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漆黑的雨幕中炸开一串惊雷,小女孩瑟缩在摇摇欲坠的土胚房里,这样的声音远不及以往听过的任何一场爆炸声响亮,反而让她麻木的耳膜有些许清醒,甚至连这场冷得要死的雨夜都显得不那么可怖了。
咚咚咚——
破旧的小房子外响起了敲门声,女孩不确定这是否会是一个陷阱,她听大人说过,有些雇佣兵会通过温和礼貌的敲门声来掩盖自己的身份,等到门打开的瞬间就会持枪杀入。
但不开门又怎样呢?大人们都不在了,如果他们执意要进屋,自己一个小孩子又怎么可能阻止呢?
于是她轻轻擦拭掉衣服上的污渍,又抬手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然后走到根本没有上锁的木头门前,缓缓打开了这个安全与危险只在一瞬之间的盲盒。
“啊,向璈姐姐,是你?!”
女孩仰着头看向这个披着黑色雨衣的人,她记得这个人,几天前自己从城市里逃出来的时候,是她救了自己一命,虽然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向璈推开木门进了屋,却没有脱下雨衣的打算,“这些天过得还好吗?小家伙。”
黑色的雨衣和背景的夜色浑然天成,像是为了隐藏某种危险的信号。
“不好!爸爸妈妈被他们……呜呜呜——”
像是终于找到了可靠的情绪宣泄点,小女孩突然扯住了她沾满泥水的雨衣,不顾脏乱便蹭上去放声大哭。
“是吗?真是令人悲伤的事情,不过不要怕,至少你还活下来了,而且还有机会继续生活下去,”向璈的语气极尽温柔,眼神却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记住,活下去才有希望。”
“嗯,我一定会带着爸爸妈妈的那份儿活下去的!”
向璈牵着她坐到没有床垫的土炕上,缺少砖石支撑的炕已经被雨水浇成烂泥胚了,用手一摸都会蹭下一大块黄泥,但二人都没有嫌弃这个临时的庇护所,至少对于小女孩来说,这里是她生存下去的依靠。
“不要哭了,会把脸哭花的,”向璈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然后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像是在哄一个哭闹不止的小婴儿,“对了,你父母临终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不能忘记的信息?”
“嗯?”小女孩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的眼睛转了转,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纠结,“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告诉我的话,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有什么逃跑的方法。”
“真……真的没有!”
“这样吗,那就算了,”向璈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视线漫不经心地透过屋顶破洞,望向敌军驻扎的远方,“我听说那些可恶的如今封锁了机场和车站,连马路都被他们堵住了,就为了搜寻一个带着重要机密档案的小孩儿……唉,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小女孩却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像是做了坏事怕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子,忸怩不安地掰起了手指。
“现在我们一时半会很难离开了,敌人还在为了那份机密档案四处搜捕无辜的人,听说一经抓捕就要被严刑逼供,好多小孩子因此而失去了生命……也不知道这些可恶的人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等等,”小女孩忽然下意识地叫住了她,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最后结结巴巴了半天,才给了一份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我可能知道一点关于档案的线索……”
“真的吗?也对,你父母就是政府的人,之前那些士兵抓你也是为了这个吧,”向璈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一只手却不知不觉扣住了女孩的手腕,“你都知道些什么?可不可以说给姐姐听听?”
“不……不可以,爸爸妈妈说离开这里前谁都不能告诉,就算……就算有人用枪指着我的脑袋也不可以!”
“你父母这话可就点儿过分了,只是一份小小的档案,难道比他们宝贝女儿的性命还重要吗?”
“这不一样,”女孩却倔强地摇了摇头,又是两行泪水从泛红的眼眶中滚落,“爸爸妈妈说了,这是关乎家乡能不能得到拯救的重要文件,如果被敌军拿到了,那……那大家就再也看不到希望了!”
“可他们已经在因为这份档案受苦了,你还觉得这是能带来救赎的东西吗?而且我不是说过了,只有活下去才能见到希望,你也不想守着这个秘密一起去死吧?还不如告诉我,这样我就有办法送你去和平安全的地方了。”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份档案?而且……就算你救过我,我也不可以对你说……”
轰——
一到惊雷在向璈的身后炸开,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古怪乃至可怖,像是一只恶兽正在玩味地打量自己弱小无助的猎物。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她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女孩的手腕,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你应该记住你父母告诉你的生存法则,至少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
“向璈姐姐,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知道就好,”向璈一把撩开背后的黑色雨衣,从腰后抽出了一把伪装过的霰/弹枪,“我不喜欢动用太血腥的手段,所以把档案的位置告诉我,我可以答应放你一条小命。”
“为什么……”女孩尝试着拽了一下手臂,却发现自己完全不具备逃脱的可能,惊恐之下竟然一屁股瘫坐在泥泞的地面上,“你救过我的命……不应该是坏人的……”
“只是一点点很常用的伪装手段,虽然确实挺见不得人的,但雇佣兵不就是专门做见不得人的事吗?胜利的荣耀永远都是正规军的。”
“你……你是雇佣兵?”
向璈没有用语言回答她,只是掏出自己的金属徽章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然而女孩却清楚地记得,杀死她父母的人也是带着这个样式的肩章。
“你……你们……是你们的人杀了我爸爸妈妈……”
“呵,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那些正规军的家伙们只喜欢干阳光下的干净事,让他们搞点屠杀搞不好还会得ptsd,也只有我们这些肮脏的雇佣兵没人关心,总被雇来做这些人家看不上的工作,对吧?”
向璈的眼神中充满了一股无所谓的恣意,但最后两个字还是加上了一丝疑问的气息。
“你不喜欢这份工作,为什么还要接受他们的雇佣?”
“我什么工作都不喜欢,但我躺着就能来钱吗?”
“可是……可是正经赚钱的工作也有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做这种事!”
“你错了,迫不得已可不只是一句借口,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加入的本钱的,”向璈把小女孩掼到角落里,抬起枪口瞄准了她的眉心,“就像你迫不得已丧失了原本的生活,只能逃到这种破败的地方苟且偷生一样,我也有不得不加入这一行的窘迫。”
“但我不会像你一样出卖良心,”小女孩的身躯因为恐惧而丝丝发抖,但她依然在努力地昂起自己的小脑袋,“绝对!不会!”
“哈哈,话可别说得太满了,”向璈得意地把玩手中的霰/弹枪,像是在炫耀自己掌控了谁人的生死大权一般,“我就是专门干脏活的,只要想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开口~”
“那你还说这么多废话,有本事……有本事就动手啊!”
“小家伙,逞英雄那是大人该干的事,我这人其实不太喜欢伤害小孩子的,不如还是冷静下来想想一开始的话——活下去,才有希望。”
向璈的语气中满是莫名的诱惑力,小女孩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还是用充满小孩子稚气的声音大声喊道:“可我不能为了我一个人,就毁掉了同胞们未来的希望!”
“我讨厌这种小孩子气的倔强,”向璈突然死死地掐住了女孩的脖子,用冰冷的枪口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它只会让你看不到更好的选择。”
“可你没有给我更好的选择,还装腔作势来诱惑我,”小女孩奋力去撕扯她的手臂,“我只知道你们的人杀害了我的父母,现在还准备杀了我!”
“你是真不怕死啊。”
不,我害怕。
小女孩在逃亡的路上已经见过了许多横死街头的尸体,她知道向璈此刻绝不仅仅是在虚张声势地威吓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小身板大概率扛不住他们的手段,或许干脆利落的死亡才是唯一的正解。
“喂,别乱动,你想干什么?”
在向璈精神松懈的一瞬间,小女孩突然跳起来冲向枪口,在她惊愕的眼神下,将稚嫩的小手伸向了漆黑的扳机……
砰——
“呃!”
向璈从这个令人烦躁的噩梦中惊醒,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了,多到她已经记不清这一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有鲜血溅在手上的灼热感还恍如昨日一般。
所幸她此刻还在老婆婆家的卧室里,赏金猎人的身份也远比不上雇佣兵那么罪恶,让她的灵魂的到了逃避现实的“正当”理由。
“向璈,你今天起得好晚啊。”
卧室的门推开,白孚从外面探进一个头,身后透进房间的光亮证明现在已经是白天了,“雨早就已经停了,你还不打算起床吗?”
“现在就来,”向璈胡乱穿上衣服,拉开窗帘让阳光能照进房间,“几点了?”
“不知道,电子钟表好像也坏掉了,可能是辐射浓度加剧的结果,不过有个好消息,老奶奶的儿子今天中午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