺畅找到阮清的头顶在何处,抬手揉一下他的脑袋:“谢谢小清,辛苦小清带路啦。”
他感知到阮清小幅度动了动脑袋,应该是在摇头,很快又软声补一句:“不、谢谢、喜欢、哥哥。”
小孩轻飘飘的声音听起来又乖又软,燕安淮只觉心底像是软绵绵塌下小块,真挚道:“小淮哥哥也很喜欢小清哦,哥哥还想经常来找小清玩好不好呀~”
“……嗯。”
阮清轻轻地应一句,握住燕安淮指节的手稍微紧了些。
阮序在旁边看得欣慰,笑道:“那小清就先送小淮哥哥回去吧,晚了小淮哥哥的师尊可能会担心的。到时小清再自己回到房间里来,可以吗?”
“嗯。”阮清又应一声,这一次听起来还有点“一定完成任务”的感觉。
燕安淮也不再耽搁,和阮序道声别后就与阮清一块出门。
阮清不会说“小心台阶”的话,但每到一个需要跨过去的地方都会停顿一会,提醒燕安淮前面有“板板”。
很快燕安淮就顺利地跟着一块走到院子里,没走几步阮清的脚步似乎一下就停滞了下来,但又站在原处不说话。
燕安淮摸不准这是遇到了什么,只是凭印象记得这个距离应当暂时还没到有台阶之处。
他试着拉上小孩继续往前走,接过还没走两步就径直撞上了或许是迎面走来的人。
“啊呀。”燕安淮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无奈地笑着说,“我说怎么小清不走了,原来是师尊来了,怎么师尊都不出声的?”
君长清全程站在原地看着燕安淮撞过来,瞥一眼躲到燕安淮身后去的小孩,才将视线放回燕安淮身上:“知道是我?”
“当然知道啦。”燕安淮笑得很甜,“我不是说过嘛,师尊身上总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师尊的。”
得到燕安淮这样的回答,君长清原本微妙的心绪一下子便被安抚下来。
第67章
燕安淮不知君长清的情绪转变, 解释完后问:“师尊是准备来找我的吗?”
君长清回答:“嗯。时间差不多了,便想着接你回来,才出门到这, 便看着你直接撞上来了。”
燕安淮假意抱怨:“师尊都看到我了,那怎么不躲呀?撞得我肩膀好疼。”
君长清随口编了个理由:“本来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感知到, 没来得及喊你你就撞上来了。”
燕安淮信了他的话,没再多说些别的什么,又道:“那既然师尊都出来了, 不若就在院子里待会儿吧。这冬日里房间燃着暖炉,总待在房间里也怪闷的。”
君长清自然是由他开心:“好。你与这小孩先过去吧,我去给院子内的暖炉也添点炭火。”
燕安淮点点头:“好。”
等君长清走后, 燕安淮便感知到缩到身后的小孩慢慢走了出来。
燕安淮问:“小清愿意一起在院子里坐坐或者玩会儿吗?小清若是不想的话, 等会儿直接回房间去就好了。”
阮清那边安静了会儿,才传来小小的应答声:“哥哥、一起。”
经过小半个早晨的相处, 燕安淮已经能大致听懂阮清话里的意思, 听得出阮清的意思是想要和他一起玩。
燕安淮莞尔一笑:“那小清带我去桌子那边好不好?来的路上我有听到踩雪的声音,院子内应当还有雪,我就在桌旁坐着, 你可以去玩一玩。不过要记得小心不要着凉哦。”
因为要说的话比较长, 燕安淮说得缓慢,尽量保证阮清都能听懂。
阮清似乎也反应了一会儿, 才回答:“嗯。”
他牵着燕安淮到了院子内的石桌前,还拉燕安淮的手去探石椅的具体位置, 确保燕安淮能找到坐的地方。
燕安淮安安稳稳地坐下, 揉一把小孩的脑袋:“小清真厉害, 去玩吧, 小淮哥哥就坐在这里陪你。”
阮清又细细弱弱地说:“小清、衣服、等会、玩。”
燕安淮辨认了一会儿, 问:“小清是想说回去穿件衣服,等会儿再出来玩吗?”
阮清:“嗯。”
燕安淮这才回答:“好哦,路上记得小心滑,不要摔倒了,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他笑得温和,带有几分天然的亲切感。
阮清又拉住他的手轻轻握了下,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亲近,很快又松开来,啪嗒啪嗒地往房间回去。
燕安淮听着他离开的动静,始终面向着声音来源处,似是在信守他会“等候”的承诺。
在离开的中途,阮清也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坐在院子内朝向他的燕安淮,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轻轻攥了下才回头继续往回走。
他回到房间时阮序正坐在屋内看书,见到他后温和一笑:“小清回来了?有把小淮哥哥顺利送回去吗?”
阮清一路小跑到阮序身边,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小淮哥哥、喜欢。”
“喜欢小淮哥哥呀?”阮序顺势放下书,把小孩抱到自己膝上,“那小清也可以多主动去找小淮哥哥玩哦,小淮哥哥也很喜欢小清,不会嫌小清烦的。”
阮清窝在阮序的怀里,小会儿才起身,指着衣柜的方向说:“哥哥、院子、玩,小清、衣服。”
阮序大致顺一遍:“小清是和小淮哥哥约了一起在院子里玩,所以回来穿好衣服吗?”
阮清点点头。
阮序笑笑:“好,那我带小清去换衣服,可别让小淮哥哥等太久了。”
阮清再一次点头,从阮序身上下去,乖乖站在原地等着阮序去给他拿衣服。
他平日很怕生,但遇到喜欢的人,也确认对方不讨厌自己,也会对对方表露出自己的亲近。
只是到目前为止,来这里住过的人很多,真正能让阮清亲近的人却不多,像燕安淮这样天生带有友善亲切气场的更是少有。
阮序希望阮清能够慢慢走出当年的阴影,也希望他能借助与他人交流的机会,一点点敞开自己的内心。
他看着阮清乖乖等在原处,又时不时看一眼门口的模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能遇到这位真心实意与小孩相处的燕小公子,也算是阮清的一件幸事了。
阮序拿着一件小斗篷走到阮清面前,动作轻柔地替他系好,又给塞了一个专门为他做的小手炉,确保他不会那么容易着凉生病。
阮清全程乖巧,只是在拿到手炉后又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软声说:“小淮哥哥、手手、冷。”
阮序还半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视着问:“小清是担心小淮哥哥也会手冷,想拿一个手炉给小淮哥哥吗?”
阮清轻轻点头。
阮序揉揉他的脑袋:“小淮哥哥一定很高兴能见到小清这么关心他,那哥哥再去拿一个手炉,小清自己带去给小淮哥哥,小清可以做到吗?”
阮清想了想,点头:“嗯。”
“小清真棒。”阮序又夸奖一句,这才起身去多拿了个手炉,让阮清自己带出去。
阮清就抱着两个手炉,在阮序提醒过他小心路滑后迫点点头,这才出门去。
燕安淮一直都安静坐在院子里等阮清回来,中途君长清出来过一次添炭火,思量着或许不够,又回了趟屋子内。
他看不到周围是什么样的情景,在安安静静的院子内听着时不时风吹过、雪落下的声音,只觉心底也逐渐宁静下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踩雪声,没多会儿手心里就多出一个暖融融的温度。
他摸出这个东西应该是个手炉,问:“这是小清特意拿给我的手炉吗?”
阮清回答:“嗯。院子、冷,这个、暖。”
燕安淮接过了手炉,笑道:“嗯,这个确实很暖和,谢谢小清,小清这么为我着想我真的很开心呢。”
“嗯。”阮清应一声,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但应该心情也不错。
燕安淮拍拍他的脑袋,正想在说什么时,正好君长清又从屋内出来。
阮清见到陌生人,又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躲到了燕安淮身边,像见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似的。
这反应可比刚才还牵着燕安淮手,见到君长清时的反应要大得多。
君长清:“……?”
君长清和小孩不熟,不清楚他的性子,语气里像是略到了些疑惑:“我很吓人?”
结果他刚一开口,阮清又往燕安淮身侧躲得更严实了,一手紧紧拽着燕安淮的袖角。
燕安淮乐得咯咯直笑:“看来几日不见,师尊又变得吓人许多呀。”
君长清没有应答,不过燕安淮也想象得出他此时的细微情绪,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会儿。
等君长清足够郁闷了,他才解释:“小清本来就是内向怕生的性子,师尊又惯来是冷着脸的,小清会害怕也很正常啦。”
同君长清解释完,他拍了拍抱住他的小孩,安抚道:“小清不怕哦,这位是小淮哥哥的师尊,小淮哥哥就是被师尊抚养长大的,和师尊与小清同阮序哥哥的差不多呢。”
听到燕安淮这么说,君长清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很快燕安淮也像是反应过来:“哦不对,抚养我长大的应当是夫子来着?”
不知为何,燕安淮的潜意识已经渐渐在将“夫子”与“师尊”的形象融合在一起,他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对,又道:“算了,大差不差。”
阮清没太听懂他后边加快语速的那几句话,只听懂了燕安淮与君长清的关系和他与阮序之间的关系很像,脑袋动了下,似乎是探头去打量君长清。
但估计君长清始终和平时一样冷冷淡淡,小孩探头看了几眼后又缩到了燕安淮身旁,抱着燕安淮的胳膊。
燕安淮又拍了他几下安抚:“没事没事,那小清不看他,就当他不在这里,好不好?”
阮清攥着他的袖子纠结了一会儿,才挨着他的胳膊轻轻点了下头:“嗯。”
“小清真棒。”燕安淮揉揉他的脑袋,“那小清去玩吧,小淮哥哥在这里陪着你。”
“嗯。”阮清一声,把自己的小手炉也塞给了燕安淮,然后跑到另一边去。
燕安淮听到踩雪的声音,猜想小孩应该是去玩雪了,就抱着一大一小两个收手炉坐在原处,面向着小孩所在的方向。
过了小半晌,才又传来小孩跑回来的动静。
阮清伸手碰了碰燕安淮的手,指尖还带着些冰冷,等了小会儿他才拉住燕安淮的手,去摸他手上捧着的东西。
那东西冰冰凉凉,有一定的形状。
燕安淮猜测道:“是小清自己捏的小雪人吗?”
阮清回答:“嗯。给哥哥、雪人。”
燕安淮问:“是要送给我吗?”
阮清又应一声:“嗯。”
“谢谢小清。”燕安淮惊喜地道了声谢,接过那个冰冰凉凉的小雪人,“能收到小清的礼物哥哥真的很开心呢。等哥哥眼睛好了,也做一份礼物送给小清好不好?”
“嗯。”阮清回答着,仍旧是半黏在燕安淮的身边。
燕安淮将手中的小雪人暂时放到桌上,拿出一块手帕摸索着给阮清擦了下湿漉漉的手,又给他捂了一会儿才将他的小手炉给他,免得忽冷忽热反而让他的手被低温烫伤。
阮清全程乖巧,被捂手时也一直没动过,直到燕安淮把小手炉塞回到他手中,才跟着收回自己的手,往燕安淮的方向靠了靠。
君长清到底是第一仙尊,即便一直被迫保持了沉默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当阮清再次靠近时,还是会本能地有些害怕。
燕安淮拍拍小孩的脑袋算作安抚,之后单手环住他的肩膀,忽然又问君长清:“对了师尊,既然师尊是冰灵根,那师尊会不会什么法决,能把这个小雪人保存下来呀?小清那么用心捏的小雪人,若是还没来得及看到就化了,我会很难过的。”
他特意说得比较缓慢,明显也是说给阮清听的。
君长清:“……?”
君长清起初还未理解燕安淮是要做什么,看了眼石桌上那个歪七扭八的小雪人,又看了眼听到燕安淮的话后稍稍探出了点脑袋的小孩。
阮清受性格限制,对于修炼这些事情没有太多了解,“法决”这类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变戏法一般,难免会多出些新奇。
他朝君长清的方向看了一眼,对上视线后很快又缩了回去,但目光似乎仍旧时不时地飘过来几下。
君长清这下明白了燕安淮的意思,有些无奈:“冰灵根也不是这么用的。”
燕安淮露出些失望的神情:“啊,不可以吗?”
“……”君长清在心底叹了口气,认命起身,“不过既然你想的话,试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燕安淮重新展露笑颜:“我就知道师尊最好了。”
君长清没再回他,走到他身边来。
阮清就随着他的动作又往燕安淮另一侧躲了躲。
燕安淮感知到动静,抬手安抚他一下。
君长清看了眼燕安淮半环住小孩的动作,之后才将桌上的小雪人拿起来。
作为独特的冰灵根,平日里的修炼最主要的就是对冰、雪这类冷冰冰的东西的感知,固化雪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捧起小雪人,莹蓝光亮自他掌心缓缓蔓延,很快就将整个小雪人轻柔包裹。
阮清看着这点凭空冒出来的光亮,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连拽着燕安淮袖角衣料的手都无意识松开了些。
固化雪人不需要多久,君长清施用法决的同时思考了一下,没有把歪七扭八的小雪人摆正,保留了它原本的模样,将雪人重新放回桌上:“好了。”
燕安淮听到君长清的回应,夸赞:“师尊好厉害!”
“哄小孩的那套就不必一起用在我身上了。”君长清点破他的小心思。
燕安淮嘿嘿一笑:“还是带有点真心实意的啦。”
君长清蹂.躏一把他的脑袋,像是无奈,但更多的还是纵容。
燕安淮感受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没有丝毫要反省的自觉。
他又对阮清说:“小清想不想再去看一下?”
阮清挨着他的胳膊点了点头,但又站在原地没有动,显然是因为君长清还在这里,不太敢过去。
燕安淮没有继续劝他,也没有开口让君长清先回去,安静地给阮清思考的时间。
小会儿后,阮清才犹豫着松开点手,走到桌子边去伸手碰一碰那个被固化的小雪人。
原本因为小孩力气比较小而松散的雪变得格外坚硬,但外表仍保留着最初的模样,单看依旧能看出是用雪捏出来的,只有真正摸一下才会发觉触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阮清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奇的“哇”,软绵绵的,声音很轻,若非院子内足够安静,说不定都会被忽略过去。
燕安淮听到小孩的这声感叹,轻笑一下,问:“怎么样,小清觉得大哥哥厉不厉害?”
“嗯!”阮清回应一声,“大哥哥、厉害。”
燕安淮接着问:“那小清还怕大哥哥吗?”
阮清似是想了想,又扑回燕安淮怀里,小声说:“怕。”
变完“戏法”仍旧被小孩害怕的君长清:“……我真的有那么吓人?”
燕安淮又乐呵呵地笑了好一会儿:“谁让师尊总是冷着脸嘛,你看,小孩都怕你。”
君长清心绪复杂。
阮清则是小半晌才从燕安淮怀里直起身,又小声补充:“一点点、不怕、大哥哥、怕。”
燕安淮问:“小清是想说有一点点不怕大哥哥了,但总的来说还是害怕吗?”
阮清:“嗯。”
燕安淮笑着揉搓一下他的脸颊:“小清已经做得很棒啦,慢慢来,看小清你自己心意就好,也不要太勉强自己哦。”
阮清:“……嗯。”
燕安淮把小孩安抚好,正好这时阮序的房间方向传来些动静。
阮清一下就又跑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燕安淮猜出是阮序来找小孩了,开口:“是阮序哥哥吗?”
阮序回应:“嗯,我想着时间差不多了,来带小清回去。小淮也早些回去吧,外边到底冷些,莫要着凉了。”
“好。”燕安淮应一声,又对着那边的方向说,“小清再见。”
“小淮哥哥……”阮清再次开口,犹豫小会儿,用更小的声音把君长清带上,“大哥哥、再见。”
君长清应该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回应:“再见。”
阮序也同他们道了声别,这才带着阮清回房间去。
燕安淮面向着他们离开的方位等了会儿,欢喜地说:“小清已经能在打招呼的时候带上师尊了,再接触一两次应该就不怕师尊了。”
他抱着手炉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面上是真挚纯粹的笑容,显然是真的为小清也能与君长清好好相处而开心。
君长清想起他之前说过,希望他能感受到更多烟火气的话,神情变得柔和。
他揉了揉燕安淮的脑袋,说:“我们也回去吧。”
“好。”燕安淮应答,揣着手炉起身,自然地朝君长清出声的方向伸出手。
君长清牵起他暖融融的手心,稍稍握紧,常年微凉的指尖也只有在这时会染上鲜活流淌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五千在中午十二点或下午三点更新~
第68章
燕安淮在阮家又休息了一日, 次日起身时眼睛依旧没有恢复。
不过在早晨用完早膳后不久,君长清就来同他说慕子怡和狐柒他们终于到归今镇了。
燕安淮有六日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闻言就迫不及待地同君长清去找了阮序说。
关于让慕子怡他们一起在阮家住的事情, 阮序已经提前与阮游说过。
由于这几日阮游比较忙,这时他就正好不在府上, 燕安淮便与阮序一道出门去接慕子怡。
燕安淮一路都牵着君长清的手,跟着君长清和阮序的脚步声往外走,没多会儿就到了门口, 听到阮序吩咐门口守卫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他就又听到慕子怡喊他的声音:“小淮?”
燕安淮朝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展颜一笑:“子怡姐姐早,好久不见啦。”
慕子怡之前已经从君长清处听说过燕安淮眼睛的事情, 但真正亲眼看到他遮住眼睛都模样还是有些心疼:“抱歉我又来晚了, 总让你受这样的苦。”
狐柒也发出一个“嘤嘤”的叫声,似乎是到了燕安淮脚边来蹭他。
燕安淮感知到脚下的触觉, 蹲下身摸索了一下, 很快就摸到了狐柒主动伸过来的脑袋。
他久违地揉了揉狐柒光滑的毛发,将狐柒直接抱起来,笑着说:“怎么子怡姐姐、狐柒也和师尊还有小师哥一样,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道歉?我这不还好好的嘛, 眼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真的没有关系的。”
狐柒在燕安淮怀里拱了下, 似乎还是在表达安慰的意思。
燕安淮又给他顺了把毛,转开话题, 同慕子怡介绍道:“对了子怡姐姐, 这位阮公子就是我同你说的那位阮序哥哥。这段时间我们都是住在阮序哥哥的院子里, 阮序哥哥对医术也很感兴趣, 子怡姐姐和阮序哥哥说不定会很聊得来呢。”
听到燕安淮提及自己, 阮序也连忙紧张开口:“见过慕谷主,久闻慕谷主医术第一人的大名,今日能接待慕谷主实属阮某三生之幸。”
“嗐,哪有那么夸张。”慕子怡笑着回复,语气很随和,“只不过是有点小成就,被我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徒弟们瞎吹。医术哪有什么第一不第一,终归目的都是为了悬壶济世,只不过是专研的领域和时间不一样罢了。”
燕安淮也在这时继续缓和气氛:“阮序哥哥你看,我都说了子怡姐姐人很好的,阮序哥哥完全不用紧张,阮序哥哥要是太特殊对待了,子怡姐姐反而要浑身不自在呢。”
慕子怡连连回答:“对对对,小淮说的都对。”
阮序似乎也总算放松一点,回归到适宜的礼节中:“总站在门口也不好,那慕谷主也先到院子里去安顿一下吧。”
慕子怡回答:“行。”
应完,慕子怡又冲狐柒的方向不满地喊:“狐柒你过来,小淮还是个病患呢,你也好意思让小淮抱着你。”
狐柒哼唧几声,听语气似乎有点“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耀武扬威之感,但很快还是从燕安淮的怀里跳了下去。
燕安淮乐呵地笑笑:“没关系啦,反正狐柒也不重。”
全程没开口的君长清顺势牵起他的手,补一句:“你现下失去视觉,抱着狐柒不好走,还是让他自己走为好。”
燕安淮想了想:“那也是。”
虽然遗憾不能继续蹂.躏狐柒毛茸茸的白毛,但燕安淮还是选择听君长清的话,乖乖握住君长清的手。
这回就轮到狐柒发出些不满的“嘤嘤”声。
三人一狐互动得自然,显然相互之间已经格外熟稔。
阮序感慨一句:“小淮与君前辈、慕谷主的关系果然很好。这位……狐柒?是你们的灵宠吗?比我见过的寻常灵宠更通人性呢。”
妖族平时基本深居简出,很少会有在人族面前现身的时候,更多时候也只会在修仙界出现。
因而修仙界对于妖族的态度大多比较平常,人界则更多人对妖族持以和对魔修差不多的看法,为防万一,狐柒一般不会在人界暴露他是能化形的妖族身份。
燕安淮听到阮序的问题,笑着回答:“与其说是灵宠,其实平日里我们还是把狐柒当作朋友或者说是家人来对待的。”
他回答得很巧妙,既没有对阮序过多的欺骗,也没有顺势让狐柒暂时以灵宠身份跟着他们。
虽然平日里燕安淮很喜欢把狐柒当成普通的白狐来“玩弄”,也在有意无意间让狐柒逐渐适应了小白狐的身份放弃挣扎,但总的来说,燕安淮对狐柒还是有发自内心的尊重的。
狐柒并不介意伪装成灵宠,但显然燕安淮的这个回答更得他心,到他脚边去蹭了一下。
见状,阮序也笑了一下:“那也难怪能够如此通人性,能有小淮这样的好友与家人,一定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燕安淮故作无辜:“阮序哥哥现在才知道吗?我还以为之前阮序哥哥就已经能体会到这样的开心了呢。”
阮序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声音变得更温和:“确实也已经体会过了。可惜小淮你只是暂时在此处养病,若是可以真想与小淮再相处得久一些呢。”
燕安淮笑嘻嘻地说:“反正我们也不着急走,要是阮序哥哥不嫌我们烦,我们还能厚着脸皮多蹭几日。”
阮序:“我很珍惜能与小淮你相处的日子,你若愿意在这里多住几日,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呢?”
两人越聊兴致越高昂,即便燕安淮这时牵着的是君长清的手,但看起来反而与阮序更亲近一点。
慕子怡在旁边看着,凑到君长清身边问:“他们俩这是认识多久了?”
君长清面无表情:“一日半。”
慕子怡啧啧赞叹:“真不愧是我们小淮,跟谁都能那么快就聊得很来。”
君长清没有回答他这句。
慕子怡也不自讨没趣,秉承着“打不过就加入”的理念,趁机插入到他们畅聊的话题当中,一起尽兴地聊起天来。
须臾,他们总算回到院子里。
阮序先带着慕子怡去了他住的房间看几眼,确认没有什么需要增改的地方后,慕子怡便又来找了燕安淮重新检查他的身体状况,狐柒也因为担心燕安淮的情况跟着凑过来。
燕安淮乖乖坐在自己的床榻边沿,任由慕子怡同以往一般将灵力探入他的经脉中,细细查看他身体的情况。
小会儿后,慕子怡才松开搭在他手腕上的手,说:“或许是第一个幻境已经吸收过一定的魂明玉碎片的灵力,总的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恢复得很好,甚至比之前几次昏迷后的状态都要好得多。”
就坐在燕安淮身边的君长清似乎表现出了松口气的情绪。
燕安淮也在这时笑着说:“我就说我这一次感觉好很多了,真的不用那么担心我的。”
君长清又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幻境都要冷一些,还是要好好注意身体。”
慕子怡跟着补充:“你师尊说得对。虽然这一次你恢复得很好,但体质并没有提升太多,若是不注意些的话,还是比寻常人更容易生病。”
燕安淮乖乖点头:“嗯嗯,我会继续注意身体的。”
检查完身体,慕子怡又道:“介意我也看一下你的眼睛吗?”
燕安淮摇摇头:“没关系,子怡姐姐看就好了。”
“行。”慕子怡一边应声一边抬手,“那我就先把你的眼罩摘下来了。”
燕安淮坐着没动,全程配合。
慕子怡将眼罩摘下来后,嗅到一些草药的味道,问:“这个眼罩是何处来的?”
回答他的是君长清:“医馆的大夫给的,说是草药有助于燕安淮的眼睛恢复。可是这草药有何不妥?”
慕子怡思索着说:“现在还不确定,我先看看小淮的眼睛。”
说完,他又问燕安淮:“除了看不见东西以外,眼睛还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症状么?”
燕安淮回想一下,再次摇头:“没有了,其他一切都挺好的。”
慕子怡:“那你是完全看不见,还是单纯的很模糊根本看不清?”
燕安淮回答:“完全看不见。”
“嗯……”慕子怡摸着下巴开口,“那不太对啊,倘若是看雪太久导致的雪盲症,眼睛会肿,还会有异物感和疼痛感,而且应该也不至于到完全看不见。
“还有这个眼罩上的草药,我没闻错的话,应该只是单纯养护眼睛的,对雪盲症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效果。”
燕安淮:“诶?子怡姐姐的意思是,我应该不是雪盲症吗?”
慕子怡又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也不好说。我不喜欢去太冷的地方,所以遇见的这类病人也不太多。而且小淮你还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魂明玉碎片的影响,我不能确定这会不会也影响到你的病症。”
君长清把关注的重点放到了另一块:“那小淮的眼睛还能恢复正常吗?”
慕子怡给了肯定的回答:“慢慢恢复还是没有问题的。眼睛没有伤到根本,应该只是有哪里暂时受到了损伤,等过阵子是可以好的,只是我也不确定需要多久。”
得到慕子怡的这个诊断,君长清才重新放下心,没再插嘴。
过了小半晌,慕子怡才下了最终结论:“总之,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至于小淮的眼睛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失明可能我还得再看看,好好休息总归是没错的。”
燕安淮乖巧应声:“好,谢谢子怡姐姐。”
“没事。”慕子怡拍拍他的脑袋,“对了,简澄那小孩也在这吧?”
燕安淮回答:“嗯,小师哥也住在这个院子里,子怡姐姐是有事找小师哥吗?”
慕子怡嘿嘿一笑:“那小孩我看也挺机灵的,正好等会儿让他去帮忙买药煎药,我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
燕安淮笑得无奈:“子怡姐姐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哼哼。”慕子怡没有半点要收敛点自觉,“不要钱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说着他就站起身:“那我去找那小孩了,小淮你好好休息,等会儿记得乖乖喝药。”
“知道啦——”燕安淮拖了个长音,“子怡姐姐也快回去休息吧,长途跋涉那么久,是该好好躺会儿了。”
慕子怡顺手把狐柒一道捞起来:“行,那我走了,晚点再见。”
燕安淮听到了狐柒抗议的声音,笑着回应:“子怡姐姐再见,狐柒再见。”
狐柒挣扎抗议的声音渐渐远离,很快这个短暂热闹的房间又归于平静。
燕安淮放松下身体,想往后靠时正好在不经意间靠到了君长清的肩膀一侧。
君长清抬手扶住他:“累了?”
燕安淮顺势在君长清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理直气壮地继续靠着:“也没有,就是终于又见到了子怡姐姐和狐柒,还是挺开心的。”
说着他又叹口气:“总觉得好像因为我,出云仙宗以来大家都一直在赶路呢。”
不管是从云仙宗去往另一个宗门,还是在进入幻境后君长清、慕子怡他们往他所在的位置赶来,基本过不了多久就要赶一次路,总是处在奔波的路途中。
君长清怕他多想,揉一下他的脑袋说:“修仙界本身就以历练为重,常年出门在外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没有来幻境,一年到头也没几日是安安稳稳待在何处的日子。”
燕安淮笑一下:“师尊放心啦,我不是又在自责,我也知道你们都是关心我。能被大家这样关爱着,我还是很开心的。不过还是希望到日后,能有机会是我们一起慢悠悠地走,看看路上的风景,不用这样成日奔忙。”
君长清垂眸看着他的笑容,轻声道:“会有的。等你恢复以后,哪怕他们再忙,我也会陪你的。”
“那就这么说好了哦?”燕安淮直起身,循着君长清的声音面向他,“等到时候,不管去哪儿,至少师尊一定要陪我。我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出门。”
君长清承诺:“嗯,我会一直陪你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燕安淮总算满意,闲适地瘫倒在身后软乎乎的被褥上。
他又想起什么,开口:“说起来,好像很多时候总是师尊第一个找到我。上一次幻境是这样,这一次也是。师尊都联系不到我,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燕安淮问得很随意,显然只是闲来无事想起的小问题,并没有太在意。
君长清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之后稍稍握住,片刻后才回答:“我有我独特的办法能知道你在哪儿,你只要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能找到你就好,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燕安淮:“喔,师尊果然很厉害。”
他阅历还很浅,只当是修仙界有什么独特的找人方式,没多想,应一句后就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房间内的暖气很足,暖融融的烘得原本不太累的燕安淮躺了小会儿就犯起困来,翻个身侧躺着就渐渐睡了过去。
等君长清发觉时,他已经睡得香甜。
自打和君长清一起睡同一张床后,即便两人是各自盖着他们各自的被子,燕安淮也比以前要显得安心许多,不需要君长清帮他梳理紊乱的气息,也能够睡得足够安稳。
君长清见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睡着了,无奈起身,帮他宽衣脱靴,解开发带,再抱回他自己睡的那一边,盖上被褥继续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了,君长清这样折腾燕安淮全程也没有任何要醒的征兆,睡得踏踏实实。
就这样的睡眠质量,夜间若是没个人在他身边守着,估计到时怎么遇险的都不知道。
君长清轻轻地蹂.躏了一把他的脑袋,像是在表达着什么不满,但更多还是无奈的纵容。
燕安淮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在熟悉的气息中睡得可沉。
君长清也不再闹他,到另一边去继续看书。
……
良久之后,燕安淮是被简澄敲门的声音吵醒的。
“君前辈、安淮,方便我现在进来吗?”
君长清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燕安淮,果然见到了朦胧醒来的燕安淮。
他放下书卷走到床边:“醒了?”
燕安淮打了个哈欠,这才坐起身:“嗯。是小师哥送药过来了吗?”
君长清回答:“应当是。那你先再坐会儿吧,我去拿进来。”
“好。”燕安淮点头,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的软绵绵,听起来很像是在撒娇。
君长清又拍一下他的脑袋,去把简澄送来的药端了进来。
燕安淮也缓过了初醒的劲,起身坐在了床沿边上。
君长清怕他着凉,将挂在另一边的衣裳拿过来:“怎么自己起来了?等会儿着凉了就不好了。”
燕安淮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反正着屋子里暖气也足,不会那么容易着凉的。”
君长清正帮着他穿衣服,闻言,开口道:“那也不是你可以就那样躺在床上睡着的理由。”
他嘴上说着责怪的话,但语调没有分毫严厉的意思。
燕安淮笑嘻嘻地说:“这不是师尊就在旁边嘛,我相信师尊是不会不管我的。”
“你啊。”君长清屈起指尖,轻轻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动作却很温柔,基本只是稍微碰到就收回去了,根本不痛不痒。
他又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倘若哪次我没及时注意到怎么办?”
燕安淮理不直气也壮:“平日师尊都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我,哪次我们在一块的时候师尊不是一直关注着我?才不会有不及时的情况出现。”
平日里自以为收敛的小心思被燕安淮这样坦然地说出来,君长清一时都没能回答上来。
半晌后他才开口:“罢了。在我面前随你如何都好,但与旁人一道时,还是不能那么随。”
燕安淮已经配合着穿好了衣服,黏到君长清身边嬉皮笑脸:“知道啦,师尊放心吧,我只对师尊这么信任。就算是子怡姐姐我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心的。”
君长清这才满意,牵着他去喝药。
作者有话说:
慕子怡:我好像路过的狗,好端端走路上被踹了一脚
第69章
喝过药后, 燕安淮嫌屋内太闷,又同君长清一道出了院子。
刚走出去没几步,燕安淮就感觉到脚边多了一个小小的“挂件”。
他抬手去摸阮清的脑袋, 笑着打招呼:“小清中午好呀。”
“哥哥、好。”阮清回应一声,拉住燕安淮的袖角。
院子内的阮序见状, 忍不住笑笑:“小清真是越来越爱黏着小淮哥哥了呀。”
另一边的简澄也开口:“安淮果然是很受小孩子的喜欢。”
燕安淮这才知道院子内还有人:“小师哥也在院子里吗?”
简澄回答他:“嗯,出来练练剑,正巧碰上阮公子带小清出来玩。”
阮序也跟着说:“小清应该是对刀剑类的比较感兴趣, 平日我练剑时他就会特意搬个小板凳看着。方才见简小公子舞剑,新奇地围观了好久呢。”
阮清应是听懂了他们聊的话题,扯着燕安淮衣角说:“哥哥、剑、好看。”
燕安淮故意问:“是觉得练剑的哥哥好看, 还是哥哥舞剑好看呀?”
阮清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 说:“哥哥、剑、都好看。”
燕安淮揉搓一把小孩的脑袋,对简澄说:“看来小师哥也很讨小孩喜欢呀。”
简澄腼腆道:“只是凑巧小孩新奇罢了。安淮是要和君前辈出门吗?”
燕安淮回答:“没有, 也是想着屋里太闷, 来院子里透透气。”
说话间,他已经在阮清和君长清一人一边的引导下走到桌边坐下。
许是院子内的人多,君长清也比较放心, 等他坐下后便说:“我还有些事要忙, 就先回房了。”
燕安淮点头:“好,师尊再见。”
君长清揉一下他的脑袋, 转身离开。
阮清还待在燕安淮旁边,见到君长清转身走掉时似乎有些困惑, 攥着燕安淮袖角开口:“大哥哥?”
燕安淮听懂了他的意思, 解释:“大哥哥有事情要去忙, 所以先回房间啦。小清想和大哥哥一起玩的话, 下次小淮哥哥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阮清挨在燕安淮的胳膊上点了点头:“嗯。”
阮序见状, 微讶:“小清居然不怕君前辈吗?”
不说阮清,其实阮序在面对性子冷淡的君长清时,也基本是敬重大于友善,本能地觉得君长清这样的人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燕安淮笑着说:“一开始是挺怕的,不过我让师尊给小清用了点法诀展示着玩,小清应该也是觉得新奇,所以比之前好很多了。”
阮序有点想象不出君长清用法诀来哄小孩的模样,依旧惊奇,不过对君长清的印象也稍稍改观:“我还以为君前辈是不喜欢小孩的那种类型,看来是我以貌取人了。”
燕安淮随口道:“也只能怪师尊整日冷冰冰的,明明自己也挺喜欢小孩的,又总是把人家小孩给吓到。是吧小清?”
他戳了戳小孩肉乎乎的脸颊,说着抱怨的话,唇角的笑意却根本就没有下去过。
“……唔?”
他的前半段话说得比较快,阮清没有听懂,只听到了最后燕安淮喊他,发出一个困惑的音节。
燕安淮本身就是随口一说,也没详细解释,继续逗小孩玩。
恰好在这时,另一侧方向又传来一个推门的声音。
“哎呀,院子里这么热闹啊。”
慕子怡晃悠着从屋子里出来,听声音像是刚休息完出来走走。
阮清被陌生的声音吓到,直接躲到了距离最近的燕安淮身后。
慕子怡似乎也注意到了小孩:“咦,哪儿来的小孩,是阮公子的孩子吗?”
阮序忙解释:“也不算,小清是之前被遗弃在阮府附近的,我正好见到就把他带回家抚养了。”
“这样。”慕子怡一边说着,一边伸个懒腰就走到了燕安淮身边直接坐下,没个正经地开口,“躲什么呢,姐姐我有那么吓人吗?”
阮清还是不敢动,拽着燕安淮胳膊都手更加收紧,发出一个小小的呜咽声,像是要被吓哭了。
“这就要哭了?”慕子怡的嗓音听起来好像也有点郁闷,“姐姐我虽然是没小淮那么好看,但也不至于到吓人的地步吧?”
燕安淮抬手半环住阮清安抚他,解释:“不是子怡姐姐可怕,是小清性子内向,而且很怕生。”
慕子怡反而更加来劲了:“怕生?那不巧了,姐姐我专治小孩怕生。”
这话说得还有点故意装出来的不怀好意的意思在内,阮清对情绪感知还算敏感,更加害怕地往燕安淮方向凑近。
燕安淮无奈:“我看子怡姐姐你这是专治小孩夜啼。”
慕子怡笑几下,总算正经些:“我看这小孩也是身体不太好的模样,可是以前落下过什么病根?”
闻言,阮序就把阮清以前的遭遇也同慕子怡说了一遍。
慕子怡了然点头:“那难怪这小孩看着能与人正常相处,却还很怕生。想来是当初被绑架的事情导致他对陌生人有了心理阴影。”
阮序叹口气:“是啊。即便这几年有好转,但说话的能力恢复得还是很有限,如今也不敢让他去找同龄的小孩玩,也不知何时才能做到像正常小孩一般玩闹。”
慕子怡思考着说:“心病归根结底也是病,若是能真正找到适宜他的‘药方’,让他尽快好起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阮序不太确定地问:“慕谷主这番话的意思是……”
慕子怡笑着说:“放心吧,既然我都遇到了,肯定不会放着不管的。只不过或许我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阮序惊喜:“感谢慕谷主。”
阮清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阮序对慕子怡好似很亲近的模样,仍旧靠在燕安淮身旁,原本紧攥的手倒是送了些。
燕安淮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安抚:“小清不怕,子怡姐姐也是好人哦。子怡姐姐和阮序哥哥一样厉害,会给别人治病的呢。”
阮清没有说话,抱着燕安淮的胳膊不撒手。
见小孩确实怕生得严重,慕子怡也不急着那么快就和小孩打好关系,让燕安淮继续陪小孩玩,他则是与阮序聊了起来。
也正如燕安淮所料,两人在医术方面都很有研究,阮序本身又对慕子怡抱有崇敬之心,两人很快就热烈地畅谈起来,聊的大都还是些燕安淮听不懂的术语。
燕安淮便干脆起身,让阮清带着他一块到了简澄附近,边晒太阳边陪阮清看简澄舞剑。
慕子怡在与阮序聊完之后,就把狐柒直接从房间里一块拎了出来,接着狐柒这个雪白可爱小白狐的形象和阮清拉近距离。
狐柒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当然,这不满也只针对慕子怡,对待小孩时他还是尽可能地表现出了友善和耐心。
一日的时间很快就在平淡欢乐的玩闹中过去,燕安淮几乎是在院子里待了大半日,听到慕子怡提醒差不多该用晚膳了才反应过来今日在外边待得格外久。
平日基本燕安淮在外边待了半个时辰,君长清就会出来找他,今日倒是难得一直没出来。
燕安淮推测兴许是慕子怡和阮序都在,他也不用太过担心,便没再多想,跟着阮清一块回了房间。
“师尊,我回来了。”他在门口敲敲门,过了小半晌屋内才传来君长清的应答。
“好,就来。”
君长清回应后没多久,面前的门就被打开,由君长清牵过燕安淮的手。
燕安淮向阮清告别:“谢谢小清送我回来,小清也先回去找阮序哥哥吧,下次我再去找你玩。”
阮清应了个“嗯”,松开燕安淮的手,迈着腿就往回跑。
听着阮清离开的动静渐渐变小,燕安淮才跟着君长清一块回了房间,用过晚膳后就待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许是在院子里玩了大半日比较累,今夜燕安淮睡得也早,距离平日睡觉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他就已经哈欠连天,一副倦意。
君长清似乎仍在看书,听到动静便放下手中书卷,走到他身旁:“想睡了么?”
燕安淮已经摘了眼罩,揉了下眼睛,点头:“嗯。”
君长清拍拍他的脑袋,帮他宽衣解发:“那你先睡,我晚点忙完再来陪你。”
燕安淮应了声“好”,乖乖躺下睡觉。
他睡的位置一般都是里边,平日里君长清就在床榻外边与他相隔两张被褥,近乎于将他护在一个小空间里,总是很有安心感。
但今日或许是休息得比较早,君长清还没有上床,燕安淮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过了也不知多久,燕安淮就在朦胧间又一次醒来。
他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只感觉身边好像有点空,伸手过去摸了一下,旁边君长清睡的位置只有冷冰冰的空荡。
是还没到平时睡觉的点吗?
燕安淮等了会儿就坐起身,没听到身边有任何君长清的动静。
“师尊?”他试着喊了一声,轻飘飘的话落在空旷的房间内,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师尊不在吗?还是已经早上了?
燕安淮辨不清情况,但想了想还是排除了后者。
平日他和君长清起床的时间差不多,就算君长清比他先起,也不至于他睡的位置是冷的。
但倘若还没天亮,君长清大晚上的又去了哪里?
按照君长清的习惯,不可能大晚上让他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除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燕安淮有些担心,但是受制于失明的现状,也没办法去联络君长清。
他想了想,还是从床上起来,循着这几日对房间的熟悉,一路摸索到了门口的方向,想看看君长清是不是在院子里。
但是一推开门,除了迎面而来的刺骨冷意以外,燕安淮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整个院子都笼罩在静谧当中,燕安淮推测应该是深夜的时段。
夜晚的气温本身就比较冷,在门口没站多久燕安淮就已经冻得手疼,又实在担心君长清的情况,只恨自己受失明的阻碍除了在这里吹风什么都做不了。
燕安淮露出懊恼的神情,又在这时听到另一边传来推门的声音:“小淮?还真是你,你怎么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跑出来了?”
慕子怡语气里带着诧异与担忧,匆匆走到他身边来给他裹了一个披风。
“怎么回事,你师尊人呢?居然让你一个病患就穿那么点衣服在门口吹冷风。”
感受到怀里又被塞了个手炉,情绪低落地说:“我方才睡醒,发觉师尊好像不见了,我不知师尊去了何处,有些担心就摸索着出来了。可是师尊好像也没在院子里。”
“你师尊不见了?”慕子怡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他居然会放心这大晚上的让你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燕安淮继续说:“所以我很担心师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子怡姐姐有见过师尊出门吗?”
慕子怡回答:“没有。现在都已经到子正时分了,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在这个点出门。我也是刚翻完古籍准备去睡时,无意间见到你一个人站在门口才出来看看。”
“原来已经子正了么?”燕安淮更加担心,“那子怡姐姐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联络上师尊吗?”
慕子怡扶着他的肩膀回答:“好,我帮你试试看。你先别着急,回屋里坐着吧,大晚上的外边也冷,别没等到你师尊你又自己病倒了。”
燕安淮听话点头,在慕子怡的引导下回到屋内坐着。
等他坐下后,慕子怡又把他的外衣拿过来帮他穿上,这才尝试去联络君长清。
但没过多会儿,燕安淮就听到了慕子怡焦躁的骂声:“草,君望月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
“怎么了?”燕安淮担忧地询问。
慕子怡都难得有些生气:“你师尊那家伙根本就没带他的联络木牌。这大晚上的他到底跑出门去干什么?”
虽然到目前为止,狐柒还没有在幻境内感知到魔修的气息,但难保是不是那个潜伏的魔修又用了什么更高的手段。
深夜是最容易出事的阶段,君长清居然让失明的燕安淮在深夜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要是到时候君长清没能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慕子怡非得联合狐柒好好讯问他。
慕子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面对燕安淮时又缓和点语气:“总之你师尊回来前我先在这里陪着你,你要不要先再去睡会儿?”
燕安淮摇了摇头:“师尊没有回来,我放心不下。”
慕子怡猜到他会这么回答,说:“那我在这里和你一起等吧,你也不用太担心,不管怎么说你师尊也是第一仙尊,没人能轻易动他的。”
燕安淮听着他的安慰,点点头,面上的担忧却没减少多少。
又过了许久,燕安淮都有些撑不住开始犯困了,君长清还是没有回来的动静。
慕子怡担心他的身体撑不住,忧虑道:“要不小淮你先休息吧?这里我守着,总归是能帮你逮到你师尊的,现下还是你自己的身体要紧。”
燕安淮还是摇头:“师尊没回来我不太想睡。我可以去门口站着等吗?”
他朝着慕子怡发出声音的方向微微仰头,苍白的脸色与空洞无神的双眸在幽暗灯光中显得格外脆弱。
慕子怡还是没忍心拒绝他,只是又给他塞了个新的手炉:“那我陪你一起。”
“辛苦子怡姐姐了。”燕安淮在慕子怡的搀扶下起身,再次往门口去。
慕子怡帮他系紧斗篷,回答:“没事,等你师尊那家伙回来了,姐姐我再找他讨回来,让他知道丢下我们小淮独守空房是个什么后果。”
燕安淮听出慕子怡是想活跃氛围,浅浅地笑了下,同他一道去了门口。
门口刮着冷风,将燕安淮原本涌上来的睡意直接冻住,勉强恢复了些精神,继续等着。
好在这一次他们没再门口站太久,终于听到了君长清的声音。
“……小淮?你们怎么在门口?”
君长清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诧异。
慕子怡没好气地说:“你还真好意思问啊,大半夜的不待在房间里跑去干什么去了?联络木牌也不带,要不是我正好没睡,小淮他都能自己一个人只穿着里衣站在门口等到你回来。
“你要今晚有事你就早点说,直接让狐柒过来或者我过来都行,怎么能让小淮大半夜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还一待就是这么长时间?”
君长清没有回答,垂着眼睫逆光站在阴影处,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慕子怡一见到他这种有嘴都不知道用的模样就更加来气,开口还想再说什么,被燕安淮温声打断。
“师尊没事就好,现下应当也很晚了,子怡姐姐陪着我辛苦了,有什么事都明日再说吧,再不好好休息今夜可就要过去了。”
慕子怡听出他想要维护君长清的意思,还是暂时作罢:“算了,既然我们小淮都这么说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今夜这样撑着不睡已经很伤身体了,好好休息。”
燕安淮乖巧点头:“嗯,子怡姐姐晚安。”
“晚安。”慕子怡拍一下他的肩膀,这才转身离开。
等慕子怡走后,燕安淮才朝君长清回来的方向笑笑:“师尊,我们也回去吧。”
君长清看着他在门口幽暗灯光下依旧清浅的笑意,压抑着吸了口气,才走过去牵起他的手。
然而在他们手心相握的瞬间,燕安淮就感觉到了君长清手心异样的冰凉。
他轻蹙眉:“师尊的手好凉,是外面太冷了还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说话间,他连忙拉着君长清回到房间里,摸索着把房门关上,又把手中的手炉直接塞到了君长清手里。
但即便是身处在暖气充足的房间内,君长清的身边依旧是难以融化的冷意,隐约间还带着些灵力波动。
燕安淮问:“师尊身上的气息也好冷,是用了灵力吗?会不会影响到师尊的身体?”
他双手都还握着君长清的手,像是想给他传递一点温度,眉眼间只有担忧与关心,似乎不打算问他刚才到底去了哪里。
半晌,君长清才抽出一只手,温柔地将燕安淮身前的一缕发丝拨到他的脑后,轻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听到君长清的嗓音不像是有虚弱的感觉,燕安淮才放点心,握住君长清放在他耳侧的手,微微仰头,笑着说说:“没关系的,只要师尊没事就好。”
燕安淮的手心仍带着被手炉烘出来的干燥温柔,轻轻覆盖在君长清的手背上,与暖黄灯光下映照出来的笑意一道,透着他独有的温和力道。
君长清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半步,将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极近,近到两人的气息都在这陡然压缩的空间中凌乱纠缠起来。
“……师尊?”
燕安淮不知道君长清为何忽然靠近,只是本能地没有动,微微抬头,神情中似有一丝茫然,又在无意中毫无防备地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脆弱的脖颈。
或许是夜深人静之时独有的隐秘氛围,或许是一夜压抑的冰冷气息使得他对暖融融的温度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求。
又或许,是长久以来克制的感情趁着燕安淮察觉不到的时机,悄然地、光明正大地冒了头。
君长清反手握住了燕安淮覆在他手背的手,又逼近一步,几乎是呈现一种将燕安淮抵在门上的状态。BaN
他在燕安淮单纯迷茫的神情中抬起另一只手,虚虚盖在他本就看不见的眼睛前,在这样一个悄无声息的夜里,留下一个隐秘的,谁都不知晓的冰凉轻吻。
他半环住燕安淮,良久以后用极轻的声音压抑着开口:“对不起。”
但或许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他到底是在为什么而道歉。
作者有话说:
二更还是中午十二点或下午三点~
第70章
“……师尊?”
燕安淮感知不到君长清到底在做什么, 只知晓他几乎将帮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开口时的嗓音似乎也带了些疲倦。
他以为是君长清今夜去处理了什么事情,现在太累了, 虚虚地回抱君长清一下,安慰:“真的没关系的, 师尊也先去好好休息吧,不要太累了。”
“……嗯。”
君长清回应一声,终于恢复理智, 松开对燕安淮的钳制,只轻轻握着他的手,牵着他回到床边。
考虑到君长清应该是动用了冰灵根的灵力, 周围气息是久久没有消散的冰凉, 燕安淮睡前还特意塞了两个保暖的东西给君长清,就怕他捂不热又冷着了。
君长清接受了他细致的关心, 陪他一起回到床榻上, 终于安安稳稳地躺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今夜醒来君长清不见的事情,让燕安淮原本与君长清一道休息的踏实安心感降低了不少,临睡前燕安淮想了想, 还是伸手探进了君长清那边的被窝, 轻轻勾住了他的指节。
君长清感受到燕安淮的不安试探,稍稍侧身, 握住了他的整个手心。
得到君长清的回应,燕安淮才放心, 闭眼休息。
强撑了小半夜的疲倦在熟悉气息的包裹下再次翻涌而上, 燕安淮总算安心地放任自己陷入睡意当中。
……
次日, 因为昨夜睡得晚, 燕安淮起身的时间也稍微拖延了点。
他在朦胧间睁眼, 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仍被一个轻柔的力道虚虚握着。
“醒了?”
君长清的声音从耳畔附近传来。
燕安淮舒展神色,笑着回应:“嗯。果然还是醒来知道师尊还在的感觉比较安心。”
君长清揉一下他的脑袋:“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燕安淮还没醒瞌睡,没有回答君长清的这句话,躺着又缓了小半会儿后才终于坐起身,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了点变化。
他眨了眨眼,虽然仍旧看不清,但实打实地感觉到了一点光亮的变化。
他欣喜地对君长清说:“师尊!我的眼睛能感觉到光亮的变化了!”
君长清的嗓音中也透出些放松:“那应当是在好转了,说不定明日就差不多能好了。”
“嗯!”燕安淮快乐地应声,眼睛恢复的朦胧感知让他一下就忘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在君长清帮助下完成起床洗漱用早膳的流程,迫不及待地出门要去找阮序和慕子怡说。
不过刚出门,他就听到院子内似乎是来了人。
“啊,是燕小公子、君公子呀,早啊。”
“两位早。”
燕安淮听出是阮游和何兴的声音,清脆回应:“阮家主、何公子早。”
接着他才又问:“你们是来找阮序哥哥的吗?”
回答他的人是阮游:“嗯。我今日又接到了归今镇居民们的求助,说是郊区一片林子有妖兽,准备同兴叶仙尊一道去看看。兄长对辨识妖兽比较有研究,我便先来找兄长问问。”
阮游说话的同时,阮序也推开了房间门:“咦,怎么今日这院子这般热闹?”
阮游便先将他与何兴的来意告知了阮序。
阮序听完,笑着说:“原来如此,那阿游与兴叶仙尊先在院子里等等吧?小清还在睡,我等会儿便出来找你们。”
阮游应了声“好”,听动静应当是同何兴一道于院子内坐下了。
燕安淮在这时忍不住问:“阮序哥哥居然对妖兽也有研究吗?”
阮序回答:“归今镇周边妖兽比寻常城镇要多些,而且有些妖兽的部位兴许可以用来入药,我便时不时会研究一些。”
何兴在旁侧调侃似的补充:“那阮公子可真是太谦虚了,归今镇谁人不知我们阮公子可是出名的妖兽百科书呢?”
闻言,燕安淮由衷赞叹:“阮序哥哥真厉害!”
“不过一些虚名罢了。”阮序谦逊回应,“小淮若是感兴趣的话,也在院子内坐会儿吧,我回去换身衣服便出来了。”
燕安淮显然是兴致十足,阮游见状,又笑着补充:“归今镇内的妖兽一般等阶不高,大都只是筑基期。若燕小公子实在感兴趣,等燕小公子眼睛恢复了,也可以一道出门去看看。”
燕安淮兴致更加高昂,晃了晃与君长清相牵的手,问:“师尊师尊,可以吗?”
得知妖兽等阶不高,君长清当然不会拒绝他:“想去便去吧,也能增加些你的阅历。”
“谢谢师尊!”燕安淮清脆道谢,心情一下变得更好。
阮序倒是在这时也将注意力放到了君长清身上,突然问:“君前辈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身体有何处不舒服?”
燕安淮刚开心起来的情绪一下子跌回去,变成了对君长清的担忧:“师尊身体不舒服吗?”
君长清却道:“无事,只是昨夜临时有事花费了一段时间去处理,所以没休息好,并无大碍。”
燕安淮存疑:“真的吗?”
君长清回答:“嗯,放心吧,我没什么事。”
一般来说,除了体质比较差的以外,过了元婴期基本修士就很少会碰上生病的情况,除非是灵力异常或神魂受损,否则想生病比不生病要难上许多。
君长清的修为明显是在场几人当中最高的,而且高出的等阶绝对不小,阮序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屋内去换衣服。
燕安淮稍稍留心了一下,但也没细问,跟着君长清到院子内坐下。
院子内的石桌石椅足够同时坐下六人,不过君长清只等到阮序出来之后,就以有事为由又回到了房间内。
除燕安淮的其余人没多在意,与阮序聊起关于妖兽的事情,燕安淮也很快被他们的话题重新吸引了注意力,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考虑到有燕安淮在,阮序说起归今镇附近的妖兽时讲得详细了些,包括他所注意到的附近妖兽的种类、形态特点、生活习惯以及如何辨识他们所在的位置。
燕安淮听得津津有味,在阮序说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阮游与何兴还要出去做事,同阮序、燕安淮道别后就暂且离开。
燕安淮则是又拉着阮序问了好多个问题,阮序全都耐心回答。
到最后,燕安淮不由得再次感慨:“阮序哥哥果然很厉害呢。”
阮序依旧谦虚:“只是平日闲来无事去观察得比较多。若是小淮有这闲工夫,指不定能比我了解到的还多呢。”
燕安淮还是坚持夸他:“阮序哥哥能坚持去做这件事的毅力也很厉害了!”
阮序应当是还想谦虚,不过正好这时慕子怡从屋内出来了,没个正经地说:“怎么了这是,大清早的一出门就听到你们一个非要夸一个非要低调的。”
燕安淮听到慕子怡的声音,没在意他话里调侃的语气,笑着打招呼:“子怡姐姐早。”
“早啊。”慕子怡回一声,朝他们这边走来,顺口问,“昨夜回去后有好好休息吧?”
燕安淮乖巧回答:“嗯嗯有的,子怡姐姐放心。”
说到这,他又想起自己眼睛的事情,兴奋地说:“对了对了,今日早晨起床时,虽然还是看不见,但我发觉我的眼睛能感知到光亮变化了。”
慕子怡也为他高兴:“那很好呀。感知到光亮是眼睛恢复的前兆,说不定明后日就差不多能好全了。”
阮序也说:“嗯,还是先恭喜小淮。”
燕安淮心情愉快地晃了晃脑袋:“等眼睛好了,我就终于可以见到阮序哥哥和小清了。”
阮序笑道:“小清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到时就可以好好地一起玩了。”
燕安淮:“嗯!”
他保持着愉快的心情在院子里继续与阮序、慕子怡聊天。
没过多久简澄、狐柒和阮清也陆续起身到院子来。
简澄和慕子怡在院子的一边练剑,阮序抱着刚睡醒不是很有精神的阮清在院子里晒太阳,狐柒也懒洋洋地霸占了燕安淮怀里的位置。
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在这样闲适的氛围中度过,等估摸着差不多到午膳的时间点时,燕安淮才被阮清带着回房间。
阮序那边已经拿到了阮清今日的午膳,燕安淮便没耽误多久,到门口后就让阮清回去,自己站在门口同往常一般敲门,打算让君长清出来接他。
不过这次他的手刚碰到门口,就感觉到房门似乎“吱呀”地移动了一下。
君长清没有关门,燕安淮便干脆直接推门小心地迈了进去,试探着开口:“师尊?我回来了,师尊在吗?”
屋内没有回应,燕安淮觉得有些奇怪。
整个上午他与阮序、慕子怡他们都在院子内,倘若君长清中途有出门的话,至少慕子怡肯定会有所反应。
所以按理来说,君长清现下应当是在屋内的才对。
是在忙还是在休息?
但不管是哪种,都有点反常了。
燕安淮想了想,还是自己摸索试探着往屋内走。
中途他又试着喊了君长清几声:“师尊?你在屋里吗?”
这一次他终于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动静,接着便是君长清的回应:“……小淮?回来了?”
燕安淮松了口气,假意抱怨:“原来师尊你在呀,那方才怎么不回我?我还以为师尊又不见了。”
君长清歉意道:“抱歉,方才在研究一些事情,没有听到。”
说着,他那边传来起身的动静,应当是要过来接燕安淮。
燕安淮已经自己摸索了小半的路,顺便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结果这时他不知是绊到了什么东西,身体重心一个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前边栽倒。
“小心。”
君长清连忙过来扶住他,堪堪避免他与地板接触的惨案发生。
燕安淮借着君长清搀扶的力道起身,松了口气,又在这会儿感知到君长清的手心温度似乎有些异常。
因为是天生的冰灵根,君长清平日手心都带着微微的凉意,虽然偶尔能捂热一会儿,但离开热源之后依旧是凉丝丝的——这段时间每日都要同君长清牵一会儿的燕安淮对此深有体会。
可这时君长清的手心温度却是温温的,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正常的温度,可明显不是君长清平日正常的状态。
燕安淮困惑:“师尊的手怎么变得暖乎乎的?我记得师尊不是说受冰灵根影响,平时都是比较凉的吗?”
君长清的指尖动了下,镇定地回答:“只是受这天气影响而已。虽说冰灵根生来便偏爱寒冷的环境,但长时间没有待在这样适宜的环境内,再回归过来的话,就需要重新调节适应。现下便是在适应过程中身体的正常温度变化。”
燕安淮总觉得这个解释有点牵强,但既然君长清都这么说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跟着君长清回到屋内。
接下来的大半日时间,燕安淮基本都待在房间里,就怕又碰上回来的时候喊君长清,结果却不知君长清到底在不在屋内的情况。
君长清自觉歉疚,基本也都在陪着他,时不时地听他聊两句,给他能够安心的回应。
直至到了夜间临睡前,燕安淮还特意拉着君长清问:“师尊今夜还会出去吗?”
君长清看着他不安又担忧的情绪,心疼地揉一下他的脑袋:“不会了。之后若是再有夜间临时要出门的事情,我一定找慕子怡或者狐柒他们过来陪你,和他们说明清楚情况。”
燕安淮这才放心一些,和君长清一道上床休息。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同昨夜一样,摸索到君长清那边的被窝去,轻轻勾住了君长清的手。
君长清似乎犹豫了会儿,才缓缓回握,让他能够更加安心地休息。
燕安淮没有注意到他的犹豫,浅浅笑了下,总算踏踏实实地睡过去。
但这一次,燕安淮也没能踏实地睡多久。
大概还是在后半夜的时间,燕安淮就再次朦胧的睁眼,在漆黑中看到一点清晰的轮廓。
……咦?
燕安淮眨了眨眼,兴许是本身就已经足够适应黑暗,没多会儿他就看清了透着月色的陌生房间。
他的眼睛好像恢复了!
燕安淮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又感知到自己依旧与君长清相握的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君长清手心的温度变得更高,几乎是到了滚烫的程度。
他慌忙起身去看身旁的君长清,只见他依旧闭着眼,没有像往常一样轻易就被燕安淮的动静惊醒。
“师尊?师尊!”燕安淮试着喊了几声,君长清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伸手去探君长清的额头,同样是烫得吓人的温度。
燕安淮心下着急,当即就起身要去找慕子怡过来。
然而就在他下床后掰开君长清握着他的手时,君长清的手心下意识伸了下,想要挽留着拉住,又在片刻后轻轻地缩了回去,像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去触碰。
不知为何,燕安淮心底忽然抽痛了一下。
他又拉过君长清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师尊放心,我只是去找一下子怡姐姐,很快就回来。”
不知是不是在模糊间听懂了他的安抚,君长清原本微皱的眉间也送了些,总算比方才安稳。
燕安淮也顾不及再多想,扯了件衣裳慌张出门,凭着之前对声音的辨别找到慕子怡的房间敲门。
“子怡姐姐你在吗?”
所幸慕子怡夜间休息多为打坐,并不会真正的睡觉,很快也披衣出来看门,对上燕安淮视线是还有些诧异:“小淮?你的眼睛恢复了?”
燕安淮来不及同他说这些,着急道:“先别管这些了,师尊好像发烧了,子怡姐姐你快去看看吧。”
闻言,慕子怡心下也是一惊,当即收敛其余的心思,跟着燕安淮一块赶回房间去。
第71章
慕子怡跟着燕安淮一路回到屋内, 君长清仍躺在床上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燕安淮先把屋内的灯点着,明显能看出君长清这时脸颊红得异常,是生着病的状态。
君长清修为高, 即便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身体也会有本能的防御。
慕子怡没敢用灵力去探他的经脉状况,只简单为他把了个脉。
须臾, 慕子怡把君长清的手塞回被窝里,皱着眉说:“就把脉的情况来看,只是单纯的着凉发热。但按理说, 你师尊一个冰灵根的修士在筑基以后就不可能再会因为着凉而生病,越冷的环境对他修炼越有益才对。
“今日之前你还有没有察觉你师尊身体不太对劲的地方?”
燕安淮忙道:“有,昨夜起其实师尊就不太对劲。昨夜刚回来时师尊身边是很明显的冰凉气息, 应当是用过灵力。早晨时阮序哥哥有注意到师尊脸色好像不太好, 但师尊只说是没休息好。
“还有中午时我回屋找师尊,喊了好几次师尊才应我, 手都温度也比平日高, 师尊说是因为太久没有回归到这样寒冷的环境,他的灵力在重新适宜导致的正常发热。”
“不可能,灵根又不是人, 哪里还需要什么重新适应。”慕子怡反驳, “你师尊一定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说到这里,慕子怡语气中带上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师尊这家伙也真是, 跟他说了多少次有嘴就要用,还总是这样什么都憋着不说, 非要等真正出问题了身边人着急了才肯说那么一点点。”
燕安淮看着床榻上状态不是很好的君长清, 眉眼间都是担忧, 没有回应慕子怡的这番话。
慕子怡也想起君长清这时病人的身份, 勉强收敛点脾气, 说:“总之,我先去给你师尊煎药,我等会儿再把狐柒拉过来陪你,你先在这里守着。”
燕安淮点点头:“好,辛苦子怡姐姐了。”
慕子怡摆摆手,把之前他只是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衣穿好,匆匆又出门去。
燕安淮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看着床榻上脸颊通红眉头皱起的君长清,想了想又伸手进被窝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是的温度,君长清无意识地虚虚回握了一下,紧皱的眉头放松下来。
因为君长清很浅眠,平日燕安淮很少能有机会见到君长清睡着的模样,基本晚上都是他先睡着,早晨他刚有点醒来的动静君长清也会跟着醒。
像这样毫无防备躺在床上的君长清,燕安淮确实是第一次见。
虽然昨夜起燕安淮就一直在担心君长清的身体,但或许是平日里君长清给他的靠谱安心形象,燕安淮没有想过君长清真的会病倒,而且连慕子怡都不知道真正的病因是什么。
他原以为无所不能的师尊,总是照顾着他、关心着他的师尊,原来也真的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燕安淮握紧君长清的手,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亲近的人生病是什么样的感觉。
过了小会儿,门口传来动静,是已经化作人形的狐柒进来:“君望月怎么样了?听慕子怡说他病倒了?”
燕安淮看向他,点头回答:“嗯。子怡姐姐说只能诊断出师尊是普通的着凉发热,但依照师尊的灵根与修为,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闻言,狐柒也轻蹙眉:“确实。君望月要生病,我只能想到是什么灵力失控魂魄受损导致的,这种普通病症的话决计不可能,他都几百年没有生过这种小病了。”
燕安淮思考着,问:“那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些问题?”
“你要真这么问的话,那也确实不是不可能。”狐柒摸了摸下巴,“君望月修为高,别说慕子怡,我都不敢轻易探入他经脉和识海去查看情况。要不你试试?”
燕安淮:“……?”
燕安淮给了他一个茫然且无辜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狐柒轻咳一声:“哎呀,这不是想活跃一下氛围吗。具体情况肯定只能等君望月醒了再去问他,我们在这里乱猜也没用,反而徒增心理负担。你也别多想了,不然到时候你师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又给病倒了。”
“也是。”燕安淮勉强收敛自己乱飞的思绪,继续守着君长清。
良久之后,出去煎药的慕子怡才端着药碗回来。
喝药必须得让君长清醒来,慕子怡和狐柒轮番试着喊他,就差没直接上手把人给晃醒,君长清都完全没有睁眼的迹象。
燕安淮制止了狐柒跃跃欲试真的想直接把君长清摇起来的动作:“怎么说师尊现下都是病患,哪有这么粗暴对待病患的道理。”
狐柒想法倒是和他不太一样:“君望月这家伙生病可是千载难逢,错过这次机会说不定就没有下次了,那必须得好好抓紧。”
慕子怡表示同意:“我赞成。不让你师尊吃点苦,他就不知道嘴巴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听着他们开玩笑的话,燕安淮笑得无奈,还是自己去试着喊君长清。
他抽出了在被窝里与君长清相握的手,君长清原本松开的眉梢又渐渐拢起,似乎变得有些不安稳。
慕子怡原本就在观察君长清的状态,留意到君长清的细微神情,看了眼燕安淮从被窝里抽出来的手,又注意到君长清小小的挽留的动作。
……君长清挽留燕安淮的牵手?
慕子怡有点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君长清会对别人有这么黏糊的感觉?哪怕对方是燕安淮也不太可能。
慕子怡想说服自己是看错了,但接着他们一直叫不醒的君长清,又在燕安淮的试探喊声中终于朦胧睁眼。
“……?”君长清应当是已经处在被烧迷糊的状态,本能地想让自己清醒,但是在见到燕安淮时又直接放弃了挣扎,无意识地朝燕安淮靠近了些。
燕安淮也缓和神情,轻声说:“师尊先起来喝药好不好?子怡姐姐煎了药,先把药喝了再继续睡。”
“……”君长清又闭了下眼,像是在起身与继续睡当中挣扎。
燕安淮不给他挣扎的机会,直接上手要扶他坐起身,君长清只好借着燕安淮的力道起来。
虽然仍在发热,但他面上表情同平时没有太多区别,冷冷清清,若不细看或许都看不出来他在生病。
只有在面对燕安淮时,他才会稍微露出一些病患会有的脆弱的感觉,一注意到慕子怡和狐柒也在,他那点脆弱仿佛顷刻间荡然无存。
慕子怡:“……?”
这下慕子怡是真的说服不了自己只是错觉了。
他看着燕安淮一点一点喂君长清喝药,君长清全程配合的模样,诡异的违和感萦绕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整日冷冰冰的君长清会对别人表现出这种这么乖的神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除非……
慕子怡眼皮一跳,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猜想。
他没有当着燕安淮的面将情绪表露出来,等着君长清把药都喝完,燕安淮扶着他重新躺下以后,就对燕安淮说:“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小淮你的身体不能太累,先和狐柒去我们房间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就好。”
燕安淮担心君长清的情况,但也知道这时候他最要紧的还是保护好他自己的身体,点点头跟着狐柒回去休息。
很快房间内就只剩下君长清与慕子怡两人。
君长清喝过药已经重新睡下,慕子怡就搬了个板凳,翘着二郎腿看着君长清,眸间浸满思绪。
……
……
次日早晨,燕安淮几乎是刚起身就急切地过来看君长清的情况。
君长清也正好才醒来,正待在床上喝水。
慕子怡吊儿郎当地坐在一边,本来像是有话要开口,见到燕安淮过来就收了原本的打算,和他打招呼:“小淮早呀。”
“子怡姐姐早。”燕安淮回了他一句,就继续关注起君长清的状态,“师尊感觉怎么样了?”
君长清对上他的视线,顿一会儿后才说:“好多了。你的眼睛恢复了?”
燕安淮回答:“嗯,正好是昨夜察觉师尊发烧时已经恢复的,我就把子怡姐姐叫来了。”
君长清歉意道:“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燕安淮摇了摇头:“师尊现在清醒了就好。”
眼见着一场师徒关心的场景将要持续很久的样子,慕子怡中途插话:“小淮你这么急忙过来,用过早膳了么?”
燕安淮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来得及。”
慕子怡无奈一笑:“我就知道。算了,你先去用早膳吧,这边还有我呢,等会儿你再过来,别饿伤身了。”
燕安淮看了眼君长清,还是乖乖应声,暂时离开了房间。
直到关门声落下,门外燕安淮的脚步渐渐走远,君长清才放下手中捧着的茶杯,问:“你支开小淮,是有话想问吧。”
慕子怡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胸,眼底带着探究:“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就不和你废话了。”
“你是不是喜欢小淮?”
君长清指尖微动,很快就镇定地说:“小淮本就是个讨喜的孩子,喜欢小淮应当不是什么值得单独一问的问题吧。”
慕子怡没有放过他:“你知道我问的不是那个喜欢,不要试图扯开话题。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在云欢谷里和姐姐妹妹们一起长大的,我劝你不要低估我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慕子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摆明儿了是不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就不会罢休。
君长清抿唇,最终选择了沉默。
慕子怡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摆出痛心疾首的神情:“君望月你疯了吗?!那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小孩!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君长清闭了闭眼,“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真的打算过下手。”
慕子怡还是难以置信,又问:“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还魂前还是还魂后?”
君长清攥了攥手:“……还魂后。”
“你、你这……”慕子怡气得都不知该说什么,“你要说是还魂前我都还能找个理由理解一下你,你这还魂后你、你……你禽兽不如啊你!”
他气急拍桌,甚至有点不想再和君长清继续交流。
还魂后的燕安淮只有十八年阅历,还基本都是待在云仙宗里被保护着,率真纯粹,对于他们这些活了几百年的人来说,完全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而且明显燕安淮对于情爱的事情还是白纸一张,要是哪日君长清真的动了什么主动的心思,燕安淮是不可能招架得住的。
慕子怡越想越气:“早知道这我当初还不如直接把小淮带回云欢谷去算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阿知】x2的地雷mua!
感谢【岷淮】x9的营养液mua!
第72章
最后慕子怡与君长清不欢而散。
慕子怡推门离开房间时, 燕安淮正在院子内同正好遇见的简澄聊天。
简澄似乎惊喜于燕安淮的眼睛恢复,神情比较放松。
燕安淮抱着狐柒与他聊了几句,之后便注意到出来的慕子怡。
“子怡姐姐!”燕安淮注意力一下就被慕子怡吸引, “小师哥抱歉,我就先失陪了。”
简澄点点头:“好, 那我也先去练剑了。”
与简澄告别之后,燕安淮就匆匆小跑到慕子怡面前,问:“师尊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燕安淮的担忧与关心, 慕子怡心绪复杂,说:“放心吧,一时半会死不了。你来得也正好, 陪我去摘草药给你师尊煎药吧, 你师尊那边让狐柒去看着就好。”
阮序在阮府后院本身就有一片药圃,特意用了调节气候发法器, 四季都确保有草药生长。
之前阮序便同慕子怡说过可以随慕子怡取用, 昨夜给君长清煎药用的草药慕子怡也是从里边临时摘的。
平日慕子怡他们通常不会让燕安淮去干什么活,但今日他暂时是不想让燕安淮与君长清共处一室,干脆把燕安淮一块拉走。
燕安淮也没有多想, 点点就跟着慕子怡一道去后院了。
路上慕子怡基本保持着沉默, 和平日里他总是不正经的模样大相径庭。
燕安淮敏锐感觉到不对,忍不住问:“子怡姐姐今日是心情不太好吗?”
慕子怡没否认:“是有点不好。本来就有两个病患需要我操心的了, 现下又多一个活要干,这我可开心不起来。”
燕安淮没多想, 歉意地帮君长清说话:“师尊本意应当也是不想让我们担心, 只是没想到会变得这般严重吧。”
听到燕安淮为君长清开脱, 慕子怡反而更郁闷了。
多单纯可爱一小孩, 君长清那家伙居然还真敢动心思。
慕子怡也是在燕安淮还四五岁时就已经与他认识, 同样算是看着燕安淮长大的,已经完全把燕安淮当成了家里小辈一般在照顾。
而现在他却得知自己喜爱的小孩,被一个他原本信任能照顾好小孩的人盯上了。
……这他娘的都什么事儿啊!
慕子怡在前边兀自气闷,燕安淮跟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当他是还在为照顾多个病患而心累,乖乖跟着没再说话。
等走到后院之后,慕子怡才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生气归生气,到底是和君长清几百年的交情,他还不至于放任生病的君长清自生自灭。
他同燕安淮讲了要采哪些草药、怎么采,确认燕安淮都听懂记住之后才到另一边去摘更复杂的那部分。
方便起见,慕子怡这一次是打算直接摘足三日的分量,而且大部分灵植要求的采摘方式比较精细,若是无人帮忙的话他确实要忙好一阵子。
他也不忘叮嘱燕安淮:“若是中途累了就歇着,还是以你自己的身体为重。”
燕安淮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平日我生病时就总是师尊无微不至地照顾我,难得能为师尊做点事情,我相信我可以的。”
见他神情坚定,慕子怡想着摘草药再累也累不到哪里去,还是没多言:“那行吧,你自己注意分寸就好。”
燕安淮点了点头,到药圃内去找慕子怡方才同他说要采摘的草药。
不同草药药效不同,并且采摘下来后会随着时间延长渐渐失去药效,所以需要比较仔细耐心地辨别。
燕安淮逐个观察对照,中途还询问了慕子怡好几次来确认,没问题之后才专心采摘。
因为是初次做这些事情,他进度比慕子怡会慢一些,慕子怡轻车熟路做完他自己那份后,他还在认真且小心地做着。
慕子怡心绪正烦乱,没有提出帮他的意思,蹲在药圃里假装自己还在忙碌,实则是观察起了燕安淮的神情。
观察现在的燕安淮,更是“观察”还魂前的燕安淮。
关于还魂前燕安淮少年时的记忆慕子怡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当时的他同样热烈灿烂,长得好看嘴还甜,见人就喊哥哥姐姐前辈的,说句人见人爱完全不夸张。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起,燕安淮褪去了蓬勃朝气,变得稳重温润?
大抵就是在十八岁左右的年纪。
他最后一次见到活泼开朗的燕安淮,似乎正是燕安淮开玩笑似的同他说,害怕被君长清丢下不管。
后来燕安淮出门历练,渐渐没有了当初见人就笑逢人就嘴甜的自来熟,与人交往时出于礼貌的边界感越来越明显,除却早已熟悉的人,几乎不会再亲昵地喊“哥哥姐姐”这样的称呼。
直至君长清出关,他的性格才真正稳定在温润的状态下。
如今再仔细回想,慕子怡也发现了更多的细节。
与其说燕安淮那时是变得成熟稳重,倒不如说是他变得越来越像君长清了,只是比起君长清,他还保留着他自己的本真善良。
慕子怡看着燕安淮专注的模样走神,随手拨弄着手中的一株灵植,一个不经意间就被灵植上的刺狠狠扎了一下。
“嘶——”
他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燕安淮听到动静,连忙询问:“子怡姐姐怎么了?”
慕子怡甩了甩手:“没事,不小心被扎到了而已,小问题。”
燕安淮闻言,还是特意放下手中的工作,跑到慕子怡身边来查看他的情况。
许是用的力气比较大,燕安淮明显能看出他指尖被扎的口子不浅,血珠一滴一滴地往外冒。
他皱了下眉,道:“这可不是什么小问题,还是得上点药处理才行。”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心就忽然多出了一个白瓷瓶:“虽然治伤这方面子怡姐姐专业得多,不过现下没有其他伤药,子怡姐姐先用这个吧。”
“……?不是,等等。”慕子怡被他凭空变出一瓶药的举动震惊到,“你哪儿来的药?你方才手上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燕安淮眨眨眼:“就储物法器里拿的。”
慕子怡:“可你方才不是没有从储物法器里拿东西的停顿吗?”
燕安淮没有隐瞒慕子怡:“因为我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不需要任何间隔就能取出东西和使用法器。”
慕子怡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对储物法器熟练运用到这种地步,憋了半晌就憋出来一个“厉害”。
燕安淮没与他客套什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慕子怡的伤口上:“厉不厉害的暂且不论,子怡姐姐先给伤口上个药吧,伤得这么深还是应当好好处理一下。”
说话时他干脆将手中的瓷瓶打开,手中又凭空多出一块干净的纱布,将纱布团在一起,浸染了些药水直接帮慕子怡上药。
他动作很小心,带着暖意的指尖轻轻托举着慕子怡的手背,仿佛对待的不是什么指尖的小伤口。
慕子怡微低头,轻易就能看到他微颤的眼睫与白皙细腻的肌肤,温热气息浅浅扫过,是燕安淮独有的温和。
已经冷静下来的慕子怡看着燕安淮,忽然对君长清的心情有了点理解。
与这样真心实意关心着自己、时时刻刻都能照顾到自己情绪的人朝夕相处,甚至同塌而眠,想不动心似乎确实有点难。
慕子怡回想起不久前与君长清争执时,君长清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隐忍的克制与痛楚。
君长清这人本来就性子冷淡,却为了燕安淮启动还魂仪式,又为了找寻燕安淮的下落用神识搜寻了足足十八年。
扪心自问,慕子怡觉得自己都不一定能有他这样的毅力。
君长清对燕安淮确实已经足够好了,还是不求燕安淮有任何回报的好。
而且不管是还魂前还是还魂后,燕安淮最粘的人一直都是君长清,他也说过他给自己取字“星河”,就是因为君长清的字是“望月”。
师尊选择了当清冷孤高的月,那他想作为繁星陪伴在师尊身边。
如果重新拥有那几百年的阅历,燕安淮说不定也真的会有喜欢上君长清的可能。
能对燕安淮那么好,还有足够实力去保护他的人,整个修仙界里除了君长清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而能细致为君长清着想,读懂君长清内心的,也只有燕安淮一个。
其实他俩要是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对,他为什么要给那个能看上自己单纯天真小徒弟的人找借口啊!
慕子怡的心绪一下子又被他自己给打散,纠结凌乱,自己都已经弄不清他到底该是什么样的立场。
燕安淮已经为慕子怡处理好了伤口,见他一脸苦闷的模样,开口喊他:“子怡姐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没什么。”慕子怡连忙回神,凭借着自己优秀的伪装素养,很快就把情绪收敛起来,“就是突然在思考一件事情。”
燕安淮困惑地看着他。
慕子怡故作轻松调侃:“就是在想,小淮你这么体贴心细,未来若是有道侣了,你那位道侣一定很幸福。”
燕安淮没想到他是要说这个,认真地思考了下,笑着说:“或许吧。道侣不道侣的事情我其实没怎么想过,毕竟我还是一个需要依靠师尊保护的小孩,我倒是更希望能再多赖着师尊一段时间。
“不过在这之前,我也得把师尊照顾好才是。”
他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了君长清身上,话语间都是对君长清的依赖,说到最后一句时又重新带上担忧。
慕子怡听着他的回答,没再多说什么,谢过他的处理后就与他一道把余下的草药给采摘完。
有了熟练工慕子怡的帮忙,这段时日所需要的草药总算采摘完。
慕子怡清点了一遍数量,准备到时再如数奉还对应乃至更高价值的灵植给阮序。
未免燕安淮累到,余下煎药等一系列的杂活慕子怡都没让他再干,把他哄回院子里去找狐柒玩。
他自己也趁着独自一人的时间,将杂乱的思绪重新理了一遍。
良久之后,慕子怡端着为君长清熬的药回到他的房间。
君长清正坐在床上看书,见到他进来也没什么情绪,同往日一般冷淡。
慕子怡就没有他那么冷静了,将汤药往桌上一放,坐到椅子上,一边思索着一边说:“我方才仔细想了想,其实你也不是不可以去试着追一下小淮。”
君长清:“……?”
作者有话说:
君长清:不久前是谁骂我禽兽不如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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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助攻版·爱情顾问·子怡正式上线www
第73章
感觉到君长清奇怪的视线, 慕子怡先发制人:“你也别急着说我,你就说我刚才的话你有没有想过要实施吧。”
君长清:“……”
他再次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回答。
他曾有过无数个瞬间冒出这样的想法与念头,只是每一次都被他竭尽全力遏制了下去。
慕子怡见他反应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本来性子就冷, 真要动心了哪是那么容易压制的,一次两次的可能都好说。但作为修士, 未来还有数百上千年的时间,你就不怕熬成心魔,到时候反而害了小淮?”
修炼向来讲究一个无欲无求或随心所欲, 尤其是在他们修仙界,必须看得开、想得通、放得下才能真正在修炼这条路上长久地走下去。
所谓执念成魔,倘若执念过了头, 成了偏执, 很容易堕魔亦或是从此停滞不前。
到那时,攻克心魔的方式就不是追个人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必须一次次反复在心魔境里把自己的心魔杀死, 从挣扎痛苦杀到麻木无情。
甚至有可能因为被心魔折磨的时间太长,从而分不清现实与心魔境,把现实中的燕安淮与心魔燕安淮弄混。
——当然, 偏执到成为心魔本身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慕子怡也必须考虑到这个最坏的结果。
君长清自认为不会走到那个地步, 但也确实不能真正排除这样的未来发生的可能性。
慕子怡见他似乎也陷入思索中,知道他这次是终于听进他讲的话了, 继续道:“而且先不说这些太远的, 你就试想一下未来小淮若是真的有了个什么喜欢的人, 你确定你能接受得了看着他和别人亲亲密密, 渐渐减少与你在一起相处的时间, 乃至去同他那位小相好出门四处游历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
“你不要想当然地觉得你能够放手,你就先去试想一下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会是什么心情。”
慕子怡补充的那句话一下就把君长清原本想作出的回答堵了回去。
但他仍旧没有去想这样的可能性,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真的做了这样的设想,他之前安慰自己的伪装便不堪一击。
他怎么可能真的能平淡接受燕安淮离开他的事实。
慕子怡往椅背上一靠,摊手:“你看,我还不了解你吗?就你那样的童年经历,能让你这个大冰块动心的人千载难逢,我绝对不相信你能做到把自己喜欢珍视的人拱手让人。
“你不要忘了当年你师尊劝你入无情道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在君长清的师尊与慕子怡的师尊陨落之后,慕子怡是唯一知道君长清幼年童年经历的人,是唯一知道他冷淡表象下潜藏着偏执的人,更是唯一知道君长清曾经被心魔纠缠过百年时间的人。
——在君长清踏入修炼道路的第一天,他就已经产生了心魔。
心魔产生得越早,对修士的性格影响就越大,哪怕后续成功斩除了心魔,偏执的种子已经种下,就不可能再真正拔除,唯一可解的办法就是抛弃一切世俗烦扰,遁入无情道。
但是当年的君长清拒绝了,他与心魔相生相伴,几乎没有哪一日的夜晚能够不被心魔烦扰。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阮游,遇到了时江篱,遇到了楚依依和安苏木。
遇到了燕安淮。
他真正下定决心斩除心魔,就是从燕安淮十三四岁那年开始的长达十几年的闭关。
那十几年他其实就是去了云欢谷内慕子怡特别布置的幻境内闭关,彻底地斩除了几乎每夜、几乎每次突破时都会纠缠他,让他陷入九死一生险境的心魔。
但是百年时间的影响,并不会随着那一次闭关而消失,只不过被他一如既往用冷淡的表现遮盖。
他从来就不是燕安淮所认为的那样温柔的人,他只是用冷淡与温柔的假象掩盖他恶劣的本质。
他闭了闭眼,收住自己的情绪,说:“所以我更不愿去浸染小淮。小淮该是自由自在的,而不是被束缚在我的身边。”
与其说他是喜欢燕安淮,倒不若说,他已经把燕安淮放在了他阴霾的心底唯一干净柔软之处,放在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去沾染的地方。
慕子怡看着君长清挣扎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
君长清越是痛苦犹豫,其实也越能证明他对燕安淮的尊重与真心。
都这样了他还苛责君长清的话,确实有点不是人了。
虽然他经常不爱做人,但这种人生大事面前他也狠不下心肠。
慕子怡叹口气,把药端去给了君长清,站在他的床边问:“我猜你应该没有想过,小淮所追求的‘自由自在’,或许是自由自在地与你待在一起。”
君长清接过药碗,抬眸看他。
慕子怡继续说:“在煎药的时候我回想了很多关于小淮还魂前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他还魂前大概在十八岁时就开始出门历练了吧?”
君长清点头:“听阮游他们提起过,那时的小淮很爱出门游历。”
慕子怡回忆着当时的事情,感慨似的说:“那时的小淮何止是爱出门游历,十几年的时间除非云仙宗有事他回来帮忙处理,其余时候你就是想逮他都不知晓他到底在哪里。
“说不准前一日你问他时他还在归今镇,后一日就跑到祁风镇去了,你不提前与他说要去找他的话,你连偶遇他的可能性都很小。”
君长清平日与其他徒弟们的交流不太多,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燕安淮在他闭关那段时间的具体情况。
他印象中的燕安淮一直是喜欢待在云仙宗内比喜欢出门要多,一年到头除却有任务外,出门次数都不超过十次,一天到晚不着家的情况他还真是没见过。
见君长清略感诧异,慕子怡又道:“在你出关前一日小淮都还在外边浪,直到听说你出关准备回云仙宗才赶回去的。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小淮那么频繁地出门了。”
言外之意,燕安淮会喜欢待在云仙宗内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君长清在。
君长清从来没有了解到过这些,有一瞬间都怀疑他这会儿是不是烧迷糊了,还处在梦中。
慕子怡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小淮给自己取的字的含义,你有听小淮说过吗?”
君长清摇头:“从未。不过还魂后的小淮倒是同我提及过,觉得星河仙尊会以星河为字,或许与我的望月有关。”
“果然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慕子怡忍不住笑一下,“还魂前的小淮同我提过,是因为你的字是清冷孤寂的月,所以他想取字星河,做陪伴在你身边让你不会那么孤单的星。”
“这些细节以往小淮都是玩笑似的同我说,所以我也没太注意。如今细想起来,或许在还魂前,小淮对你的感情就已经是非同一般的,只是小淮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罢了。”
君长清捧着药碗的指尖稍稍动了下:“我从未听小淮提及过这件事情。”
慕子怡轻哼一声:“就你这种不长嘴的性格,你不问他当然不会提。我都是主动问小淮,小淮才同我说的。”
君长清无言相对。
慕子怡见他思绪又变得混乱的模样,不再为难他这个还在发烧的病患,开口道:“总之,正好趁着你现下生病,可以同小淮装个弱服个软,缩小你们之间师徒的地位差距感。
“小淮本身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要是真不喜欢你你应当再努力都没有用,那就到时候再说。反正现下去追一追也不会损失什么。”
慕子怡一改前不久还怒气冲冲的模样,开始怂恿起君长清去试一试。
君长清原本压抑的克制逐渐动摇,但还是犹豫:“可小淮到底是我自己抚养长大的小孩。”
“哎呀,所以才说现在是最合适的时机。”慕子怡都恨不得敲一敲他这个榆木脑袋,“现下你卧病在床,小淮比平时要精神许多,你们照顾与被照顾的地位调转,是最适合改变你们原本成为定式的师徒模式的。
“若非如此,就算还魂前的小淮表现得对你多喜爱,我都不可能真的提议你去追小淮。我再怎么不当人也是有原则的。”
慕子怡停顿一下,给君长清自己思考的时间:“总之,我的提议就是这样,你到底听不听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不管你。”
说完,他又提醒君长清一句记得喝药便离开的了他的房间。
君长清听着他离开的动静,在床上待了小会儿,才起身走到桌边,将汤药放下后走到房门口。
燕安淮此时正在院子内抱着狐柒看简澄练剑,但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狐柒的白毛。
君长清只在门口站了小会儿,就被回过神来的燕安淮察觉。
燕安淮看向门口的方位,怔一下后便“腾”地站起身,把狐柒都吓了一跳,直接跳回地面。
他匆匆走到君长清面前来:“师尊怎么出来了?师尊还发着烧呢,外边冷,快回屋里好好待着。”
说话间,燕安淮径直握上了他仍旧滚烫的手,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关心。
君长清顺从地被他拉回了屋内,脑海中是方才燕安淮眸底专注倒映出来的他自己的模样。
他感受着手心熟悉的温度,最后还是悄悄地握了一下。
或许……
……
……或许,他确实可以试一试。
作者有话说:
感谢【舞漓梓】x9的营养液mua!
第74章
燕安淮拉着君长清回到屋内, 就看到桌上放了一碗不曾被动过的汤药。
他走过去摸了一下碗沿,发觉药都已经有些凉了。
燕安淮皱眉,不满道:“子怡姐姐应当来找师尊蛮久了, 师尊怎么都不按时喝药?”
君长清轻垂眼睫,看着他们仍相牵在一起的手, 回答:“不想喝。”
或许是生病,又或许是有意为之,君长清说话时的声音很轻, 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病气。
燕安淮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生病了怎么能不好好喝药,师尊以前照顾我都知道的道理,怎么到自己身上又忘了?”
说着他就把君长清拉到床边, 按着他坐下后匆匆说:“我去找子怡姐姐再熬一副, 师尊你先再休息会儿。”
但燕安淮才说完没来得及走出几步,就感觉到自己的袖角被轻轻扯住了。
“……师尊?”
他以为是君长清还有事, 回眸看他一眼。
只见君长清身着单薄里衣坐在床沿边, 披散的长发稍有些凌乱,平日冷淡的面容因生病染上异样的潮红,伸出的手白皙修长, 骨节分明, 只轻轻捏了一角衣料。
单边的星月镜仍架在他的左眼前,但许是精神状态不好, 隐约仍能见到他双眸间泛起的墨蓝,清冷又虚弱, 没了平日拒人千里的疏离, 带着别样的脆弱感。
燕安淮袖间的指尖动了动。
以往君长清总是担任着照顾他的责任, 燕安淮对他的依赖远大于其他任何感情, 虽然嘴上常说觉得“师尊好看”, 但真正仔细留意的时候却很少。
方才有那么一瞬,他真的被君长清的美色给蛊惑到了。
停顿片刻后,燕安淮才想起正事,问:“师尊是还有什么事吗?”
君长清摇头,说:“不必去找慕子怡了。我的病主要是环境不适应导致的灵力紊乱,不是普通着凉生病,汤药没有根本效果,等出幻境就好了。”
燕安淮“啊”一声,面露心疼:“那师尊这段时间师尊岂不是一直都要像昨夜这么难受?”
他眉眼间自然地表露出难过的情绪,眼下一颗浅红泪痣明艳清晰,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大抵是真正开始在意起燕安淮对自己的态度,君长清注意到燕安淮下意识的反应不是问他灵力紊乱的原因,而是心疼他会难受的结果。
即使知道燕安淮的心疼是改变他们之间相处模式思维的最有效情绪,但君长清还是不忍心看他这样难过。
“…也不一定会像昨夜那么严重,虽说汤药没有根本效果,但还是有一定缓解作用的。”他松开了扯住燕安淮袖角的手,稍稍低头,声音比较轻。
闻言,燕安淮也顾不得注意他神情的细微变化:“那我还是去找子怡姐姐再熬一次药吧。”
说完他便又匆匆忙忙要出房间。
这次他没再被君长清拉住,一路跑去敲了慕子怡的房门。
慕子怡隔了小会儿才从屋里出来,打了个哈欠才开口:“是小淮啊,找姐姐我有什么事吗?”
他揉了下眼睛,只随意地披着一件外衣,明显是方才已经在休息了。
自昨夜被燕安淮喊起来之后,慕子怡就忙碌着采药熬药和守夜的事情,大半夜没有好好休息,想必也实在是疲倦了。
燕安淮歉意道:“对不起打扰到子怡姐姐休息了。是今早子怡姐姐给师尊熬的药凉了,想让子怡姐姐帮忙再熬一份。”
“哈?”慕子怡脸色一下子变黑,“姐姐我走前就提醒他要记得喝药了,他是真的油盐不进啊??”
慕子怡一般不睡觉,但一旦睡觉就很讨厌被人中途吵醒,起床气十分严重。
方才推门见到门外是燕安淮,他还能把自己的起床气给收敛起来不发作,一听罪魁祸首是君长清,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亏他累死累活还给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找理由找借口,早知道就该由着他自生自灭去。
慕子怡心情郁闷,燕安淮也担忧他休息不好影响身体,关心道:“或者我还是去找阮序哥哥吧?子怡姐姐累了一夜,还是要好好休息,别到时子怡姐姐也累到了。”
慕子怡摆了摆手,搓搓脸让自己恢复点精神:“没事,起都起了,平时更累都试过,这么点时间不休息不算什么。再去熬个药的事罢了,算你师尊欠我的,下次姐姐我再找他讨回来。”
见慕子怡确实没有太勉强的模样,燕安淮才放心:“我带了之前从掌门师兄那里顺的七叶春花草茶,等会儿给子怡姐姐泡一壶吧。”
慕子怡因为他的贴心恢复了些好心情,拍拍他的肩膀:“果然还是我们小淮比较体贴一点,那就麻烦你了。”
燕安淮莞尔:“不麻烦的,倒是辛苦子怡姐姐了。那我就先去泡茶了,等子怡姐姐回来应当温度正好。”
“行。”慕子怡应一声,“我也先走了。”
燕安淮点头:“嗯嗯。”
他目送着慕子怡一瞬收起笑脸,带上怨气前往膳房的位置。
不过燕安淮看得出来,虽然慕子怡表露出一副对君长清很不满不耐烦的模样,但本质上其实还是关心君长清的。
他弯眼笑笑,到慕子怡屋内去替他泡茶。
等他泡完茶再出来时,院子内正坐着一名他之前没见过的男子。
男子身着浅绿长衫,系着一件同色的斗篷,手上还捧着一个小手炉,长相清秀温润,一看便是谦逊温和的君子模样。
燕安淮猜出他就是阮序,清脆地打招呼:“阮序哥哥早。”
“小淮?”阮序见到他时还有些诧异,旋即转为惊喜,“你的眼睛恢复了?”
燕安淮一边走去找他,一边笑着点头:“嗯!昨夜恢复的,现下已经完全正常啦。”
阮序为他高兴:“那真是太好了。小清也快起床了,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燕安淮到他面前坐下:“之前几日有劳阮序哥哥和小清的照顾了,今日起若是阮序哥哥有何需要的也可以随时同我说,我也终于可以帮到阮序哥哥的忙了。”
阮序笑吟吟地回答:“小淮能恢复便好,我这儿没什么要做的事,只是估摸着小清会更黏你,可得麻烦小淮多陪小清玩玩了。”
燕安淮:“怎么会麻烦呢,能陪小清这么可爱的小孩玩本身就是很有乐趣的事情,阮清哥哥肯定也这么觉得。”
阮序:“那倒是。”
两人相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即便才认识没几日,他们却总感觉已是熟识多年的好友。
眼睛都话题暂时结束,阮序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今早我有听慕谷主说去我药圃里采药的事情,可是小淮身体何处又不适了么?”
提起这个,燕安淮心情变得低落一些:“我倒是没什么事,是师尊他昨夜忽然高烧生病了。”
阮序诧异:“君前辈?君前辈修为应当远高于我们所有人吧,怎么会忽然生病?”
燕安淮回答:“师尊说是环境不适应导致的灵力紊乱,要恢复只能等天气好转。”
阮序不清楚君长清的具体情况,闻言只当是他本身就有一些既往病历,没再多问,只说:“那倘若有需要我帮忙之处,也可以随时来找我。虽说我并未遇到过君前辈这样高修为的病人,但多少应当也能帮上点忙。”
燕安淮没有同他客套,笑道:“嗯,那就提前谢谢阮序哥哥了。”
阮序摆摆手,让他不必客气。
之后两人又稍微聊了会儿,直到时辰差不多,阮序便起身回到屋内去准备喊阮清起床。
燕安淮干脆一块跟了进去。
阮序受到过心理创伤,夜间不敢独自一人睡,所以平日都是与阮序睡在一起,位置靠里,窝在他单独的小被窝里。
正如燕安淮此前所想象的那般,阮清被阮序照顾得很好,长得就是粉雕玉琢的可爱小孩模样,只是因为身体原因脸色带有病态的苍白。
阮清没有起床气,被阮序轻声叫醒后就朦朦胧胧地睁眼,即便还是很困的模样也不哭不闹,打了个哈欠便乖乖坐起身。
小会儿后他才注意到笑嘻嘻站在阮序身边的燕安淮,眨了眨眼,似乎终于清醒,微微瞪大了眼睛。
燕安淮笑着同他打招呼:“小清早呀。”
许是被燕安淮的声音拉回思绪,阮清从被窝里爬出来,终于开口:“哥哥、眼睛!”
小孩面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眼里浸入些纯粹的欢喜,显然也在因燕安淮眼睛的恢复而开心。
他直接扑进燕安淮怀里要抱,燕安淮稳稳接住他,笑得灿烂:“之后就可以好好地陪小清玩啦,小清开不开心?”
“嗯。”阮清埋在燕安淮怀里点点头,软软回应的声音听着奶里奶气。
燕安淮狠狠地蹂.躏了一会儿他毛茸茸的脑袋,总算放过他,让他去洗漱,自己则先去了院子里找简澄。
简澄依旧在院子内空旷之处练剑,燕安淮感慨一句:“小师哥真的好勤奋呀,每日在院子里见到小师哥,小师哥不是在练剑,就是在准备开始练剑。”
简澄听到他的话,挽了个剑花收住剑招,不好意思地笑笑:“还好,只是总觉得我在这幻境中也帮不上忙,倒不若多练练剑,到时有需要才能助大家一臂之力。”
听到他想话,燕安淮安抚道:“小师哥能来就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现下只是暂时还不知这个幻境该如何破解,所以比较闲一些。小师哥就当来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就好。”
他浅浅地笑着,恢复视觉后眼底重新染上溢彩流光,在冬日晨曦下亮晶晶的,眼角浅红泪痣愈加鲜艳,是极其生动明艳的美人面容。
简澄都不由得慌神一瞬。
恰在这时,房门处传来点动静,燕安淮扭头便见是君长清从屋中出来了。
这一次君长清有穿好衣服披风,燕安淮便欢喜地跑了过去:“师尊怎么又出来啦,是出来透气吗?”
“嗯。”君长清回一声,又状似不经意地往简澄那边看去一眼,“我似乎打扰到你与简首席的交流了?”
简澄正好对上了君长清看过来的这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君长清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有点怪怪的?
第75章
燕安淮听着君长清的话, 笑道:“我和小师哥也只是正好在院子内随意聊聊,不打扰的。”
说着他就自然地伸手牵住君长清,拉着他到院子中间坐着。
院子内的暖炉已经生好炭火, 暖融融地烘烤着石桌石椅的周围,驱散部分寒意, 又不至于过分闷热,是正正好舒适的程度。
燕安淮又给君长清倒了一杯温水:“子怡姐姐已经去重新煎药了,师尊先喝点温水吧。”
君长清坦然地接受燕安淮的照顾, 伸手去接茶杯,指尖却在触碰到茶杯杯壁时忽地缩了一下。
燕安淮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怎么了?”
“没……”君长清下意识想说“没事”, 话到嘴边又拐了一下, “没什么,就是灵力紊乱的缘故, 这个温度对我来说有点冷了。”
燕安淮不太懂这些, 君长清这么说了,他也就这么信了,起身道:“子怡姐姐屋里有热一些的茶水, 我去子怡姐姐房间倒一些吧。”
说完他就直接风风火火地又跑去了慕子怡房间倒茶水, 回来时还特意把茶杯放在掌心捂了一会儿才递给君长清:“师尊看看这个温度可以吗?”
君长清接过茶杯,杯壁还带着燕安淮掌心的温度, 丝丝缕缕的暖。
他柔和神情:“可以了,辛苦你了。”
燕安淮双手托腮坐在他对面, 笑着说:“不辛苦。之前一直都是师尊来照顾我, 这次反过来照顾师尊, 感觉还挺新鲜的。”
见他完全是兴致勃勃不觉得太劳累的模样, 君长清才总算放心, 由着燕安淮来照顾他。
燕安淮与君长清又在院子中坐着聊了会儿,很快穿戴整齐被裹成小粽子似的阮清,就迈着小短腿从房间里跑出来。
他直接蹿到燕安淮身边来,一个熊扑似的先往燕安淮怀里埋了一下。
燕安淮转身接住他,笑着问:“怎么小清今日这么粘人呀?”
阮清直起身,清脆地说:“哥哥、眼睛、开心。”
大抵就是还沉浸在燕安淮眼睛恢复了的喜悦当中。
燕安淮感受到小孩纯粹率真的欢喜,忍不住轻笑一声,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也很高兴能有小清为我开心。”
阮清神情很放松,虽然不会像正常小孩那般以直观的表情将心情表露,但干净清澈的双眸总会将他的情绪真切反应出来。
燕安淮又陪着阮清玩了一会儿,直到之后阮序出来,同君长清了解了一些关于君长清身体的事情,燕安淮便凑了回来旁听。
阮序对于君长清的身体状况没有太多前置了解,基本是相信君长清自己说的生病原因。
他还在与君长清交流过之后,干脆同燕安淮说起一些关于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
既可以让燕安淮能够更好地照顾君长清,也可以让燕安淮自己对照着把自己也照顾好。
燕安淮全都认真听完,基本也有了个底。
没过多会儿,慕子怡端着新的汤药回来,燕安淮估摸着君长清在外边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换成了他把君长清给轰回房间去好好休息。
顾虑到君长清发烧未退,还特地看着他把汤药喝完乖乖躺会床上去之后,才放心地回到院子里,继续陪阮清玩。
玩到中途,从阮序处听说了燕安淮眼睛恢复的阮游还特地来看望了燕安淮。
“燕小公子?”阮游看着风尘仆仆的模样,应当也是才从外边回来,“听闻燕小公子眼睛恢复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燕安淮见到阮游,也笑着回应:“有劳阮家主记挂,这段时间也多亏阮家主接济与阮序哥哥照顾。”
阮游跟着笑笑:“燕小公子能恢复便好。若是还有旁的需要也随时欢迎再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帮到的地方,我一定尽力相助。”
“好哦,谢谢阮家主~”燕安淮道谢,微弯眼睫中浸染上透着甜的笑意,看着乖巧又可爱。
阮游摆摆手,又道:“说起来,之前燕小公子似乎对归今镇附近的妖兽感兴趣?明日我还要再去绞杀一只筑基期的小妖兽,正好燕小公子眼睛恢复了,可要一起去?”
闻言,燕安淮一下便来了兴致:“好呀!”
“哦不对。”他才应完,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可能还得再问问师尊能不能让我去,得麻烦阮家主稍等我片刻。”
阮游不是很在意地说:“无妨,燕小公子去问便是,到底是要真正面对妖兽的,虽然我有把握能保护好燕小公子,但还是得让燕小公子的身边人先放心才是。”
燕安淮莞尔,一边继续回答,一边起身:“那阮家主稍等,我这就去找师尊。”
阮游点了点头,他便带着期待的心情回了房间内去找君长清。
君长清这时正坐在床上看书,面带病容,但精神状态要好一些。
他见到燕安淮进来,放下了手中书卷,问:“怎么了?”
燕安淮直接凑到床榻前,坐在床沿边上问:“掌门师兄说明日他要去绞杀一只筑基期的妖兽,可以带我去,我明日可以和掌门师兄一起出门吗?”
他说得兴致勃勃,明显是对这一次邀约格外期待。
君长清不忍泼他冷水,但还是担忧他的安危:“你想去我自然不会拦你。只是我现下不方便跟你一起去,万一出事便不好了。或者你再去问问慕子怡和狐柒?”
燕安淮表现得倒是没有那么在意:“没关系的啦,掌门师兄说了那边基本能碰上的妖兽都是筑基期的,最高也不过金丹。而且掌门师兄的性格看起来同现实中的差不多,有掌门师兄在没问题的。”
妖兽不比修士,因为没有太多灵智所以很好对付,一般正常的修士最高能越一整个大境界击杀妖兽。
燕安淮现下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只要别碰到元婴期的妖兽基本都有胜算,不击杀也完全可以自保逃脱。
君长清还是有些担忧,只是见燕安淮这般兴奋的模样,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他自己跟随阮游出门。
还魂前的燕安淮都能在才筑基时自己独自一人出门游历,还魂后哪怕资质与体质受损,也终究是要尝试着开始独立,锻炼自己的自保能力。他们不可能做到时时刻刻都能将燕安淮庇护在他们的羽翼之下。
得到同意的燕安淮明显更开心了,欢快地到院子里去同阮游说明日可以出门的事,和阮游商议起关于明日出门的事宜。
阮序在旁边提醒了他一些注意的问题,燕安淮听得认真,对明日的行程有了更多的期待。
敲定完明日的行程之后,燕安淮陪着乖乖在旁边等了许久的阮清又玩了会儿,时间差不多后才回到房间去。
房间内君长清已经睡下休息,睡容看起来还算安稳,只是唇色依旧苍白,看着便惹人心疼。
燕安淮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捂了下自己因为待在室外有些凉的指尖,之后才轻轻探向君长清额头。
仍旧有些烫,不过已经消退很多了。
他收回手,把稍有些靠下的被褥拉上来为君长清盖好,不经意间看到了摊开朝下放在床头的书卷,和君长清睡觉时总会摘下来的星月镜。
书卷位置有些靠外,燕安淮怕等会儿不小心碰到,想着先把书收好。
但将书拿起来之后,他忽然发觉这竟是一卷医书,而且看书名应当是针对一些日常小病小痛的讲解,学不了多深入,平时没大事儿时基本够用的类型。
燕安淮又看了眼书中的内容,书卷旁侧有许多朱砂批注,都是君长清的字迹,大抵是与其余类似医书内容的比对,以及与燕安淮身体情况相契合的记录。
这卷书君长清已经快要看完,前边每一页都有很认真的批注,绝对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
所以很有可能自出门起,君长清总是在看的书都是这种类型的医书。
……师尊这是在为了他学医术?
燕安淮因为这个认知怔在了原地。
恰好在这时,君长清似乎感觉到屋内有人,朦胧间睁眼,含糊地问:“小淮?”
燕安淮回过神来:“啊,师尊醒了?是我吵到师尊了吗?”
君长清坐起身,揉着太阳穴说:“没有,我本就没打算睡太久。商议完明日出门的事情了?”
燕安淮把书放下去给君长清倒水,闻言点头回答:“嗯,都已经确认好了。明日早晨就出发,去归今镇郊区的一片林子。”
说话间他已经端着茶杯回来,放在手心捂一会儿才递给君长清。
君长清接过茶杯,只叮嘱一句:“记得注意安全,若是有事一定要记得求助,至少让慕子怡也能赶过去帮你。”
燕安淮笑着应下:“好,我知道啦。”
说完,他又坐回床边,试探着开口:“对了师尊,我方才无意间见到师尊床头的医术,上边还有许多字迹就看了眼,发觉师尊有对照我的身体情况。”
燕安淮没有继续往下说,但看向君长清的眼神已经将他想问的东西展露无疑。
君长清这时还未佩戴星月镜,双眸是纯粹的墨蓝,与平日伪装的瞳色相较要浅许多,无端多出些冰凉无情的冷漠感。
但这份冷漠生疏感很快就被温柔而又无奈的浅浅笑意所消融:“你不是也看出来了么,就是为了你学的,从得知你身体不好之后就开始了。”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燕安淮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为什么呢?不是也有子怡姐姐在吗?”
君长清抿了口茶水,将茶杯放下:“慕子怡终究不是云仙宗的人,与我们也只是交好的关系,没有时时刻刻都跟着我们的义务。所以我便想着我自己也要会一些基础的药理,才能在平日里能尽可能地帮到你。”
“至少……你若不嫌我烦,我总归是会陪着你的。”
最后一句话君长清说得比较轻,似乎是没有把握自己的所作对于燕安淮来说是不是自作多情,带上些隐约的不安。
平日里总是可靠的师尊忽然流露出这样脆弱的情绪,燕安淮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心软一片,凑过去抱住了君长清:“我怎么会嫌师尊烦呢,我最喜欢和师尊待在一起了,以后也要一直和师尊在一起。”
君长清感受到他安抚的意味,片刻后才抬手轻轻回抱他,应下一个轻轻的“嗯”。
只是在燕安淮看不见的角度,他墨蓝的瞳色中流转出几分深邃晦暗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你猜书为什么会放在床头()
第76章
安慰过君长清后, 燕安淮就基本窝在了房间里陪君长清看书。
知道了君长清是为了自己在看医书,燕安淮在陪他时还时不时会凑到他身边去“捣乱”,看他写下的笔记。
君长清由着他胡闹, 也终于大大方方在燕安淮面前给书卷批注。
燕安淮直接趴在他身边看他一字一字的写,随口夸赞:“师尊长得好看, 写字也真好看。嗯,手也很好看。”
君长清之前就已经习惯且免疫了燕安淮的夸奖,顺手薅一把他的脑袋:“无聊了?”
“也没有。”燕安淮笑嘻嘻地回应, “就是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师尊看的书都是近似于天道善恶那样高深莫测的古籍,或是什么珍稀功法。”
君长清对他的刻板印象感到无奈:“我的爱好不是修炼,只是天资好一些罢了。”
燕安淮笑着调侃:“师尊这个一些可是有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程度呢。”
君长清看着他开玩笑似的神情, 忽然问:“那你想达到吗么?”
“我吗?”燕安淮歪了下脑袋, 笑得通透,“之前或许是觉得无所谓, 不过现在挺想的。想和师尊并肩, 这样在师尊需要的时候,我也能保护好师尊了。”
他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仰视君长清,眼底倒映出君长清未戴星月镜的墨蓝眼眸, 浸着些亮闪闪的光亮。
君长清与他对视了一会儿, 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燕安淮:“……?”
燕安淮不解:“师尊?”
小会儿后君长清就收回了手, 平静地说:“你要对自己的容貌有点认知,不要总用这样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别人, 万一碰上什么有心人, 说不准就见色起意把你拐走了。”
燕安淮缓了会儿才听出君长清夸他的言外之意, 弯眼笑得更加灿烂:“那师尊会成为这个有心之人吗?”
君长清已经将视线放回书卷中, 状似漫不经心:“嗯, 不好说。”
燕安淮也完全没把他的话当真,乐呵地玩笑几句后便又将注意力转至别处。
一日的时间很快就消磨过去,下半日燕安淮基本都同往常一般与君长清窝在房间内,中途又盯着君长清好好地喝了几次药。
直到夜间休息的时辰再度临近,燕安淮收拾着准备入榻休息,忽然发觉床上只剩一床被褥了。
他回头看向君长清:“师尊,怎么只有一床被子了?”
君长清似是才想起什么事情,回答:“另一床沾上汤药,我便让人拿去洗了,应当还未干。你若介意的话,等会儿可以去慕子怡那边再搬一床过来。”
燕安淮对此不是很在意:“没事,这样正好,万一夜间师尊又发热的话,我也能及时察觉。”
说完他就直接钻进了被窝里,没有分毫不自在或不适应。
虽然这就是君长清所追求的结果,但见到他这样丝毫防备心都没有的模样,心绪还是复杂了一瞬。
他仍站在桌边,又在动摇着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快就接受慕子怡的提议。
久违拥有宽敞空间的燕安淮则是在被窝里滚了一圈,又探出脑袋问:“师尊还不来吗?”
他身边特地空了个留给君长清的位置,使得身前的空间露出来些许。
许是因为方才在被窝里的动静,燕安淮披散下来的头发稍稍凌乱,宽松单薄的里衣也不似平常那般齐整,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隐约露出小半截精致的、白花花的锁骨。
加上他本就艳丽的美人面容,即便他说的话坦然且纯洁,却又总给人以邀请的感觉,在幽暗灯光下介于单纯与明艳两种气质之间。
……至少君长清绝不想让其余任何人,见到燕安淮的这幅模样。
他动了动喉结,收敛起其余心绪:“就来。”
与此同时,他随手挥灭了旁侧烛灯,室内仅余的幽幽暖黄顷刻间化入浓郁夜色当中,只余窗前霜雪似的皎洁月光,落入一抹幽静冷色。
室内重归黑夜,君长清也终于走到床榻边,宽衣上榻。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真正要睡同一个被窝里,燕安淮表现得也有些新奇,全程都盯着君长清看。
等君长清躺入被窝里之后,他又顺势去握了下君长清的手。
君长清下意识蜷了下指尖,很快又悄悄松开来。
燕安淮察觉他的手心比平日还要冷一些,皱眉:“师尊的手好冰啊。阮序哥哥今日同我说,发烧时手脚太冰凉也不太好,我帮师尊捂捂吧?”
他嘴上说着征求意见似的询问,身体已经很自觉地直接凑近更多,将君长清的手拉进自己掌心与怀里捂热。
君长清感受到近在咫尺、毫无阻拦的熟悉温度与气息,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放任自己沉沦在燕安淮对谁都一样的善意当中。
他侧身面向燕安淮,在不经意间拉近了与燕安淮之间的距离,头稍稍靠向燕安淮,声音很轻:“谢谢小淮。”
两人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凌乱交织,熟悉的味道仿佛也暧昧地纠缠在了一起,与轻飘飘的嗓音一道萦绕与燕安淮身侧。
燕安淮很少听到君长清是道谢,像今日这样面对面靠得极近的情况下的诚挚道谢更是头一回。
他只觉心底某处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不痛不痒,但又难以忽视。
燕安淮不清楚这是什么情绪,想了想还是当错觉,又朝君长清靠近了些,握着他的手安安心心准备休息。
君长清也不再吵他,直到身边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平稳后,抽出已经被捂暖的手,小心而珍重地轻轻拥住身前人。
……
次日早晨,燕安淮是在君长清怀里醒来的。
他朦胧间感受到身前的温度,似是想到什么,尚未睁开眼睛就伸手探向了君长清的额头。
“唔……没那么烫了。”
他含糊地嘀咕一句,不知是不是氛围太过安心,又往君长清怀里钻了下,心满意足地抱着他,大有一副要继续睡的模样。
君长清在他醒来时就已经因为他的动静清醒,目睹他全部动作,只觉心软一片,也轻轻抱住他。
两人就这样又在床上赖了会儿,燕安淮才终于恢复清醒,仰头看向君长清,大大方方打招呼:“师尊早。”
“早。”君长清揉一把他的脑袋,“要起了么?”
燕安淮点点头:“嗯。和掌门师兄约了今早出门,还是得早些起来收拾一下的。”
君长清应了声“好”,心中虽然不舍,但还是与燕安淮一道起身收拾。
燕安淮与阮游约的时间是巳时。
他用过早膳后又在院子里待了会儿,阮游就过来找他,说可以出发了。
燕安淮兴致勃勃应答:“来啦。”
说着他又与同在院子里的君长清道别:“那师尊我就先出门了。”
君长清点点头:“嗯。注意安全,记得跟好阮家主。”
“好,我知道的。”燕安淮应下,这才到院门口去找阮游,“阮家主我们走吧。”
阮游也点一下头,带上燕安淮一道出门。
自进入幻境以来,燕安淮先是短暂失明,又是正好遇上君长清生病,还从未出过门,对归今镇的周围环境表现得格外新奇。
阮游见状,问:“燕小公子是第一次到我们归今镇来么?”
燕安淮收回四处乱飘的视线,对上阮游的目光,笑着点头:“嗯。此前我都是在修仙界待得比较多,人界还没怎么好好走过呢。听阮序哥哥说,归今镇内有不少值得一看的地方。”
“确实有不少。”阮游温和地回应,“现下燕小公子眼睛恢复了,等得空也可以多去走走。人界的城镇与修仙界还是有许多不同之处的。
“若是不知要去何处,也欢迎燕小公子来找我,我同小公子介绍。”
闻言,燕安淮闻言笑得更开心:“好,那就先谢谢阮家主啦。”
阮游也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般客气。
两人走出府邸,阮游确认了燕安淮也会御剑后,就直接与他一道御剑前往了郊区的林子附近。
归今镇郊区林子比较大,放眼望去一片白茫。
燕安淮站在自己的佩剑上拢了下披风,见到林子附近还有一大片空旷的雪地。
有点像他初入幻境时所在的位置,只是感觉似乎不如当时的雪地大。
“我们就在这里下去吧。”
阮游忽然开口,燕安淮收回了飘散的思绪,点点头,跟着阮游一同在林子前边落地。
燕安淮收剑归鞘,朝四周环视一眼。
许是地处郊区,常有妖兽出没,又正值寒冷冬日,整个林子附近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与偶尔雪落枝头的清脆声响,格外静谧。
为了确保隐蔽性,燕安淮与阮游今日穿的都是白衣白斗篷,阮游提醒一句:“燕小公子记得稍微跟紧些。这片林子内出没的妖兽不算少,万一迷路了就不好了。”
燕安淮认真地应答:“好,我会尽量跟好阮家主的。”
阮游没再多言,拎着剑开始往林子内走去。
林子内的树纵横交错着生长,都是长得差不多的光秃秃的树,看起来比较荒凉,没有固定道路,倘若不熟悉这片林子或许很容易就会在里边迷路。
燕安淮紧跟在阮游的身后,耳边余下些“咔嚓咔嚓”的清脆踩雪声。
或许是地处偏远又人迹罕至,林子内的气温比平时在阮家府邸中感觉到的要冷一些。
安全起见燕安淮没有拿手炉,呼出口气搓了搓手,指尖已经被冻得通红。
阮游似乎正全身心地寻找着妖兽的踪迹,并未注意到燕安淮的动静。
燕安淮也不打扰他,全程不开口,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又走了大概一刻的时间,始终仔细留意着什么的阮游似乎忽然察觉到什么,蹲下身看了下雪地中一个不明显的痕迹,倏地起身,加快脚步往另一个地方去。
燕安淮推测阮游应当是找到了妖兽的踪迹,也没多问,匆匆忙忙要跟上阮游的脚步。
然而林子内四处纵横交错,燕安淮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体力又远不及阮游,没多会儿就失去了阮游的踪迹。
阮游认真起来的赶路速度实在太快了。
燕安淮苦恼地停在原地歇了一会儿,平复下气息后再往四周看时,除了皑皑白雪就是光秃枝干。
这时候贸然联系阮游的话可能会打断他寻找妖兽踪迹的进程,燕安淮想了想,还是试图循着雪地上的脚印找到阮游的踪迹。
只是越到林子深处,有妖兽的踪迹就越明显,似乎也是阮游与何兴来得比较多的位置,各种痕迹凌乱交错。
燕安淮还要仔细分辨才能分辨出哪些脚印比较新一些,一路跟着走过去。
然而尚未真正找寻到阮游的踪迹,燕安淮就敏锐察觉到身后似乎传来一个慢慢靠近的动静。
燕安淮当即警惕转身,就见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竟跟了一只狼妖。
相较于普通的狼,狼妖体型更为硕大,燕安淮目测它站起来应当都能比他还高。
这只狼妖许是已经注意到燕安淮有一段时间了,龇着牙不远不近地跟着,面向凶恶,在被燕安淮察觉后便不再掩饰行踪,呼出几口热气。
燕安淮估摸着这只狼妖有金丹初期或是中期左右修为,不算太危险,但依照它懂得悄无声息跟随猎物来看,也绝对不好对付。
他也没想到这随意地出此门,居然真的会遇上独自撞见妖兽的情况。
这时候再联络阮游显然已经来不及,狼妖在发觉自己的踪迹暴露后,就进入了随时预备着攻击的状态,一旦燕安淮有什么特殊举动,都有可能惊动到狼妖直接发动袭击。
以燕安淮现在的修为,想要从这头狼妖口中活下来概率很大,运气好点说不定他还能耗完狼妖的体力,将狼妖反杀。
不过保险起见,燕安淮还是悄悄运起灵力,借助安苏木给他做的指环法器发出了求救信号。
求救信号是君长清和慕子怡同时都能收到的,君长清还在病中,燕安淮估计着应当是慕子怡会过来。
有了后续保底,燕安淮表现得更加放松,对上狼妖虎视眈眈的视线,在与它默然对峙的过程中,指尖悄无声息多出几条银白细线。
寻找着时机的狼妖见到猎物神态稍显松懈,似乎认为这是一个最佳的进攻时机,低吼一声后猛地一下径直冲向燕安淮的方向!
然而燕安淮早有准备,在狼妖冲过来的刹那间脚尖轻点,运起轻功腾空而起。
同时他轻甩袖摆,三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渗着冷风凌厉散出,顷刻间便在狼妖身上划开三道细小的红口子。
“嗷!”
狼妖嚎叫一声,巨大的声响甚至震落了几簇枝头雪,砸落在狼妖背部。
狼妖就地一滚,变得愈发凶恶,起身后猛地再次扑向燕安淮。
燕安淮站在原处气定神闲,在狼妖扑上来的同时便有一道防御结界将狼妖直直弹开。
仅仅是在几息的时间当中,他便完成了取出法器与释放法器的全部过程。
狼妖似乎都被这一下给撞懵了,在不远处徘徊几步,警惕着没有再次发起进攻。
燕安淮笑了笑,看起来人畜无害单纯可爱,下一刻却骤然拔剑出鞘,浅绿剑芒随着他的身形一闪而过。
狼妖来不及躲避,只堪堪往旁侧闪开,还是在身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红口子。
“吼!”
狼妖似乎被燕安淮的两次袭击彻底激怒,周围灵力忽然□□起来,应当是狼妖在本能地开始使用灵力。
燕安淮暗道一声不好,手中立即多出两个防御法器。
妖兽灵兽都生长于天地灵气之间,对灵力的本能运用比修士要精练熟悉得多,之前的几次袭击或许还不痛不痒,真正动用起灵力就不一定还能那么轻易化解了。
狼妖再次嘶吼一声,猛地挥动前爪,卷着灵力的尖锐冷风一阵接着一阵直面袭向燕安淮。
燕安淮强迫自己维持着镇定,迅速估算好间隔与时间,连续使用了好几个防御法器,将狼妖的所有攻击挡开。
他甩了甩被震得有些麻的手腕,感慨一句:“果然还是不太好对付。不知道子怡姐姐什么时候会来,等子怡姐姐来了就不用我自己打了。”
他嘀咕着说完了后半句,不经意间已经开始习惯了依靠愿意保护他的大家。
狼妖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见每一次攻击都被轻易挡开,似乎变得更加狂躁,攻击速度再一次提升。
燕安淮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不断地用防御法器来抵御狼妖的攻击,而且每个法器只用一次,在防御结界产生出裂痕之前就换成下一个,始终以防御结界最好的状态来抵挡攻击。
也多亏了当初安苏木一次性给他炼制了以千计数的防御法器,燕安淮只需要担心他根本用不完,完全不用思考他这样的使用方式会不会暴殄天物。
——当然,燕安淮也确实不知道他这样的使用,对绝大部分修士来说都很奢侈就是了。
一小段时间下来,燕安淮已经差不多摸清了狼妖的攻击习惯,也消耗掉狼妖大半的灵力。
他找准狼妖弱点暴露的时刻,另一只手又忽然多出一个攻击法器,骤然朝狼妖最脆弱之处丢去。
与此同时,他身形一闪,手中栀华剑不知何时再次出鞘,紧随法器之后直直砍向狼妖!
“嗷——!”
灵力与体力被消耗了大半的狼妖根本来不及反应,被燕安淮正中要害之处,应声倒地。
燕安淮挽了个剑花,潇洒地收剑归鞘,雪白衣角在冬日冷风中翻卷,与狼狈倒地的狼妖形成鲜明对比。
只可惜他现下修为尚且,法器接连剑招只是将狼妖重伤,并未真正杀死狼妖。
他平复了下已经有些凌乱的呼吸,看向苟延残喘的狼妖,准备送它最后一程。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着急的呼喊。
“小淮!”
燕安淮蓦地回头,看到御剑赶来的君长清,面露诧异。
怎么是师尊过来了?
不过见君长清面色似乎没有异样,燕安淮只当是他身体状况还可以,没多在意是君长清先赶来的事情。
他看着君长清御剑到他面前来,一下就收起了方才面对狼妖时的气势,放软声音告状:“师尊,它欺负我。”
他说得委屈,但身上干净整洁,分毫被伤过的痕迹都没有,反而是狼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模样更狼狈些。
半死不活的狼妖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燕安淮委屈的语气,挣扎着发出一声呜咽。
君长清哪管这些,眸色冷冽,抬手间一个冰锥破地而出,彻底送了那头狼妖上路。
……嗯?
燕安淮看着凭空出现给狼妖开膛破肚的冰锥,又惊讶了一瞬。
之前几次他见到君长清出招,都是用的剑意,所以他一直以为君长清是剑修,不曾想原来君长清也会用法决来攻击?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君长清到底是剑修还是灵修的时候,燕安淮正准备回头朝君长清道谢时,就感觉自己突然被从身后抱住了。
君长清用的力道比平日大一些,隐约间带着微微的颤,似乎是在后怕。
伴随而来的,是一句很轻很轻、几乎出口便会消散在这冰天雪地中悄无声息的“幸好你没事”。
温热气息落在燕安淮脖颈间,又仿佛直接坠入他的心底。
“……师尊?”
燕安淮只觉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在这凛冽冷风中,只余下君长清带给他的温度。
但这样的心绪尚未来得及持续太久,又因身后重量陡然增大而被暂时打断。
也是直到这时,燕安淮才察觉到君长清身上几乎是滚烫的温度。
“师尊!”他慌忙转身将倒在他肩头的君长清抱住,“师尊?师尊你怎么样了?”
然而君长清眉梢蹙起,双眼紧闭,显然是已经昏迷了。燕安淮又伸手去探了下他的额头,简直烫得吓人。
明明自己身体状况都差成这样了,却还是因为他的一个求救信号硬撑着赶了过来。
……师尊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燕安淮又是责怪又是心疼,想要将君长清带回去,然而根本就没有抱动君长清的力气,而且以他现在的修为,带着人一起御剑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幸在君长清昏迷后没多久,慕子怡也终于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小淮!你没出事吧!”
慕子怡人还未真正到燕安淮面前,就已经紧张地问起他的状况,等真正过去落地又是一惊:“你师尊怎么了?怎么他还先晕了?”
燕安淮着急道:“师尊发热好像又严重了,现在身上烫得很吓人,先赶紧带师尊回去吧。”
慕子怡也不敢耽搁,直接让燕安淮把君长清搬过来,在燕安淮的协助下勉强将君长清带上,急匆匆地又赶回阮府去。
路上燕安淮同阮游联系了说自己先回去的事情,又与同样知晓他发了求助信息的狐柒汇报了一遍目前的情况。
等赶回到阮府时,阮序正好也在院子里,见到君长清似乎状态很不好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这是发生了何事?”
燕安淮来不及解释太多,只简略地说:“我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师尊又发烧了,而且似乎比上一次还严重,正准备让子怡姐姐再看看。”
闻言,阮序担忧着提议道:“我也来帮忙吧,虽然我经验不如慕谷主,但也能帮着准备药材一类。”
慕子怡对此没有异议,甚至有点巴不得快有人来搭把手的意味,“那你先过来帮忙扶一下,君望、君长清这家伙也太重了,快累死姐姐我了。”
阮序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连忙起身过去,与慕子怡一块带着君长清回到房间内休息。
燕安淮看着他们一块进了房间,在门口停住脚步。
慕子怡留心到他的停顿,随口问:“怎么了?”
燕安淮摇摇头:“没事,有子怡姐姐和阮序哥哥在,我在外边等就好了。”
“那也行。”慕子怡心系在君长清的状态上,没有多想,很快便转身与阮序到房间内。
燕安淮看着房门关上,始终悬着的心又飘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伸出一只手覆在房门上,又渐渐缩紧,随着蹲下身的动作往下滑落。他的另一只手捂在左胸前,似乎是想压制心底疯狂躁动着萌芽的心绪。
他蹲在房门前,身边仿佛还萦绕着不久前君长清珍重的力道与温度,脑海中回想起此前君长清曾同他说过的话。
【“有的时候对一个人的喜欢,就是那样猝不及防。”】
【“你也不知是何时动心,但回过神来时,或许已经深深陷入,无法抽离。”】
今日之前无数次被他忽略的奇异感觉也在这时重新回到他的记忆当中。
在君长清关心他时,在君长清照顾他时,在君长清向他表露出脆弱与不安时,那一次又一次被他懵懂忽视掉的心情。
他好像……是喜欢师尊的。
不是平日里总是挂在嘴上的套话,是想永远待在师尊身边,陪伴师尊一生的喜欢。
燕安淮攥紧了心口前的布料。
可是……那是他的师尊啊。
作者有话说:
二更还是在中午十二点或下午三点~
第77章
“安淮?”燕安淮身后传来一个诧异又担忧的声音, “你怎么蹲在这里?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哥哥、生病?”独属于小孩的软乎乎的手也轻轻放在了燕安淮发梢上,似乎是在表示自己的关心。
燕安淮深吸一口气收敛住情绪,站起身勉强笑笑:“有些头晕, 不过问题不大,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简澄不太相信他的说辞:“都蹲在门口了怎么还会问题不大?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我去找慕谷主。”
说着他就要推开房门带燕安淮进屋。
燕安淮连忙挡住他的手:“真的没关系的。是我师尊为了赶来找我,现在高烧昏迷了,我有些担心师尊。子怡姐姐和阮序哥哥正在房间里给师尊诊断, 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比较好。”
“君前辈出事了?”简澄更加诧异,旋即也缓过来,“那安淮先到院子里休息一会儿吧?头晕的话这样蹲着也不是个办法。”
阮清也轻轻拉住燕安淮的手:“哥哥、晕晕、休息。”
燕安淮揉了一下小孩的脑袋:“对不起让小清担心了, 我这就去好好休息。”
他牵着阮清的手, 和阮清、简澄一同到了院子中间的桌椅休息。
燕安淮还在尽量地稳定自己的心绪,双手相握抵在额前, 闭着眼浅浅地休息。
简澄许是以为他还头晕, 担忧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先倒了杯茶递给他:“安淮还是很难受吗?可要喝杯茶缓缓?实在不行的话你先到我的房间去躺一会儿吧?”
听到简澄关心的话,燕安淮微不可察地呼出口气, 这才稍稍直起身来, 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谢谢小师哥,不过没关系的, 我主要还是太担心师尊了。我想至少先等子怡姐姐和阮序哥哥的诊治结果出来,不然我也实在无法安心休息。”
简澄也是有师尊的, 理解他此刻的心情:“那我就在这里陪你, 你若是实在撑不住也一定要同我说, 不论如何都是自己的身体更重要些。”
燕安淮乖乖点了下头:“我明白的, 谢谢小师哥。”
见他确实没有太勉强自己的模样, 简澄不再多言,同阮清一起安静陪在燕安淮身边。
片刻后,慕子怡与阮序才一道从房间中走出来。
见状,燕安淮连忙起身问:“子怡姐姐、阮序哥哥,师尊怎么样了?”
慕子怡皱着眉摇头,说:“把脉的结果和之前一样,只探得出来是普通的发热,但依照你师尊这样反复的状态,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小问题。”
阮序也在旁侧补充:“我也试过去感觉君前辈的灵力波动,但并未察觉出灵力紊乱的痕迹,实在不知君前辈的具体病因。”
燕安淮显得更加担忧:“那师尊会没事吗?”
慕子怡回答:“反正肯定死不了。你师尊的修为高,还是冰灵根,发热对他的身体损耗不会特别大,但肯定会很难受。倘若你师尊说的天气转暖就没事了不是骗我们的话,那真正要恢复应当还是得等气候。”
他尽力把语气放得轻松,想让燕安淮不用那么担心。
燕安淮自然听得出他的用意,稍微表现得平静些:“好,辛苦子怡姐姐和阮序哥哥了。”
慕子怡摇了摇头:“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那我就先和阮序去熬药了,小淮你若实在担心,就去房间里陪着你师尊吧。”
燕安淮本来就有这个想法,闻言更是直接点头,与简澄和阮清道个别就往屋内走去。
君长清这会儿仍安静躺在床榻上,神情看起来很难受,额头的温度依旧烫得吓人。
燕安淮搬了张椅子,坐在床榻边,用自己的视线描摹起君长清的面容。
明明是一样的面容,可是心境变化之后,一切又似乎变得不太一样。
他怔怔地伸手捂上心口,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和面对君长清时隐秘的悸动。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师尊的呢?
是在师尊平日无微不至的关心中,在师尊总是不经意流露的温柔中,还是在师尊难得展现的脆弱中?
燕安淮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竟然对师尊产生了这样不敬的感情。
这可是他的师尊,是时时刻刻关心着、照顾着他的师尊。
总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一直把他当天真单纯的小孩照顾,假若被师尊知晓了他的心思,师尊一定会很失望的吧……
燕安淮回想起前几日,他眼睛还没恢复时,君长清就提醒过他不要总是说一些惹人误会的话。
或许在那时,君长清就已经隐晦地提醒过他不要太过越界了,他却天真愚蠢地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
他渐渐攥紧胸前衣料,压住心脏出鲜活跳动着、流淌着的温热感情。
假若被师尊察觉,师尊一定会远离他的吧。
燕安淮闭上眼。
他不能让师尊知道这件事情。
绝对,不能。
……
……
良久,昏迷中的君长清悠悠转醒,感觉手边似乎有一个重量,扭头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床边,似乎是在休息。
仍在高烧的君长清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头晕目眩,抬手想要按揉一下太阳穴。
燕安淮被他抽手的动静惊醒,连忙起身:“师尊?师尊终于醒了。”
“嗯。”君长清回应一声,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撑着似乎想起身,“我睡了多久?”
燕安淮一边帮忙扶着他,一边回答:“应当还不到半个时辰。子怡姐姐他们去熬药了,估摸再过一段时间回回来。”
说话的同时,燕安淮把君长清扶稳坐好,便立即抽了手,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君长清现下被烧得晕晕乎乎,脑袋更是像被浆糊搅和在了一起,根本没有在意到燕安淮反常的小动作。
他撑着脑袋缓了会儿,才沙哑着嗓音开口:“抱歉,又让你担心了,也辛苦你守着我了。”
燕安淮摇了摇头:“照顾师……”
他本想同以往一般说“照顾师尊的事情怎么会辛苦”,话才开个头,又回想起君长清此前那句告诫,生硬地将话收回。
“……师尊一直都在昏迷,也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师尊能醒来就好。”
他微垂着眼睫,没有看向君长清的方向,也没有同往常一般总是在这种时候笑着活跃气氛。
即便是病中思维迟钝的君长清都看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小淮?你是心情不好吗?”
“……没有。”燕安淮勉强地笑了下,“只是有点累,又有些担心师尊。”
闻言,君长清又想起方才他趴在自己床边睡着的事情,信以为真,目露关心:“我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若累了先去狐柒那边休息一阵吧。你身体本来也不好,莫要累伤了身。”
这一次燕安淮没再推拒,应下起身:“那我先去找狐柒了。子怡姐姐应当很快就会回来,师尊也好好休息。”
君长清点头:“好,你也好好休息。”
燕安淮应了一个“嗯”,转身离开。
打开房门的瞬间,冷冽寒气扑面而来,似乎要将燕安淮身上闷热的干燥一扫而空。
他深深吸了口冷气,之后才走出房间,将房门关上,隔绝屋内渗出的暖意。
简澄这时仍在院子内陪阮清玩,见他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又连忙赶过来:“安淮,你真的没事吗?你的状态看起来也太差了。”
燕安淮呼出口气,无奈地笑笑:“看起来我这身体确实是有些要撑不住了,所以正准备去狐柒那边休息一下。有劳小师哥为我担心。”
他说话时语气比较平静,没有平日总是活力满满的模样,隐约间反而带上了些生硬的距离感。
简澄当他是真的累到了,心疼道:“那安淮你快去休息吧,不管怎么说,都别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燕安淮点点头,又看向简澄身边仰头关心地看着他的阮清。
他蹲下身,轻轻抱了阮清一下:“也辛苦小清为我担心了。小清放心,我没什么事的,休息一下就好啦。”
阮清年纪小,但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看出燕安淮应当心情也不太好,又学着平日里燕安淮和阮序对他的动作,把手轻轻搭在燕安淮脑袋上。
“哥哥、不要、不开心,小清、喜欢、哥哥、开心。”
听着小孩尽力表达出来的安慰,燕安淮终于真切地笑了一下,也揉一揉阮清的脑袋:“好,小淮哥哥会开心起来的,不让我们小清担心。那小淮哥哥先去休息了,小清再见。”
“嗯。”阮清软软地应了一声,朝燕安淮挥挥手。
燕安淮总算起身,与简澄也道过别后去往狐柒的房间。
狐柒这时正以人形的形态坐在房间内,见到燕安淮进来便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小淮?是想需要休息吗?你这脸色也太差劲了吧。”
“很明显吗?”燕安淮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
狐柒回答:“你就差没把无精打采四个字直接写脸上了。快去好好休息,别等会儿君望月那家伙没好,你又晕倒了。”
说话间,狐柒就直接催着他去了床榻上休息。
燕安淮乖乖听话,宽衣上榻准备好好睡一觉。
突然察觉的感情也好,纠结的痛苦也罢。
……醒来再说吧。
说不定,这样不敬的心情只是一场梦里的错觉呢。
燕安淮自欺欺人地想着,放任自己沉入翻涌而上的倦意之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阿知】的地雷mua!
第78章
燕安淮再睁眼时, 就发现自己又置身在了一片栀子花林当中,他几乎马上就反应过来这里是他的梦境。
他想起之前几次在梦境的栀子花海中见到的那道身影,往四周环顾了几圈, 试图早一些找寻到那道身影的踪迹。
他尚未看许久,那道熟悉的声音就自他的身侧响起。
“是在找我吗?”
那道身影从不远处的栀子花丛中走出来, 和之前几次一样看不清面容。
燕安淮本来没抱太多希望,见到他时还有些诧异:“你真的在呀。”
那道身影似乎轻轻笑了下:“我本就存在于你的识海当中,只要你进入到深层梦境当中, 我都在。”
燕安淮疑惑:“所以这里是我的深层梦境?”
那道身影回答:“嗯。深层梦境其实就是你识海中最隐秘的空间的具象化,这里储存着原本属于但暂时无法真正与你相融的东西,也存在着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
燕安淮听得懵懂:“那你呢?”
那道身影没有回答, 只是笑着说:“现在还不是你能知晓的时候。”
燕安淮面露遗憾, 但也没有强求他回答,又问:“那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之前几次夜间休息的时候也有做过梦, 但似乎都不会到这里来。”
那道身影继续回答:“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燕安淮不解:“问我自己?”
“嗯。”那道身影点头, 解释道,“深层梦境是你识海的隐秘空间,也是你识海中最安全的区域。所以当你的身体遭受重创, 意识濒临溃散之际, 我会带你进来。火势当你过于疲倦,想要脱离现实时, 你有可能会自己进来。
“这一次我没有感觉你面临生命的危险,所以是你在现实中遇到了什么吗?”
燕安淮听着他最后那句关心的问题, 回想起自己临睡前时的心理活动, 确实带了点想暂时逃避现实的想法。
他还不清楚眼前的身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没有细说自己遭遇的事情, 只是情绪变得稍微低落些, 开口:“确实是遇到了一点不太想面对的事情。不过主要也是我现在还没办法消化这样的认知,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吧。”
闻言,那道身影也没再多问,只说:“那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这里是独属于你的空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而且只要你想,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包括我。”
那道身影说话时的声音很温柔,也总让燕安淮觉得熟悉,但在熟悉之余也有一些差异感,以至于燕安淮始终不知到底是在哪里有过相似的感觉。
他还是放弃了探寻这份熟悉感的打算,对那道身影说:“既然我想做什么都可以,那你可以陪我坐一会儿吗?”
“能陪你我自然是愿意的。”那道身影回答,“不过依照我现下所感知到的你的状态,或许你更适合一个人独处一会儿?”
燕安淮眨眨眼:“你还能感知到我的状态吗?”
那道身影笑笑:“我依附与你的识海而存在,自然能感知你的状态。不然上一次你在雪地中昏迷,我可没办法那么及时将你带入这个深层梦境当中。”
因为那道身影的话,燕安淮也回想起在雪地里昏迷那次,就是他与眼前人上一次见面的那次。
燕安淮接着问:“那我这一次昏迷没有持续那么长时间,也没有因此对身体造成太大损害,也是因为你带我到了这里来吗?”
那道身影坦然承认:“是的。我一直都存在于你的脑海中,但此前受你识海损伤太过严重影响,我并没有产生太多自主意识。直至在上一个幻境中,你遇到魂明玉珠碎片,我才以这样的形态与你真正相见。”
燕安淮想起他上上一次,也就是第一次见到眼前人,确实是在时柔到他的梦境中来向他道别的时候。
他对于自己识海中存在另一个意识的事情倍感新奇,但并没有任何排斥,反而本能地觉得亲近。
他再一次开口问:“那如果我以后还想见你,可以主动来找你吗?”
那道身影继续回答:“这是你的识海,你是否能见到我自然取决于你自己想见我的心情是否源自于你的本心。”
“喔。”燕安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见状,那道身影也没有强求他马上理解这一切,将话题转回去:“既然你现下也不想一个人待着,那可要去那边坐坐?那边有条溪流,适合静坐整理思绪。”
燕安淮顺着那道身影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在栀子花丛之外,还有大片青翠草地,草地中是一条蜿蜒的小溪流。
他本身就比较喜欢这样的自然景致,欣然应下,与那道身影一同走到了溪流边席地而坐。
深层梦境中的天气是对于燕安淮来说最适宜的温度,偶尔有阵暖风吹拂而过,带起一阵栀子花的清香,舒适且自在。
他盘腿坐在溪流边,一手托着腮,一手把玩起身旁一棵稍有些高的草。
虽然说了让那道身影来陪他,但实际上燕安淮却并没有挑起什么话题与他相谈,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只是单纯地让那道身影陪他一起在这里坐着。
那道身影对燕安淮似乎也有着十足的包容与耐心,燕安淮不开口,他也不会表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直到眼见着燕安淮快把他身边的一圈草都摧残个遍,才终于无奈地笑着说:“你若是再这样揪下去,可就要换地方了。”
燕安淮这才回神,看到他身边七零八落的草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那道身影只温柔地笑了一声,开口:“所以你是遇到了何事,竟苦恼到要躲到这里来?你若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大概说说。毕竟有些事情若自己实在解决不了,憋久了还是很容易憋成心病的。
“你身子骨本来就差,只有保持心情愉快才更有利于你的身体恢复。”
听到这儿,燕安淮才终于叹口气开口:“其实让我苦恼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似乎也不小。我直到今日才突然发现,我好像有了喜欢的人,但是那是我不该喜欢上的人,我害怕我对他的心情若是被他察觉了,他会不要我。”
他双手托腮看着水面,面上表露出难过的神情。
他不喜欢被抛弃。
当年他的爹娘点燃了整个屋子,在火海中丧生,独独只留下他一人存活于这世间。而他的邻居们也都不愿意收养他,将他丢下。自那之后起,燕安淮就一直很讨厌、也很害怕被别人抛弃。
那道身影听完他的话,问:“那你有远离他的打算吗?”
燕安淮摇摇头:“我害怕被他发现,就是因为我不想远离他,我还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说话间,他又抱住自己的膝盖,继续道:“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样不应该的想法。明明他一直都对我那么照顾,我却如此大逆不道……”
燕安淮越说越沮丧,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产生这样感情的罪恶感。
那道身影大致清楚了燕安淮所纠结的情绪,安抚道:“喜欢这种情绪其实就是来得这样悄无声息且突然,既然你依旧想留在你喜欢的那个人身边,那你反而不应该思虑那么多,你思虑得越多,越容易束手束脚,也越容易被旁人察觉到你的不对劲。
“喜欢这种感情本身并不是叫人避之不及的污秽情绪,与其让自己陷入那般纠结痛苦的思虑当中,倒不若顺其自然,接受你自己所产生的感情。”
燕安淮似懂非懂:“接受我自己所产生的感情?”
那道身影没有马上给予他回答,手心忽地又出现一朵栀子花。
他将栀子花递给燕安淮,问:“你知道栀子花的话语么?”
燕安淮接过他给的话,有点困惑地开口:“坚强勇敢?”
那道身影笑笑:“这是其一。栀子花还有两重花语,一重是永恒的爱,一重是一生的守候。”
“一生的守候……”
燕安淮呢喃着重复了一遍,低头看向自己手心中热烈绽放的栀子花。
那道身影没有继续往下说,撑着膝盖站起身,以一种很闲适的语气说:“时辰也不早了。深层梦境中时间流逝与现实到底是不一样的,再不回去或许关心你的人会以为你又陷入昏迷当中了。”
闻言,燕安淮也跟着起身,握了下手心的栀子花,问:“我下次还可以来找你吗?”
那道身影轻笑一声:“我说过了,这取决于你的内心。”
“好了,也差不多是你该回去的时候了。希望你能真正遵从你的内心,我们下次再见。”
燕安淮还想开口对他说些什么,但周围的一切已经再一次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碎片,骤然间破碎消散。
他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看着床顶帷幕愣神。
片刻后,燕安淮才平缓下自己的情绪,起身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自他的手心滑落。
——是那朵栀子花。
一如此前两次与那道身影的告别,只过了小会儿那朵栀子花也渐渐变得缥缈透明,缓缓消失在燕安淮的眼前。
真正遵从自己的内心啊……
燕安淮垂着眼睫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终于还是想明白了深层梦境中,那道身影想要向他表达的意思。
既然“喜欢”已成定局,不论他如何责怪自己都不可能再改变,那不若就接受自己这样的感情,陪伴在师尊身边。
以师尊的性格,轻易是不会动心的,在师尊明确地表达出不需要他的意愿之前,他都可以默默地陪着师尊。
他想做师尊的星幕,想让师尊也能感受到繁华与热闹。
或许师尊不会太在意,但至少……
至少,可以让师尊不用总是如同一轮夜幕中的孤月,皎洁却又冷清。
……
良久,燕安淮总算收拾好自己心情,起身走到外室。
狐柒还维持着人形的状态在外室里晃荡,见他出来,关切地问:“起来了?休息得还好吗?”
燕安淮点点头:“嗯,已经恢复精神了。”
狐柒放下心来,变回白狐跳到燕安淮怀里:“你师尊才重新睡下不久,若是无聊的话可以再休息会儿或去院子里走走。”
燕安淮顺手摸了摸狐柒的毛:“那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都行。”狐柒窝在燕安淮的怀里懒洋洋伸了个腰,待得明显很舒坦。
燕安淮笑着又给他顺了几下毛,抱着他一块到了院子去。
阮序、阮清和简澄这时候都在院子里,不过同以往的简澄练剑阮序陪小孩不同,这一次是阮序在院子内练剑,简澄陪着小孩在另一边玩。
见到燕安淮出来时,阮序还挽了个剑花收剑,问:“小淮起身了?听闻你方才不太舒服,现下可还有不适?”
燕安淮摇摇头:“没事了。之前应当是在林子里遇到妖兽和妖兽打了一架,消耗有些大所以累到了。”
见他确实不像有事的模样,阮序才放心:“那就好。桌上有才泡好的养生茶,小淮若是口渴的话可以倒一些。不是苦的。”
阮序特意补了最后一句,燕安淮弯眼笑笑:“多谢阮序哥。”
他说得和平日一样乖巧,但不知为何,阮序总感觉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了。
是因为称呼简略了点吗?
阮序尚未细想,燕安淮又问:“原来阮序哥平日也是会练剑的吗?我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阮序哥练剑呢。”
听到他的问题,阮序回答:“我平时专研医术比较多,练剑确实少。只是过一阵子有个与阿游的比试,所以这阵子还是要练一下。”
“与阮家主的比试?”燕安淮疑惑。
阮序也没瞒他,将剑收好后走到桌前陪他一道坐下,解释道:“阿游虽然明面上是阮家的家主,但因为他是庶出,还未得到阮府其余人的承认,暂时还只是代理家主。
“阮家向来注重血脉嫡庶,尤其是我们这一支还是最有话语权的主家,族里的长老们也都更希望作为嫡长子的我来继任,被我以身体不适推拒了。阿游对于家族管理事务更熟悉,我便提议了让阿游来做家主,想着等阿游继任一段时间后他们应当也能信任阿游的能力。”
说到这儿,阮序又露出些无奈的神情:“哪想到那几位长老都是老古板,始终觉得庶出的阿游血脉不够纯正,不承认阿游的家主身份。所以我就又提议与阿游比试一场,以实力说话,阿游赢了就由他正式继任家主之位。”
燕安淮没想到阮家内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又好奇道:“那阮序个为何不做家主呢,是身体原因吗?”
阮序回答:“这是其一,更多的还是我不喜欢被限制咋阮府这一方小天地。若是有可能,未来我更希望我能行走江湖,去看看更广阔更自在的风景。而阿游平日里就是帮爹爹处理家族事务最多的,他也同我说过希望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由阿游来当家主再适合不过了。
“我的剑术本身就不如阿游,只是为了不让那群长老们觉得我是故意放水让阿游,还是得在比试前抱一抱佛脚的。”
听完阮序的解释,燕安淮也差不多明白了现下阮游的处境。
他心疼一句:“这么看来阮家主压力也挺大的。”
阮序叹口气,说:“阿游这两年确实也过得很不容易,总是昼伏夜出,就为了能够多帮归今镇的百姓们做些事情,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被认可的家主。我始终觉得像阿游这样有责任心的人,才是家主的不二之选,不希望他被这些所谓的血脉所束缚埋没。”
燕安淮想起现实中勤恳忙碌并且乐在其中的阮游,点头表示了认可:“阮家主一定会是合格的好家主的。”
他们的话题持续到这里结束,正好他们才讨论完的另一名当事人就匆匆忙忙到了院子里来。
燕安淮见到他,还有些惊喜:“阮家主?你来得可真巧,我才与阮序哥聊了关于阮家主的事情呢。”
阮游见到他没事,先是松了口气,之后才问:“关于我的事情?”
燕安淮点点头:“嗯,从阮序哥那里听说了过几日你们要比试的事情。”
阮游指尖稍微动了下,抬眸看向阮序的方向,对上阮序视线很快又挪开,含糊道:“确实是有个比试。”
丢出这句话后,他又很快转移了话题,问:“对了,燕小公子应当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吧?实在抱歉我只顾着去追踪那头妖兽的踪迹,竟不小心落下你了。”
提及到这件事情,燕安淮忽略了方才那一瞬阮游不太自然的情绪,摇头说:“没事的。那片林子里的路交错复杂,也怪我没能跟紧阮家主。”
“燕小公子没事就好。”阮游笑一下,“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既然燕小公子已经平安回来了,那我便先去办其余事了。”
“喔,好。”燕安淮应一声,看着才刚到院子里来的阮游又匆忙走了,感慨道,“阮家主果然很忙啊。”
阮序神色中多出些心疼:“阿游这孩子就这样,什么活都接,还总是生怕自己做不好会被别人看不起。我也劝过他多休息,可惜他听不进去。只希望真正做了家主后他能生活得更踏实些,多给自己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燕安淮看着阮游急匆匆的背影,与阮序产生了同样的心情。
阮游的插曲很快便随着当事人的离开再次揭过去。
阮序结束了休息时间,准备继续去练剑。
燕安淮把狐柒放到一边去玩,自己则是到阮清那边去看他在做什么。
自燕安淮出来之后,阮清就一直和简澄窝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坐着个矮板凳不知在一起研究什么。
燕安淮凑过去看了眼,就见阮清手中似乎有个机关玩具。
阮清始终在专注地摆弄着这个小机关,连燕安淮来了都没察觉到,最后燕安淮还是小声去问简澄:“小师哥,小清这是在做什么呢?好专注。”
简澄无奈地笑着说:“小清似乎很喜欢研究这种小机关,已经坐在这里专注地研究了快半个时辰了。”
燕安淮目露惊叹:“真有耐心。那小师哥是在这里看了半个时辰吗?”
“差不多吧。”简澄挠了挠头,“我怕小清玩得太专注到时候会不小心着凉了,就在这里帮他举着他的手炉。”
燕安淮这才注意到简澄书中确实还有个小手炉,而且简澄整个人都坐在迎风一侧,帮阮清挡住冷风。
他又赞叹一句:“小师哥也很有耐心。”
简澄似乎正想不好意思地回些什么,恰在这时阮清手中的小机关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彻底被掰成两半。
“……”阮清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沮丧难过。
看着突然蔫了吧唧的小孩,燕安淮忍住不太礼貌想笑的举动,拍拍他的脑袋安慰:“这个机关对小清来说还太难了。小清若是喜欢玩这个,小淮哥哥给你做一个更适合小清玩的好不好?”
阮清重新打起精神来,看向燕安淮的神情里明显带了些期待。
澄也感到好奇,没想到燕安淮还会这种东西。
紧接着就见燕安淮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翻找出了一些上好的灵木木材。
简澄被震惊到,一时甚至不知道该问燕安淮为何还会带木材,还是该问燕安淮是不是真的打算用这种上好的木材来做小机关玩具。
燕安淮抱着那捆精致包装还未拆的木材,留意到简澄的神情,有些疑惑:“小师哥?怎么了吗?”
简澄勉强收回惊讶,决定先问第一个问题:“安淮怎么还在储物法器里放这些?”
说到这个,燕安淮摸了下鼻子,说:“这是之前拜师大典时其余宗门送的礼物,因为东西实在太多我懒得整理,就干脆把所有东西一股脑都带上了。”
这也间接回答了简澄原本想问的第二个问题,事情又仿佛一下变得合理起来。
简澄没再多问,燕安淮就直接挑了一块摸起来手感最好的,和简澄配合着用各自的佩剑削成了光滑的小块。
燕安淮又另外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着,在一大一小两人的好奇目光中打磨出了一个很精致简单的孔明锁。
小孔明锁大概只有阮清的巴掌一半大,而且拼拆不会太弱智,也不会很难,是正好适合小孩玩的难度。
燕安淮挑选的材料本身就是比较光滑的木材,又特意打磨过一遍,确保不会伤害到阮清,才将这个小孔明锁送给他。
阮清眼底一下子就浸满了亮晶晶的崇拜:“哥哥、厉害!喜欢!”
得到小孩坦然直白的反馈,燕安淮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小清喜欢就好,这个就送给小清玩啦。”
阮清用力点了点头,又双手捧着那个小机关跑到了阮序面前,和阮序分享起他的崇拜与喜爱。
燕安淮看着小孩欢喜的身影,莞尔笑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
简澄跟着他起身,也由衷称赞:“安淮真的好厉害,连这种机关小玩具都会做。”
燕安淮谦虚道:“只是略懂皮毛,再难些的我也不行了。”
当然,燕安淮谦虚燕安淮的,简澄所表露出来的敬佩与赞叹分毫不少。
哄完了心情低落的小孩,燕安淮又回到院子内的石桌旁坐下休息,简澄则是又开始了他勤勤恳恳的练剑日常。
阮序在院子中已经练了一段时间的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带上阮清与燕安淮、简澄道别,暂时回到了房间内。
院子内没有了外人,憋不住的狐柒干脆变回了人形,然后就收到了简澄变得亮晶晶的期待目光。
狐柒对上他的视线,须臾后还是败下阵来:“知道了知道了,我陪你练剑就是了。”
平时总是腼腆内敛的简澄面对剑术,仿佛一下子就换了个人,欣喜地说:“谢谢狐柒前辈!”
这段时间狐柒时常会趁着院子内没有其他人时变回阮人形的模样,而自从有一会儿心血来潮陪简澄练过剑后,每次化作人形被简澄看到都将会面临这样的场景。
狐柒手中很快就幻化出了他自己的佩剑,叹气:“我可真就是成了你们的木桩子了。上一个幻境是陪贺婷还有谷婉婉这俩丫头,这个幻境又换了你这小子。”
燕安淮坐在旁边浅笑一下:“等下一个幻境是佛宗皈依门,他们都不修剑,说不定你就能歇会儿了。”
“但愿如此吧。”狐柒嘴上说得不情不愿,手上擦剑做准备的工作却一点没停,显然他自己其实也是乐在其中的。
燕安淮托腮看着他们相互做练剑前的准备工作,无意间想起今日君长清救他时用了冰锥的事情,突然又问:“对了狐柒,你知道我师尊是剑修还是灵修吗?”
“嗯?”狐柒似乎对他这个问题感到奇怪,“你师尊是灵修呀,你不知道吗?”
燕安淮摇头:“我一直以为师尊是剑修,因为之前只见过师尊用剑意,没见过师尊用法诀。”
狐柒没多想:“那可能是懒得用吧,剑意释放比法诀更简单一点。”
燕安淮:“喔。”
他回了一声,没再多问,继续托腮看他们准备练剑。
恰在这时,燕安淮与君长清同住的房间传来推门的动静,是君长清休息好从屋内出来了。
“师尊醒了?”燕安淮仍坐在桌前,“师尊身体还好吧?”
他面容中带着与平常相差无几的关心,但不知为何,君长清感觉到了一些与平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燕安淮与他之间,似乎突然多出了点距离感。
他远远对上燕安淮一如既往关心担忧的视线。
……是错觉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开会比较忙,二更大概在下午六点左右mua
第79章
君长清没有停顿太久, 走到院子中间去找燕安淮,回答他:“好一些了。屋里太闷,便出来走走。”
燕安淮同往常一般给他倒了杯茶:“这是阮序哥自己做的养生茶, 师尊也试试吧。”
“好。”君长清接过燕安淮递来的茶。
他看了眼燕安淮同往日并无太大差距的神情,还是把自己方才的想法当成了错觉, 收回视线抿了口茶水。
燕安淮则很快把注意力放到了在比试练剑的简澄与狐柒身上。
在幻境中重回巅峰时期的狐柒化成的是成年男子模样,比简澄要高些,身上自带一件洁白柔软的狐裘, 头顶还有懒得收起来的雪白狐耳,随着狐柒的动作时不时动两下。
燕安淮下意识想开口夸赞一句什么,话到嘴边时又顿了一下, 看向旁侧的君长清。
君长清本来就在看着他, 见状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怎么了?”
燕安淮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想确认一下师尊是不是真的好多了。方才师尊昏倒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跳。”
听到他们之间的聊天内容, 狐柒也在这时插嘴:“对啊, 所以君望月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你会高烧到昏倒的地步。”
君长清微垂眼睫:“只是受幻境的影响罢了。”
狐柒有些不信:“真的只是这样?你可是第一仙尊,什么样的幻境能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君长清自动忽略了狐柒的后半句问题:“只是这样。”
见他这样坚持不愿细说, 狐柒还是没再管。毕竟君长清作为第一仙尊, 想要陨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太过担心反而没必要。
燕安淮听着他们的话, 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喝了口茶, 眸间浸入些无人注意到的思绪。
没有人留心他异样的沉默, 很快狐柒和简澄就开始了今日的比试练剑。
作为在场最擅长剑术的前辈, 狐柒面对简澄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孩表现得格外游刃有余。
不过简澄完全没有因为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而随意应付, 从出剑时起就宛若换了一个人, 平日腼腆的神情被骤然而起的凌厉所取代。
百泉宗内所有的修士都是热爱剑术、专研剑法的剑修,简澄能在一众剑修中脱颖而出,成为挑剔的季元义选定的首席,其在剑术上的天赋与造诣已经可见一斑。
几乎是在他拔剑时,燕安淮就已经感知到他凝聚出来的坚韧剑意。
剑意是剑修在初入剑道时最基础的感悟,但真正修炼出契合自己的剑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的人或许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属于他自己的剑意与剑道,有的人或许入道第二日便已经领悟,一切都归根于机缘二字。
当然,能在第二日就领悟剑意的人少之又少,目前所知整个修仙界内,唯有季元义当初达到了这个境界。
悟性极佳还灵剑双修的星河仙尊在领悟剑意的过程中都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简澄,根据燕安淮后来的了解,他仅花了七日的时间便领悟出自己的剑意,只是真正巩固剑意还是过了好几年。
但这也足够证明,简澄在剑道是很有天赋的,值得期待的。
燕安淮看着认真起来的简澄,无意识转了下手中的茶杯。
君长清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垂眸,又抿了口茶水。
燕安淮的这个小动作他很熟悉,是每当燕安淮开始专注研究他人招式时,倘若手中有东西,就会无意识地转动一下手中的东西。
在君长清的印象中,这个小动作是燕安淮在当年他出关以后开始有的。
他出关前的燕安淮每日过得无忧无虑,天资又好,所以对修炼的事情从来不上心,看别人的比试就像看热闹一样。
直到后来他才变得认真些,从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可以旁观的比试,在比试中来找寻自己可以学习的地方。
也因此,及冠后的燕安淮修炼速度远快于及冠前。
倘若少年时期的燕安淮能有半分后来的认真,说不定就会超越君长清,成为筑基年龄最小的天才。
说起来,还魂后的燕安淮之前有过这样的小动作吗?
君长清思索起上个幻境里狐柒与贺婷、谷婉婉她们练剑时的事情,但因为没太注意,记不清燕安淮到底有没有做过。
不过还魂后会把还魂前的习惯继承是很正常的事情,君长清没再继续深想,见他神色认真也不开口打扰他。
简澄与狐柒之间的比试很快就在简澄的主动出招下开始。
狐柒专门收了自己的修为,维持在与简澄差不多的金丹期。
但狐柒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对剑法的熟练仍旧不是简澄这样不过百岁的小孩比得过的。
简澄很快就从主动的进攻方渐渐转为防守方,落入下风。
不稍片刻,简澄就在狐柒的步步紧逼之下彻底落败,手中的剑被轻易挑开,摔落在地。
狐柒手中的长剑与简澄的袖角衣料堪堪擦过,冰凉剑尖轻挑,贴上简澄的手腕:“握剑不稳是剑修的大忌,小澄子你还有得练啊。”
落败后的简澄也没有气馁,一下就从方才凛然无畏的状态中抽身,抱拳致意:“感谢狐柒前辈指点。”
狐柒挽了个剑花收剑,身上带着浑然天成的在剑术领域的骄傲气场:“要再来一场么?还是你先自己琢磨一下。”
简澄似乎是想说自己练一会儿,不过这时燕安淮忽然开口:“小师哥和狐柒再来一场吧,用方才一样的剑招。”
他没说什么具体原因,神色似乎还有几分认真。
“啊……好。”简澄对上他这样的视线,不知为何,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简澄和狐柒对再来一场本身就没什么抵触,燕安淮都这么开口要求了,他们也自然会满足他。
简澄把自己的佩剑捡起来,稍作休息后很快就又以方才同样的招式与狐柒开始比试。
最后简澄也以与方才一样的方式,被狐柒击落了手中的佩剑。
燕安淮看着落地的佩剑,脑海中回放了几遍他们方才最后的交锋,思索片刻后说:“小师哥不是握剑不稳,是不够镇定,反应力也不行。”
简澄似懂非懂:“不够镇定和反应力不行……?”
“小师哥你剑借我一下。”燕安淮起身走过去。
简澄连忙把剑再捡起来递给燕安淮。
燕安淮掂了下剑的重量,又随意挥舞几下适应一遍,这才对狐柒说:“狐柒,我们来一次。”
“喔。”狐柒没太看懂燕安淮是要做什么,但对他来说跟谁比试都是练,他也没多说,很快就应下来。
两人都做好比试的准备,在正式开始后燕安淮立即就收起了他平日里的活泼温和气质,几乎是完全复刻了简澄方才的凌厉剑意与气场。
简澄在旁侧看得都微微瞪大了眼睛。
然而燕安淮不仅是模仿出了剑意,紧接着从主动进攻到落入守势,都完完全全进行了复刻。
只是对比起简澄的纯粹弱势,燕安淮更像是暂时收敛锋芒,以退为进,蛰伏着寻找最佳的反攻契机。
片刻后,狐柒以同样的方式挑飞了燕安淮手中的剑,但燕安淮却没有分毫的慌乱,脚尖一蹬翻转手腕,重新稳稳地握住了半空中的剑柄,并且趁着狐柒松懈的时机轻挽剑花,将长剑稳稳当当地架在了狐柒的脖颈一侧。
——这一场比试,是燕安淮胜。
从头到尾都是一模一样的招式,一模一样的剑意,但燕安淮却以他从头到尾的镇定与极其迅速的反应力扭转了战局。
狐柒都怔了小会儿,才回过神来夸奖:“可以啊,小淮不愧是小淮,连我都被你摆了一道。”
比试结束后燕安淮就脱离了方才的状态,莞尔笑笑:“承让。这招也只能出其不意,下次再来就不管用了。”
说完,他就把手中剑还给简澄,问:“小师哥应该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
简澄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叹变成了对燕安淮的肃然起敬:“我明白了,多谢安淮。安淮果然很厉害。”
狐柒也啧啧称赞:“确实厉害,短短两次比试就能完全复制小澄子的招式和剑意,若非小淮镇定一些,我都要以为我对面的还是小澄子了。”
燕安淮连忙笑着摆摆手:“算不得厉害啦,我只是在刻意模仿,真要我学会小师哥的剑意和剑法那估计是不可能是事情。”
“那我先回去坐着了,你们继续你们的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简澄点了点头:“好。”
燕安淮回了石桌旁,简澄与狐柒很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比试。
有了燕安淮之前的示范,简澄茅塞顿开,虽然仍旧不能像燕安淮所表现的那样从容,但与狐柒比试时坚持的时间一次比一次久,在剑法上明显有了不小的进步。
燕安淮依旧在旁边看着,见到简澄真的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并且有了进步,眼底不自觉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那是发自内心地,为简澄能突破此前的缺点而感到开心。
君长清始终注意着他的情绪,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了还魂前的燕安淮。
那个不论何时,不论在什么领域都骄傲耀眼,但又比谁都盼着身边人能越来越好的燕安淮。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有点忙,今晚十二点就暂时先不更了,浅浅休息一下( )
第80章
狐柒与简澄的练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以免狐柒化成人形时间太长,更有被察觉的可能。
等到狐柒变回白狐形态后,燕安淮又陪着狐柒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 才与君长清一道回房间内去休息。
君长清之前的高烧也没完全退,额头摸起来还是有些烫人。但他的气色看起来还行, 燕安淮就由着他继续看书不去休息。
而燕安淮这次没有像上次那般凑到君长清那边捣乱,只是站在窗户前,像是在看窗外的景致。
小会儿, 他才回头看向君长清的方向,突然说:“对了师尊,是不是到了筑基期就可以开始学辟谷了?”
“是。”君长清放下书回答他, 眉梢轻蹙, “你想学辟谷?”
燕安淮点点头:“嗯。师尊教我辟谷吧?”
君长清有些不赞同:“以你现下的身体,最好是继续以药膳的方式养着, 不适合辟谷。”
燕安淮却表示了坚持:“我也知道现下可能不是辟谷的好时机, 但我们接下来还有两个幻境,如同这次进入幻境时不知道会是冬日,下次进入幻境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吃食。
“为防万一, 我觉得我还是得先学一下。左右辟谷后也不是硬性要求不能吃东西, 等学会了我再养身体便是。”
燕安淮说的理由君长清确实无法反驳,片刻后君长清还是表示妥协:“好吧, 那我教你。”
燕安淮笑着道谢:“谢谢师尊。”
君长清摇摇头,从今日醒来时起就产生的违和感愈发明显。
但燕安淮看起来又与平常相差不是很大。
到底是不是错觉?
君长清手中重新握住书卷, 心绪却已经完全落在了燕安淮身上。
燕安淮全然不觉, 得到君长清说同意教他辟谷后, 没再继续站在窗前看外边始终如一的景致。
他找了卷书坐到君长清身边, 还顺手给君长清空下来的茶杯重新倒满了茶水。
“师尊还在病中, 也别总是只知道关心我,师尊自己也应当好好保重身体才是。”燕安淮将茶水推到君长清手边,眉眼间是自然流露出的对君长清的担忧。
“就像今日,让子怡姐姐过来就好了,师尊身体本就不适还赶过来,昏倒时把我都吓了一跳。”
“……抱歉。”君长清低头抿了口茶水,乖乖道歉,“我也没想让自己病情加重,只是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在去找你的路上了。”
君长清的话里话外都是对燕安淮的关心,关心燕安淮的程度明显比关心他自己的程度都要深。
这样全心全意的体贴,也确实很难不让人心动。
燕安淮收敛住自己隐秘跳动的情绪,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总之,既然师尊说了受幻境影响会导致身体不适,在这个幻境里就不要操心太多了,师尊也要记得先养好身体,自己的身体才是第一位。”
君长清听话点头:“好,我知道了。”
得到君长清听进去的反馈,燕安淮才结束这个话题,坐在君长清身边陪他一起看书。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出于君长清身体的担忧,燕安淮基本也没怎么出过门,待在阮府里陪君长清看书,时不时又到院子里与阮清玩、看简澄与阮序练剑,偶尔也会随慕子怡一道去药圃那边走走。
正好这段时间归今镇的天气也不是太好,期间还又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骤然间降低不少。
是日,燕安淮打开房间内的窗户,看着外边重新积聚起来的厚厚积雪,和时隔三日终于再次洒落在庭院内的暖融阳光。
他揣着小手炉呼出一口气,转身对君长清说:“师尊,今日天气似乎好一些了,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君长清正坐在桌前喝茶,闻言问:“出门么?”
燕安淮说:“就在阮府里走走,顺便去掌门师兄那边看看他在不在。这个幻境到目前位置还没有进展,我想了想似乎这个幻境对掌门师兄的关注还挺少的。”
对此君长清没有异议,又问:“需要我陪你去么?”
燕安淮摇了摇头:“没事,我只在阮序哥和掌门师兄这边走走,不会有太多危险的。外边天气还是蛮冷的,师尊先在屋里好好休息一阵吧。”
“……嗯。”
君长清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一如既往地叮嘱:“那你注意安全。”
燕安淮莞尔:“我会的,师尊放心吧。那我先出去了。”
君长清:“好。”
得到君长清回应,燕安淮很快便系好披风,转身离开房间。
君长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了一圈手中的茶杯,指尖握着端起来喝了一口。
若说他昏倒那一日他隐约间总觉得燕安淮对他的态度不对劲,那经过这三日的相处,君长清愈发笃定燕安淮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随着三日时间的流逝,燕安淮原本稍有些雏形的温和有礼气质渐渐突显,他不再像三日前那般热烈灿烂,完全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形象,而是变得更加稳重,更加镇定从容。
仿佛一下子就成长了不少。
到底是什么让燕安淮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君长清看着眼前茶杯中漂浮的小片茶叶。
半晌,他将茶杯放回桌上,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
他只希望,不会是他所预料的那个结果。
……
另一头,燕安淮从屋内出来以后,没有着急着去阮游的院子,先在阮府附近逛了几圈。
因为才下过雪,府中下人或许是尚未来得及将雪扫走,四处都是无人经过的洁净白雪,“咔嚓咔嚓”的踩雪声在静谧府邸内显得格外清脆。
这三日时间燕安淮为了克制自己的感情,把重心放在了如何通过这一次幻境当中,所以他也特地去了解了一些阮府的事情。
阮府有一个习惯,每换一任家主都会搬迁至另一个城镇去居住,说是家主在任职时必定会经历的考验,只有能带着阮府在新的地方凭借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的人,才能成为真正受到尊崇的家主。他们就是在阮游、阮序他们的父亲继任家主后搬来归今镇的。
也正如阮序之前同他介绍的那般,阮府非常注重血脉的“纯正”,嫡庶待遇自小便格外分明,为防不合格的家主使得他们去了新城镇后从此没落,长老一脉也认为只有主家从小受到家主教育的嫡长子能够完成家主的考验。
阮游身为庶子,而且天资中规中矩,自小在阮府里就没什么存在感。他父亲继任家主后搬迁至归今镇的那一年,他母亲还因为重病,被暂时留在原来的城镇,但没过几日便一命呜呼。
据说当时阮游也差点倒在那一年的那场大雪里,所幸阮序关心这位弟弟心切,拖着体弱多病的身子特地回去,救回了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阮游。
成为家主嫡长子的阮序话语权比以前大许多,他把阮游救回来后有意无意间总会关注照拂阮游,让阮游身为庶子,也能在家中有些存在感。
直到十年前,他们的父亲因故病逝,阮序拒绝了长老们让他继任家主的请求,推举了阮游继任。
长老们对此强烈抗议,阮序性子本来就温和,争不过他们,就定了一个十年的考察期,这十年期间他们仍旧留在归今镇内,让他们通过这十年里阮游的表现再来决定阮游是不是合格的家主。
但随着十年期限临近,长老们的不满又再次爆发,阮序在无奈之下只能又提出了比试的建议,并且与长老们定下了阮家独有的不可违逆的誓约,只要阮游赢了,他们便不能反对阮游成为正式家主。
倘若阮游输了,阮序也不能再拒绝继任家主,并且阮序不能有刻意放水的行为。
——当然,阮序依旧是完全没抱会赢的想法就是了。
此外,阮府内主家和旁支虽然住在一个府邸中,不过同样是受嫡庶有别的影响,除却有特别的事情之外,平日里主家和旁支是各自生活,基本不见面的。
燕安淮若是想到阮府中逛逛,只要不超出主家的范围,不必担心会遇到旁的人。
这段时间阮序为了不让长老们觉得他放水在临时随意地抱抱佛脚,燕安淮也听说了阮游留在府中的时间比之前要多一些。
他一路慢悠悠找过去时,阮游就正好在院子内练剑。
首先注意到他过来的是院子内的一名仆人,仆人将他拦在门口:“是何人因何事要求见我们家主?”
燕安淮回答:“我是燕安淮,近来暂住在阮序哥院子内,闲来无事想来找阮家主聊聊天。”
然而那名仆人在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就皱起眉头:“你当我们这主院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可以这般随意进出吧?”
“……啊?”燕安淮被他说得有点摸不着头脑,“院子不就是住人的地方么,阮家主在这里住,那我为何不可以到这里来找阮家主玩?”
那仆人微扬下巴,依旧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我们这可与你们那个随意的……”
“石普仁,不得无礼。”
石普仁话未说完,就被听到动静沉着脸过来的阮游打断。
石普仁连忙收起了面对燕安淮时气势汹汹的模样:“家主。”
阮游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才对燕安淮歉意地笑笑:“抱歉,这一阵子事情比较多,到这边来的人也不少,他此前不知你的身份,也是谨慎起见才拦你。”
燕安淮听着阮游的话,眸底却闪过了些微不可察的思绪。
他开头就已经同石普仁说了他暂住在阮序的院子里,所以石普仁方才明显是在对阮序表达不满。
一个仆人,在嫡庶分明的阮府,为何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贬低前任家主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