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讲星星的故事的话,那么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兰宁巴明显对此陷入了困扰,他有那么多的故事想要讲,像是雨季之后大地上开出的蔷薇花,每一个都是比最鲜嫩的果实还要美好的味道,每一个都是不曾遗忘的梦。
金色的那菈坐在他的面前,耐心至极的说:“没关系呀,从哪里说都好。”
他笑着,声音柔软又温和,这是属于那菈的歌声,听起来没有兰那罗的歌声那么方便理解,但是很开心,快乐。
“从兰宁巴最想说的地方开始说就好。”
兰宁巴记得这样的画面,像是几千几万个月亮升起之前的来到桓那兰那的金色那菈,她的头发像是柔软的金色阳光,她和现在的那菈一样,也说了同样的话。
只是当年同那菈说话的兰那罗不是现在的兰宁巴;
只是当年的那菈法留纳不是现在的那菈空;
只是当年需要讲述的故事,不再是属于现在星星的故事。
她曾经很小很小,小的像是含苞的毗波耶,那个时候的星星追不上兰那罗的脚步,于是长鬓虎会带着她一起跑,幼生的草木之神与她分享了最初的梦境,即使新生的幼草所能散发的光芒仍然如此柔弱,即使星星的微光甚至无法照亮溪流的倒影,但是所有的兰那罗相信,这片土地上终将重新赢回月与星共同守护的夜晚,伟大之梦的桓那兰那将永远见证梦境的故事。
星星太喜欢那菈了,太喜欢那菈法留纳讲述的故事,她的头发上曾经装点过坚硬的花朵,她曾经穿过和那菈法留纳一样的衣服,那菈法留纳和她讲了最多的故事,比兰帕卡提他们还要多。
那菈法留纳最喜欢讲哥哥的故事,所以兰帕卡提他们学会了。
星星没有学,但是她能明白那菈法留纳所讲的一切故事……像是兰那罗理解彼此的歌,她能从那些故事中理解比歌声和“哥哥”还要更多的东西,所以那菈法留纳也最喜欢星星,金色如太阳的那菈曾经邀请星星与她一同旅行,很多很多次,大概比兰宁巴自己旅行的次数还要多。
星星是很喜欢那菈的,像是兰拉娜一样,如果她和我们是一样的种子,一定是到了最后的最后也不愿意变成莎兰树的种子,她没有成为种子,所以她用自己的双脚行走梦境之外的土地,去了那菈的世界。
在那之后,又是几千几万个月亮升起的夜晚了。
“……她没有回来过吗?”
“没有哦。”兰那罗摇摇头,“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兰宁巴也没有去过的地方,森林最高处的叶子也找不到她的影子,就连梦境的月光也照不到星星的轨迹。”
但是现在,星星变成了和我们一样的种子,一样,又不一样,兰那罗都是勇敢的种子,但兰宁巴认为星星是最勇敢的种子,她很快的可以成长为花,又能马上成为下一颗种子,星星靠自己完成了无数次森林的轮回,现在她已经回归了伟大之梦的桓那兰那。
她应该休息了。
被带离桓那兰那的种子变成了无数蒲公英一样幼小的个体,没有力气积累,也没有力气慢慢长大,她只是在无数次的开花,并没有积累属于自己的故事,也没有留下自己的歌。
“兰那罗所能记住的故事属于几千几万个月亮升起之前的时间,兰宁巴不希望她的花在那菈的世界里再次凋零,星星可以不成为种子,也可以不再开花,她可以永远都是在沉睡梦境的花苞,不开放也可以,什么也不做也可以,她不是莎兰树,也不会成为觉王树;星星就只是星星,是属于夜晚和梦的星星。”
“兰宁巴旅行了很多次。”
小小的兰那罗很认真地说道,“兰宁巴旅行的次数要比金色的那菈邀请的次数还要多很多才行,这
样的话,等和星星重逢的时候,兰宁巴就也可以让星星和我一起走,我已经去过了很多的地方,比那菈去过的地方还要多,比那菈法留纳邀请的次数还要多,这样她就不用再和那菈一起走了。”
空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问道:“兰宁巴不希望星星和其他人一起走吗?”
“金色的那菈是很好的那菈,和那菈法留纳一样的金色,星星很喜欢那菈法留纳,那就一定也会喜欢金色的那菈空。”兰宁巴认认真真的回答道,“那菈法留纳曾经想要带走她,那菈空也想吗?”
少年眨了眨眼,他不是热血上头轻易许诺的无知年轻人,早已过了一时冲动便会开口的时候,面对兰那罗的提问,他居然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好吗?
她当然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孤独感是很可怕的——提瓦特很好,每一个国家,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很好,繁荣,喧哗,热闹,每个人都热情又体贴,邀请过他走入他们的世界。
但他终归只是旅行者,总要去往下一个地方,去往下一个未知的冒险之地。
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
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共鸣者,是一件不曾奢求的奇迹——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的想法,没有人理解,没有人明白,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很好。
一个字,一句话,一瞬的心领神会,已经足够成为珍贵的宝藏。
他不知道自己旅程的终点在哪里。
他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在等待着他。
他也不敢……现在就回答这个问题。
这颗星星是已经属于提瓦特的星星……而他在这条路的尽头也不会停步驻足,可能是不再是下一个国度,下一个无人探索的地方,而是另外的世界,另外的空间。
——那太残忍了。
他和荧还有彼此,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对方存在那就是家。
但是对于她来说,如果就这么任性地离开的话,大概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能做什么呢……只不过是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留下一些尽量温柔的痕迹和回忆。不能太多,因为这会让离开的时候太过痛苦;也不能太少,因为长生种的时光漫长,不能任由时间和磨损吞噬掉所有的故事和曾经留下的珍贵心意。
兰那罗是太过纯粹的生灵……哪怕善意的欺骗都要觉得不忍又残酷,他要现在许诺吗,他有这个勇气和这些自然的精灵承诺吗?
天理,神明,深渊……还有荧。
“那我们来等等看星星的答案吧。”空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这个问题上迟疑了多久,但是他还是选择掠过这个话题,笑着说,“我们之前在维摩庄遇到了一点事情,不知道兰宁巴能不能帮帮忙?”
兰宁巴和空聊了很久,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还在抽抽搭搭的派蒙已经指挥我烤完了不知道第多少份黄油松茸——按着派蒙的气呼呼的指挥,旁边设下法阵吝啬的一点香气也不留给那边的旅行者。
我看着旅行者背包里的松茸和黄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而空回来的时候,小精灵抽了抽鼻子,吞掉最后一口松茸,眼见着就是又盯上了路边的薄荷。
“小黛,要吃薄荷果冻!”
我盯着派蒙只是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实在是很想知道那么多的松茸究竟都是去了哪个异次元空间。
空注意到自己背包里已经被扫荡一空的松茸,额头青筋一跳,但还是卑微的低下脑袋哄着还是气呼呼的提瓦特最佳向导:“不要再吃啦,再吃的话等一下就什么都吃不进去了……不不不,我当然没有批评的意思,只是劝告,劝告。”
“哼!”还在对无毒且美味的蘑菇汤念念不忘的派
蒙一扭头飞到了我的怀里,拒绝和旅行者继续说话。
空眨眨眼看着我,然后一脸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明明在汤上做手脚的是你。为什么现在反而要生我的气?”
“好问题。”我冷静道,“可能因为做汤的是我不是你,我千挑万选出来的材料才熬出来最好的汤,而你真的就全都喝完了一口都没给她留。”
“哼!!!”
哼哼唧唧飞回空的身边的派蒙立刻抱着手臂,哼得更大声了。
空:“……”
是错觉么,感觉派蒙现在真的就是有一种格外虚伪的嚣张,以前顶多就是拉着他的名头一起在委托对象面前狐假虎威的,不知道把她从对方怀里扯出来后还有没有这么张狂。
“那菈空是需要更多的蘑菇吗?”
兰宁巴听了一会没有听懂,索性我是要回桓那兰那的,而兰那罗也不介意带着朋友一起回去:“那就一起回桓那兰那,在那里挑选最好的蘑菇吧……那菈法留纳也很喜欢星星的蘑菇,常常带走很多呢。”
“好耶,去桓那兰那!”
派蒙拍拍手,空笑眯眯的看着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小精灵,见她已经恢复如常,这才若无其事地看着我:“等桓那兰那的事情结束后,小黛准备做什么?”
“一时半会怕是结束不了呢。”我揉揉脖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回去那里后我大概就帮不了你什么了,接下来的时间我会睡很久,所以现在需要先走一步了,有什么问题的话,兰那罗们会很愿意和你解答的。”
“这样啊,”空笑笑,“没关系,那就以后再说吧。”
他注意到那只被叫做“罗阇”的长鬓虎王始终没有离开,等到她熟稔的坐上自己的背这才从容起身,向着森林深处走去。
在跟着兰宁巴前往桓那兰那的时候,派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为什么不和小黛说,我们可以一起旅行的呀?你们两个在一起明明都很开心。”
“派蒙……”
少年垂下眼,被风吹散的声音里只有太过温柔的无奈。
“……我们终归是要走的。”
所以他不敢。
所以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