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戒。
通常代表的含义是不婚主义者,或是目前没有恋爱想法。
达达利亚摘下这枚戒指的时候,其实内心远没看上去的那样轻松随意,他的掌心出了汗,呼吸也在发抖,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连瞳孔都是慌张的——这可比什么单枪匹马闯入魔物巢穴来得可怕多了。
年轻人在心里苦笑着。
他的舌尖开始犯苦,刚刚舔过的嘴唇并没有一种滋润后的柔软,反而有种干涸更快的感觉,但是他强做若无其事地摘下戒指,单单是这么一个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已经用掉了战场之外所有的力气。
呼吸啊,阿贾克斯。
你不是最擅长如何调整呼吸了吗。
没人告诉他递出一枚戒指需要的勇气甚至比十四岁跳下深渊还要更多一些,但是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后一步了。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也是决定他是否可以当真得偿所愿的一步。
达达利亚的耳朵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强烈,压住了所有其他的声音,脑子彻底被心脏震动的力度击碎成了一团无法正常思考的浆糊,这全然区别于每一次生死边缘时的快乐,那个时候心跳和呼吸是活着的证明,他可以肆意享受着热血激昂心跳过速的快|感,但是现在的感觉不一样,心跳声那么大,他连脚步声也听得模模糊糊。
他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取走了那枚穿着尾戒的链子,可还没等他的心跳更进一步回应这个动作的暗示,那条细细的链子却从尾戒之中落了出去,他呼吸蓦地一滞,已经被人捏住了手掌。
……然后,那枚尾戒重新抵在他的小指上,缓慢而强硬地重新推到了指根的位置。
“!!!”
达达利亚的呼吸瞬间就乱了。
他的反射几乎是超过了思考的速度,直接反手捉住了马上就要离开的另一只手,我并不意外他的这个动作,指节被他捏在掌心,他的手还在颤抖,想要用力却又不敢用力的样子。
一缕从我肩头垂落的长发落在他手腕旁边的位置,叠出一小片阴影的轮廓。
“达达利亚先生……”我难得郑重的叫他,能够听清他慌乱的呼吸节奏,这样对他来说已经称得上狼狈,可他仍然很固执的抓着我的手,完全没有放开的打算。
“我不可能离开须弥的。”
我慢慢说道,任由他继续抓着我的手:“先前的亲吻也好,你的那些小把戏也好,如果只是私下里的游戏我都可以接受……像是我先前哄的那一个是阿贾克斯一样,斯黛拉可以陪你一起笑,可以和你一起分享两种糖果的味道,但是须弥的大贤者绝对不会接下这枚戒指,她也永远不会离开这里。”
特别是我们现在还坐在这里。
坐在须弥教令院的最高处,坐在大贤者的办公室里。
我抬起眼,看着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
他的喉结滚动着,声音有些发颤:“你分明就已经动心了啊……”
是啊,我动心了。
我没办法否认这个,就像我没办法否认我当时的确没有推开他。
“但是动心不能代表任何事情的,达达利亚。”
我回答道。
就像他没办法用一个所谓的假设就真的忽略阿贾克斯和达达利亚之间的关系,我也不可能因为一时动心就分裂斯黛拉和大贤者之间的关系,我可以纵容他一时年轻人孩子气的任性胡闹,在须弥之外的地方,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但我不可能让这份纵容真正影响到什么,正如往昔的桓那兰那永远无法摆脱“往昔”的前缀。
“你要的太
多了,我不能给你。”
他声音一轻,已经多了些哀求的意味:“我只是想要送你一枚戒指而已……”
“你我都知道那不只是一枚简单的戒指,达达利亚。”
——只能存在于须弥城之外的恋爱游戏应该结束了,达达利亚。
你迟早都要回去。
而我必须留下。
我想要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去,因为他的心不甘情不愿,这用了些力气和时间,但是被攥紧许久的手指刚刚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就被重新拢住,带着黑色半掌手套的那只手没有丝毫迟疑地追了过来,像是刚刚的分别只是我恍惚的错觉,他的指尖仍无比固执地黏连在我的肌肤上一样寸步不离,下一秒修长的手指不容拒绝的穿过指缝的位置,扣住了我的手。
我叹了口气,第二次挣扎失败,这也算是我的预料之中。
他若是能这么用几句话就乖乖同意放弃的话,那他就不会是达达利亚了。
“……这是做什么,达达利亚先生。”
“……不要那么叫我。”
他低下头,在我面前暴露出他柔软的发尾和白皙的后颈,他的声音在发抖,手指在发颤,唯独没有一丝一毫松开手的打算。
不要那么叫我。
他喃喃念着。
……不要在我费尽力气走到这里,终于能够走到你面前的时候,在我以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最为渴望的东西的时候,最后发现真正可以得到的仍然只是一声冷冰冰的“达达利亚先生”。
我看着他的脊背缓慢而剧烈的起伏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包裹着战士千锤百炼的身躯,但是他现在把自己所有的弱点展露在我的眼前,唯一被他躬身藏起的是最后的狼狈不堪。
要说心疼吗?
我不否认,是有的。
但是,这也是必要的。
即使必须要迎接鲜血淋漓太过残忍的一面,我也必须要清楚的告诉他,有些事情永远都不可能。
“我永远不可能像是个普通人一样和你在一起,达达利亚……你可能需要一段所有人都认同的恋爱关系,需要有人来陪着你,需要一个人和你一起回家让你的家人见证这段关系,但是我做不到这些。”
阿贾克斯拥有的是令太多人梦寐以求的完整家庭。
父母双全,兄弟和睦,还有懂事的妹妹和被他骄纵的弟弟——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愿意脱下戒指交付给谁的话,那应当是个可以完美融入那个家和他真正成为家人的人。
——但是,不会是我。
“你应该松手了,阿贾克斯。”
你应该停下来了,达达利亚。
我听见他呼吸颤抖的慌乱节奏,可是当我第三次试图把手收回去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松开手。
太固执了。
固执地几乎可用偏执来形容。
我忽然有点想要叹息——他拼命想要在我这里抓住什么,可是真的能抓住吗?
我甚至是个长生种,他这样的脾气,怕是几十年后会比我更加不愿意接受寿命差异的结局。
“那就……”达达利亚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好一会才重新找回了说话的力气,声音也许从未如此低哑过:“就这样也很好……维持现状也很好的,但是别松开你的手,小黛。”
你愿意回头伸出你的手就可以,剩下的路我来走,我已经坠下过一次无光的深渊,从地狱走到了古林,走完了从至冬到须弥的路,我们的时间很长,但是也许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长。
只是再走几次同样的路,没什么做不到的。
我有些怔愣,还有点意料之外的恍惚。
往往这个时候……就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松
手,道别,一切感情点到为止。
可是他说,只要能让我抓住你的手就行了。
达达利亚的呼吸并没有稳定下来。
“我忘过你的名字三次,所以我也会在你想要后退的时候抓住你三次。”
他哑着嗓子回答道。
——承诺的确太过奢侈。
愚人众的末席与她在璃月初见,从打一开始他就是个高高在上的恶人,是个无可救药的反派,是个沉迷战斗不可自拔的疯子。
我本就是这样无需挽救的罪人,所以你也不用在乎我的未来是否应该得到寻常人的幸福。
——他能走的路很有可能甚至不会比这段合作的时间来的更长。
“没有关系,你的未来太过漫长,而我可能根本没有多少未来……所以现在,你不用顾忌我的人生,我知道自己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我只需要你现在允许我抓住你的手就可以。”
“即使我永远无法许诺你任何东西?”
那只扣住我手指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却没有真的弄疼我。
“我不需要你向我许诺任何东西。”
达达利亚终于抬起头,我没有见过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像是被关在门外的弃犬最后一次哀求抚摸的温度,我下意识伸出另一只足够自由的手去触摸描摹他的眉眼轮廓,他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将冰冷的面颊送入我的掌心。
“你只要愿意伸出手就好。”
“……你就是个笨蛋啊,达达利亚。”
我轻声叹息着。
“走出这扇门后,你和我之间仍然不会有两国合作之外的关系,你明白吗。”
他的另一只手覆上我的手背,我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他没有理会我的那句话,只是低声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
——我看着那双甚至连期待也不敢留存一分的蓝眼睛,缓缓俯下身去。
达达利亚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
……这是第三次了。
他呆呆地想着。
第一次,是所谓的交易和好处促使的触碰,在某一方得寸进尺之下的纠缠不休;
第二次,是两颗糖果带来的试探,他把双手背负身后,换来一次不曾推开的甜蜜;
第三次,就是现在。
比起之前的两次,这一次的吻实在是太温柔,也太平静,柔软温热的嘴唇只是简简单单的贴了上来,可达达利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像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一样彻彻底的僵在这里,直到心跳的力度重新带起了血液的循环,他感受到足以支撑呼吸的力量,还有渐渐回温的身体和僵滞的四肢。
他还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达达利亚终于颤抖着,握住了那只仍然十指相扣的手。
——他在第三次的吻里,重新感受到那份久违的怦然心动。
经过几日的拉扯,须弥和至冬方面的谈判终于勉强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
我在忙碌有关一些细枝末节的条件的谈判具体内容,这个时候纳西妲会进来我并不意外,但是她的表情却是罕见的严肃,她仰头看着我,想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和至冬谈了很多。”
她省略了那些无聊的开场白,毕竟我们两个从来也不需要这些,我对着她点点头,并没有隐瞒的打算:“二代虚空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全都知道了。”
“我会答应你的一切请求,星星。”
纳西妲的声音并没有半分指责的意味,她无奈的说道,直接坐在了我的旁边,“但是和至冬方面的交流太过深入,对你而言是否是一件好
事情?”
“你在指什么,纳西妲?事先声明我已经拒绝了潘塔罗涅的求婚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的眼中带了一点柔软的嗔怪,我看着她伸手摸了摸我唇角的位置,意味深长。
“我之前阻止了潘塔罗涅的联姻请求,但我也说过我不会干涉你的个人交往问题……只不过,你觉得这样是合适的吗?”
她不会问正确与否,只在问合不合适。
“……谁知道呢。”
我含糊着回答。
“反正我们正在走一条不知未来的路,我不会承诺任何东西,他也不能在这方面给我任何束缚,须弥的大贤者永远只会是须弥的大贤者……我充其量不过是稍微在奇怪的地方放纵一下自己也没什么,不是嘛?”
我对着忧心忡忡地纳西妲笑了笑,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
“倒是你呀,神明大人,被我扯进了一个烂摊子里面……”我屈指敲了敲标注出有关二代虚空的条款,轻轻叹了口气,“我玩了个大的,还得麻烦您陪我一起胡闹。”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理由埋怨你吗?”
纳西妲反问我。
“我可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交出了两枚神之心的尘世七执政,若论胡闹的话,我比你还要胡闹。”
她轻轻笑笑,柔软的手掌按在我的手背上,声音是从未变过的温柔坚定。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我的星星。”
我已经在做了呀,纳西妲。
我对她笑起来。
——我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清晰的看清自己要走的路了。
即使这条路可能很难,可能会在某一个过早的时间点就戛然而止,但我仍然清醒,仍然坚持。
这是一条会比走向月亮更加艰难的路。
这也是一条我仍然不会后悔的路。
我起身打开窗户,在这俯瞰须弥城的最高处,我能看见最远的天空。
而当我准备重新回到桌案旁边的时候,一抹再熟悉不过的晶莹翠色映入我的眼帘。
片刻的怔愣后,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哎呀。
我拿起那枚草系的神之眼,把它拎给纳西妲看。
——至少就现在而言,这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不是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