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师焕礼握紧藏在袖中的拳头,符研修突然离开绝对不正常,他将过去的一幕幕又仔细的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留下什么破绽。
李浩同样回忆了一下,他确定每次带回去的女童都签了身契,给了银子。至于那些人指控是自己指使的,他们拿不出证据,只要自己死不承认,对方就无可奈何。
整个大堂在符研修离开后,再次陷入静默。
一名衙役突然进来:“启禀大人,刑部那边送来了一位证人。”
董洪杰:“带进来。”
一名年约四十开外,穿着缎面衣服的男子跟随衙役走进来:“草民见过诸位大人。”
董洪杰:“起来回话,你是何人?为何事作证?”
男子站起身:“草民秋墨,是云墨斋的掌柜,刚有人去我店里问一种纸的式样,草民看了。是草民店里出售的纸张。”
董洪杰心中一动,将王有福与李浩签订的契约命衙役教给秋墨:“这纸张你可认得?”
秋墨:“认得,正是我们云墨斋出售的签纸,今日一早正式开卖的。”
李浩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董洪杰:“确定是你们今日开始售卖的?”
秋墨:“是,大人您看,签纸右下角暗处有一枝薰衣草,这是今年的新样式。”
董洪杰:“今日你从何时开始出售的?都卖了何人?”
秋墨:“草民铺子今早卯时正开的门,到如今已经卖出去有三百二十六张,因都是零散卖的,不知何人买去。除此之外,草民的铺子常年为几位府邸送类似于这样的签纸,每次都是货到之后立刻送去,这一次是寅时末卯时初送的。这些都有记录。”
董洪杰:“你送去的几座府邸里面可有刑部右侍郎家?”
秋墨:“有的,侍郎府用量不少,每次都是先送,这一次在寅时正刚过就送到了,一共送过去三百张。”
董洪杰:“好,你先退下。”
秋墨:“是。”
董洪杰视线冰冷:“李浩,王有福,你们刚才可是听明白了?你们签订契约的签纸是云墨斋今日才开始正是售卖的,你们如何在昨日就用此签纸签订买卖小银的契约?还不从实招来!”
李浩身形晃了几晃,偷偷看了一眼师焕礼:“是奴才贪图我家大人给的采买女童钱,这才指使府中的小厮去强拐,出了事端心中害怕,寻到了王有福允诺给他二百两银子让他做伪证。”
董洪杰蹙眉:“你贪图买女童的银子?”
李浩闭上眼睛,委顿于地:“是,我家大人本给了二十两银子,命我采买一名女童,我原本想着到周围的各个县城看看能不能捡到或者贱价买一个,运气不好没遇到,就随便抱了一个回来。”
李浩很清楚,他把罪名认下来,他死,他家大人纵然会被贬谪,好歹能留一条命,他家里人的命也就能留下;他不把罪名扛下来,他死,他家大人死,他的一家老小都会陪葬。
董洪杰面色沉沉:“你有何证据证明师焕礼给了你采买女童的银子?”
李浩:“因为我家大人的嗜好,每一年都会采买女童,钱财皆从大人自己的私房和月例中出,故此有个特别的小账册。就在奴才的家中。”
董洪杰:“带着他去拿册子。”
衙役:“是。”
董洪杰锐利的目光看向王有福:“王有福,李浩已经招供联合你做伪证一事,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有福抖如筛糠:“大人,草民一时鬼迷心窍,是他,都是他说的,只要我随便说说就给我二百两银子的。”
董洪杰一拍惊堂木:“王有福做伪证搅乱公堂,拉下去,打一百板子。”
“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王有福是真的怕了,衙门的一百板子是会要命的:“爹,娘,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把我打死了谁给你们养老送终的,我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啊,爹呜呜……”
王有福的娘面现不忍,王力冷哼一声:“没有他,我们还能多活几天。还是你也想他今儿卖小银,明儿把儿媳也卖了,后儿气死我把你也卖了。”
王有福的娘低下头,擦了一把眼睛,听着王有福的惨嚎:“死了活该!”
整个大堂除了王有福凄惨的嚎叫从外面传来,屋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默。
董洪杰再次看向孟蝶,发现她依旧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顿时对孟蝶是彻底服气,难怪她做了一系列引人侧目的事情,依旧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实打实的把柄,御史参她怎么都参不倒,就冲这份儿养气的功夫就知道她城府有多深,自己在她这个岁数都做不到她这个份儿上。
一名衙役匆匆来报:“大人,门外有两名姑娘说要告师侍郎杀人。”
师焕礼瞳孔巨震,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冷汗一颗一颗从额头冒出,再次努力回忆过去,确定自己将尾巴都扫干净了,内心的紧张顿缓。
两名年轻的女子很快被领入大堂。从样貌上很轻易的就能看出两人该是姐妹。
“草民海棠/依依参见几位大人。”
孟蝶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不着痕迹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来了。
师焕礼看着依依眼角的那颗艳红色泪痣瞳孔紧缩,与此同时,一张青紫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左胳膊处只留下浅淡疤痕的地方一瞬间火烧火燎的疼痛起来,仿佛那里尚未痊愈,依旧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董洪杰:“你们要控告师焕礼杀人?可有人证物证?前因后果是什么?”
依依重新叩头,落落大方:“回禀大人,草民五岁的时候与姐姐的娘亲亡故后,父亲为了再娶新妇将我们姐妹卖入青楼,草民九岁那年被蒙上眼睛送入马车,再次睁眼时被捆在一处房间中的床上,那里不但有草民,还有另外一名女童,大概也是八九岁的样子。”
“我们二人粗粗交谈了几句,她说她叫赵玲珑,京城人士,父亲叫赵竹青,母亲韩氏,她还说她就是午睡了一会儿,醒来就在这里了。”
“草民也说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很快外面传来声音,我俩不敢继续说话。就在这时一名男子出现。”
依依一指师焕礼:“就是他,他当时满面阴沉似乎心情非常不好,进屋之后立刻对我施/暴,我在青楼几年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故此只一开始吓到挣扎了几下,后来干脆不挣扎了,但是他动作依旧残暴,我被痛晕过去。”
“我是在哭叫声中醒来的,他在对玲珑施/暴,玲珑应该是好人家的女孩,她拼死反抗,师焕礼却更加粗暴,直到玲珑一口咬在他的左胳膊处,咬掉了他的一块肉,师焕礼死死掐住玲珑的脖子,掐死了玲珑。我当时同样在床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师焕礼藏在衣袖中的手下意识的抖动,胳膊处似乎越来越疼,长好的的血肉好像在一刻重新崩裂,鲜红的血液溅在女童的脸上,为那张白皙可爱的脸蛋儿上添上一抹阴冷,似乎随时都会向他索命:“这都是你一面之词。”
孟蝶看向师焕礼,他慌了。
董洪杰:“玲珑的尸首你知道被埋在哪里?”
依依看了师焕礼一眼,点头:“事后师焕礼离开,进来两名小厮,我担心被灭口依旧佯装晕厥,听到两名小厮说李总管吩咐扔到悬崖下,其中一个还说这个怎么办,我想他们指的应该是我,另外一个说送回去呗,死了还得赔钱呢。”
董洪杰:“被扔下悬崖了?”那里他也去过,那悬崖十分陡峭,若是被扔下去,很难找到尸骨。
依依摇摇头:“大概是老天爷都怜惜玲珑惨死,两个小厮带着我和玲珑的尸首出去的时候外面突然下了瓢泼大雨,有游人进了那个避雨的小屋子,密室中的我们自然出不去。”
“这雨一下就是四天,游人不肯离去,小厮们也就无法离开,我不敢醒来,依旧装晕,他们两人大概怕我死了,偶尔会喂我点水喝,我就靠着这点水度日。”
“密室中本就密不通风,那会儿正是夏日,玲珑的尸体在第二天就渐渐有了味道,不过不严重,第三天味道大了许多,第四天早上的时候两名小厮见游人依旧没有离去的意思,商量着将尸首就地掩埋。不然味道泄露引起游人的警觉就不好了。”
师焕礼的脸色忽青忽白,彻底乱了方寸。
依依继续:“我当时不知两人在哪里挖了起来,就这样将玲珑的尸体埋入其中,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名小厮的惊叫:完了,塌了,还怎么挖出来!另一名小厮说,那就埋瓷实了,还挖什么,回去就和李总管说扔到悬崖下面了。”
董洪杰精神一震:“尸体具体埋在哪里?”
依依:“回大人,草民报官,刑部尚书孟大人亲自带着兵士已经将玲珑的尸骨挖出。”
师焕礼暴怒:“你如何证明那女童是我杀死的,说不定是你从哪里找来一处尸骨,故意诬陷于我。”
依依看向师焕礼,迎着对方淬了毒的目光不闪不避:“师侍郎是不是忘了你曾经丢过一块玉佩。”
师焕礼脸色骤变。
依依眉眼含笑:“那块玉佩是我装昏迷的时候从你身上拿下的,塞进了玲珑的衣服中,那俩小厮埋葬她的时候也没有发现那块玉佩。这算不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块玉佩上还有个字儿,我以前不识字,就牢牢的记住了形状,这十来年来我日日夜夜一笔一划细细描绘,终于知道那个字念琪,后来也终于知道,刑部右侍郎姓师,名琪,字焕礼。”
依依话音一落,师焕礼面如死灰。
董洪杰好悬没拍案叫绝,看着依依的目光带着绝对的欣赏,她当年才九岁,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本就遭遇了强/暴,可她竟然还能冷静的装死,甚至留下关键的物证,这份才智和心性简直就是万里难有其一。
正在此时,九门提督符研修从外面大步流星走进,董洪杰包括孟蝶纷纷起身相迎,符研修手中捏着一本蓝皮小册子:“这是刚刚从原刑部员外郎赵熹家中搜出的账册,里面有他和和崔题这些年拐卖女童所得的利润所有记录,还有师焕礼指使拐子牙人强拐一事,哪年哪月在哪里拐了女童。”
师焕礼身体摇晃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瞪着那本小册子。
董洪杰激动的接过小册子看了看:“赵熹和崔题在下官这里羁押多时,始终不肯招供,下官也未查出什么,还是符提督手段了得。”
符研修摇摇头重新坐下,想着路上听说的事情:“是孟尚书说动了赵熹嫡长子的妻子。”
“哦?”
符研修看向依依:“赵熹嫡长子曾有一名嫡女,名唤玲珑。”
满室皆静!都说卖女求荣,可卖到这个份儿上的,赵熹父子也可以称得上是生平仅见,也因此赵玲珑才会睡醒就被送到了床上,她是被自己的亲祖父亲爹送人的。
董洪杰一拍惊堂木:“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师焕礼,针对你强拐女童,掐死赵玲珑一事还有何话可说?”
师焕礼一闭眼,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后背刚刚冒出的白毛汗渐渐消失,就好像他这断绝的仕途和眼看截止的生命。
重新睁开眼睛,师焕礼恨恨的盯着孟蝶,都是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处处与他做对,她不建立育婴堂,收养那么多女婴女童,他这几年又何必用拐的方法得到女童,如同以前那般随便捡一个,事情又岂会败露。
董洪杰看着师焕礼的目光,微微摇摇头,真是死不悔改,他冲着书记官一摆手,书记官拿着写好的供词送到师焕礼面前。
师焕礼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心脏几乎都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缓缓的,缓缓的抬起手,师焕礼拿起书记官递过来的笔。
孟蝶嗤笑一声。师焕礼抬头。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孟蝶的目光落在师焕礼握着笔的手上,唇角的讽刺笑容扩大。
师焕礼脸色青白一片,看着不受控制抖动不停的双手,提笔迅速签字画押。抬头挺胸眯眼看向孟蝶,却发现孟蝶已经不再看他,这会儿落在董洪杰身上,好不容易提起的硬气瞬间土崩瓦解,心脏再次揪紧,冷汗再次遍布全身。
书记官将画好押的供词呈现给董洪杰,董洪杰看了看又交给两位御史,三人确认无误,董洪杰再次一拍惊堂木:“师焕礼掐死赵玲珑,强拐八名女童,经查人证物证俱全,师焕礼供认不讳,论律判秋后处斩。”
左右督御史纷纷点头,符研修同样点头,孟蝶猛然站起身:“董大人,针对判决我有几句话想说。”
董洪杰:“县主请讲?”
孟蝶看向师焕礼,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先说师焕礼掐死赵玲珑一案,罪证确凿,这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想的是初衷,师焕礼的初衷并非要掐死赵玲珑,会将其杀死,大概率还是因为冲动,按照我朝律法,冲动杀人酌情可不判处死刑。”
“再说说强拐一事,同样人证物证这没什么好说的,按照我大易朝的律令确实应该判处死刑,只是我想的是他除了强拐一些女童,还捡了一些女童。诚然,他捡女童未安好心,但是却不能否认结果,那些被扔掉的女童如果无人捡走,大概率都会命丧黄泉,由此可推论,纵然师焕礼无意,也不能否认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做了善事,给了那些女童一个活命的机会。”
露微瞠目结舌的看着孟蝶,脑子都不够用了,她真的很想大吼一声,二奶奶你忘记你自己说过的话了吗?你说神经病会说师焕礼还做了好事,你刚刚说了啥你要不要听听?
其余人也都震惊的看着孟蝶,这是突然间得失心疯了?
孟蝶不管众人看疯子的眼神:“虽说不能功过相抵,到底师焕礼也做了些善事,因此我认为他罪不至死。至于这惩罚嘛。”
孟蝶顿了一下:“不如就宫刑吧,进宫做了太监后还可以用余生服苦役来赎罪。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诸位大人默默的夹紧了双腿。
狠!还是孟蝶狠!
“你……”师焕礼又一次被气得当众晕厥。
孟蝶真情实意的喊人:“快去请大夫。”说完她又看向董洪杰:“董大人,师焕礼身体不大好,还请董大人费心为他诊治,不然他进不了宫赎不了罪,岂非一大憾事。”
董洪杰面皮抽动两下,连连颔首,他懂,他绝对不会给师焕礼寻死的机会,哪怕师焕礼死了,也得在他成为太监之后。
坐在回去的马车中,露微忍不住问:“二奶奶,海棠妹妹一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孟蝶颔首:“是我请祖父派人仔细查探的。当初我听了海棠的遭遇后不是让范嬷嬷帮着找人吗?结果好久也没个消息,那会儿我就起了疑心。又不是千百年后多少人的存在痕迹就没了,这才几年,那么个大活人哪能说没就没,哪怕是意外去了也应该有些生活过的痕迹才对,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这本身就代表异常。”
“被抹去存在的痕迹,一种就是她被灭了口;一种是她为求自保,自己把自己存在的痕迹抹平了。无论哪一种,她一定是卷进了是非当中,不然何必大费周章。”
露微恍然大悟:“所以二奶奶就请了老太爷派人查访?”
孟蝶再次点头。
露微还有一处不解:“赵家也是奇怪,他们拐了那么多女童,为何还要将自家女孩儿送上?”
孟蝶长叹一声:“他既然是为了去晦,特别倒霉的时候就会想会不会需要特别时辰出生的女童更好些?”
露微恍然大悟,也跟着长叹一声,话锋一转:“说起来,二奶奶您瞧没瞧见师焕礼听闻他要入宫做太监时的脸色?我能记一辈子,也能笑一辈子,活该!二奶奶的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
孟蝶眼底也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意:“我要让他在今后的余生中每一天每一夜,每时每刻都活在这种屈辱中,哪怕是死,也要让他先尝尝这屈辱的滋味儿。否则直接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对不起那些被他糟蹋的女童。”
露微重重的一点头。
孟蝶长出一口气:“依依真的是个人才,称得上智勇双全,你私下里问问她将来打算做什么?若是愿意留在我的庄子上,你可以好好培养培养她,指定能更出息。”
“诶。”
师焕礼是刑部右侍郎,正三品大员,大理寺卿审理完毕立刻写了奏折连同画押的供词以最快的速度呈现给皇帝。
皇帝看着供词气得额头上青筋蹦起来多高,师焕礼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尤其是那离谱的去晦气想法,皇帝年少时偷看杂野之书,也曾看到这等论调,他当时嗤之以鼻,甚至还想,信这种说辞的大概只有目不识丁的村野莽夫。
结果,他亲自提拔的刑部右侍郎,饱读诗书的两榜进士,竟然对这种狗屁不通的说法深信不疑,更离谱的是他利用手中的权利还去实行了,他还实行了!!!
皇帝越看越生气,一直看到判决,心中升起的怒气戛然而止,眼睛盯着“县主孟蝶建议判处宫刑”恍惚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
这个孟蝶,果然是个不让人的,杀人诛心不外如是。想着,皇帝提起朱笔,轻轻一勾,准奏。
师焕礼被罢官,即刻送入宫中,手下的总管李浩以及参与到强拐女童案中的所有人小厮拐子等等,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抓,原本按照大易朝的律令,拐卖是判死刑的。皇帝考虑到主犯尚且免于死刑判了宫刑,从犯不好判处死刑,干脆都判了宫刑,都一块儿当太监吧。
除此之外,师焕礼教子无方,所有子嗣,无论嫡庶又或者是女干生子(外室子)一律不准科考,有功名的,夺其功名。
赵家和崔家以拐卖女童之法获利,纷纷被判抄家,主犯死刑。
韩氏打官司要与赵竹青和离,这一次能搜出账册全靠韩氏帮忙,有孟庭义暗中帮忙,和离官司判得十分迅速,韩氏拿回来自己的全部嫁妆,彻底与赵家两清。
第112章
孟蝶听着范嬷嬷给她的回禀,满意的点点头:“韩氏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师焕礼那边什么时候动宫刑?”
范嬷嬷:“那一群人刚一送进去就动了宫刑,这可是陛下亲自批的案子,那些宫人哪敢怠慢,手脚都特别麻利。”
孟蝶:“死了没?”
范嬷嬷:“哪能呢,皇后娘娘特意命太医院里有名的太医在那里候着,还说好歹都是条命,不必吝啬药材。听说他刚醒的时候有些疯疯癫癫的,太医妙手回春给治好了,他几次又想自杀,都被娘娘派过去的老太监拦住了”
孟蝶笑了:“现在人呢?”
范嬷嬷也笑了:“送去刷恭桶那边儿了。”
孟蝶:“宫里这种服贱役的地方可不好待,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有那不小心得罪人或者是运气不好被分去的,寻死的不少,你赶紧想办法寻条人脉,看着他点儿,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白白的便宜了他。”
范嬷嬷脸上的笑容扩大:“二奶奶就放心吧,皇后娘娘已经特意派了好几个年老的太监看着,说他若是不能服苦役赎罪,岂不是白瞎了县主的一片苦心。”
“哈哈……”孟蝶放声大笑。看来皇后娘娘对这个师焕礼也是恨得牙痒痒,就是要让他这样,死不了;活受罪。
笑够了,孟蝶又问:“崔家其他人怎么办的?三婶子怎么想的?”
范嬷嬷收敛笑容露出一抹鄙夷:“崔家那个老货,咱们三太太去牢里探望他们最后一面的时候,她竟然让三太太请老太爷去陛下那里说情……”
杏黄直接炸了:“她哪来那么大的脸?”
范嬷嬷:“谁知道她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这样的话。三太太直接就给怼了回去。三太太说,娘平日里总是教导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孩儿嫁出去后娘家不是家,只是一门亲,不要想着插手娘家的事儿,没那个资格。娘说的话,我这些年牢牢的记在心中,一刻不敢忘怀。现如今,你们如何自然是与我无关,能来见你们最后一面,已经是当亲戚的极限了。”
孟蝶噗哧就笑出了声,是她三婶子能说出的话,相比较于急性子的二婶子,她三婶子瞧着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实际上嘴巴利索的很。
范嬷嬷:“崔家大老爷的妻子被娘家接回了,她生的那一双儿女也跟着去了姥爷家,崔家大老爷还有三个庶出子女,三太太在京城周边的临县买了个小宅子和几亩地,又安排了两名忠心的老仆照顾他们。”
孟蝶:“我记得三婶子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和嫡亲的妹妹?当初崔老太太想占我便宜这件事就是她妹妹告诉她的,年纪也都不小了吧?”
范嬷嬷点头:“三太太请示了咱们老夫人将两人接回了府里,崔家二爷今年也十九了,早早考了举人,品性也好,同他大哥真是云泥之别,可惜崔家老太太心高,他至今没定亲,这会儿怕是不好定亲,不过他到底是个爷们儿,耽误两年也使得,倒是三太太的妹妹眼瞅着十七了,也没说人家,现在家里这样,还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呢。”
孟蝶摆摆手:“有什么可愁的,只要她自己能立得住,困境不过是一时的,将来日子总能好过。”孟蝶手中摆弄着印有薰衣草的签纸:“倒是没想到,这个签纸也能立一大功。”
杏黄:“往年的签纸上面都是桃花,玉兰,兰花什么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印薰衣草的。”
玫红:“说起来我知道这薰衣草还是因为二爷送来的晒干薰衣草,以前这种花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范嬷嬷噗哧就笑了:“今年流行印薰衣草也不知道是哪个嘴快的,说咱们二奶奶夏日不得好眠,二爷特特去解忧公主园寻了这薰衣草给二奶奶。现如今,京城里都把这印有薰衣草的签纸当做是夫妻恩爱的象征。”
孟蝶麻了,她和李蔼面儿都没见过,恩爱,恩爱个头,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那些人没有!!!
杏黄三人窃笑出声。
范嬷嬷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红纸:“按照咱们京城的规矩,家里盖了房子之后入住的时候要请亲戚朋友左邻右舍来暖房,上次我问二奶奶,二奶奶说这是厂房就不暖房了,不如请所有泥瓦匠吃一顿,酬他们连日的辛劳也顺便热闹热闹,我想着就算这样,还是得挑个黄道吉日开席,请了先生按照估算的竣工日子给挑了两个日子。究竟选哪个还请二奶奶来定。”
孟蝶接过红纸满脸惊喜:“快竣工了?这么快?”
范嬷嬷看着孟蝶宛如川剧变脸,笑得肩膀耸动:“二奶奶肯下银子,这活儿还有不快的?”
孟蝶看了一眼红纸上的日子,一个是六月二十六,十二值日正是开日这个黄道吉日,当天是辛金日,又正好是丁未月:“就六月二十六吧,丁火耀明珠。也别只是泥瓦匠,早晨请他们,晚上那顿换所有的女工。更别舍不得银子,去荣掌柜那边多拿点钱,顺便去十三家商行那边定些面包,一人一个。”
“诶。”
孟蝶将红纸递给湖绿:“嬷嬷回去告诉露微,让她现在就开始继续招人吧,杏黄,你过去给露微帮忙。”
“好。”
顺心的日子总是过的格外快,眨眼就到了六月二十六,十三家商行纷纷派了有头脸的管事前来庆贺,知道孟蝶这边不可能收礼金,他们都带的面包来,荣掌柜一一谢过。
到了风水先生掐算的吉时,厂房这边瞬间鞭炮齐鸣,舞狮队伍敲锣打鼓狠狠热闹了一番。范宏还请了三个戏班儿搭台子轮流上去唱戏,唱得都是恭喜发财,财神下凡怜贫苦的戏码,搞得这边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气十足。
上午泥瓦匠们吃完,纷纷挺着吃饱的肚子拿着结清的工钱以及没舍得吃的面包归家,范嬷嬷事先雇佣好的帮工立刻进去收拾空掉的碗盘准备下一轮。没有残羹剩饭,孟蝶大方惯了,范宏和范嬷嬷自然按照她的习惯来,今儿的席面每道菜里都有荤腥,剩那么点早被吃席的拿跑了。
下午这边再次炊烟袅袅,在热热闹闹的唱腔中,露微领着做工的女子们到达,在不少人羡慕的眼神下众人进入工厂纷纷找位置坐下,帮工们开始上菜,除了正经的肉菜,素菜里面同样皆带荤腥,吃得这些妇人各个眉开眼笑,同样的,面包都没舍得吃,拿回家给老人和孩子尝尝,心里盘算着,只要好好在这里做工,以后这面包她们也能偶尔买来吃吃。
孟蝶的织造厂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之下轰轰烈烈的开始运行开,好一段儿时间都是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厂房第一层一半儿归缫丝部门,一半儿归染丝部分,织娘则全部都在二楼,二楼的光线更好。
制造染色剂的大山师徒,原本想的是还在庄子上配置染料,后来觉得每天要将染料运到城里麻烦,范宏请示了孟蝶之后,又在挨着厂房不远的地方起了个大院子,这大院子前面分成两个独立的院子,都盖成了砖瓦房,分别给大山师徒的家属使用,后面就是调配染料的地方,做好后每日固定的人在固定的时辰送到厂房那边。
少量的男工与女工们彻底分开,送染料的是年轻小伙子,接染料的则都是年岁较大婆婆。不给任何人嚼舌头的机会。
厂房周围的围墙很高,墙两边还种有蔷薇和刺榆两种植物,都带刺,谁要是不安好心爬墙,保管他先当一把刺猬。
能在宽敞明亮的厂房中干活儿,女工们各个喜形于色,而且她们大多就住在西城区,这会儿工作地方离家近,也省了不少在路途上的时间,每天还能多睡一会儿。
不过女工们的兴奋劲儿终究是没赶上王庄头,女工们一离开,他差点儿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一天都没休息立刻就开始安排人挖池塘,今年的鱼苗格外的多,庄子里的池塘不够用了。
然而王庄头挖池塘的速度终究是没赶上鱼苗成长的速度,看着池塘里面的鱼苗,王庄头一捂胸口,百般不愿的派人给孟蝶那边送了信儿,多余的鱼苗究竟是放入大河又或是做成小鱼干?
听着范嬷嬷的禀告,孟蝶半晌无语,她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了王庄头的抠搜,想做小鱼干怎么也得手指长,那鱼苗才多大?有一小节手指长就不错了。
玫红有些不解:“说实话,过于抠搜的人都是穷日子过太多养成的习惯,我记得王庄头很早就做了庄头儿,怎么也不应该一直过穷日子啊。”孟家可不是苛待下人的。
范嬷嬷笑了笑:“嗐,他那是知恩图报。他娘生了他就得了月子病,家里穷他爹上山采草药,不成想遇到了猛兽,好容易逃回来半夜就断了气,他娘本就病着这一下也跟着一命呜呼。在乡下,就王庄头这样还没满月就死了爹娘的,大多会被称为刑克六亲的天刹孤星,多是被直接扔了任其自生自灭的。”
“他的俩伯伯好,没嫌弃他,俩伯母也好,轮流给他吃奶,就是族人也没嫌弃他,家穷的奶水多是不够,两个伯母又有自己的孩子,村里面的妇人谁有奶就给他吃一口,后来大点儿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再后来村子遭灾,王庄头将自己卖了几两银子给了族人们。他勤快肯干还老实厚道,很快得了主子重用做了庄头儿。不过他想的是老家的人活的不好,那地儿土地太贫瘠了,家家户户年年吃不饱,他就经常把月例银子和每月的米粮省下来给老家的人。这不就抠了么。”
湖绿:“这么说来王娘子也好,都说不能让妇人使劲儿给娘家东西,可男人也不能使劲儿贴补族人呐,但凡换了个心窄的,夫妻俩还不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
范嬷嬷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王娘子也是真心善。王庄头的族人也知道,有一年王娘子生病,用一个比较稀奇的药,那药的产地距离王庄头族地二三十里地呢,他们族人二话没说组织全村青壮去采药。”范嬷嬷擦了擦眼睛:“哎,都是不容易的人。”
孟蝶:“那王庄头现在的族人们呢?”
范嬷嬷:“现在好多了,二奶奶得了个大庄子说要种地的时候,王庄头就问了族里,他们村儿现在除了一些故土难离的老人家,其余的青壮都拖家带口的给二奶奶种地来了,咱们租子收的少,他们又勤快,日子好多了,前些时王娘子还说王庄头出息了,现在偶尔也能买二两肉打打牙祭了。”
“哈哈……”
孟蝶眉眼弯弯:“这我要是直接让他将多余的鱼苗都放入大河,估计得让他心疼得好几天睡不好。沐晴,你去隔壁一趟,看看你们大奶奶得不得闲儿,若是空着我一会儿就过去一趟。”
“诶。”
孟蝶又对范嬷嬷说:“今儿你也回家一趟问问我祖母,新得的那个大庄子里面有没有适合养鱼的地方。”
“好,我这就回去。”
范嬷嬷刚走,孟蝶这边还没换衣裳呢,温氏领着人过来了,孟蝶赶紧去迎接扶着她:“你怎么来了。可得小心。”温氏半个月前被查出怀了身孕,这会儿还没显怀。
温氏一笑:“这都第三回了,还当我是瓷娃娃不成?再说了,平日里走动走动到生产的时候更轻松些。”
孟蝶投降:“行吧,我是说不过你。”
温氏就着孟蝶的手慢慢坐下:“找我什么事?”
孟蝶:“我那庄子上今年池塘里多了不少鱼苗,重新放入大河里怪可惜的,我想问问你咱们府里的那两座大庄子,里面有没有养鱼的地方?”
说起这个温氏笑得格外开心:“两座大庄子里面没有大河,都只有四五条小河流,平日里灌溉足够,也有大池塘,以前纯粹做蓄水之用,那年我们联手收拾这些管事的,你说府里的荷叶一类不用买了,用咱们府里荷花池的就行。我那会儿留了个心眼。后来有机会就将庄子里的池塘也命人栽种了荷花,这几年荷花荷叶莲子莲藕很是出了不少银子。你有鱼苗,放入荷花池正好,我听说鱼儿吃荷叶什么的。”
孟蝶:“是,就是吃荷叶荷花以及一些其他水里的东西,那我明儿就吩咐他们送到庄子那边去。”
温氏:“行,我一会儿回去安排人告诉庄子那边一声。这要是养出不少鱼来,说不定今年过年的时候既能吃到新鲜的鱼又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孟蝶点点头。京城属于内陆城市,水系并不十分发达,捞鱼苗不易,故此鲜鱼和大鱼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不单单京城,整个大易朝所有的内陆城市都一样,要不怎么人人都向往鱼米之乡呢。
温氏扫了一眼桌子:“你怎么这时候看帐?”京城里的庄子一般都是冬日看账,店铺的帐都是月初,现在是月半。
孟蝶揉了揉额头:“我那个工厂你知道吧,织娘缫丝染色所有女工加到一起有小一万人,她们都是每十日一开工钱,每个人的工钱又都不太相同,账目不就多了。”
温氏蹙眉:“你见天儿的看账也不现实啊,要不将她们的工钱改成一个月一发?”
孟蝶摇摇头:“多少人家指着这工钱买米买面呢,一个月太长了。”
温氏:“那你这样也不成啊。”
孟蝶笑笑:“放心吧,这会儿我也是有空才看看,分担一下露微她们那边的压力,而且她们那边也在招人了,只不过账目这个东西你是知道的,得知根知底,不敢随意招入,想要彻底的步入正轨估计还得些日子。”
温氏颔首,又说了会儿闲话才离开。
孟家这边也很快给了孟蝶消息,御赐的那座大庄子里面也有河流池塘,今年胡夫人也命人栽种了荷花,这会儿养些鱼也是正正好好。
王庄头得了消息很高兴,立刻同江庄头一起安排人分别给两边送了不少鱼苗,最终多余的鱼苗送出去了五分之一,还剩下五分之四。
孟蝶又问侯夫人和宁夫人以及周氏和方氏,她们娘家在京郊都有庄子,自然也不缺养鱼的地方,纷纷要了不少鱼苗,这一下鱼苗只剩下五分之二,孟蝶又给金氏的娘家英国公府以及李瑾那里分了些。陈家虽无爵位,到底是皇子外家,京郊的庄子还是有的。姚家和温家都没有庄子,只能作罢。
最后还剩下不足五分之一,孟蝶就让王庄头干脆分给关系好的左邻右舍,也算是简单的为自己的鱼苗打个广告。
三日后琥珀来请孟蝶:“二奶奶这会儿得空吗?我们大奶奶有请。”
孟蝶看到琥珀恍惚了一下:“我一会儿就过去。”
“诶。”
玫红送走了琥珀,杏黄迫不及待的开口:“我记得琥珀不是被打发到庄子上了?这是回来了?”
孟蝶:“琥珀很小就跟在大嫂身边,是大嫂的陪嫁丫鬟,哪能一直在庄子上呢。”
玫红给孟蝶稍微收拾了一下,孟蝶带着湖绿去隔壁串门。
进屋孟蝶就笑着问:“特意派人去喊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商量?”
温氏也是满面带笑:“是有件事要同你商量,想同你讨个活计。”
孟蝶不解。
温氏一指身边的珊瑚:“想给她讨个活计,你觉得她去你那厂房帮你管一部分账目,如何?”
孟蝶瞪大眼睛,眼睛晶晶亮:“这、这怎么使得,珊瑚是你的贴身丫鬟,去了我那里……”
温氏强势打断孟蝶:“你就说你心里乐不乐意吧。”
孟蝶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我肯定是一百个乐意的,珊瑚算账那是什么样的本事,她若是过去,露微她们还不得高兴得在屋里转圈圈。”
温氏一下子被逗笑:“我让她过去,不是让她帮你一时的,我想着就让她一直在你那边吧。”
孟蝶顿时收敛了笑容挥了挥手,湖绿连忙退开,珊瑚等也纷纷告退,孟蝶这才继续说:“这屋里现在只有咱们俩,我就说实话了,夏嬷嬷池嬷嬷她们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大嫂是府里的长媳,将来肯定是要你身边的人接她们的差使,珊瑚我知道,人稳重,算账也是一把好手,她可是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啊。”
温氏也收敛了笑容:“你说的我知道,我让她过去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不单单是她,我还打算把瑞雪也给了你。”
孟蝶急了:“这就更使不得了。”
温氏抓住孟蝶的手:“咱们俩不说客套话,你也听听我的想法,我问你一句话,就内宅这点子事,瑞雪和珊瑚来管,是不是屈她们的才干了?”
孟蝶不吱声了,在她眼里,瑞雪那绝对有总会计师的才干,珊瑚就算差点儿,那也得是财务部部长没问题,困在后宅里属实是屈才了。
温氏:“我和你掏心窝子说一句话,有时候我是羡慕你的,可我也知道,我没你那个本事也没你的胆子,现在又有了曦哥儿和灿姐儿。”温氏轻轻抚摸了一下不显怀的肚子:“还有这个,我在内宅我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心甘情愿归心甘情愿,海阔天空又有谁不向往呢?”
“瑞雪和珊瑚都是很小就跟着我,我也拿她们当亲妹妹,没有那个机会也就罢了,如今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我为什么还要拘着她们,不给她们一个海阔天空的机会呢?”
孟蝶垂眸:“你说的在好听也没用,我就知道,把她们给了我是帮了我的大忙。”
温氏掩唇而笑,倒也没反驳,她的初衷自然是帮孟蝶。
孟蝶:“那她们是愿意放出去还是留下?”孟蝶顿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大嫂,你这边的人手!”
温氏压低声音:“为着八妹妹的婚事,祖父不是被气厥过去一回么,醒了之后精力大不如前,我家你知道,比不得侯府和睦太平,我爹费了一番手脚将其余人压下,如今家里大半的事情都是他做主,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人手方面反而充足不少。”
孟蝶长出一口气,彻底把心放在肚子里。
温氏想了想:“珊瑚的丈夫跟着你兄长,他不能离开,珊瑚放出去也不好看,还算在府里头的,瑞雪没成婚,就放出去。”
孟蝶:“好,我事先把户籍什么的都给她打点好,让她自立一户。”
温氏:“行。”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珊瑚先过去帮忙,瑞雪是这边的大丫鬟,管着温氏宅院里的一切,她交接可不容易,各个方面都要安排得妥妥当当,总不能留下一团乱麻给后来人,幸好琥珀回来了,琥珀除了贪杯没心眼子,料理内宅各种事情还是不在话下的。
还有宋氏,她被温氏从庄子那边调了回来,她是小夏嬷嬷的大儿媳,原本在温家的时候,她是温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她来给温氏当身边管院子的嬷嬷绝对没问题。
至于小夏嬷嬷,上次为了次子挑拨温氏和孟蝶,温氏将她打发到庄子上去了,经过这些日子,又见识到了贾家的结局,她那颗被迷住的心终于清明了,只是她次子到外面也没改好,还经常骚扰她找她要钱,小夏嬷嬷怕给温氏添事端不肯回来,这次就干脆接了大儿媳的差使。
温氏这边很快定下一切,瑞雪到孟蝶工厂接手总账,露微等人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第113章
孟蝶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庄子上今年种了大量的西瓜,从阴历七月开始就陆续成熟,杏黄兴冲冲去庄子上挑瓜,不但培养出了一个挑瓜小队,还同月莲开发出了好几种西瓜甜品。
用西瓜做的甜品一改往日奶油蛋糕坑死人的价格,虽然仍旧谈不上亲民,一些普通富商和普通的小官人家终于能买得起了,再也不是顶级权贵和顶级豪绅才能吃得起的奢侈品。
吃到甜品的人自然盛赞,这年月甜食本就不多,奶类也稀少,这两个相结合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配在一起的西瓜也几乎在三两日内就被京城所有人熟识。
纵然庄子上的西瓜不少,京城的吃货们实在是热情,西瓜很快销售一空,众吃货顿时失望不已,一些顶级权贵和豪绅甚至在心中埋怨孟蝶,西瓜甜点就不应该降价,这样他们就不会也没的吃了。
在京城中人扼腕失望的时候,一支百余人的队伍赶着一辆辆大车在距离京城将近三十里的县城停下。整个队伍大多都是青壮男子,只有几位老者,顶着毒辣辣的日头,老者们解下挂在腰间的水囊润了润嗓子。
二十出头的谭城走到一名老者身边:“叔祖,休息一会儿吧。”
谭衍看了一眼日头,面上是明显的迟疑。
谭城赶忙说:“人能受得了,瓜呢?这么大的太阳底下,就算咱们盖了草帘子也会晒到瓜的。”
提到瓜,谭衍同其余几位老者商量了一下,终于点了头,车队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稍作休整。车队所有人训练有素,一部分人啃着干巴巴的饼子就着盐粒凉水充饥,一部分人去周围打水喂骡马。
两部分人同时休息一会儿后,没吃东西的开始吃东西,吃完东西的也去打水,把水小心的淋在马车上一些,给车上降温。
谭衍勉强吃了点儿东西,小心翼翼的掀开车上的草帘子,看着里面依旧绿莹莹的瓜皮,长出了一口气:“今天辛苦辛苦,晚上多走一段儿路,明儿上午就能赶到京城。”
谭城目光看向京城方向:“叔祖,您说京城那么大,咱们能找到尚书府吗?”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一道开关,本有些沉默的队伍顿时热闹起来,议论纷纷。
“咱们知州和县令都说要派人跟着咱们一起走,当初不如同意了。”
“同意啥啊,知州和县令那边都要忙飞了,手底下的人都恨不得劈成两半用,咱们就别给添乱了,何况种西瓜的也不独独咱们这几个村子,派人跟着咱们,其他村子的队伍派不派人跟着?”
众人静默了一瞬,很快又换了个话题。
“这西瓜能不能卖出去啊?”
“是啊,这京城的人能认咱们这东西么?”
“刚见瓜熟的时候,我们村儿开了一个,我尝了一口,可好吃了。”
“咱们觉得好吃有什么用,京城里的人什么好吃的没有,真能看上咱们的西瓜吗?”
众人再次沉默,主要是这个西瓜定价并不低,从甘州运往京城,这一路上大家伙儿吃住费用都要算到西瓜价钱里的,这就导致一个西瓜最少也得卖一两银子才不亏,他们县令又给他们定了二两银子的高价。将心比心,他们是不乐意买的。
有那钱买啥肉吃不行,西瓜就那么一股水,两口就没了,反正换了他们,他们是肯定不买西瓜吃的。一想到这个大家的情绪瞬间都有些低落。
“你们就想太多了,想想这西瓜种子哪里来的?咱们知州的闺女给的,那可是能发现甜菜的人,她说这东西好,肯定好。”
“没错儿,昨儿我们在茶摊子歇脚,我还听有人说她是财神下凡哩,”
“对对对,何况尚书还在京城里呢,肯定能给咱们想办法。”
“有孟尚书在,咱们到京城也不怕被欺负。”
大家互相鼓励了几句,等着太阳没那么大又开始继续上路,中途谭城请几位老者到车上坐着,他们不肯,舍不得累着牲口,宁可自己辛苦些。
主要是这些牲口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几个村子加一块儿也凑不出五头牛来,这些骡马都是县令亲自作保在车马行租借的,可得精心着使用。
晚上他们趟着黑走了好久路,次日上午终于按照他们想的那样进了京城的大门。按照临走前他们县令吩咐的,进城之后他们就将草帘子掀开,将翠绿的大西瓜露了出来。
谭衍等几个老者有点儿懵,他们年轻的时候是来过京城,可那会儿路没这么宽,人也没怎么多,这尚书府到底在哪儿啊?有心找个人打听打听,看看人家穿的,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手指缝里永远洗不干净的泥,顿时不敢张这个嘴了。
他们不敢张嘴,有人敢张嘴,一名穿着缎面衣衫的小老板看到车上的绿皮西瓜后,双眼差点儿冒出绿光,这是西瓜吧?他去甜品铺子抢到过一回,在屋子里看到过没杀好的大西瓜。
“老丈,你们从哪里来呀?这车里的是什么?瞧着还怪好看的。”
谭衍看着对方干净体面的衣服,白白净净的脸庞,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操着浓重的口音:“从甘州来的,车里的是西瓜。”
说实话,这个小老板没听清楚对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西瓜俩字儿他听清楚了,双眼顿时冒了绿光,西瓜,是他想的那个西瓜?
“老丈,你这个西瓜里面是啥样的啊?”
谭衍见对方足够和善,心中多了几分底气:“最里面的是红壤的,甜的,外面白壤的部分不甜,可以包饺子。”。
小老板眼中的绿光顷刻间化成了实质,妥了,绝对是那个西瓜,他今儿算是撞上大运了:“你这西瓜怎么卖的?”
谭衍揪了一下衣角满面踌躇,最后狠狠心还是选择听县令的话:“二两银子一个。”
小老板瞳孔地震,下意识拔高了声音:“多少?”
谭衍瑟缩了一下,他这价格好像是太黑了些,要不要降价啊?可是县令在他们出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瓜卖二两银子一个,他这降价,别的村子来卖瓜怎么办……
小老板见对方不吭声,急了,忍不住再次拔高声音又问了一次:“二两银子,一个?”
谭衍沉痛的点点头。
惊喜爬满脸,唉呀妈呀,他今儿算是撞了大运了,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子塞给谭衍:“给我挑两个。”
谭衍张口结舌,完全没反应过来。还是谭城年轻人反应快,当场给对方挑了两个浑圆的大西瓜。
小老板一手抱着一个大西瓜,大步流星往回家走,整个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他们交易的时候,周围不少人竖着耳朵听,西瓜二两银子一个,都听得真真的,这会儿一见小老板抱走两个大西瓜,顿时呼啦啦围过来好些人,将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给我一个西瓜。”
“给我两个。”
“给我五、啊不,二十个。”
这人顿时遭遇所有围观人的怒目而视,然而一见这人带着几个小厮,又都不敢吭声了,只是迅速把银子塞给谭衍,然后赶紧抱着一个西瓜就跑,等会儿彻底传开了,他们可就别想买这么便宜的西瓜了。
谭衍一行人上午巳时初进的城门,中午午时正还没过,带来的几百个大西瓜被抢购一空,每个人的怀里都被塞满了银子。
看着空空的车板,再看看怀里的银子。谭衍和好些人都没出息的哭了。他们边关除了临泽县,大多数地方都穷,就是临泽县也有穷地方,比如说他们所在的几个村子,土地又干又硬还贫瘠,庄稼年年长不好,人也就年年挨饿。
县令换了一茬又一茬,总是想不出好主意帮他们,去年他们听说边关能种植甜菜,那会儿家家户户都好像过年,人人带笑,日子总算有了盼头儿。
可现实问题也存在,甜菜种子少,多少人盯着呢,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村儿?这时候孟县令让他们种西瓜,说可以拉到京城去卖,谭衍他们几个村长商量着同意了种西瓜,同意是同意,其实心里都没底,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老丈,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两名衙差上前温声询问。
谭衍等把眼泪一抹,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们就是太高兴了,拉来的货物都卖光了,卖光了。”
衙役听了几遍才听明白谭衍他们说的什么,旁边的人也都跟着说,他们是来卖西瓜的,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卖了几百个大西瓜。
西瓜?衙役眼睛一亮,紧接着看看空空如也的车板又泄了气:“老丈,你们还有没有西瓜了?”
谭衍连连摆手:“没了,没了,村里倒是还有下一茬,不过得过段日子能送来。”
衙役顿时满脸失望,还得过段儿日子啊。
谭城仗着胆子插言:“咱们几个村子出来的早,过了两三天别村子的车队应该也能过来。”
“真哒?”这下原本散开的人群又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通过一番艰难的交流,两方人马终于弄通了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谭衍他们知道了西瓜为什么卖的这么好。
他们现任知州的女儿,他们县令的侄女,那位侯府二奶奶也种了西瓜,并且一早就做成甜品开始卖,卖的价格还特别贵(针对他们而言),但是京城人人都说好吃,一度以吃到西瓜甜品为荣,最近还断货了,大家正可惜的时候,他们这“便宜”的西瓜一到京城,可不就被抢疯了。
围观的人也知道了这些人到底来自何方,来自于孟蝶亲爹治下的甘州,是那里的百姓,今年在孟知州和孟县令的带领下,很多村子都种了大西瓜。这会儿西瓜下来了,就来京城贩卖。
反应快的,吧嗒吧嗒滋味儿,忍不住啐了一声,呔!又上当了!还以为那孟蝶真的良心发现给大家伙儿便宜的甜品吃,合着这是先一步打广告呢,果然,孟蝶还是那个心黑会赚钱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孟蝶。
不过嘛!西瓜,真香!
甘州的西瓜一车车拉到京城,京城富户们特别捧场,无论西瓜什么时候到京城都能迅速卖光。以勇毅侯府为例,大大小小的主子大好几十口子,每人二十两一块的奶油蛋糕见天的吃哪怕是侯府也吃不起,二两银子的一个大西瓜那绝对没问题。
盛夏初秋正是燥热的时候,这西瓜解暑味道还好,以前不吃西瓜大家伙儿喝酸梅汤什么的,一天的成本其实也没比西瓜便宜多少,西瓜好吃又新鲜,京城的上上下下自然乐意捧场。
范嬷嬷在外面很是听了不少关于西瓜的事儿,回来就给孟蝶说:“二奶奶,以前在咱们府里时都说做官的时候为百姓着想,百姓会一直念着好,还说恭城的人到现在来京城还会给任大人府上磕头,我那会儿还觉得是夸张了,现在我是真信了。”
孟蝶看着范嬷嬷。
范嬷嬷喜笑颜开:“那从甘州来的百姓,卖完西瓜回去的时候都要冲着咱们侯府这边磕个头,谢二奶奶呐。”
孟蝶一顿,与甜菜纯粹为了自己的私心不同,最开始她弄西瓜除了自己贪嘴,也确实想让百姓种西瓜多赚几个钱:“这可使不得,太过了,我也没做什么。”
范嬷嬷不乐意了:“怎么没做什么?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二奶奶给了他们一条财路那不就是再生父母!”
孟蝶被驳的哑口无言,第一次发现范嬷嬷的口才也挺好。
杏黄几个哈哈大笑。范嬷嬷又转为得意:“我还特意找越管打听了一下,他说甘州那地方十户有九户百姓都是穷的,吃不饱饭是常态。现如今他们种西瓜得了不少银子,回去的路途中买好粮食,把粮食拉回去,今年都能吃饱饭了,一个个不知道有多高兴,有几个村子西瓜特别好的,分的钱更多,还说着要买布裁新衣裳穿呢。”
孟蝶眉眼弯弯,能吃饱饭,有新衣穿,这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样子。
过了八月十五,海商陆续归来,孟蝶厂房那边的仓库内也堆积了有两万多条的丝毯,露微每日早晚都要去仓库巡视一遍,就怕出什么纰漏。范宏还去镖局雇佣了六个人,晚上的时候让他们沿着厂房周围的大墙巡逻。
这一日范嬷嬷满面春风的进来给孟蝶送信:“二奶奶,丘吉回来了。”
“啊?”孟蝶十分意外:“丘吉回来了?他不是今年春离开的吗?正常不是应该明年春回来?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范嬷嬷坐下:“是今年春离开的,他说这会儿回来是为了快些给二奶奶报喜,那丝毯他一拿回去就抢疯了,纷纷开高价要从他手里买,不过他说按照二奶奶的意思,他只卖四十两一条,没有随意加价,他还说,别说是一百条丝毯,就是千条万条十万条,也都能卖得精光。”
孟蝶唇角上翘:“他这次不顾身体赶回来,是担心我把丝毯再给别人家,等他明年回来没他的份儿了。”
范嬷嬷抿唇一笑:“这一次不单单他自己回来了,还把他的妻子带了过来。”
孟蝶更乐:“他倒是乖觉。”
范嬷嬷:“可不是。塔木和李特尔给他打了个样儿,他还能不跟着学。”
孟蝶想了想:“既然来了总不能让她白来,你今儿回去就去问问丘吉,后日上午他妻子可有空?欢迎她来我这里坐坐,我们聊聊,我也知道知道国外的风土人情。”
“诶。”
晚上范嬷嬷那边就传了话,说是丘吉那边一叠声的表示有空,后日上午就过来拜访。
孟蝶得了消息,提笔写了个不太规整的奏本,其实就是给皇后捎句话,告诉她丘吉回来一事,包括自己后日上午与丘吉的妻子见面这件事。
写好了奏本,晾干墨迹,孟蝶将其交给湖绿:“明日一早你拿着我的牌子安排人送到宫里。”
“是。”
皇后这边的奏本本就不多,宫人又都有眼力见,见到孟蝶的奏本第一时间就给了皇后,皇后展开奏本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又派太监请了陛下晚上过来。
皇帝这会儿刚下朝,别的事儿都商议完了,他依旧同户部死磕账目呢,上个月京城周边的几个州府已经屡清楚了,账目错乱的虽然触目惊心,好歹没有贪腐严重的,也算是给了皇帝一个不小的安慰。
结果这个月刚过完八月十五就给了皇帝一个炸/雷,户部是管着银钱的,每年大头儿的支出一共四处,一是全国官员的俸禄以及赏赐,一是各地的军饷,这俩虽然年年都不同,但大体相差不太多,账目虽然对不太上,但也只是错漏居多,贪腐还是很少的。
还有一个大支出就是赈灾,这个完全是活钱儿,每一年甚至每一次的赈灾款都不同,好在平日里阮鹏飞知道这里面花活儿多,每次都盯得死紧,这一块儿也没出什么大岔子。
最后就是工程了,包括修缮皇宫,修造王府公主府,以及皇家陵寝,京城城墙街道等等等。
孟蝶曾经说过,工程最容易出现贪腐,然后这也就真的出现了,一名工部五品员外郎贪了六十万两银子,六十万两什么概念?侯府这样的人家,正常情况下一年的开销也就五六万银子,六十万两都够侯府花十年了。关键是他才只是个五品官,贪了这个数字绝对称得上是小官巨贪。
皇帝从登基后第一次没崩住脾气,劈头盖脸将工部尚书骂了一通。
工部尚书苦着脸,这事儿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他,他是工部尚书没错儿,但他只主管修造各种东西大方向的,财政预算之类都有专业的人去做,他压根儿不懂。
只能说,从一开始皇帝在挑选工部尚书人选的时候就选错人才了,他应该选个精通算账的人。
皇帝骂完了工部尚书,自己也对此事进行了深刻的反省,这事儿不能全怪工部尚书,反省着反省着他就想到了户部现在的记账方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侄女像家叔对吧,那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推敲呢?
原本回京后在礼部任职的,孟蝶的三叔孟长松,就这么被皇帝大笔一挥调到了工部,并且立刻就成了加班儿大军的一员。皇帝要彻查工部工程款的所有账目。
孟长松:-_-||
事实证明他的反向推论是正确的,孟长松查账果然不逊色于户部那些专业人士,稍微适应了一下,还比那边好,这让皇帝十分得意,他果然慧眼识人。
今日皇后那边有请,皇帝立刻就应了,不过大概是前两天刺激太大,皇帝这次没让其他人也跟着不用加班,而是只有他自己光明正大的离开了,留下一地碎裂的心。
夫妻二人用过晚膳,皇后就将事情同皇帝说了,皇帝沉吟片刻:“夙心怎么想的?”
皇后满面含笑:“妾身想着派个人过去也听听那海外的女子都说些什么。孟蝶将消息传进来,大概也有此意。”
皇帝颔首:“你这边派个人过去,朕也把林楚派过去,也让他长长见识。”
夫妻二人商议停当,林楚和皇后身边的常禄当天晚上就得了口信儿。
到了接见丘吉妻子这天,林楚和常禄早早的从宫里出来直奔勇毅侯府,两人给孟蝶见礼,孟蝶就将两人安排到正厅的隔壁,杏黄给二人端来奶油蛋糕茶水甜点,二人可以边吃边听,乐得他们眉开眼笑的,这趟出差可真舒坦。
丘吉妻子琳娜的马车辰时末到了侯府的二门处,湖绿亲自来接,她搭着自家仆妇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态度从容,举止大方的湖绿明显一愣。
湖绿抢先一步福身行礼:“见过娘子,里面请,我们二奶奶在正厅里等着您呢。”
湖绿话说的很慢,咬字也十分清楚,琳娜听懂了,原来面前的只是一个有体面的丫鬟,纵是如此,琳娜操着生硬的官话客气的回了一句:“有劳。”
一路行来,琳娜大开眼界,这里的建筑同自己国家完全不同,不过好漂亮啊,难怪丈夫一直说大易朝是个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
第114章
丘吉妻子琳娜的马车辰时末到了侯府的二门处,湖绿亲自来接,她搭着自家仆妇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湖绿明显一愣。
湖绿抢先一步福身行礼:“见过娘子,里面请,我们二奶奶在正厅里等着您呢。”
湖绿话说的很慢,咬字也十分清楚,琳娜听懂了,原来面前的只是一个有体面的丫鬟,纵是如此,琳娜操着生硬的官话客气的回了一句:“有劳。”
一路行来,琳娜大开眼界,这里的建筑同自己国家完全不同,不过好漂亮,难怪丈夫一直说大易朝是个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
进到栖霞院步入正厅,琳娜一眼就见到坐在主座上的年轻夫人,她上身穿着嫩柳色窄袖短衣,下身配着湖水绿的裙子,清新雅致,脸上唇角带笑一团和气,好似与那些端庄秀雅的大家闺秀别无二致,唯有眼中偶尔流光闪过,方能窥探到这人内里的精明和强硬。
琳娜纳头便拜:“参见县主。”
孟蝶:“快起来,内宅之中无需多礼。”
湖绿亲自将人搀扶起来,又将人扶着坐下,这才回到孟蝶身边。
孟蝶瞧着琳娜,发现对方有些拘谨:“这一路从海上过来,可还顺当?你这是第一次坐船到我们大易朝吧?路上可还习惯?”孟蝶的话同样说得慢慢的,而且咬字极为清楚。
琳娜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没什么风浪,习惯。”
孟蝶:“都说海上闷,不少人都不习惯,你能习惯可真了不起。”
琳娜眼睛一亮:“学官话来着。”
孟蝶懂了,看来是丘吉在海上教琳娜说大易朝的官话。
一来一往,几句话的功夫琳娜心中的紧张感一扫而空,两人的对话也进入正题,正题其实也是老生常谈,琳娜诉说着丝毯多么多么受欢迎,说到兴奋处甚至手舞足蹈。
孟蝶含笑看着她,从琳娜的反应她推测出,这丝毯应该很为丘吉长了面子,让他在本国的商人间有了一席之地:“看来大家都对丝绸制品很喜欢。”
琳娜:“喜欢喜欢,咱们那边潮乎乎的,丝绸不潮还有珍珠。”
湖绿等一脸懵逼,什么珍珠?
孟蝶笑问:“你可是想说,丝绸的光泽与珍珠相似?”
琳娜连连点头:“挂窗户上也好看。”
湖绿等再次懵逼,丝毯挂窗户上?那屋里还有光亮么?
孟蝶垂眸,记得梦中世界,他们那里公元5世纪就有了玻璃窗户,玻璃镜子要比玻璃出现得非常晚。这边国外也有玻璃镜子,那么是不是可以反推,国外早有了玻璃?他们的窗户应该都是玻璃做的。
想到玻璃的透明度,孟蝶内心一片火热,她如果将厂房都装成玻璃窗户那该多好,有个琉璃矿就好了。想到毫无消息的琉璃矿,孟蝶有些泄气。
算了算了,还是想眼下吧,如果琳娜他们国家的窗户都是玻璃做的,那确实需要挂比较厚实的窗帘。
孟蝶试探:“你们的窗户是玻璃的?”
琳娜眼露茫然,她原本是不会大易朝语言的,这次只学了一些常用语,他们国家贩卖到大易朝与玻璃相关的只有镜子,但是那叫镜子不叫玻璃,玻璃这个词超出了她所熟知的词汇。
孟蝶决定试试:“glass?”
琳娜眼中的茫然一点一点变成惊喜,连连点头:“glass,glass。”
孟蝶顿时眉开眼笑,果然是玻璃窗,那就需要遮光又略微厚重的窗帘了:“Andthecurtainsshouldbethickandlight-blocking,right?”
琳娜越发兴奋:“yes,yes。”
一来一往,两人磕磕绊绊外带手比划,整个交流过程竟然出奇的和谐,甚至还有一丝欢快,大概是如同琳娜这样活泼的女性在大易朝不多见的缘故。
孟蝶又请她吃了午饭,趁着换衣服的空档,她与林楚和常禄碰了个面,将说的那句外文翻译给两个人听,二人恍然大悟,高高兴兴回宫复命。
皇帝对丝毯一事格外上心,听闻林楚和常禄回来了,他立刻去皇后宫中问情况。
林楚和常禄立刻将琳娜兴奋的反应一五一十说清楚,皇帝和皇后听了连连点头,都十分满意。夫妻二人心中一片火热,看来这丝毯的生意真的做得。
常禄又说:“回陛下娘娘,奴才今儿是真开了眼了。”
皇后笑他:“难道你今儿看到那异域女子身上有什么奇巧好物了?”
常禄连连摇头:“可不是这个,是孟县主,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真有学问。”
林楚接话:“孟县主父兄皆状元,学问肯定是顶顶好的。”
皇帝也来了兴致:“怎么说?”
常禄:“那异域女子说咱们的官话说的并不好,明显是现学的,县主与她沟通一件事,她听不明白,县主竟然能说出她国家的语言,那女子顿时乐得手舞足蹈的,十分高兴。”
皇后震惊:“孟蝶还会说异域语言?”
常禄:“是啊,奴才真真是开了眼。”
皇帝点点头:“那个阿拉伯数字就是异域文字,她能用此做出好用的记账方式,会说异域语言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看着常禄:“不怪你们说开了眼,本宫也开了眼,到底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果有大才。”
皇帝颔首认同皇后说的,又想起另外一事:“她们之间沟通什么导致的官话说不明白?”
林楚:“回陛下,县主后来给奴才翻译,说是国外那边都是玻璃窗,奴才不知道这玻璃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不过这玻璃窗需要厚重又大块的窗帘,县主那意思是柞蚕丝可以织成这窗帘儿,她问琳娜怎么样,琳娜很高兴,表示一定很好卖。”
皇后大喜:“这么说来这柞蚕丝又多了一样去处。”
林楚:“是,回来的时候,奴才和常禄也探讨过,觉得这窗帘儿大概就同咱们糊窗用的罗纱相似,一年四季节气景色不同,肯定要常常变换的,说不定以后这柞蚕丝要供不应求呢。”
皇帝听了心情大好:“明后日你有空将孟蝶叫进来,再仔细问问她。”
皇后欣然同意。
孟蝶并不知道皇帝和皇后都盛赞她有大才,送走了琳娜,她又紧急请了海观星过来。
海家也正着急呢,以往他们家是绝对不会将丘吉这样的小商人放在眼里的,现在不一样,他可是第一个拿到二奶奶丝毯的商人,这会儿不顾身体赶回来为的是什么,所有人心知肚明,他这次还带着妻子一块儿来,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这会儿被他抢了先机可如何是好。
海诚急得在屋里直转圈儿,小厮疯了一样跑进来送信儿:“老,老爷,侯府二奶奶请二姑娘过府一叙。”
海诚紧急停住脚步,训斥小厮的话卡在喉咙处,呛得他咳嗽了一声:“二奶奶让观星过去?什么时候过去?”
小厮:“说是吃了午饭就过去,急找。”
海诚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儿回肚子里:“还不去给你们姑娘送信儿。”
小厮也不怕海诚生气:“老爷,内宅小的哪能过去呢,赵嬷嬷已经送信儿去了。”
海诚一拍脑门,笑骂了一句:“就你聪明。”
海观星得了信儿,中午略吃东西垫了垫,收拾整齐自己坐上自家的马车迅速到了侯府,二门处柳儿领着她进去。
这一次孟蝶没在正厅见她,而是在小花厅,小花厅属于略微私密的场所,在这里召见也有亲近之意。
“拜见县主。”
孟蝶:“别多礼,坐吧。”
海观星规规矩矩的坐好。
孟蝶:“时间紧,那些客套话我也不说了,丘吉回来了,就是那个我卖给他丝毯的海外商人,你可曾听说了?”
海观星如实道:“听说了,在家里也想着不知二奶奶是怎么个章程。”
孟蝶:“原本我想着九月底送你们离京,那会儿毯子大概能凑齐三万条,现在他回来了,又带来一个特别的消息,我想着你们最近就离京吧,现在大概能有两万五千条毯子,每条丝毯重约两斤多,你们需要快速准备好出海的船只。”
海观星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二奶奶放心,我家的船早就准备好了,最近正好又过了一遍桐油,随时可以下海。”
孟蝶有些迟疑:“你们这次去准备了多少船只?”
海观星偷偷看了孟蝶一眼:“二奶奶,只要一条中等规模的商船就够了。”
“一条?”这答案委实出乎孟蝶的意料:“我记得你家上次运海鱼回来,不是才两千多斤就装不下了吗?”
海观星:“运那些海鱼是因为船本身就破了,我爹他们用一些木头勉强修补上的,担心海里风浪大又出事端,故此没敢多运海鱼。”
孟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一艘船只能运几千斤的东西。”
海观星:“那都是大型渔船,不是海船。海船都能运送几万斤的东西,尤其是最近几年,陛下虽未鼓励出海经商,却又开了两个港口,不少人尤其是闽广一带的商人出海去暹罗,靠着那边的蔗糖苏木海参藤黄等等赚了不少银子,这就驱使更多的人出海讨生活。大家都想着多运送东西,工匠也都使劲儿的研究,现如今用一种暹罗国产的木材做出的船,造价便宜又好用,承载已经达到了三百吨。”
孟蝶表示大开眼界:“竟然有这么多?”想了想点头:“也是,前朝太祖说寸板不得下海,导致前朝造船工艺大幅度倒退,建朝之初能造的海船中后期竟然造不出来了。同样的,咱们不完全禁海,允许手续齐全的商人出海贸易,大家为了多赚钱,可不就会努力改造船只,让船只更坚固也更大,这样既安全又能多拉货物。”
海观星连连点头:“二奶奶说的是,就是这么个理儿。”
孟蝶长出一口气:“一艘船就能拉得下我就放心了。我让王庄头将丘吉引荐给你们家,你也同她的妻子相处相处,这一次我会给丘吉一千条丝毯,我希望丘吉或者他妻子同你们一起出海,到了那边彼此间也有个照应。若是一切顺利,以后每年我最少给他三千条丝毯。”
海观星一听就明白了,哪里是彼此有个照应,分明是让丘吉这个地头蛇照顾他们家,他们家在国外也有门路,只不过一旦不做香料生意,原本的人脉还好不好用并不可知,便是好用,又怎么比得过有利益吊着的丘吉?
“听说丘吉今年春就从我朝离开的,回去估计没歇气儿直接回来了,这次我们出海他跟着的话身体估计遭不住,听说她妻子也来了,这次我家出海我也跟着,她若是回去我俩正好一路,还能做个伴儿。”
孟蝶满心欣慰:“今儿除了问你们家船的事儿,还有一件事你要帮我留意。”
海观星面容一肃:“什么事儿?”
孟蝶:“他们那边用的窗户是不是都是玻璃窗?是都用这个还是只有少数顶级权贵用?”
海观星回忆一下:“大多数都是玻璃窗。我上次去住的他们那里的客栈,阳光照进来之后并不怎么明亮,不如咱们的罗纱好。”
孟蝶点点头:“客栈怕是做不得太大的准儿,你这次过去仔细观察,看看他们那边富户玻璃窗上用的都是什么玻璃,透光性好不好,大多数窗户都是多大的尺寸。”
“诶,我一定多加留意。”
孟蝶长出一口气:“明后日娘娘应该会召见我,等我回来如果没有其它问题,你们家就安排人到厂房那边开始拉丝毯。然后离京出海。”
海观星深吸一口气:“是。”随即脸上有些踌躇。
孟蝶一笑:“至于银子,你们家先不必给我,待到回来的时候按照说好的十二两一条给我结账即可。”
海观星急道:“二奶奶,这可使不得,通常海商拿货,最少也要先付一半儿银子的,哪有一分不付的。”
孟蝶十分豪气:“这点银子的本钱我还是压得起的,而且我也知道,蜀锦浮光锦等虽说在京城是卖十二两,在本地是没有这个价格的,大约也就在十一两左右,我这丝毯本就贵了一点儿。”
海观星还想拒绝,孟蝶一摆手:“就这么决定了,你也不必不好意思,把事情办妥当了就比什么都强。”
海观星:“二奶奶只管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孟蝶颔首。
不出孟蝶预料,当天晚上宫里就传了话,皇后明日上午召她觐见。这速度,足见帝后对这丝毯一事有多上心。
次日一早杏黄去宁夫人院落中给孟蝶告假,又去厨房做了几样小点心拿回来给孟蝶垫吧。为免入宫见皇后的时候还要更衣,大多数人见皇帝和皇后的时候都会这么干。
进入宫中为皇后见礼,皇后问的果然是玻璃窗相关。
孟蝶早有腹稿:“回娘娘,琳娜的国家比较温暖,他们更讨厌潮湿,因此窗户开的比较大也比较多,方便阳光晒入,做窗户的东西比较大块,直接镶嵌在窗框上,不做什么花纹。”
皇后想了一下:“不做花纹,外面的人岂不是轻易就能见到里面?”
孟蝶想到国外的城堡,她换了个说辞:“海观星说她当初住的客栈,那里的窗户透光性并不太好,富户地盘大,也比较喜欢盖小楼,一楼大多是大厅,二楼三楼才是卧室。”
皇后沉吟片刻:“这个玻璃窗也能防潮吧?”
孟蝶:“娘娘高见,正是如此,这东西比我们的罗纱防潮许多。”
皇后一笑:“针对这玻璃窗你有什么想法?”
孟蝶:“臣想着,若是富户的玻璃窗透光性好,他们晚上肯定要有遮挡物的。柞蚕丝比桑蚕丝重,垂坠感更好些,织成精美的样子,他们肯定会喜欢的。昨日臣见了海观星,让她此次去国外,除了丝毯交易,还要重点查看他们窗户的样式。”
皇后满面喜色:“这个好。咱们糊窗用的纱罗根据外面四时节气不同,一年最少也要换四次,想来他们也是一样的。”
孟蝶:“臣也是这么想的。”
皇后:“本宫有一事想不明白。按照你的定规,这小海商贩卖丝毯并无太多利益,为何他如此上心?竟是一刻也不耽误就回来了?”
孟蝶想了想:“娘娘,您知道京城的琦玉坊吗?他家有一款落霞胭脂,是整个大易朝的独一份儿。”
皇后颔首:“他家的落霞胭脂十分好用。”
孟蝶话锋一转:“女子除了用胭脂,口脂和脂膏以及各种黛笔也要用。很多人想买胭脂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想到落霞胭脂,会命小幺去琦玉坊买,这时候她又吩咐买些黛笔,小幺肯定不会又跑一家脂粉铺子,全都在琦玉坊一并买了多省事儿?”
皇后恍然大悟,她是当主子的,从小就是需要什么吩咐一声,不需要考虑顺便不顺便的事情,但是跑腿儿的人肯定会考虑的。
孟蝶又说:“这还只是个顺便。如小海商这般,他由于只是小商人,所拥有的货物并不出挑,回国之后想要卖个好价钱肯定也要费一番手脚或者多耗费一些时间,现如今他有了丝毯这独一份的货物,一些喜好丝毯的富户贵人都会到他这里来买货,丝毯紧俏他又卖的便宜,说不得那些人为了能买到丝毯就讨好他将其他货物一并包圆了。咱们大易朝也有多少商户为了一个独门方子赔本赚吆喝的。”
皇后彻底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独门的东西并不一定需要很赚钱,真正赚钱的是普通货物。”
“是。”孟蝶垂眸,钩子她已经下去了,就看皇帝皇后怎么办。
皇帝和皇后还能怎么办呢?孟蝶钩子上的饵太香了,香到他们根本拒绝不了,皇后将孟蝶的话转述给皇帝后,夫妻俩默契的看了一眼对方:“金陵织造。”
说完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可谓是十分的心有灵犀。
金陵织造也能织出丝绸来,只是花纹样式较为普通,比不得豪绅望族们织出来的浮光锦蜀锦等等,皇帝以前就动过卖丝绸的念头,碍于现实情况,咳咳,竞争不过人家,只能熄掉这个念头,现在不一样了,孟蝶说有独一份的东西可以带动普通货物,他们有这独一份的丝毯是不是就可以带动普通丝绸!这个丝毯必须搞成功!
皇后忍不住感慨:“以前妾身只觉得经商不过是如同孟蝶原本那样低买高卖,投机倒把,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也是有些学问的。”
皇帝冷哼一声:“她是真有学问,把投机倒把做到了极致。”
皇后一笑:“说起来,当初若不是那会儿李将军音信皆无,她处于无人供养状态,妾身定要下明旨斥责于她。”
皇帝连连点头:“莫说是你,朕当初也想她若是继续倒买倒卖朕必然要训斥于她,这种不事生产的投机倒把,此风若是蔓延开来必将动摇国本,朕岂能轻饶她。”
皇后想了想:“动摇国本这事当时妾身还没想过,仔细想想可不就是,她赚钱赚的太多太容易了,人人眼红,尽皆效仿,谁还乐意脚踏实地的种地和做手工来赚钱?只是陛下当时怎么没下旨呢?”
皇帝摆摆手:“一方面正是你所顾虑的,李蔼不在,她那会儿艰难,朕实在不好对她过于严苛,二则她将货物高价卖给了异域之人。”横竖坑也是坑别国,银子却是实打实的流入自己的王朝,这话皇帝就不好明面说了。
夫妻二人再次有默契的一笑,心中都清楚,孟蝶有才是真有才,奸猾也是真奸猾,李蔼有消息之后,她就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可见她自己心里门儿清的很,就是故意踩着框子做事。
皇后更是暗暗松了口气,孟蝶倒买倒卖这事儿算是彻底过了明路,以后就算有人借此攻击她,最起码陛下绝对不会翻她的旧账。不过转念又一想,孟蝶八百个心眼子,她做事本就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孟蝶并不知道皇后为她过去的事过明路,她将雪青喊了回来:“你挑出一千条样式特别的毯子给丘吉留着,剩下的有多少就全部都给海家,告诉露微只用计数多少条丝毯,先不收钱。”
雪青没吭声。
孟蝶看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雪青满面踌躇:“二奶奶,我也想去国外看看,我想看看她们的窗户,还想看看他们那边喜好流行的花样。”
孟蝶笑了:“你那边现在离了你可行?若是行,那就去,若是不行,那就明年去,你看可好?”
雪青眉眼一亮:“谢谢二奶奶。”说完又思考了一会儿:“我还是明年去吧,桃儿和樱儿在技术上没问题,遇到事情处理还差点儿火候,现在瑞雪姐姐还没过去,露微姐姐揽总比较忙,等瑞雪姐姐过去,就算樱儿和桃儿处理事情还是不行,露微姐姐也有时间和精神处理了。”
孟蝶看着雪青:“你考虑就好。你回去也同她们说说,谁有心愿意出去看看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妥当,就出去看看,多长长见识总比没见识的好。”
雪青脆生生的应了一句:“诶。”
在王庄头的引荐之下,丘吉与海诚很快熟悉了,得知孟蝶这次给了他一千条丝毯的量,顿时将胸脯拍得啪啪响,表示回国之后一定会照顾好海家的。
海诚哪能让他这次又跟着出海,直说这次去那边贸易是女儿主事,丘吉立刻表示琳娜原本也是打算回去的。别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结果是皆大欢喜。
第115章
当一大箱子一大箱子的东西从孟蝶的厂房抬出来的时候,好些人坐不住了。
孟蝶招人招的多,她用柞蚕丝织造丝毯的消息自然瞒不住,很多家中本就有丝绸生意只要得了消息立刻命手下人试验,结果自然是可行,不用将毯子全部织出,只要织出来一段儿,常年摆弄丝绸的老师傅一上手就知道将柞蚕丝织成丝毯可太合适了。
这些人几乎瞬间疯狂,丝绸现在有多紧俏整个大易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丝毯同样是丝织品,一旦出海贸易,那就是第二个丝绸,是一本万利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一刻,所有当家人的心跳加速,血液涌向大脑,身体轻飘飘的好似浮云。能想出用柞蚕丝织丝毯的人还真是个人才,这个孟、孟啊那个蝶!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火热的心瞬间被冰雪冻住。
如果说没出因为奶油蛋糕方子导致两个御史被罢官一事,男人们看孟蝶,只认为她是个泼妇,最多会点倒买倒卖的手段罢了,这件事一出,没人再拿她当个普通的内宅妇人,尤其是最近又出了师焕礼的事情。
聪明的几乎是立刻就猜出,满京城流言四起就是孟蝶拿自己给师焕礼下的套儿,这不露山不露水的心机手段,绝对不逊于朝廷大臣,不逊于她那个尚书祖父。
这是个绝顶的硬茬子,想在她手里讨便宜不容易。几乎是片刻功夫,所有当家人都有志一同的想到了这一点。
不容易就不做了吗?那是不可能的,重利面前,无论怎么硬的茬子他们也要试试,不能彻底掀了对方,分一块儿肥肉也是好的。
一开始他们是想拿男工女工参杂来做文章,以此逼停孟蝶的工厂,偏孟蝶做事滴水不漏,将男工和女工分得清清楚楚,没有了最好做文章的由头,他们只能抓漏洞等机会。
更没想到的是,别看露微是个丫鬟,不愧是能打官司能质问学子的人,偌大的工厂被她管理得宛如铁桶一般,里面近万女工出乎意料的心齐,偶有几个不老实的,几乎是还没等有动作就被揪了出来,压根儿不顶事。
他们等啊等,漏洞没等到,等到了孟蝶出货,等到了海家准备出海贸易的消息。这些人瞬间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彻底坐不住了,走亲访友拜访故旧,迅速串联到一起。
孟蝶出货的次日一早,督察院就有御史参孟蝶,只不过大概是孟蝶以往的战绩过于辉煌,尤其是上次另两个御史罢官,督察院的御史就算有私心也没头铁到硬刚。
他学了自家部门老大讨巧的说话方式:“陛下,孟县主在京城西北处建了个偌大的院子,广招妇人在里面做工,原想着只是一时也便罢了,现如今瞧着是长期的,微臣不知县主给的工钱几何,若是太少,是否有盘剥百姓之嫌,与民争利呢!”
皇帝一摆手:“无碍,孟蝶做之前给皇后递过折子,那里不过是个实验场地罢了。”
御史噎住,没再自讨没趣儿,已经过了明路,在皇帝这边是不好使了,只能另外想办法。
当家人们面色沉沉,联想到前些时皇帝忽然下的不允许出售出租山地的旨意,几乎可以板上钉钉的认为这丝毯一事皇帝也想插手。
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一些人觉得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直接熄了心思,还有一些人,哪怕是知道皇帝要插手,依旧不死心,打算想办法分一块肥肉,只是将很多动作挪到了暗地里,表面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孟蝶得了有御史参她的消息,微微一笑,没在怕的。
阿雪:“二奶奶,范总管求见。”
孟蝶算算日子,差不多又到了运军粮的时候,范宏八成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让他进来。”
范宏进来行礼:“二奶奶,户部那边传来消息,今年大丰收,粮食早早的就收齐了,今年运粮大概率会提前,估摸着五天后就能出发。”
孟蝶颔首:“我知道了。”转头看向杏黄:“开始做罐头吧,做好之后直接装车,还有今年夏天晒的胡萝卜干也让王庄头装好车,到时候一并送到边关。”
“诶。”
孟蝶想了想:“人手方面够不够?做入口的东西,用人的时候要格外注意。”
杏黄:“够的够的,现在柞树叶子彻底都老了,一些冷的地方,叶子都开始往下掉了,放蚕的人手都闲了下来。”
孟蝶松了口气:“这就好,她们大多都忠心,你带着她们做吃食我也能放心些,不过还是要注意,一定盯紧所有人。”
杏黄:“二奶奶放心,我让王娘子亲自盯着她们的一道道工序。”
孟蝶颔首。
杏黄这边各种肝脏罐头做好,那边运粮的队伍正好要出发,孟蝶将自己亲笔写好的信交给范宏:“杏黄做的那些罐头你看到了吧?你务必亲手交到你家二爷手中,别人想掀盖子拆封不能答应。”
范宏将信件揣在怀中:“二奶奶放心,我一定连同信件全部交到二爷手中。”
孟蝶颔首。
送走了范宏,孟蝶又了了一桩心事,躺在软塌上开始发呆,啊不,想事情。
丝毯成功,女人就能从家里走出来,也能赚钱养家,似乎能够提升女子的地位,但,只是似乎,丝绸从很早就出现了,甚至于还有一条丝绸之路,无论哪个朝代丝绸都为王朝赚了大把银子,可女童女婴的处境也并没有好转,被遗弃的比比皆是,而且一年不如一年,前朝甚至直接在律法中剥夺了女子的继承权,由此而衍生吃绝户一词。
孟蝶长出了一口气,能赚钱是好事,立身之本却绝非区区能赚钱就行,女童和女婴陷入险境的最大问题在于这个社会的结构。
在冷兵器时代,女子你有钱,你能保住吗?真刀真枪动起手来,整体来说男人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女子会赚钱却保不住钱,这时候会赚钱的手段反而会被他人觊觎,成为被剥削的目标。
现在还是农业社会,钱不过是改善生活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能保证大家生存的粮食,种地的工具种类不多,好用的更少,这时候又是力气为重。
种地和打仗,这两样都是保证生存的重要事项,而这两样事项中男人占据绝对优势,如此,女人又怎么出头?哪怕以前的王朝出过一位女皇,女子的地位也只是稍稍提升。毕竟社会结构不改变,根本问题就无法解决,战乱一起,一切回到原点,甚至可能更加不如。
孟蝶揉了揉太阳穴,从软塌上起身,来到书房提起笔开始写计划书,想要改变社会结构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的,她可以慢慢来,甚至到她死那天可能都看不到。
但是——现在尚算是太平年月,女子能多赚钱还是可以改变生存环境改变生活的。她可以迈出这第一步。
一页一页又一页……孟蝶转眼之间写了十几页的计划书,每一页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楷,偶尔还有错漏改正的,足见书写之人的用心程度。
好容易告一段落,孟蝶放下笔才发现手腕发酸,手指尖冻得发僵。
杏黄适时端来一杯茶:“快喝杯热茶暖暖。”
孟蝶接过喝下后一饮而尽,暖暖的水流流入胃部,温暖了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跟着精神了好些。
杏黄看着外面:“天冷了,二奶奶以后来书房之前说一声,我们先点个炭盆。”
孟蝶也跟着望向窗外,现在是深秋初冬时节,院子里的郁金香重新被挖出养在沙土中,西瓜秧枯萎的也拔掉了,地里光秃秃的一片,果树这会儿的叶子也开始频频掉落,几个粗使的婆子隔一会儿就要扫一扫,就怕落叶吹得哪里都是。孟蝶翘起嘴角。
杏黄不解。
孟蝶:“破而后立,经过寒冷的冬季,我相信明年春天的时候那颗果树定然能开出满树繁花。”
杏黄噗哧一笑:“那是肯定的,咱们院子里这颗杏树明年不但能开出满树的繁花,还能结出酸甜可口的果子呢。”
孟蝶朗声大笑:“杏黄,你派人传话给露微,让她回来一趟,另外我再交给你个活计。”
杏黄:“什么活儿?”
孟蝶带着杏黄回到卧室重新半躺在软塌上:“你的饭做的好吃,一是你舌头灵敏,二则也是因为你做得多了,掌握了很多技巧是不是?”
杏黄连连点头:“那可不,什么菜什么火候,下什么样的调料,又下多少调料,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孟蝶笑笑:“你写本书吧。”
“啊!”杏黄张口结舌:“二奶奶,您饶了我吧,您这是……”
孟蝶笑着打断她:“你别急,你先听我说,我告诉你你写成什么样儿的,你先写调料,比如说姜可以去鱼腥肉腥等,还有八角香叶等等,这个是你熟悉的,不难吧?”
杏黄闭紧嘴巴。
孟蝶无奈扶额:“成吧,知道你不爱写字儿,杨家两姐妹还有沐晴她们现在不都在学习认字写字吗?你说,让她们写总成了吧。”
杏黄顿时眉开眼笑。
孟蝶故意嗔怒的看了她一眼,杏黄嘿嘿傻笑。
孟蝶继续:“那些调料产在那里,种植需要什么气候你知道你也写上,不知道的就留个空地,以后我命人打听清楚了再补写上。调料写完了你就写菜谱,不用写那些大菜的菜谱,就写那些家常菜,里面有什么小窍门你都写上,然后把这菜最早出自哪里也写上,就和某种植物的产地差不多。”
杏黄这会儿来了兴趣:“这个好,我把我所有做菜的小窍门儿都写下来,这样别人不用我手把手的教,只要看这个就能学会做菜了。”说着说着杏黄又皱眉:“可是不对啊,二奶奶,这做菜的都是女子,女子认字的可不多,我就算把这书写成了给她们看她们也看不懂的呀!”
孟蝶:“这个就是我的事儿了,你只管写就行。”
杏黄点点头:“那行。”
孟蝶看向玫红:“你那个修补首饰的手艺是不是独门手艺?可有窍门儿?”
杏黄指了指自己身边,玫红挨着她坐下:“我那个哪有什么独门手艺,随便一个人去银楼当学徒都能学到,只不过我想着二奶奶想要这些小窍门是想交给普通百姓使用?”
孟蝶颔首。
玫红:“二奶奶您想想,普通人家的女子哪有什么首饰,便是有,又有什么繁复的花样子,材质也都是一般的,便是坏了哪有修的。”
孟蝶扶额:“倒是把这个给忘了。”她从小锦衣玉食的首饰不缺,身边跟着的丫鬟也因为有体面也都有些小首饰,梦中世界,那个世界更不用说了,某乌的小商品远销世界各地,亮晶晶的小发卡漂漂亮亮的小簪子等等也就几块钱,小孩子都买得起。
玫红继续进言:“我觉得与其弄这个修补首饰的窍门儿,还不如梳头呢,哪个女子不梳头,就是男人也要梳头的。”
孟蝶摆摆手:“这是你安身立命的本事,哪能随便教给旁人,到时候岂不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玫红噗哧笑了:“不会的。就好像杏黄姐姐教我做菜,还是手把手的教呢,我做出来的菜滋味儿确实比我原来的好,可对比杏黄姐姐,还是差了一截儿。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算每个人都学,最终结果也是不一样的。”
杏黄连连点头:“对对对。”
孟蝶眉开眼笑:“倒是我着相了,你说的对,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最后学成什么样儿那就看每个人的造化了。不过有了窍门儿对比以前能提升一些技艺,这就是好事。”
杏黄和玫红顿时笑做一团。
湖绿长吁短叹:“这么看来只有我是个笨蛋,什么手艺也不会。”
杏黄站起身凑到她身边:“哎哎哎哎!快别说了,露微姐姐不在,要不是有你,二奶奶这边儿上上下下还不得乱七八糟的。二奶奶曾经说过,你这种属于什么来着,哎呀,什么来着。”
孟蝶看着杏黄求救的眼神,大笑:“综合性管理人才。难得的很。”
杏黄点头如捣蒜:“就是这个。”
孟蝶看向湖绿:“你这一说话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你爹是木匠是吧?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窍门儿?就是做普通百姓常用的桌椅那种窍门儿就行。”
湖绿:“有的有的,还不少呢,府里除了主子们,下人们也不少,大家用的桌椅板凳总是有坏的,大多数坏一点儿的都是找我爹修一修,然后继续使用。”
府里下人也分三六九等,真正有体面的还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普通日子,一桌一椅都是好的,不到万不得已舍不得丢弃。
孟蝶十分满意:“那行,等你什么时候回家你就问问你爹,然后你写下来。杏黄,你去匣子里拿二十两银子给湖绿。”
湖绿吓了一跳:“哎呀二奶奶可使不得,这些也不是什么独门手艺,怎么还能要赏钱呢。”
孟蝶:“拿着吧,虽不是独门的手艺,也是长期在实践中得出的结论,也很难得。”
杏黄将银锭子塞入湖绿怀中:“你就拿着吧。”
湖绿接过银子:“我先替我爹谢二奶奶的赏。”
孟蝶拄着下巴又想了想:“你们谁去范嬷嬷家,把这事儿同她说说,让她抽个时间去找大山师父,问问那边染色的问题,不用出那种正经染坊用的方子,就是普通百姓织了块布,可以自己看看现有的东西染成黑色,染成青色之类的。需要用某种东西后面都标好产地。”
杏黄自告奋勇:“我去,顺便去找露微姐姐,二奶奶放心,我会说清楚的。”
孟蝶又想了想,搭配颜色刺绣织造一类的到时候问雪青就行,不过雪青也不是每一种绣法都会,她又打发湖绿去与素锦沟通,素锦刺绣的手艺在整个侯府都能排上前三。
湖绿欣然领命。她现在在府里明面上领的是二等丫鬟的月例,实际上满府人从上到下都没有拿她当继续二等丫鬟,都知道露微不在就是由她主管着孟蝶院子中所有的事情,更知道孟蝶私下里给了她贴补,她和玫红拿的都是一等丫鬟的待遇。她现在出去说话办事大家自然也拿她当一等丫鬟对待。
素锦听到这话自然是满口答应,她不识字更不会写字,她有空就到孟蝶这边来,她说菀儿等人写。相处得十分和乐。
露微得了口信儿当晚就回来了:“二奶奶,什么事儿?”
孟蝶:“关于女工的事儿,咱们现在的规定是上午做两个时辰,下午也是两个时辰,中午午时允许她们回家休息。这个规定夏日的时候还算适合,夏天太阳出的早,晚上落得晚,中午又热的慌,大家伙儿回家歇个晌儿正好。可深秋和冬日不同,太阳落山早,给她们中午休息了,那么想要做满四个时辰的工早晚得点蜡烛增加光线,不然肯定做不满。”。”
露微连连点头:“是,我也想这个事儿呢,当初签订契约,承诺一天最少做满四个时辰工,以前她们为了赚钱多做一会儿我都由着她们,这几天日头落得越来越早,每天都是将将四个时辰,我就不让她们做了,不少人都说这个月赚的钱怕是要少了。二奶奶今儿不提,我过两天也要说的,不行我们就点蜡烛吧。”
孟蝶否了:“蜡烛的光线终究比不上太阳,还有那烟,熏眼睛不说,丝绸上也会染上一些味道,最重要的是那么多人,一旦用烛火安全方面就是个大问题,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万一呢?”
露微哑口无言。
孟蝶:“这样,深秋冬日的时候我们中午供一顿饭,就不叫她们回家歇晌了,这样一天肯定能做满四个时辰,还不用点蜡烛,多好。”
露微迟疑道:“有些妇人家里还好,有婆婆帮衬着,有些妇人家里不太行,她们都是早晨早起做好了饭菜,中午歇晌儿的时候正好做中午饭,晚上下工之后做完饭,不怎么耽误的家里的活儿,这现在中午不歇晌儿……”
孟蝶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中别有深意。
露微彻底顿住,缓缓睁大眼睛:“二奶奶故意的!”
孟蝶压低声音:“我就是故意的,男人在外面赚钱养家糊口,女人在家里做饭洗衣干家务,男主外女主内无可厚非。”
露微接口:“现在同样在外面赚银子养家糊口,凭什么还只女人做饭?总要两下分担。”
孟蝶抿唇一笑,颔首:“下月初开始实行这个定规,你回去就同她们把这个定规先说了,咱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若是家里离不了人,月底就可以离开,现在就说一声,咱们也好招人。”
露微:“诶。估计又要招不少人,好些男人根本就没做过一顿饭。”
孟蝶看法不同:“未必,真正辞工的绝对是凤毛麟角,那些男人是没做过饭,京城里有那么多小饭馆不是?还有那么多吃食摊子,短时间内都会想着中午对付一口也就完事了,时间长了花销太大才会真正想着自己做饭,又或者家里有小闺女的,会让女儿做饭。”
露微蹙眉:“那不还是女人做饭。”
孟蝶摇头:“女童是女童,师焕礼的事儿你忘了?丢女童的不少,有几个下死力气找的?还有扔女儿的呢,不就是觉得女童在家里吃白饭吗,若是女童在家里有一份正经的活儿干,你看他们在意不在意?对于很多女童来说,干活儿是不怕的,最要紧的是生存权,能生存了长大成人才能想着生活的好不好,不然活着的机会都没有或者小小年纪就沦落风尘又何谈日子好不好过呢。”
露微点点头:“我明白了,面上的说辞就按照二奶奶一开始说的,早晚不好点蜡烛,正午的阳光又正好,咱们又多供了一顿午饭,任谁也说不出咱们错儿来。”
孟蝶颔首。
露微回去之后,立刻将这个新的定规同所有女工说了,女工们顿时炸开锅,一边干活儿一边议论这个新的定规。
众女工中如同夏娘子的公公和丈夫,心疼妻子早早就开始做饭的也有,但更多的确实都是等着妇人下工做一日三餐。活儿这个东西特别公平,谁干谁累,勤快又愿意挨累的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还是能闲着就闲着。
还有些男人则是压根儿没长这个筋,老一辈怎么过日子自己就怎么过,认为做饭洗衣服就是女人应该干的。
露微在各个屋子间晃荡着,听着她们的议论,心中松了口气,除了发愁做饭怎么办,对她提出的新定规真正排斥的极少,二奶奶找的理由有理有据,果然无论是谁都无法反驳。
走向也按照孟蝶所想,她这里的工钱实在是太好了,对于穷人来说这是绝对割舍不掉的工作,最终没有辞职的。
众多妇人和她们的家人们各显神通,有婆婆的自是不在话下,年纪大了就让小一点的孙女给搭手干活儿,一顿午饭,能凑合过去就行,也就是现在日子好过了,大家又都干活儿,以前那会儿,一天就吃两顿饭。
有些原本没长这根筋的男人,这回事情逼到这里,倒也转过来脑子,轻易的接受了自己做饭这个事实,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能赚银子就行。
还有一些懒汉或者好面子的,就开始去京城的路边摊和小酒馆吃这顿午饭,吃完再打包一些给家里的孩子。一时间,整个西边区域的路边摊和小酒馆的生意好了不止一层。
孟蝶将一圈人安排妥当,她也再次投入工作中。这一次她书写的是拼音。感谢梦中世界卢戆章周有光等一众学者,他们发明的拼音在孟蝶眼中绝对是人类文明进程的又一里程碑式的进展,有了拼音学习文字容易太多太多了,而且还可以统一发音,绝对是神仙发明。
将拼音书写下来,然后分好声母韵母,写好声调。孟蝶又趁热打铁写了带拼音版的三百千,一笔一划她写的十分规整,以后若是大批量印刷,她这个版本就是范本。
第116章
孟蝶奋斗的时候李蔼同样在奋斗。
也不知道是老天开玩笑还是怎么的,以前每次范宏和郑管事到的时候李蔼都在,这一次有了特别的东西,孟蝶吩咐范宏一定要交到李蔼手上,范宏到的时候李蔼偏偏不在。
大家都熟悉了,哪怕李蔼不在,他那些亲兵也嘻嘻哈哈问郑管事都带了什么,遇到感兴趣的直接掀开个口子掏出了一些,那是一点儿也没把自己当外人,郑管事也不拦着,笑哈哈看着他们拿东西。
等到范宏这里,这些亲兵总算收敛了一二,矜持了不少,知道这是孟蝶准备的东西,妻子准备的东西与娘亲准备的东西,含义还是不一样的。
然而矜持没一会儿各个原形毕露,大家伙儿眼睛看着一辆辆马车,终于忍不住有人开口:“范总管,这回二奶奶都给头儿带的什么东西?”
范宏也笑呵呵的:“主要的还是糖和羊皮,都是实用的东西。”
这些人看着那一辆辆排到院子外面的车,纷纷咽了咽嗓子:“范总管,这全是糖和羊皮啊。”我的老天爷,那得多少糖多少羊皮啊?
罐头是瓷盒子,较为惹眼,一路颠簸也容易撞坏,范宏就将这些瓷盒子都用羊皮裹起来,同羊皮混在一起,这样既不惹眼又能最大限度的保证瓷盒完好无损。
范宏看了一眼那边的羊皮车含糊道:“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咦?这里面是什么?”
“这是瓷的?这里面是金贵玩意儿吧。”
“哎呀,真的是瓷器,这得装啥用瓷器啊!”
“瞅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儿,这不什么上好的瓷器,都没有花纹。”
“那也是瓷器啊,我以前在老家村子的时候,用的碗都是陶的。”
“陶的也不错了,我的全是木头碗,我娘嫌我毛手毛脚的,怕把碗摔地上坏了。”
“范总管,这里面到底是啥啊,能不能打开一个?”
大概是觉得瓷器金贵,这些大多数穷人家出身的兵士没敢擅自打开。
范宏原本提起来的心听到他们询问落了一半儿回去:“那是二奶奶特别给二爷准备的东西,还是等二爷回来再打开吧。”
一听说是人家妻子给特别准备的东西,兵士们小心翼翼将瓷盒儿重新放回去,彼此间挤眉弄眼,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个意思。
原本都以为是贴心的玩意儿,等看到范宏晚饭就在外面车旁边吃的,也不肯进屋睡觉,大家伙儿恍然,这里面肯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不然范总管不会当眼珠子似的看着。
勇毅侯府送来的东西从来都是关注度最高的,勇威侯这边得了这个消息,垂眸半晌不语,好一会儿过后,勇威侯招来自己的亲兵头目:“你带一些嘴严的去那边帮忙看着,别惊动任何人。”
“是。”
将人打发走,勇威侯用手指缓慢的敲着桌子,上次孟蝶送来的酒精,一开始嘴馋的还总想着趁着李蔼出去打仗或者出门的办事的时候偷喝点儿,咳咳,当然都没偷成功就是了,后来大家很快就发现,用酒精清洗伤口,疼是真的疼,感染化脓的几率也是肉眼可见的大幅度降低,比军营里面的高度酒实在是强太多了,那会儿别说想偷喝酒,所有人自发的将那酒精看成了眼珠子。
这会儿范宏将那东西看成眼珠子,勇威侯几乎有将近十成的把握,里面一定也是战略物资,否则凭借孟蝶的大方性格绝不会如此小心翼翼。
李蔼的亲兵之一,岳河来到范宏这边:“范总管,天儿晚了,咱们头儿今儿怕是不会回来,你先进去歇着吧。”
范宏笑笑:“谢谢你的好意,我不累,一会儿若是累了我在这边休息就行。”
岳河挠了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范总管,你放心吧,大家不会偷偷来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你就回去睡吧。你要是不放心,你回去睡,其余人你留下两个。”
范宏:“我知道大家不会偷偷过来,主要是临行前二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将东西交到二爷手中,我既然答应了,总要将事情办好。”
抬出孟蝶来,岳河不好继续劝说,转身回屋。
郑管事临睡之前听闻范宏和他带来的人压根儿没进屋,一直守着马车也过来了:“老范,二奶奶准备的什么?”
范宏继续打马虎眼:“我也不太清楚,只交代我要交给二爷手中,不许过别人的手。”
郑管事搓了搓手:“这边关晚上冷得可以,你们就这么在外面一宿也够呛,要不这样,我和你换班,咱俩一人守半宿。”
范宏直接摇摇头:“没事儿,一会儿我让人进去拿几床厚实的棉被,我这里还有不少羊皮,点个火堆不会冷的。”
正说着,刚刚进屋的岳河领着好几个兵士拿出不少顶皮帐篷,还有好几床厚实的被褥和好几张大木板:“咱们这里一到晚上特别的冷,范总管你注意着点儿,我再去给你打壶热水。”
范宏:“不忙,刚有人已经有人给了打了一壶。”不单单给他,他带来的守在车队旁边的所有人都得了热水。看他们没离开车队,兵士们都很照顾他们。
“那行,一会儿我临睡的时候再给你们灌一壶热水。”岳河一口答应。
郑管事看了看夜色的马车:“要不,我们挑几个可靠的人将东西卸屋里得了,你也能轻松些。”
范宏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不知道二爷回来会将东西放在那里,万一我们搬运的地方不是二爷安排的地方呢,这玩意是瓷的,来回搬运容易坏。”
郑管事一想也对,就问旁边的岳河:“咱们二爷去哪儿了?方便说吗?”
岳河咧嘴一笑:“这有啥不能说的,咱们满军营的人都在疯传,说是蒙古那边结盟的军队有异动,觉得与我们打了这些年也没讨到便宜,又看到同我们做买卖的族人生活得好好的,听说就有人有了退兵的心思。”
郑管事和范宏同时眼睛一亮,异口同声:“要退兵了?”
岳河挠挠脑袋:“都是这么说的,然后蒙古那边一个首领的儿子就被杀了,说是我们杀的。”
郑管事和范宏脸上的笑容僵住,郑管事气哼哼的道:“想要退兵的时候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这是不想让蒙古退兵吧。”
岳河摊手:“应该是吧,不过退兵这个本就是传言。”
范宏:“那咱们二爷?”
岳河:“勇威侯和诸位将领都说,是咱们做的咱们肯定承认,但是黑锅不能背,针对这件事,二爷作为使者去敌营与他们理论去了。”
“二爷去敌营了!”郑管事声音大得都震人的耳朵。
岳河:“是啊,就带了几个人过去。”
郑管事,范宏:……白天的时候他们就纳闷儿,二爷出门打仗怎么亲兵剩下这么多,原来是去当使者去了。
这下不用守夜郑管事也睡不着了,虽然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可万一呢,万一呢?那可是深入敌营,这与深入虎穴有什么分别?郑管事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整个人都不好了。
范宏也是脑瓜子嗡嗡的,想着孟蝶刚嫁入侯府那会儿,多少人都嘲笑是嫁个死人,她是个寡妇,越想脸色越白。
岳河看着两人的反应有些后悔,还不如不说实话了呢。
两天时间眨眼而过,范宏和郑管事一人顶着俩黑眼圈满脸都是憔悴,两人天天冲着天跪拜,嘟嘟囔囔的,谁也听不清楚说啥,每次有兵士溜达被两人看到都要被抓住问东问西,吓得众兵士躲着俩人走,距离车队好远。
两人无意间让车队形成真空地带,军营里掩藏极深的奸细只能望着车队无计可施,也算是无意插柳柳成荫了。
车队到达的第四天中午,欢呼声从远处传来,憔悴二人组彼此看看对方,眼里同时露出疑惑,郑管事:“我好像听到笑闹声了?”
话音一落,外面再次响起宛如如山的欢呼声,大概这一次距离这边较近,声音清晰可闻。
郑管事的心狠狠一颤:“我去外面看看,会不会是二爷回来了。”
范宏连连点头。
还没等冲出去,就有兵士从外面冲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郑管事,范总管,二爷回来了。”
郑管事停住脚步,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表情惊喜得都扭曲了:“真的?二爷回来了?平安回来了?”
兵士连连点头:“回来了,平安回来了,这会儿去帅帐了,大概一会儿就能回来。”
郑管事一回头,发现范宏正严肃着脸冲着守着车队的人喊:“都打起精神来,二爷回来了,别这时候出事端,最后坚持一会儿,今晚大家都能睡个安稳觉。”
郑管事看了范宏一眼,彻底服气,他刚刚过于欣喜二爷回来的消息,把车队都给忘了,这会儿正是混乱的时候,真被人这个时间浑水摸鱼,那这几天的罪岂不是白糟了。
帅府内,大多数人都守在外面,屋内只有勇威侯和李蔼以及几名有数的高阶将领。
李蔼精神奕奕,勇威侯仔细打量他一番,确定人完好无缺,没少胳膊没少腿的,长出了一口气:“怎么样?”
李蔼一笑:“卓彦可汗并没有说相信我们,只是。”李蔼停顿一下:“我领人回来的时候木克苏那边有人埋伏我,卓彦可汗派人护送了我们一程,说辞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要光明正大的报仇。”
“哈哈……”勇威侯放声大笑:“好,长丰,干得好。”
其余几名将军同样大笑出声,卓彦可汗明显是相信了他们的说辞,知道了儿子死亡的真相。接下来他们大易朝只要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就行了,哪怕卓彦可汗不与木克苏翻脸,最起码结盟必散。没有蒙古的帮忙,木克苏对上大易朝,很快就会全线败北的,勇威侯有这个信心。
笑过之后勇威侯压低声音:“快回去吧,侄儿媳妇给你带来了点儿特别的东西。”
有人插言:“对,那范宏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李蔼想着两人上次的联络的暗号,顿时喜形于色连连点头,顾不得一众好奇的众人,大步流星离开直奔自己的住所。
李蔼这一回来,受到了兵士们热烈的欢迎,大家伙儿围着他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李蔼同他们笑闹了一阵儿,这才从众人的包围圈挤出来,来到车队旁边,众人又围住了车队。
“头儿,二奶奶特别给你准备了东西,快看看是啥。”
“范总管在这里守了几天了,快看看是啥。”
……
范宏给李蔼施礼,从怀中拿出孟蝶的信件:“二爷,这是二奶奶的亲笔书信。”
范宏先拿出书信,就是先让李蔼看信的意思。李蔼懂,接过信封拆开。
李蔼放下信件看着周围一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兵,颇有些无语:“不是,你们怎么什么都想看看啊?我媳妇给我的信你们也想看?”当场不客气的将身边人全部踹走。
“切!”嘘声一片。
李蔼毫不在意,还故意冲着大伙儿得意的一挑眉,顿时嘘声更大,他还收获了无数个中指。
将信件展开,李蔼看着熟悉的字体,嘴角抑制不住的上翘:“白山岳河凌飞武衡,你们四个带领你们小队的人,把这些东西全搬到我房间的隔壁,就装酒精那屋,这次还有酒精,也一并搬过去,装不下的就直接送我房间去。”
“是。”
李蔼这么一发话,众兵士不再继续围着,将位置全部让出,这边立刻变得井然有序。
为了掩盖真正的东西,李蔼又故意说:“这里面的东西娇气的很,是补身体的好物,你们拿的时候要格外留神别把盖子碰歪了,等都搬好,我先给你们开一批尝尝鲜。”
大家伙儿顿时来了精神,口哨声四起:“谢谢头儿。”
李蔼笑骂了一句:“德性!”
一共是五千二百个瓷盒,其中五千里面装的是鸡肝猪肝羊肝,还有二百是掩人耳目的糖水罐头,杏黄都做好了记号,孟蝶在信中都说得明明白白。
李蔼盯着众人搬完之后,挑着记号拿出五十个糖水罐头:“这里面的东西好吃得很,尤其是对伤员很好,你们一人分一口就得了。”
众兵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五十个瓷盒抱跑,李蔼不得不又吼了一声:“你们小心些,那瓷盒子明年还得还回去呢,但凡弄坏一个你们试试。”
“知道啦知道啦。”
“头儿,你比我娘还啰嗦了。”这人说完,一溜烟儿扎进人群里。
李蔼一听鼻子没气歪了,气呼呼的哼了一声。
范宏和郑管事憋着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李蔼看了两人一眼:“这群糟心玩意儿,你们要笑就笑吧。”
范宏和郑管事直接笑出声。
李蔼无语:“不是,你们还真笑啊!”
这下,两人笑得更欢了。
李蔼从屋里又拿出两个糖水罐头,一手一个抱在怀中直奔帅府。
勇威侯正等着他呢,一见李蔼眼睛就是一亮:“快坐下,我已经把闲杂人等都打发出去了,侄儿媳妇这次到底给你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李蔼将瓷盒放在他的桌案上,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这里面是糖水罐头,掩人耳目的。”说完压低声音:“真正的东西说是能治疗雀蒙眼。”
勇威侯瞪大眼睛,勉强压着嗓子:“治疗雀蒙眼?”
李蔼肯定的点点头。
勇威侯按捺不住的站起身转了两圈儿:“这、这自古这个雀蒙眼就是个稀奇的病,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有时候一家子有的晚上看不清楚,有的则能看清楚,不都说这玩意儿是天生的吗?这个也能治疗?”
李蔼一摊手:“能不能治疗我也不清楚,但我信她。”
勇威侯看着李蔼无语半晌,他真的很想拿面镜子让李蔼看看他自己现在的样子,说信她的时候,那双锐利的虎目,里面的锐利全成了细碎的星光,变家猫了。
走神一瞬间,勇威侯轻咳一声:“这东西怎么用?”
说起这个,李蔼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她命人做成了吃的。”
“吃的?”勇威侯彻底无语,那还纠结个p,管它能不能治病,吃就完了。
李蔼看勇威侯的表情就知道他怎么想的,摸了摸鼻子:“还有,她信里面写正常的胡萝卜也能治疗雀蒙眼,晒干的究竟还有没有功效她也不清楚,也运来了不少。”
勇威侯恍然大悟:“胡萝卜可以治这个?怪道一家人也不一样,有的人有这个毛病,有的没有这个毛病。”
这年月普通穷人家吃的都是糙米等,比较硬,养护牙齿的东西又少,很多百姓的牙口都不怎么好,大家也就都爱吃软烂的东西。胡萝卜这种生吃太硬,煮熟废柴火,这也是胡萝卜虽在赵国时通过胡商就传入这片土地,却没有成为主流蔬菜的原因。
李蔼也笑了:“确实没想到,难怪富裕一点的人家得这个毛病的相对少些。她还送来了一些种子,我们可以自己种植一些。”
勇威侯连连点头:“侄儿媳妇想的很周全。”说完又忍不住问:“你同她说的军营里有细作?”
李蔼幽幽的看着勇威侯:“我每次信上写的什么你不清楚?”
勇威侯一噎,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每次都要审核的:“侄儿媳妇懂得多,果然有大才。”
李蔼一龇牙:“我都说了她是正经书香世家出来的,父亲是状元郎,她当然有才华懂得多。”
勇威侯连连摆手:“滚滚滚。”瞅瞅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李蔼抽了抽嘴角,你让我滚的时候,能不能别把两盒糖水罐头都扣在手里!
勇威侯和李蔼很快按照信上所写商议停当,选出来五千得了雀蒙眼的精兵给他们发瓷盒子每顿吃里面的东西,又挑选出一些给他们吃晒干的胡萝卜。李蔼又亲自选了一块好地,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尝试种植胡萝卜。
勇威侯和李蔼这边安排妥当,范宏和郑管事那边睡得天昏地暗,一连休息了整整两天,两人这才恢复精神同李蔼辞行。
李蔼照例给他俩一人一个信封,给郑管事的是李蔼给祖父祖母以及父母长辈的,给范宏的就还是单独给孟蝶的。
这会儿督粮官已经离去,范宏和郑管事走熟了这条路,他俩独自带着人上路倒也不怵,甚至二人觉得横竖也不着急赶路,还商量着拐去一些繁华的州府,比如扬州苏州等地,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带回去大家也都新奇新奇,不过要先给主人那边写封信,免得那边着急。
孟蝶接到信件后对于范宏去扬州等地并不担心,甚至是乐见其成的,到处去走走多开开眼也好,总比困于一隅固步自封强。
小玉挑帘进来:“二奶奶,雪青姐姐那边送来了一些手稿,我瞧着是搭配色彩的窍门儿。”
孟蝶接过一页页纸张看了看:“好。”
这些日子,杏黄雪青玫红湖绿的爹等等都纷纷交过来了一些手稿,孟蝶一一查看,也开了不少眼界,她也才知道,看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实际上处处有窍门儿。
孟蝶将这些整理一遍,想着怎么编撰成书,然后她要找个合适的机会上奏本开学堂……
“二奶奶,出事了,出大事了。”范嬷嬷人没到,声音先进了屋。
孟蝶放下手稿,看着跑得满脸大汗的范嬷嬷:“出了什么大事?”
范嬷嬷凑到孟蝶身边压低声音:“永平伯府被九门提督符大人派兵围起来了。”
“啊!”孟蝶霍然起身:“怎么回事?”
范嬷嬷的声音压得更低:“越管刚来送信儿,说是永平伯府走私,卖得还不是茶叶等这些半禁品,卖的就是实打实的禁品,兵器。”
孟蝶重新坐到椅子上:“这不是纯纯作死嘛!”
范嬷嬷冷哼一声:“赌鬼干出来什么事儿都不意外。”
“呦,千层姐姐怎么来了?快请进屋。”
孟蝶回神,范嬷嬷擦了把头上的汗,恢复到平日的表情。
千层挑帘进来:“二奶奶,老侯爷和老夫人有请。”
孟蝶:“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千层回去复命。孟蝶打理了一下自己带着湖绿直奔正房,这会儿找她,想来是勇毅侯这边也得了信儿。
第117章
进入正房,除了勇毅侯夫妇,果然三老爷和周氏也在,周氏拧着帕子双眼通红,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孟蝶为众人见礼,勇毅侯摆摆手:“罢了。找你过来是有件事想请亲家帮帮忙。”
孟蝶:“祖父,什么事?”
勇毅侯长叹一声:“你三婶子的娘家不知因何缘故被九门提督符大人派兵围了起来,我们想请亲家帮忙打听打听。”作为亲家,作为同气连枝的勋贵,若是对方的错误不算太大,他准备上本求情。
孟蝶走到勇毅侯和侯夫人身边:“祖父祖母,刚才娘家兄长打发人给我送来了消息,说是走私兵器。”
勇毅侯夫妇的眼睛瞬间就直了,张口结舌一句话说不出。
周氏身体摇晃了两下眼睛一翻,李振一把扶住她,掐她人中,冲着外面喊:“快去找大夫。”
周氏挣扎着抓住李振的袖子:“别,别找了……”已然泪如雨下,别的事儿周氏见识有限也许不清楚,作为家里有爵位的武将世家,她可太知道了走私兵器是个什么罪名,这是视同叛国,诛灭九族的大罪。
侯夫人打破一室静默:“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蝶丫头,陛下那边怎么处理,可有章程了?”
孟蝶摇摇头:“我娘家兄长只打发小厮来报了这个信儿。”孟蝶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三分:“这个时间陛下应该召集众位大臣商议如何处理。”
周氏眼泪流得更急更凶,她不敢出声,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拽着李振的袖子。李振将袖子从她手中扯出,周氏眼底闪过惊慌,李振反手将她冰凉的手握住。
孟蝶将夫妻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垂下眼眸颇有些感叹,勇毅侯府家风是真的好,儿郎都算有良心,三老爷这时候也没想着休妻划清界限。
勇毅侯坐在椅子上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既然是走私兵器这样的大罪,求情是不可能求情了,相反,他得想想怎么把侯府彻底摘出来。尤其是还有三子呢,真若是诛灭九族,侯府能保住,三子作为永平伯府正儿八经的姑爷,被牵连的概率极大:“蝶丫头,这事儿你怎么看?”
孟蝶想了想:“这事儿,往大了说便是叛国,往小了说是走私禁品。”
勇毅侯颔首,叛国诛灭九族,走私禁品只斩首恶。
孟蝶:“到底怎么个定论,咱们现在猜也没用,为今之计,祖母先理一理两府的往来礼单,这个将来也能当做不同流合污的证据。”
侯夫人连连点头:“我这就同你婆婆把这些年两府走礼的礼单全部理出来。”说着她站起身率先离开正厅,到了外面命守着的仆妇:“去把你们夫人和大奶奶叫过来,我在暖阁那里等着她们。”
勇毅侯看向三子和周氏:“你们也先回去吧。寻个大夫看看身体,别事情没有自己先病倒了。”
周氏胡乱的擦了一把脸:“父亲,谢谢父亲。”
孟蝶:“三叔三婶。”叫住二人,孟蝶走到两人身边:“我逾越,三婶这会儿还不是难过的时候,回去最好也把这些年的走礼理一理,不单单是三婶子这里,其她在京城的,能提醒的也都提醒一句。越是大家都没问题,最后才能显示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周氏脸上露出茫然,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孟蝶的意思她没懂。
李振略一思考倒是懂了,永平伯府这些年着实是开枝散叶了,人口暴增,姻亲自然也多。姻亲都是干干净净的,皇帝的怒气就能少些,一个人犯法总比一家人全部犯法让人的怒气值低,更何况,越不抱团也越能显示出就是永平伯父子为了钱做了这丧良心的事儿,不是真心想叛国。
“多谢你提醒,我会安排人的。”
孟蝶:“三叔客气,都是一家人。去通知的人最好还是用三婶子的陪房。”
李振点头,这时候绝对不能牵连侯府了。
孟蝶对勇毅侯施礼:“祖父,没别的吩咐孙媳先告退了。”
勇毅侯颔首:“去吧。”
孟蝶回到院子,范嬷嬷立刻迎过来:“怎么说?”
孟蝶摇摇头:“祖父他们不知道永平伯府到底犯了什么事。今儿你回去就回咱们府里,有什么消息第……”
“二奶奶。”阿雪挑帘进来:“后门的婆子传话,有一名叫不蔓的小幺自称是孟府的人,说是求见二奶奶。”
范嬷嬷:“你立刻回去把他带进来。”转头又对孟蝶说:“不蔓是咱们老夫人今年春添在二门处的小幺,原本的竹西过了十二岁学着管事去了。”
孟蝶微微蹙起眉头:“咱们家同永平伯府有关系吗?”
范嬷嬷一脸茫然:“没有吧。”
不蔓今年九岁,长得清秀白净,被领进来后给孟蝶行礼:“见过大小姐。老夫人打发我来给大小姐送封信。”
孟蝶接过信,拿出里面的便签展开一看,忍不住扶额:“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范嬷嬷:“二奶奶,什么事儿?”
孟蝶将便签连同信封一起投入炭炉中:“知韵表姐你还有印象吗?”
范嬷嬷:“记得,咱们府被贬后,她立刻被县令一家退婚,之后不是许给一户姓何的商户人家吗?”
孟蝶:“没错儿,她的婆婆娘家姓周。”
“啊?”
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第一代永平伯周勇与勇毅侯李二柱只有李宝一棵独苗不同,他共有三子,两嫡一庶,他闭眼的时候,按照律法规定,爵位永业田和祭田都归了嫡长子也就是现在的永平伯周琢,其余家私同样按照律法三分,每人一份。
周琢继承了爵位永业田和祭田,这些也不是就完完全全给他,每年祭祖时需要用的东西都是他这边出,逢年过节永业田和祭田的出息他也要分给两兄弟一些,哪怕他将来不在了,他的俩兄弟也不在了。他们的孩子也要延续他们的模式。
被分出去的嫡次周珏和庶出周珍听起来挺好,有嫡长一脉的哥哥照顾,实际上呢?周琢这边娶妻纳妾,生下一大堆孩子,自己都要不够吃了,还怎么照顾他们?
两人就守着逢年过节伯府给的那点儿东西迟早得饿死。饿死是不能饿死的,既然分了家,他们也都是自家的当家人,当然要想办法赚银子,将来也给自己的儿子赚下一份家业。
周珏没有大本事,人却拎得清,他是嫡出,除了从亲爹那里分了一份家业,还从亲娘那里也继承到大量的遗产,手里有钱,他在各处买了不少庄子,然后派几个儿子轮流到各个庄子查看,他稳坐京城每年安心收租,做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富家翁。
有一年他的一个儿子出门的时候正好赶上山洪暴发,幸被一户商人所救,两家就这么有了往来,关系也越来越好,他妻子与富商的妻子处得也是宛如亲姐妹。就这样,他不拘着门第,将自己的一名嫡女嫁给了富商的长子。
这家富商,姓何!
换言之,胡知韵的婆婆与勇毅侯府的三太太周氏是堂姐妹,只是周珏自来与他大哥永平伯周琢不合,两家来往也不多,故此直到今日,胡夫人派人给孟蝶送信,孟蝶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个亲戚关系。
孟蝶躺到软榻上陷入沉思,永平伯府的姻亲太多了,说一句遍布整个京城也不为过,若是真的诛灭九族,满京城的勋贵人家,能彻底逃脱开的没几个,而且她记得,永平伯府里不但儿子多,女儿也多,皇帝的后宫里好像还有一个,只是不太受宠,只生了一位公主,位份也不高。
孟蝶看向范嬷嬷:“你回一趟府里,同祖母说,请她宽心,永平伯父子为了银子做下这等丧天良的事儿,同已经分家的隔房侄女儿有什么关系,何况又是出嫁女。”
范嬷嬷连连点头:“我这就过去。”
孟蝶笃定,皇帝不会用叛国罪,只会以走私的名义判永平伯父子。
晚上掌灯时分,范嬷嬷再次来送消息:“二奶奶,陛下与诸位大臣暂时议定永平伯父子走私禁品,判其夺爵位,斩立决,家中没犯法的人三日内离开京城回老家原籍,无诏终身不得入京。眼下就等着大理寺审问有没有同党了。”
孟蝶长出一口气,果然如她所料:“说是暂时,大理寺那边审问之后若是不出什么别的岔子,这基本也就是最后的结果了。”
范嬷嬷:“是,老太爷也是这么说的。老太爷还说,陛下又感念故去的永平伯到底是开国功臣,子孙不屑也不能连累先人,何况爵位乃是太/祖所赐,故此有心命故去的永平伯嫡次子继承爵位。也就是咱们表小姐婆婆的亲爹继承。”
孟蝶反倒摆摆手:“这会儿爵位可不是什么好事,烫手山芋罢了。”
范嬷嬷不解。
孟蝶没解释,别人家的事儿与她无关了:“玫红,给我梳头,湖绿,跟着我去正房那边一趟。”
到了正房这边果然依旧灯火通明,可见心中悬着这件事,听说孟蝶求见,老两口立刻让她进去了。
孟蝶也没废话:“刚才娘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暂时商议的结果是走私禁品。”
勇毅侯夫妇齐齐长出了一口气。今晚总算能安心睡下了。
次日一早勇毅侯父子被叫到皇宫,他俩刚一离开,九门提督就带兵包围了侯府。守门的小厮吓得浑身颤抖,连滚带爬的往里面送信儿。
孟蝶等人这会儿正巧都在正房这边请安,听了消息,原本还算有些精神的周氏,脸色苍白如纸。
侯夫人勉强稳住:“符提督可有说什么事?”
小厮哆嗦了一下:“没,没问。”
宁夫人忍不住骂了一句:“废物,怎么也不问问。”
孟蝶:“祖母,母亲,想来是为了米粮一事,咱们府里连年将吃不完的米粮卖给他们家,这属于大宗的银钱往来了,大理寺那边审案必然是要查账的。”
孟蝶一开口,屋内紧绷的气氛顿时松懈了大半。
侯夫人点点头:“你说的对,他们走私本就是涉及银钱,大理寺那边是要查账的。”
宁夫人立刻道:“我立刻同芸丫头把账目都理出来。”
温氏:“母亲,同他们家交易的账目都单独放着呢,提督大人若是需要,直接就能拿来。”
宁夫人脸上露出满意:“还是你心细。”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报:“老夫人,符大人带着几名兵士进来了。”
侯夫人站起身:“我去迎接。”
侯夫人率领一众女眷到二门处等着符研修。其实符研修先一步进来了,他带着人也停在二门处。眼下勇毅侯府没有确切的犯罪证据,他自是不便硬闯。
看到符研修,侯夫人施了个半礼:“符提督。”
符研修出身镇国公府,是大易朝开国三公府之一,并且他们家的这个公府是世袭罔替的,与侯夫人出身的荣国公府不同。他身上的镇国公世子身份比已经降等袭爵的勇毅侯要高,自然也比侯夫人高。
符研修还了个晚辈礼,他的辈份比侯夫人矮了一辈儿:“老夫人客气。符某这次过来是有事请贵府配合。”
侯夫人:“符提督请讲。”
符研修:“查抄永平伯府时搜出账册,上面写着与贵府有大宗银钱往来,大理寺那边想要查账,还请老夫人将平日往来的账册予我,以及派个人到大理寺那边应询。”
侯夫人点头:“符提督稍等。”她当着符研修的面直接吩咐温氏:“你亲自去把来往的账目都拿来。”
“是。”
温氏带着人很快回来,琥珀的手中捧着一个小匣子,温氏将小匣子捧给侯夫人:“祖母,这些年交易往来的账册,包括走礼的礼单都在这里了。”
侯夫人接过将其交给符研修:“就老身……”
孟蝶上前一步:“祖母,这些年管家的都是大嫂和我,不如就让我和大嫂跟着符提督走一趟大理寺吧。正好前些时我刚去了一趟,我熟。”
原本有些严肃压抑的气氛随着孟蝶这句话顿时散去大半,侯夫人笑骂一句:“还是这么不着四六的。不过也好,就你们俩过去吧。”
“诶。”
温氏和孟蝶上了同一辆马车,跟着符研修去大理寺。温氏有些害怕,牢牢的抓住孟蝶的手:“去了那边会问什么?”
孟蝶反握住她的手:“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没做那违法的勾当,对方问什么大嫂如实答就是了,更何况对咱们府的怀疑本就是最低的,要不是有这米粮的交易,我估摸着压根儿不会让我们这边过去一趟,便是两府的礼单都有可能粗粗看过了事的。”
温氏脸上的惧色退去不少,换了惊讶:“为什么怀疑是最低的?”
孟蝶:“他们走私兵器,你说这兵器都卖到哪里去了?
温氏恍然:“二弟。”
孟蝶颔首。永平伯府的兵器最终流向肯定是前线敌国手里,他们家有男丁在前线拼杀,又怎么可能与别人同流合污走私兵器,然后让那兵器砍杀自家的儿郎吗?
温氏的紧张害怕一扫而空,彻底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马车一直进入到大理寺内里才停下,宋氏扶着温氏和孟蝶下车,两人直奔内堂。
董洪杰这边早就得到信儿了,知道孟蝶也在,瞬间绷紧了神经。见两人进屋,因不是正式过堂,立刻先拱手施礼:“见过县主。”
孟蝶:“董寺卿客气。平日里我们府中主要是大嫂管理,我搭个下手,董寺卿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们定然全力配合。”
温氏一指宋氏捧着的匣子:“这里面是近些年交易的账册和走礼的礼单。”
董洪杰坐到主位,又命人搬了两把椅子请孟蝶和温氏坐下。温氏很清楚,她能捞个座儿绝对是因为孟蝶,否则她无诰命在身,绝对没座儿的。
董洪杰打开匣子先粗粗扫了一眼礼单,他是专门审查官员和王孙公子的官员,对于官员勋贵家的走礼都很清楚,只看了看就能判断出勇毅侯府同永平伯府关系一般,礼单上的东西都是寻常物件,估计这还是看在儿女亲家的份儿上,不然这些也没有的。
真正的大头儿是买卖米粮的,账册不厚,主要是永平伯府那边买的除了小麦就是稻米,一年还只交易一回。
董洪杰看了看:“我瞧着这米粮的价格要比市价便宜一些?”
温氏立刻道:“是,到底是亲戚,而且直接卖给他们我们也省事不少,所以就按照市价九折卖的。”
董洪杰翻到最后一页:“今年怎么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
温氏:“大人请看今年的账目,往年他们家都要给一些定钱的,今年他们没给,去年结银子的时候又晚了好久,故此我就不太乐意将米粮卖给他家,更何况我们府里现在也多了不少人口,需求也多了,秋天的时候我便拖了几日,他们家拿来了往日三分之一的银钱要买粮,我不好推托太过,只给了往年的三分二。”
董洪杰翻看账册,看着去年入账银子的时间,点点头:“这么说来他们家还欠你们三分之一的米粮钱。”
温氏:“是。”
账目清晰明白,温芸兮答得更是明明白白,没用多长时间,孟蝶和她就从大理寺出来坐上马车回到侯府,围着侯府的兵丁也跟着退离,府中上下很是松了口气。勇毅侯父子也从宫中回来。
侯夫人等这才恍然,故意将勇毅侯父子叫入宫中,符研修带兵登门,就是要故意杀女眷这边一个措手不及,若是有问题,女眷害怕大概率会露出马脚。可惜府里有孟蝶,三言两语安抚了众人,大家伙儿都没怎么着急,别说没有问题,就是真有问题他们也问不出什么。
勇毅侯府这边没受到什么惊扰,日子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京城里不少人家却是鸡飞狗跳的,有胆子特别小的,符研修还没做什么,自己就把自己快吓死了。
比如说温家,温家特意请了温氏回去询问情况,温氏也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何况当年结亲时她就一百个不愿意,只是看着父母也忧心不已,实在不好落井下石,只得安抚众人:“昨天我同弟妹一起到大理寺应询,大人较为和气,瞧那意思就是他们家贪银子走私禁品,不是真的叛国,大概率不会株连九族的。”
温家上上下下齐松了口气,温老太爷强撑着精神骂三房两口子:“当初芸儿就说他们家不成样子,你们上蹿下跳的非要结亲,还要大笔的嫁妆,说什么芸儿嫁侯府有那些嫁妆,芳儿嫁伯府差也不能差太多,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三房两口子其实早就后悔了,女儿嫁进去不久就发现永平伯府从根子都烂了,可惜为时晚矣,这会儿又出了这样的事,悔的肠子都青了。
温家这种没问题的,胆小也只是虚惊一场,还有的,是真问题。
永平伯走私兵器,每年想办法采购生铁就是个大问题,这是朝廷严控的东西。还有铸造兵器,这更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干这两样都需要人手,手底下自然有关系网。随着他被查,他的关系网逐渐浮出水面。
一时间京城中几乎天天都有府邸被兵丁包围,然后被查抄,全家蹲监下狱,不但大理寺中的牢狱满了,刑部大牢也满了。京城中安静祥和的气氛荡然无存,每一天都有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传出。
在各种审问清查中,权贵豪绅人家用鲜奶沐浴的事儿也败露了,皇帝暴怒,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初御史不去求证,直接就参孟蝶,原来京城中这么做的人家比比皆是。
孟蝶当初对御史的反问就是在给他提醒,可惜他没听出来弦外之音。越想,皇帝怒气越高,从上到下,平日里最多挨几句骂的事儿,这一次通通被罚俸禄,不是有钱吗,那就少给你们开点工资。还有那家里子弟不成器的,当家人通通被连累贬官。
一连串的处罚砸得众人头昏眼花,众人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从登基就以温厚著称的天定帝,难得展现了他铁血的一面。
京城中所有权贵人家几乎人人自危,文官尚可,勋贵尤甚,每一家每天都在自查,因为爆出来的那些人,无一例外皆是沉迷赌博,全是赌徒。
家中有子弟赌博的,先拿皮鞭子沾盐水抽一顿,若是不改,以后直接打断腿。家中仆人有赌博的,直接撵出府,胆敢分不清是非来求情的,同样一顿鞭子凉水伺候。
京城中的赌坊倒闭了一家又一家,仅剩的几家也只是夹着尾巴苟延残着。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除了一直治家严谨的镇国公府,其余大大小小的府邸和官员家中都很是折腾了一阵,几乎每个人都精神紧绷,天天生活在高压中。
第118章
京中的纷纷扰扰孟蝶无心理会,她继续同那些生活窍门死磕,啊不,重新编撰成书籍,这可是她将来打开女童上学堂的钥匙。
范嬷嬷突然一路小跑进门,这一次又是满头大汗,发髻也略微有些歪斜,看起来颇有些狼狈:“二奶奶,不好了,出事了。”
孟蝶放下手中的笔:“又出事了?出什么事了?”最近这出事的概率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范嬷嬷咬牙切齿:“说是咱们庄子里有细作。”
“细作?”孟蝶先是一愣:“娼妓?”
范嬷嬷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她们,她们里面有细作。”范嬷嬷急得团团转:“哎呀这可怎么好,二奶奶要不要问问老太爷的意思?我再去庄子那边把她们都查问一遍,实在不行就干脆都解雇得了!”
“慌什么,你先别急。”孟蝶听后直接笑了:“嬷嬷,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范嬷嬷愣了一下:“什、什么叫哪里来的,就、就都知道了,大家都议论纷纷的。”
孟蝶笑容扩大:“都知道了?那嬷嬷具体说说,你具体是从哪里听来的?”
范嬷嬷看着孟蝶迷茫不解:“我今儿起的早,就想去城门口那里买些菜。哦,二奶奶不清楚,城门口那里夏天寅时正开门,辰时前允许百姓们在城门口摆摊卖家中吃不完的青菜和一些鸡蛋老母鸡什么的,冬日的时候卯正开城门,巳时前都允许百姓们摆摊。”
“我今日刚过去就见到几个妇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一开始我没往心里去,后来听到娼妓两个字我就留了心,她们说那扬州瘦马有些是敌国送来的,进入各府的内宅打探消息,不少都是细作。”
孟蝶:“就这么说的?”
范嬷嬷点点头:“就这么说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还不止这一群人,最少也有两三伙人呢。二奶奶,这可怎么办呐!”
孟蝶笑着摇摇头:“那我问问嬷嬷,你经常去城门口买菜吧?那边肯定有你熟悉的人吧?不一定能叫得出名字,不少人应该都是脸熟,这回说这些话的妇人可有你眼熟的?我猜是没有的。”
范嬷嬷愣住,仔细回忆了一下:“哎呀,这一说还真是一个眼熟的都没有。”
孟蝶笑了:“这就对了,这些人是框你呢。自打侯府里出了小王庄头那件事,我就觉得这些扬州瘦马有问题,做皮毛的商人好端端的怎么去扬州带回个美人儿,我当初让你去打听关于扬州瘦马的事情,结果怎么样你比我清楚。”
范嬷嬷悻悻然:“那些线人都说,这些扬州瘦马进了京城后直接就进了各府的后宅,他们根本接触不到,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出。”
孟蝶:“我知道你这边打听不出来什么,早前我就同祖父说了。现如今京城里各家各户为了查赌博的事儿都在梳理府中上上下下,不少人都暴出了问题,祖父应该也是查到了什么,那些人急了,所以才在你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戏。”
范嬷嬷懵了:“这、这……”
杏黄凑过来:“为什么在范嬷嬷面前演戏,这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孟蝶:“这关系可大了,你看范嬷嬷信了那些妇人的说辞急匆匆来找我,我若是也信了,或者说调查扬州瘦马一事不是我的主意。我听到庄子上有细作慌了神肯定是要找祖父的。到时候咱们庄子上就算现在没有细作明儿都会有了细作的。”
范嬷嬷和杏黄更懵了。
孟蝶:“我成了窝藏细作的人,祖父还怎么继续办这件案子,必然要回避的。”
范嬷嬷恍然大悟,手背捶手心:“原来是这样,这群黑心肝的。”
孟蝶笑了笑:“祖父不能查案,定然要交出去,已经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眉目,这时候交出去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按照常理推论,我们能甘心?不给后面办案的人使绊子?”
杏黄呸了一声:“真是门缝里看人,自己小心眼,就当谁都是这般小肚鸡肠呢。”
孟蝶:“这还只是其一,其二就是交到别人手中,谁知道对方是人是鬼,万一也与他们有联系呢?退一步说,新接手的人刚开始不得适应适应?保不齐那些细作就能趁着这个时间脱身走人;还有第三,范嬷嬷刚刚说实在不行解雇了那群娼妓。我若是解雇了她们,在她们中好容易建立的信任感,岂不是功亏一篑。”
范嬷嬷呆愣当场。
玫红也凑过来:“这些人也太过份了,这些娼妓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了?”
孟蝶笑笑:“不是碍着什么事儿了,是知道通过师焕礼的事儿,大家都发现娼妓们的消息是多么的灵通,她们又是多么的有用。尤其是敌国,他们安排的细作勾搭上的人估计在这次赌博大清洗中都出了问题被撵出府了,重新布置又得好久,现成的消息来源,他们能不眼热,能不着急将人收归己用?”
范嬷嬷这会儿回过神:“原来是骗我,哼,我一会儿回去就给依依海棠她们送东西去。”
孟蝶失笑:“这倒是不用,他们既然安排了这么一出戏,想让我们中计,若是我们不中计也太不给他们面子了。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范嬷嬷:“二奶奶?”
孟蝶拿起笔写了个小纸条,上面只有将计就计四个字,吹干墨迹后孟蝶将它交给范嬷嬷:“一会儿你回去直接去庄子上,将那些娼妓都解雇了,理由嘛,现在已经是冬天不用放蚕,庄子里没活儿了。你把这个小纸条塞给依依,另外你多带些银子过去,被解雇的每人有五两银子补助。”
范嬷嬷小心掐住纸条:“我这过去。”
“诶,等等。”孟蝶拦住范嬷嬷:“你现在的表情可不行,得是你刚进院门时候的表情。”
“啊?”
送走范嬷嬷,杏黄迫不及待的问:“二奶奶,怎么个将计就计啊?”
孟蝶看着杏黄,发现湖绿和玫红只是装模作样的做事,实际上早都支棱起耳朵了,故意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杏黄哀嚎一声。
孟蝶失笑:“瞧你这性急的,其实这事儿并不复杂。扬州瘦马里面有细作原本我只怀疑,现在确定了而已。只不过想要把这些细作一一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也是怪难的。毕竟她们都被送往内宅,祖父要调查也是困难重重。”
“不过他们既然觊觎娼妓的灵通消息,那我就把娼妓们都解雇了,给他们一个拉拢依依她们的机会。”
杏黄睁大眼睛:“啊?”
“啊什么啊?”孟蝶轻哼一声:“就许他们往我们这边安插细作,就不许我往他们那里安排人了!没这个道理。”
杏黄震惊的无以复加:“还带这样的!怪道当初做罐头的时候二奶奶千叮咛万嘱咐的,是不是就担心有细作使坏?所以当初做的时候二奶奶让我对外的说辞,这罐头是解馋的东西。”
孟蝶颔首:“正是如此。这种国与国之间交战了几年,双方肯定都派细作的,万一能探听到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呢?别说这个,就是其他国家来我们大易朝行商,你真的以为各个都是正经商人?有多少是一边行商一边收集我们大易朝各种资料的。但凡我们内里出现异动,你信不信边关立刻就不太平。不然你以为头两年北方几省大旱,陛下和诸位大臣怎么忙成那样,你以为都是忙着赈灾呀。”
杏黄湖绿玫红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依依果然智勇双全,细作那边又实在眼热娼妓们的灵通消息,双方都有意的情况下,依依很顺利的与他们碰头并且打入内部,小年都没过,依依就摸清了送来京城的扬州瘦马到底谁是细作。
范嬷嬷又一次一溜小跑到了孟蝶这里:“二奶奶,依依给的名单,这六名来的扬州瘦马都是细作。”
孟蝶接过名单展开细看,依依写的十分明了,主要是瘦马的名字以及现在身在何处,她们勾搭上了府内的什么人。
其余五个也就罢了,勾搭的都是宛如当初小王庄头这样的府里的下人,唯独有一个。
孟蝶盯着春柳的名字看着她所处的府邸,兵部左侍郎府,她勾搭上的人是兵部左侍郎家的大房嫡出三子,最要紧的是,她已经在兵部左侍郎府待了有四年的光景,十四岁入府,因为聪明伶俐,同年就被派到了嫡出少爷身边伺候。
将名单抄录一份,孟蝶将依依写的那份重新交给范嬷嬷:“你亲自送到我祖父手中。回来之后去有名的镖局雇佣一些人,让他们隐在暗处保护依依她们几个,另外你告诉王庄头,过了年之后趁着人手充足,把庄子上的安全再提升一个档次。别吝啬银子。”
范嬷嬷想了想:“二奶奶是怕细作们报复?咱们京城的治安还是很好的。”
孟蝶:“治安再好也有漏洞,该防着还是要防着,便是没有他们,安全本身也很重要。”
“诶。”
孟庭义得了名单立刻与孟蝶想到一块儿去了,他直接从符研修那边借了几个好手保护依依几人,然后立刻按单子拿人,不单单那六个细作,同细作来往的人也一并被他投入刑部大牢。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京城再次炸开锅。
勇毅侯府这边很平静,这次抓的那些人都同府里没有任何关系,眼看春节,侯府张灯结彩,年味儿十足,一扫前些时的紧绷。
阿雪:“二奶奶,三奶奶那边打发人来问二奶奶得不得闲儿。”
孟蝶放下手中的笔:“我闲着呢,她随时可以过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姚氏带着红缨过来:“二嫂。”
孟蝶看着她不太自然的脸色:“有事?”
姚氏接过湖绿捧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想问二嫂一件事,被抓到刑部的那些人都是因为什么罪名?我知道这种刑部没说的事儿,二嫂纵是知道一二也是不好言明的。”说完,姚氏以手指沾染茶水写了一个“细”字。
姚氏看向孟蝶:“二嫂只要摇头或点头就行。”
孟蝶颔首。
姚氏一闭眼。
孟蝶:“怎么了?可是有了牵扯?”
姚氏睁开眼睛:“我有个堂姐嫁入兵部左侍郎府。”
孟蝶心中一动:“她的夫君?”
姚氏:“兵部左侍郎家大房嫡出三子。”
孟蝶扶额,这可真够呛。
再怎么够呛孟蝶也没办法,牵扯到细作中,细作没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那这个人一定会平安无事,说不得还会被夸一句为人谨慎,若是细作从他那里得到了有用的消息,往小了说被骂一顿贬官削职,真严重了,影响到阵前交战,那人肯定就交代了。
姚氏满腹心事的离开,孟蝶只能摇头叹息,这是真够倒霉的。
腊月二十六,范宏和郑管事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孟蝶看着范宏乐了:“出了一趟门儿,倒是发福了。”
范宏自己也乐了:“这次我和郑管事走了不少地方,一路也不急着赶路,又没什么事儿,吃饭也香,不知不觉我俩竟然都胖了不少。”
杏黄插言:“吃饭也香,这一路上都有什么好吃的?”
范宏的脸上露出一抹回味:“说起来还真有一道吃食,叫汽锅鸡,说是从滇南那一边传过来的,滋味儿极佳,我吃着不比大名鼎鼎的叫花鸡差,应该说各有千秋。”
杏黄懵了:“汽锅鸡?汽锅是什么意思?”
孟蝶一顿,人家说汽锅鸡,她想起了蒸汽机。
范宏想了想:“就是蒸馒头上面冒出来的那个白汽儿,用那个把鸡给蒸熟的,我这里有方子。”范宏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交给了范嬷嬷。
范嬷嬷拿过交给了杏黄,杏黄惊了:“这不是秘方?大家都知道做法?”
范宏大笑:“哪能啊,能做这道菜的酒楼并不多,算是秘方。人家给我方子是看在二奶奶的面子上,咱们那奶油蛋糕在江浙一带富裕之地可受欢迎了,这家原本就开酒楼的商行靠着奶油蛋糕的名声现在客似云来,见我去了又喜欢这口,人家才特意给写了方子又肯让我去后厨观看,还说杏黄姑娘愿意学,做给二奶奶吃随意的。换了个人可没这待遇。”
杏黄:“不怕我泄露秘方?”
范宏:“人家敢给,自然是信得过咱们,这一路上我都把这秘方缝在衣袖里面了,一刻也不离身。”
杏黄眉开眼笑的展开纸张细细观看。
范宏又道:“二奶奶,东西已经交到二爷手中,二爷重视,命兵士全部放到了他卧房的隔壁,剩余一些的直接放他卧房里了。”
孟蝶回神:“还放住的屋子里了?”
范宏:“是,二爷那屋子里没啥摆设,就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那些东西摆放到屋子里倒也不碍事。这是二爷给二奶奶的信。”
范嬷嬷接过后交给孟蝶:“前线清苦。
孟蝶接过信件没急着拆。
范宏:“这一次二爷又命我带回来一些今年新采集的薰衣草,可以给二奶奶枕头里面旧的淘换了。除此之外,二爷那边又寻了不少和田玉,有雕琢完毕的也有料子,二爷说二奶奶喜欢什么,可以自己命人雕琢了。”
孟蝶笑笑。
范宏继续:“二爷还说今年拿到西瓜种子他种了之后长得都特别好,西瓜好吃,大家都抢着吃,还说那些臭小子后来干脆就睡在瓜地里了,结果被蚊子叮了个满头包,老实了。”
孟蝶没忍住直接喷笑,其余人也都哈哈大笑。
范宏:“还有那甜菜长得也好,二爷说拔了几颗熬出了糖浆,剩下的都没动,冬日里好好保存留明年结籽。哦,还有,咱们二爷又立了功,说是蒙古可汗彻底与木克苏那边掰了,。”
孟蝶眼睛一亮:“彻底掰了?怎么掰的?”
范宏当即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通。范嬷嬷一捂胸口:“咱们二爷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只身去敌营。”
这一点上孟蝶对李蔼十分钦佩:“他没有这个胆色,当年也不会才将将成年就抛弃荣华富贵,隐姓埋名去前线参军了。”
范嬷嬷想起孟蝶与李蔼为什么成婚,颇有些感慨:“当年老太爷说,二爷和二奶奶般配得很。”
杏黄噗哧就笑了。
想到当年,孟蝶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看向范宏:“虽然是胖了,到底也是辛苦了一路,回去歇着吧,正好过年,多休息一些日子。”
范宏:“谢二奶奶。”
孟蝶又看向范嬷嬷:“你回去通知露微今儿或者明儿抽空回来一趟,要过年了,府里的下人们都要赏赐,咱们那里的女工也得给些过年钱。”
范嬷嬷:“二奶奶想着她们,我一会儿回去就去找露微。”
当天晚上露微从工厂那边回来,孟蝶问她:“京城里别的铺子春节的时候都给帮佣一些什么?”
露微:“一般春节的时候大多给个二三百文,至多不超过五百,有些还会给一斤二斤的肉,大方些的就再给几尺布。”
孟蝶颔首:“咱们从二十九开始放假,初四那天开工,开工之后不要求大家伙儿都来,得空又乐意赚钱的就过来,没空的就在家里忙,从放假开始一直到初八,不管来不来的,都给底薪钱。”
露微直接笑了:“还能不来?这些人就怕咱们放假呢。初四那天要不要热闹热闹?”
孟蝶:“先请舞狮队,再请戏班子唱戏。放两串鞭炮。”
“诶。”
孟蝶又想了想:“过年给的赏钱嘛就一人五百文,再问问荣掌柜那边能不能买到大量的猪肉,能买到就一人一斤瘦肉一斤肥肉,买不到就算了。每人九尺布再加上二十个鸡蛋。哦对了,王庄头那边是不是采冰呢?”
露微:“是,夏天的时候二奶奶吩咐建个冰窖,王庄头就建了好大一个,这会儿正忙着采冰呢。”
孟蝶:“去年不是就有很多鱼苗吗,到今年也有小二年了,估计正是捕捞的好时候,怎么都是采冰,让王庄头这两天多雇佣一些人,开几个池塘多捞一些鱼上来,到时候每人一条鱼,年年有余嘛!”
露微连连点头:“好,我明儿就去办。”
工厂里的女工将这些东西拿到手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给了钱不说竟然还给这么多东西,二奶奶果然一如既往的大方,今年能过个肥年了。
三十侯府团圆饭,新鲜的大鱼吃得大家眉开眼笑,直言孟蝶的庄子买得好。
晚上放炮之前,金氏抱着几个月大的煖姐儿先行告退,炮声太大,小孩子现在还不懂这个,容易吓到。煖姐儿是李荟和金氏的长女,去年深秋出生。
温氏打了个哈欠,孟蝶看着她已经显怀的肚子:“要不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温氏想了想点头,没撑着,也回去了。
孟蝶回头看天空,余光正好扫到姚氏眼里羡慕又失落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叹。
姚氏今年二月底过门,今天是年三十,差不多一年了,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老夫人和宁夫人都不是刻薄的婆婆,倒是谁都没说什么,可没说归没说,在这年月谁能不着急?莫说婆家,娘家也给姚氏送了两回方子了。
“二嫂你看,那个烟花可真好看。”
孟蝶装作没看到姚氏那一瞬间的羡慕和失落,抬头看向天空:“这是今年推出的新式样吧,五颜六色的一朵花,好看。”
姚氏哈哈大笑:“二嫂,你就不能换个词儿呀。”
孟蝶:“咦?你也知道了?”
“哈哈……”妯娌二人笑作一团,什么烦恼忧愁通通消失不见,当下唯有开心。
次日一早孟蝶穿上诰命服前往正房,老夫人和宁夫人也都准备停当,宫里的太监掐着点来传旨送赏。
领了赏,孟蝶又随着老夫人和宁夫人一起进宫,一是谢恩,一是给太后和皇后拜年。最后,孟蝶在一众诰命们羡慕的眼神下被皇后单独留下说话。
第119章
知道诰命们进宫前大多不吃什么东西,皇后先命人上了一些可口的小点心,孟蝶也没客气,挑着自己喜欢吃的吃了几块,确保自己饿不到。
皇后看着很高兴,她喜欢孟蝶的这份随性:“今日把你留下来,是有件事提醒你。”
孟蝶擦了擦嘴巴:“娘娘,什么事?”
皇后:“若是丝毯真能畅销海外,我朝北方必然要大力推广的,你那个工厂的模式,陛下和本宫都瞧着不错,只是让女子出来做工,到时候怕是要举世哗然。”
孟蝶:“此事于国于民皆有利,无论是谁,有问臣必有答。”
皇后脸上露出笑容:“陛下和本宫也想到了你有问必有答,只是陛下说,大易朝广大,消息传播的速度也不算快,又有好多人都不在京城,等他们知道了消息一波一波往京城,到了京城再问你,你这一年之内,甚至于二年三年都不用做别的了,就天天的给他们解释了。”
孟蝶眼睛一亮。
皇后:“陛下想到以前西凉国五教的辩论法会,故此命人在国子监旁的空地上搭了大台子,眼下台子已经搭建完毕,恰当的时候便会下诏将此事通知全朝境内,无论是谁心中有何想法都可以在规定的日子内向你询问,超出那个时间你便可不予理会了。”
孟蝶:“臣谢陛下娘娘体恤。不知何时开始?”
皇后看向孟蝶,幽幽一叹:“陛下和本宫觉得年后是最好的时间,只是这事儿怕是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估计要等到秋天的时候。”
孟蝶懂了,年后辩论完毕,己方获胜,皇帝立刻就可以下旨,今年北方地区各个村子就可以安排起放蚕缫丝染色织造这一系列的事情。
秋天的时候就算辩论获胜,想要织丝毯也得等到明年,也就说又耽误了一年。能够充盈国库皇帝与皇后定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但是现在海观星海家没回来,丝毯到底如何皇帝和皇后心里没底,没下旨之前这事儿砸了也就是砸了,孟蝶最多被人嘲笑两句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无伤大雅,横竖赔的也是孟蝶的银子,大家伙儿最多也就是看个笑话。
一旦下旨可就不一样了,你这边轰轰烈烈的又是搭台子又是让大家质问,最后丝毯卖不出去,这都已经不是贻笑大方了,这会成为皇帝一生的污点。
孟蝶:“臣知道了,回去之后定然刻苦读书,充分准备。”
皇后颔首。
“娘娘,太子妃和青仪殿下求见。”
皇后眼睛一亮:“快让他们进来。”
孟蝶迅速站起身。
一名年轻的妇人领着一名五六岁的男孩步入室内:“见过母后/皇祖母。”
皇后笑笑,二人起身,太子妃的目光落在孟蝶身上。孟蝶为二人见礼:“拜见娘娘,见过殿下。”
太子妃:“免礼。”
太子妃和青仪落座,孟蝶这才重新坐下,青仪好奇的看着孟蝶:“皇祖母,她就是你说的才学很好的人吗?”
皇后笑着点头:“对,莫看她是女子,她的才学也极好。”
青仪:“比孟渊还好吗?”
皇后失笑:“巧了,她是孟渊一母同胞的妹妹。”
青仪瞪圆了眼睛看着孟蝶,眼底闪烁着光亮:“什么叫佞幸一流?太傅说佞幸一流只会一味的讨巧谄媚,就是顺着君王说话的意思。”青仪皱了皱小鼻子,明显还有懵懂。
孟蝶眉毛抽了抽,坑妹的亲哥,他绝对把她当初骂人的话学给小殿下听了,要不怎么偏偏问她这个问题!
想着对方不满六周岁,孟蝶在腹中组织了一下语言:“佞幸一流确实是只会一味的顺从,但是顺从不一定就是佞幸一流。比如说天色已晚,到了平日殿下上床睡觉的时间,今日殿下得到个好玩意儿还想玩一会儿,若是有人顺着殿下说,玩一会儿便玩一会儿,晚一会儿睡不打紧,这就符合佞幸一流的言行了。”
“若是殿下本就想上床睡觉,身边的人先开口提醒殿下睡觉,那这就不属于佞幸一流了。所以是否属于佞幸一流,要看殿下原本想要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
青仪动了动自己的小短腿:“那怎么知道自己是错还是对呢?”
孟蝶:“这需要殿下明辨是非。”
青仪:“那怎么明辨是非?”
屋中传来两道笑声,一明显一不明显,明显是笑得双肩抖动的太子妃,不明显的是抿唇的皇后娘娘。
孟蝶同样唇角上翘,不过她还挺喜欢有求知欲的孩子:“这需要殿下一点一点学习方方面面的东西,殿下对各个方面了解的越多,才能够不被人蒙蔽,做到明辨是非。”
孟蝶站起身向皇后施礼,皇后不解却颔首。
孟蝶冲着宫外一名年轻的宫女招了招手,宫女有些惊讶,还是敛着面容进入殿内,先向皇后行礼,又向孟蝶施礼:“请县主吩咐。”
青仪好奇的看看宫女,又看看孟蝶。
孟蝶笑着看向宫女:“你不用紧张,你叫什么名字,没入宫之前是哪里人士?”
宫女:“回县主,奴婢名丰收,没入宫之前为安庆府桐仁县桂花镇水牛村人。”
孟蝶:“你在家的时候你一年能花多少钱?油盐菜衣服等等,你详细说说。”
丰收想了想:“奴婢家贫,平日里吃的都是糙米,糙米卖价是五文一斤,奴婢在家的时候常常吃不饱,一年最多也就吃百十斤米,大约是五百文,全家都不怎么吃油,这个不知道多少钱,盐吃的也不多,全家一年的买盐钱大概在一百五十文,菜都是地里长的不用钱,肉舍不得买,家里养了几只鸡,鸡蛋也不用买,至于衣服,奴婢都是捡姐姐们穿小的衣服穿。一年都不会裁一件新衣,也不用钱。所以一年的总花销大概就在半两银子左右。”
皇后长叹一声忍不住插言:“你们村里家家户户都如你家这般吗?”
丰收连忙解释:“回娘娘,村里大部分人家的日子要比奴婢家里好过许多,奴婢家里贫困全因父亲早逝,母亲生幼弟的时候又坐下了病根,身体不大好,奴婢姐弟们又年幼,平日里生活多是靠亲朋族人接济。”
皇后重新展颜:“原来是这样。其他人家的日子大多都怎么样?”
丰收:“回娘娘,大多数人家也是不买菜的,倒是逢年过节春耕秋收都会买肉打打牙祭,一年大概需要一到二两银子,家家户户也都养鸡,鸡肉和蛋都不用买,油和盐酱油等等大概一两银子就够了,衣服不是每年都有新衣,不过肯定有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再加上一些需要淘换的被子等等,一年一两银子充充有余。唯独粮食花费多些,具体多少奴婢不太清楚,不过这些年日子好过许多,很多人家都会买一些粳米和白面吃了。”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
孟蝶看向青仪:“殿下可都听清楚记住了?丰收在家一年的花销是半两银子。”
青仪点点头。
孟蝶一笑:“臣也说说臣的花销,臣吃的是粳米和白面,还有香米胭脂米等等,一年大概需要三十两银子;再说肉,臣每日每餐必有猪肉,鸡肉,冬日有羊肉,秋日有螃蟹,夏日有鲜鱼,偶尔还有鹿肉等等,一年只肉钱最少也要百两银子左右,油盐酱油这些倒是不多,一年最多十两银子,衣服每季最少两件,一件最少七八两银子,多则几十上百两。”
青仪眼里露出迷茫。
孟蝶笑得越发灿烂:“殿下觉得那叫丰收的宫女说谎了吗?”
丰收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
皇后笑了:“快起来吧,孟县主是在教殿下学问呢。”
丰收这才起身。
青仪看看丰收,点点头:“看她不像说谎的样子。”
孟蝶:“那殿下看臣是说谎的样子吗?”
青仪看了看孟蝶,摇摇头:“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孟蝶:“事实就是丰收没说谎,臣也没说谎,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可同一件事内容就是天差地别。”
“殿下,书中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兼听是都听谁的呢?是一件事听臣这样有爵位的臣子说,也要听如丰收这样的百姓说,要听男人说,也要听女人说,最终把大家说的汇集到一起才是事情的全貌,知道了事情的全貌,殿下便可明辨是非。”
青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双眼奕奕放光的看着孟蝶:“我懂了,不能只听太傅的,还要听孟侍讲怎么说的,还要听听那些小宫女小太监说什么。”
孟蝶好悬没笑出声,只好偷偷掐了一把自己,心中向乔首辅告罪,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太子妃则是已经不客气的笑出声,看向孟蝶的眼里带着钦佩,怪道母后说她有大才,深入浅出,也许现在青仪还不了解她今天这一番话究竟代表什么,不懂什么是等级差异,但是她给青仪举了个好例子,让青仪对多听各方言辞有了一个较为深刻的印象,无论是储君还是皇帝,最怕的就是偏听偏信。
皇后也笑,揶揄的看向孟蝶,还夹带私货。孟蝶扮无辜。皇后笑容扩大。
又闲聊了几句,孟蝶告退。
等孟蝶出了大殿。青仪从椅子上一跃而下,一溜烟儿跑到皇后身边,爬上皇后的宝座:“皇祖母,可以让她当我的太傅吗?”
皇后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样说,不怕乔太傅伤心?”
首辅乔万鸣已奔古稀之年,他这个岁数正常绝对可以风风光光退休了,之所以还留在首辅的任上,其实已经不大参与到政事之中,每日重心都在教太子的嫡长子青仪殿下中。他也是青仪殿下明面拜的老师。
青仪一愣,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太傅对他是很好,可是他真的不想听太傅讲课。
太子妃再次笑出声:“母后,换我我也选孟蝶,她说的可比乔太傅说的有趣儿多了。”
皇后无奈的看着她:“你呀!”说着又把青仪搂在怀里:“青仪若是喜欢她,以后可以经常把她叫进宫里来,还有孟侍讲,那是她大哥,想来也是一样有趣的。”
想到孟渊,青仪连连点头。
孟蝶不知道她的举例子让一个小家伙对她念念不忘,回到侯府孟蝶洗漱后倒头就睡,今天可太累了。
次日初二,孟蝶回娘家得了不少好消息,她爹和二叔在甘州那边将官儿做得风生水起自是不必说,孟蝶一母同胞的妹妹孟渝定了亲,对象正是唐提督的嫡长孙。
孟蝶有些惊讶的看向胡夫人:“她点了头?”孟渝从小就喜欢温润如玉的书生,这两年通信,字里行间也能看出她心思未变,怎么就突然要嫁少年将军了?
胡夫人颔首:“是她自己乐意的。”当下就说了缘由。
孟家初到边关时,唐家看在勇毅侯府的面子上对孟家处处照顾,时间长了,两家自然而然就处出情谊来了,两府经常走动,孟家的家教唐家自然看在眼里,对孟家的孩子都十分喜欢,早有结亲的意思,可惜不是年岁太小就是岁数配不上,唯独唐提督的嫡长孙和孟渝正好般配。可惜孟渝不喜欢少年将军,她喜欢温润书生,基于此,这门亲事就一直没成。
最近边关那里逃去一波悍匪,一日孟渝出去登山游玩的时候正好在山上看见匪徒进山下村子抢劫。她正想着怎么帮村民,一队官兵杀到,带队的正是唐提督的长孙唐骁。
这一波悍匪唐家早就注意着呢,唐骁这些日子都在追捕他们,只是他们生性狡猾隐匿行踪的本事又了得,直到今日他们被唐骁追得几乎弹尽粮绝,不得不出现抢劫,这才被唐骁抓个正着,一箭射杀匪首。
孟蝶左手托腮:“哎,我还以为是美人落难,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戏码,结果是她被人家骑马射箭的飒爽英姿给煞到了。”
屋里的女眷纷纷窃笑出声。
胡夫人忍不住笑骂:“又浑说。”
孟蝶嘿嘿一笑,又问:“那大弟呢?”
说起孟淮,胡夫人自己先笑了:“他订婚的对象是当地一位酋长的女儿。咳咳,人家相中他二三年了。”
孟蝶眨眨眼,再眨眨眼,边关酋长的风俗与京都这边差异很大,那边即使是女孩儿也可以骑马射箭,更可以从自己父亲或者是母亲那里继承酋长之位(大易朝也会赐予相应的官位)。总体而言,都是热辣又大胆的。
孟蝶的大弟——孟淮,用他姐姐孟蝶的话来形容,给他穿上裙子,就那腼腆羞涩的性格,没人会怀疑他不是个小姑娘。
热辣大小姐X腼腆少年郎。孟蝶几乎是分分钟钟脑补出十万字的言情小说。不对,住脑,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孟蝶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宛如脱缰野马的思绪:“那大弟的婚事准备在哪里办?”
胡夫人:“估计要办两场,那姑娘父母早已亡故,祖母是酋长,她要从她祖母那里接任酋长的位置,接任位置的时候要受朝廷的封赏,怎么都要来京城一趟,所以在京城这边完婚。等回了甘州,按照他们的习俗也要办一场的。”
孟蝶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说说笑笑,一家子热热闹闹,初三的时候,胡宝庆夫妇带着女儿胡知韵与丈夫一同前来孟府,还带来了大批礼物。孟蝶颇为意外。
晚上她抽空问孟庭义:“祖父,可是为了承袭永平伯一事?”
孟庭义颔首:“大理寺那边已经审问清楚了,同党都已经被拿住,过了正月十五,陛下重开御笔就会立即宣判。大概率不牵连女眷,只是府中男丁多赌博,也多参与其中。”除了还年幼不知事的,剩下的基本都得判斩首。
饶是孟庭义没说后面的话,孟蝶也听懂了:“自己作死。”
孟庭义不予以置评:“陛下感念其先祖功绩,故此想让已故永平伯的嫡次子周珏袭爵。他志不在此,这些年只挂了一个蒙荫的虚职。细作的事我也都审明了,该抓的人也都抓到了,按照陛下的意思略透了一些口风出去。”
孟蝶噗哧笑了:“祖父,您说的也太含蓄了,周老先生这些年就是个富家翁,这会儿爵位猛然落到头上,想必也是心动了,不过他到底没被权势迷了眼,又出了细作这么个事儿,他担心自己袭爵有问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到底是继承这个爵位好还是推辞了好,是不是?”
孟庭义颔首。
孟蝶懂了来龙去脉。周珏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想不明白怎么办,他身边的圈子也没有人能给他出主意的,最后,他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外孙子或者说外孙媳身上。
外孙媳同孟家有亲,孟庭义多精明,亲弟弟附逆都能带领一家子全身而退,他若是能得孟庭义两句指点,肯定不能选差路,所以他给胡家备了一份厚礼,通过他们送到孟家来,若是过后他也能来拜访那就更好了。
孟蝶问:“祖父是怎么想的?”
孟庭义老神在在:“对方也算诚心,我告诉你表叔让他转告周先生,爵位不能接,最好是京城都别待,直接回原籍,这爵位哪怕并无实权,一旦接了也要上朝的,有心人就有可能潜伏到他身边,他自己又没有分辨的能力,略略粗心就有可能惹出大祸。”
孟蝶:“不止,现在的永平伯惹出这样的乱子,陛下虽不是迁怒之人,可看他们家总归不会太顺眼,与其做个被陛下看不顺眼的伯爷,还不如主动请辞,落个好印象,说不得陛下更照顾他们这一脉。”
孟庭义看着孟蝶。
孟蝶装无辜,孟庭义还看着她,孟蝶败下阵来拽着孟庭义的袖子开始撒娇:“哎呀祖父,我知道了知道了,不可以揣测帝心,这是大忌我知道的,我肯定不同别人说。”
孟庭义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
初四孟蝶上马车回勇毅侯府,在车厢里坐着,孟蝶微微挑起车帘看了一眼外面,孟家的府邸同样在东边,这边贵人聚集,店铺稀少,这会儿过年,整个大街上越发显得冷清。
孟蝶放下帘子,看向身边的杏黄:“露微她们那边怎么样了?”
杏黄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范总管年前的时候不是说寻了两伙儿舞狮队,还请了三伙戏班子嘛,那些女工都得了信儿,过年这两天走亲戚应该是都给说出去了,昨晚咱们府里就有人说,厂房那边那会儿就有人在前排占地方了。”
孟蝶一愣:“这么多人?那今儿她们那边肯定热闹了。等回了府你就去她们那边,今天中午供的那顿饭,你去制定个菜单什么的。”
“诶。”
工厂这边确实挺热闹的,两伙儿舞狮队都很下力气,舞得十分好看,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吉时一到,鞭炮声响起,关闭了几日大门重新打开,女工们有序进入。
在露微的一声令下,缫丝染色织造三个部门的人齐齐动手,正式复工。
外面舞狮队伍退下,换戏班登台唱戏,唱的自然不是什么才子佳人,依旧是孟蝶要求的恭喜发财,勤劳致富等等发财的唱词。
以往戏班里这种戏并不多,或者说极少,自从去年工厂开工孟蝶指明要这样的戏,戏班唱了之后又获得了满堂彩,这类戏码宛如雨后春笋般在京城中喷涌而出,并且以光速向京城周围传播。
这会儿几个戏班再也不会无新鲜的戏可唱了,一折又一折,无论哪一个围观的百姓都是叫好声不绝,又是满堂彩。
孟蝶回到侯府去见侯夫人,侯夫人正高兴呢,身在祖籍天津的李悠刚来了一封信,她丈夫年前剿匪立功,初一那天封赏的圣旨就到了,如今她丈夫升任了正三品实权的参将。
孟蝶不知道这位大姑父多大年纪,不过从李悠的年纪可以推断,大概三十六七八那样,没去前线拼杀,这个年纪坐到正三品的武官,很了不起了,以后再带兵个三四年,四十岁以后就可调入京城,既可以去兵部任职,也可以到九门提督手下,参与到京城布防这种重要事情中。
简而言之一句话,对方前途无限。
第120章
吴氏忍不住说:“大姐真真好福气,说是大姐夫报功的时候立刻就为她请封了相应的诰命。”
侯夫人更高兴:“一说起他们来,我眼前浮现的还是他们俩小时候在一块儿玩泥巴的样子呢,一转眼,不但都长大了,也还都有出息了。”
众人又恭维了几句,话题很快又转到金氏这边,李荟已经决定了,去岭南一带戌守边关,过了正月十五就启程,金氏同样跟着一起,不过夫妻二人并不同行,李荟皇命在身,要快速赶路,金氏担心煖姐儿不适应,会以游山玩水的姿态慢慢过去。
宁夫人:“岭南一带潮热,蛇虫鼠蚁又多,你们这次过去一定要把驱蚊虫的药带足,你给荟儿多准备几个香囊。”
温氏:“我听说他们有拿硫磺熏外衣的,你也试试,蛇虫鼠蚁多怕硫磺。”
金氏一一记下。
孟蝶:“我娘家那会儿刚到甘州不少人都经历了水土不服,你们过去也要小心,一路上别吃生水,哪怕是下人也别吃,若是不太适应当地,可以先从当地的青菜和水果吃起,这样就能慢慢适应当地的水土了。”
金氏:“好,我都记着了。”
孟蝶:“我听说岭南那边的荔枝特别好吃,比闽南的还要好吃,你到了那边可得想办法给我送过来点。”
温氏笑着挤兑孟蝶:“亏你还是当嫂子的,弟妹要出远门儿你不说给些东西给些贴补,还好意思要东西。”
孟蝶不甘示弱:“给东西?有你这个大嫂就行了。弟妹我跟你说长途旅程最容易饮食不振,这时候菜中汤中抓一把海物放入,绝对能提振食欲。”
温氏:“好啊,你这是拿我东西做人情呐!”举手装作要打孟蝶。
孟蝶刺溜一下就跑了。哄堂大笑,金氏更是笑得捂肚子。
说说笑笑,从正房回到自己屋子,孟蝶没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玫红迅速将首饰帮她摘掉,厚衣服脱掉,
孟蝶整个人懒洋洋的歪在软榻上,终于舒坦了:“湖绿,我今儿瞅着你们三奶奶不太精神,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湖绿看了一眼窗外走到孟蝶身边压低声音:“咱们三奶奶不是原本的三奶奶。”
“啊?”孟蝶懵了,这是玩绕口令还是玩聊斋呢?还带妖鬼幻化人形的吗?
湖绿:“咱们勇毅侯府和户部左侍郎府联姻,咱们这边是三爷,那边儿当初定的是大房嫡女,或者说姚侍郎属意的是大房嫡女。可人家大房嫌咱们三爷是庶出,不肯将嫡女许之,姚侍郎这才另换了嫡次子家的嫡女。”
孟蝶轻哼一声:“什么换不换的,进门的是谁谁就是这府里的三奶奶。”
湖绿:“我也是这么想的。”
孟蝶沉思片刻:“既然能改,说明两位侍郎府上的千金年岁应该相差无几,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另一处姻亲是谁家?”
湖绿看了一眼孟蝶,孟蝶:?
湖绿:“是兵部左侍郎的嫡孙,大房的嫡出三子程三郎。” !!!
孟蝶目瞪口呆,春柳两个字此刻无比清晰的映在她的脑海中。紧接着孟蝶就想到了姚氏询问她时说的话,说她有位堂姐嫁入兵部左侍郎家,合着就是这位堂姐,这真的很难评!
不过倒也解释了一件事,大房恐怕不是嫌弃李芃庶出,或者这个只是一部分,更深层次应该是李芃未曾考武进士,现在只是武举人身份,还没有正经差事,程三郎已经考上武进士,领了正经的差使。
好一会儿孟蝶回神:“如果是这样,你们三奶奶精神不该这样差,我瞅着她脂粉抹得挺厚,脸上似乎有伤?”
湖绿一脸的一言难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玫红接口:“细作的事儿现在放出了风声,细作从那位爷口里探听到了消息,我听说那位爷是保不住了。”
孟蝶:“嗯。”了一声,祖父也是同她这么说的。
玫红:“姚侍郎府上的小姐年岁尚轻,去岁生的又是女孩儿,自然不想就这么守着。”
孟蝶点点头,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湖绿接过话:“我听说,姚侍郎大房那边儿想把这位小姐许给我们三爷做傍妻,还说什么姐妹同侍一夫,效仿娥皇女英也是一段儿佳话,话里话外还说我们三奶奶至今没怀,他们家的女儿肯定是能生的,到时候生了儿子总比其她妾室生的要亲厚孝顺。我们三奶奶的父母再是面团儿一样的性子也受不了这个啊,三奶奶气得不行,两房人就打起来了。闹得实在大,瞒也瞒不住,大家就都知道了。”
(⊙o⊙)…
孟蝶整张脸都是木的,这已经不是很难评了,好半天孟蝶也才说出一句:“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不管这到底是怎么让人无语的事儿,这事儿和孟蝶没有直接关系,她也插不上手,甚至于她装不知道比较好。
过了初五迎财神,京城中穷人们几乎都开始了新一年的奋斗,富裕的人家则纷纷开始到处会友拜访,拓展人脉,今儿你组局明儿他请客,今儿混个脸熟,赶明儿说不定就能在某些事情中帮你一把,或者行个方便也好。
正月初十半夜,孟蝶从睡梦中猛然睁开眼睛,她好像听到骂声了,凝神细听,她听到了外间湖绿走动的声音:“湖绿,出了什么事?”
湖绿拿着蜡烛进屋,将蜡烛放到桌子上,撩起一侧的床幔:“二奶奶,刚刚赵婆婆来说,隔壁出事了,三爷今儿出去会友回来的晚就歇在了夏日常住的那间房,不成想有丫鬟爬床。”
孟蝶瞳孔地震。
湖绿满脸不悦。
孟蝶疑惑的看着她:“怎么?”
湖绿深吸一口气:“爬床的是梨儿的妹妹二丫,现在改名儿叫碧桃的。她被三爷一脚踹下床,还想求三奶奶开恩,说三奶奶可以去母留子。”
孟蝶发现这一月来她震惊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年都多,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脑回路,她怎么一个都理解不了了:“行了,我知道了。”
湖绿满脸纠结:“二奶奶,会不会连累梨儿一家子啊?”
孟蝶:“怎么这么问?”
湖绿压低声音:“咱们府里以前有人爬五老爷的床,最后一家子都被打发出去了,不过我也听说是他们一家子合谋的,只是不知道真假。”
孟蝶一笑:“梨儿在我那工厂里,肯定与这件事无关,影响不到她,她的家里人,那就看他们知道不知道了,若是不知道,也与他们不相干。”
湖绿脸上重新露出笑意:“那就好。”
孟蝶重新躺下,这一晚上睡得却不太踏实,梦里她被好多不认识的花木包围,无论她走到哪里这些花木都会长到哪里,经过仔细辨认,孟蝶确定都是奇葩。
次日一早在凝萃馆,孟蝶发现姚氏的气色明显很差,可见昨晚也没睡好,孟蝶主动开口:“昨晚上半夜我听见你那边有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
姚氏长叹一声:“昨儿夫君出去会友,回来的晚又一身酒气,怕耽误我休息就去了夏日住的卧室歇息,不想有个丫鬟竟然想趁着他醉醺醺的爬床。”
孟蝶:“那处理了没?”
姚氏摇摇头:“本想将她远远的发卖了,可我瞧她又年轻,这年纪轻轻的就骨肉分离,我又有些不忍。”
孟蝶懂了,姚氏这般说就是已经查清楚了,这事儿是碧桃一个人干的,与梨儿家里人无关,姚氏也不是不忍碧桃骨肉分离,而是顾忌着她是梨儿的妹妹,担心自己有意见:“这就是你不对了。弟妹,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心软了些,她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大的胆子,干出这样的事情,年纪若是再大一些,岂不是要上天?她这样儿的就应该远远发卖了事。”
温氏也跟着道:“你二嫂说的是。更何况你若是轻饶了她,岂不是助长这种行为的气焰。”
姚氏面上露出笑容:“多谢两位嫂子教导,我知道了。”
从凝萃馆回到自己的房间,孟蝶忍不住叹息一声。
杏黄不解的看着孟蝶:“二奶奶,好端端的叹什么气?不是说不干梨儿一家子的事儿吗?”
孟蝶摆摆手,她叹气是叹姚氏,多爽利干脆又有能力的一个人,就因为肚子没动静,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姚鸿雁若是生了孩子,她大伯堂姐那一家子怎么也不会提出这样恶心人的要求,还有这个碧桃,估计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爬床。这事儿得亏李芃是个好的,直接将人踹下床,但凡李芃有一点儿外心,姚氏就得把这个亏吃下去,甚至于她娘家都不会给她出头上门要说法。
孟蝶冲着湖绿一招手,压低了声音:“隔壁三奶奶那边儿大夫怎么说的?”
湖绿同样压低声音:“大夫说三奶奶的下焦有疾,给开的千金方中的承泽丸。”
孟蝶点点头。也只能点点头,梦中世界医疗手段那么多,医学那么发达,不孕不育照样是疑难杂症,这事儿她帮不上一点儿忙,只希望姚氏不要因为此事愤懑抑郁,不然心情一直压抑,更难怀孕。
正月十五皇帝开御笔,连判两个案子,一个就是细作的,细作自是不必说,全部没留活口,与细作接触的人,没问题的全部放回去,泄露消息的全部罪加一等,判了重刑。
兵部左侍郎的嫡孙程康,因为前两年有次调粮的时候他押运过一段儿料草,他又是这个身份,知道了户部给前线军打过一次欠条儿,被春柳套出话来将这消息送往前线。
敌国知道前线军粮草不足,尤其是给马的草料不足后,立刻制定计划,几次放火烧阿克苏周边的地区,先一步破坏所有植被。
若非勇威侯早早从别处调集来草料,战马不知道会饿死多少。
别说是把这个消息泄露给细作,就户部打欠条这件事,泄露出去就是重罪,这属于军情机密要事,不但程康被判了斩刑,就是当初将消息泄露给他的军官一并也被判了斩刑。
程侍郎被孙子连累,因为是孙子不是儿子,皇帝只将其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并未将他贬谪。程康的亲爹原本是从三品军衔,这一次被贬为了从四品,还得了一个教子不严的名声。程家可谓是损失惨重。
第二件案子就是永平伯的案子,就按照当初议定的判。然后就给周珏下旨,命他承袭爵位。
周珏按照孟庭义的意思立刻上书陈词,大意就是周家出了不屑子孙,陛下依旧顾念旧情,只罚首恶又命自己蒙荫,臣感激涕零,臣谢陛下洪恩,然臣文不成武不就,爵位受之有愧故准备回原籍……巴拉巴拉……
孟蝶听到这个传言一笑,她确定周珏没这个文采,他肯定找人代笔了。
别管周珏是否找人代表,皇帝看得龙颜大悦,原本对周家整体的不喜这会儿大幅度降低不少。
命人叫来周珏见了一面,发现他是真心实意不想袭爵,并非假意推辞,对周家剩余的最后一丝恶感也没了,只觉得到底是开国功臣之后,出了一个不屑子孙也就到头了,别的果然还是好的。
对方态度坚决,皇帝也没强人所难,准了周珏的请辞奏本,允许他回原籍。为了补偿他,每年格外给他和他的嫡长子一笔银子,其实就是伯爵和世子每年的俸禄,没有爵位不能封诰命,皇帝又额外在他家原籍赏了一座大庄子,就当是诰命夫人的俸禄了。
周珏接到旨意,心里美得冒泡,对孟庭义真是心服口服外带佩服,同时又有些得意,自己果然没找错人,自己也是好眼光哈哈哈!
京城里为着这两件案子议论纷纷,孟蝶躺在自己的软塌上昏昏欲睡,从来没有春困的她,今年一反常态,每日除了床亲就没有其它爱好了,就连编撰书籍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几次提不起精神。
“二奶奶,大奶奶来了。”
孟蝶睁开眼睛打了哈欠:“大嫂来了?”吓得孟蝶赶紧起身,温氏这一胎格外的大,她现在每天都不敢吃多少东西,然而肚子该涨还是涨,府中上下都颇为忧心。
“怎么?不欢迎?”温氏扶着腰肢缓步而入。
孟蝶赶忙过去搀扶:“你嫌闷打发个人来叫我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跑这一趟。”
温氏:“大夫说,我经常走动要比卧床休息更好,本也是让我每日走动的。”
孟蝶略微放心:“原来是这样。大嫂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事?”
温氏缓缓坐下,孟蝶连忙将一个靠背放到她身后,坐稳了,温氏才说:“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自己人?”
孟蝶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温氏冷哼一声:“你这几年都在寻摸滩涂,你怎么不说?要不是前些时露微漏了口风,瑞雪回来告诉我,我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孟蝶恍然大悟,故意挤兑温氏:“好啊,还以为你把瑞雪给我是给我帮忙的,原来是派了个细作过来。”
温氏掩唇偷笑:“你还好意思说我派了细作,我若是不派了细作,你不是还瞒着我。”
两人互相打趣了几句,温氏进入正题:“我在之江有块滩涂,面积虽然不大,倒也能用,你有用直接同我说就是了,何必费心费力的去寻摸。”
孟蝶沉吟片刻:“大嫂,这事儿我不瞒你。我去年多了不少鱼苗你是知道的。”见温氏颔首,孟蝶继续说:“大嫂就没想想,谁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捞那么多的鱼苗。”
温氏:“说实话,我还真想过,后来想想除了捞的还能是哪里来的?就是运到好,说不得就是老天爷看你建了育婴堂赏你的。”
孟蝶失笑:“哪有那样的好运到,当初我买这个庄子确实是奔着大河买的,但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吃到鲜鱼,而是想要研究怎么让鱼儿在池塘中产卵。”
温氏睁大了眼睛:“我的老天爷,你竟然是研究这个。去年那么多的鱼苗,你这是研究成了?你这研究成了可真是、哎呀!”温氏可太知道没有鱼苗的苦了。
孟蝶颔首:“成了,前年就出了一波鱼苗,不过不多就都自己养着了,去年算是爆发式增长,庄子里的鱼塘不够用,就分给了大家。”
温氏恍然:“怪道呢,三弟妹过门的时候你那庄子能拿出那么多一尺多长的大鱼。你用滩涂可是也要研制什么?”
孟蝶连连点头:“对,也是研制东西。可大嫂你也看到了,从我买庄子到产出鱼苗成功,这用了好几年的功夫,在滩涂上研制的东西说不得比这鱼苗更难些,我哪好意思一直占着你的滩涂,耽误出息呢。”
温氏:“你这话就不对了,就说你那庄子,研究鱼苗是研究鱼苗,那山地就没出息了?你养羊放蚕哪一样少赚了银子?你在我那滩涂上研究东西,还能把整块滩涂都用了不成?”
孟蝶哑口无言。
温氏冷哼一声:“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孟蝶连忙赔笑:“哎呀好嫂嫂,我错了,是我想左了。”
温氏:“知道错了?”
孟蝶:“知道错了,我这回肯定不同大嫂客气,就劳烦大嫂把你那滩涂的舆图赏我看看,我好挑地方。”
温氏失笑:“你啊!我一会儿回去就打发人给你送过来。”
“诶。”
温氏走后不久,她那边儿新提上来的丫鬟虹梁就送来了温氏陪嫁滩涂的舆图,说是舆图远没有梦中世界地图那般详细,只有一个大致的形态,哪里有什么东西稍微标注了一下。
孟蝶看着舆图回忆海带培植需要的环境。
“二奶奶,千层姐姐来了。”
孟蝶放下舆图,千层挑帘进来了:“二奶奶,老夫人打发我过来请二奶奶过去一趟。”
“好,我立刻过去。”孟蝶站起身。
千层回去回禀,玫红和湖绿帮孟蝶将头发衣衫整理了一下,孟蝶带着湖绿前往正房。
走到正房那边的游廊的时,孟蝶看到一个背影,瞅着好像周氏,想到最近清瘦许多的周氏,孟蝶微微叹了口气。
孟蝶进屋就发现丫鬟都在外面,千层主动说:“老夫人在暖阁里呢。”
湖绿有眼色的等在外面。
孟蝶独自进入暖阁:“祖母,我来了。”
侯夫人从沉思中回神:“来啦,坐吧。”眼见孟蝶坐下了,侯夫人长叹一声:“有件事同你商量一下。”
孟蝶:“祖母,什么事?”
侯夫人沉默了一下:“刚刚你三婶子来找我。”
孟蝶一顿,刚刚她果然没看错,真是周氏。
侯夫人:“她家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她这样的还算好的,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孟蝶当然懂,娘家垮了出嫁女的日子就分了好几种,诸如周氏这样的,一是婆家门风正,不会苛待她,另一方面就算她遇到了不太有良心的人家,也没什么大碍,她这个岁数别说看娘家了,看丈夫的都少了,多是看儿子,只要儿子有一丁点儿本事,她也是好过的,儿子若是一点儿本事没有,那另当别论。
再有就是比周氏这种当祖母姥姥年岁还小些的出嫁女,儿子没长成,这时候主要看丈夫的态度,不过到底嫁过去好几年,又有儿子,不是那一等狠心的人家,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总不至于过于苛待她。
最难的就是刚出嫁没多久的,娘家这一垮,除非遇到有良心的人家,但凡这家的良心没那么充足,那日子就同泡在苦水里也差不多,这都还算好的,遇到那心狠的,被休又或者死在后宅谁又能替她出头?
孟蝶长叹一声,女子不易啊。
侯夫人:“刚你三婶子说,她有个侄女儿想亲人想的很,想请她过去看看她。她现在怀了身孕不方便出来走动。”
孟蝶怔住,她懂了为什么侯夫人找她来商量。曾经下人们嚼舌头说这侯府的顶梁柱是李蔼,李蔼更能给宁夫人争面子,这确实是刺激琥珀的话,但也是实话。
勇毅侯府现在蒸蒸日上,一大半多的面子都是来自于李蔼,作为这府里的男丁,他就算人不在府里,说他是府里的顶梁柱也没人会反驳。
一小半儿多来自于孟蝶,这世道,女子能让别人给面子实属不易。巧合的是,孟蝶和李蔼又是正儿八经的夫妻,简而言之,侯府的未来看的是孟蝶和李蔼。
周氏这时候去看侄女,哪是去看侄女,那是去给侄女撑腰的,周氏有什么?别说是她,就是三老爷至今也不过五品官。周氏去撑腰那是仗侯府的势力,而侯府的面子是李蔼和孟蝶赚的。
李蔼不在,孟蝶作为当事人之一,又是李蔼的妻子,侯夫人自然要找孟蝶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