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孩子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
修克翻来覆去再多, 也无法改变他是伊瑟尔唯一孩子的身份。和普通虫族家庭不一样,修克没有雄父,家中也没有其他“叔叔”(雄父其他的雌虫), 更没有其他有血脉关系的雌虫兄弟。
他与白岁安有点微妙的相似。
一种迥异于寻常虫族生长环境的家庭语境, 本该让两人有不少共同话题。
偏偏他们的家庭都围绕着同一个雄虫, 过去是同一个,现在也是同一个。
郝怿唯一的孩子是白岁安。
郝誉认可的亲侄子也是白岁安。
他,修克,从始至终都是个……外人。
想明白这点后,修克试图摆正自己的心态,他下楼吃饭, 接过郝誉找来的各种复习资料, 沉默交上早上的作业。
那是一份战术模拟作业,要求学生根据一段模拟沙盘做出作战方案。郝誉都不需要将这份答案输入模拟器,扫两眼就知道问题处在哪里。
“……如果敌军也有积极进取的医院, 就不会将目前的状况视为‘危机’。从这一道防线开始。”郝誉在沙盘图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 解析道:“会被当做全新的突破口。你想一下,这是道基础的地形攻略题。”
修克修修改改, 写下一段解析和新方向。
他写一段,郝誉也跟着在沙盘图上点几下, 几乎是追着修克的答案围追堵截,没几分钟,修克咬着电容笔, 什么血缘亲缘关系都顾不上了。
“我想不出来。”
“再想想。”郝誉看着修克卷成好几圈的蝎尾, 好笑用手碰一碰, “以后你有机会做小队长,这些问题必须考虑到。”
“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曾经被划入指挥官培养序列里。后面进行综合评测, 上面觉得我更适合前线,又把我调回去了。”郝誉拍拍桌子,让修克回神,“别以为前线不需要做战术攻略,理解和执行都需要脑子。看我干什么,做题啊。”
修克低下头,继续和题目纠缠。
他写,“敌军最先发动攻势,会将矛头针对正面的第四小队。第四小队兵力最少,如果对这里发动进攻,应该最容易取得胜利。”
“叔叔。”修克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嗯?”郝誉看一眼这孩子写的答案,随意极了,“直接莽过去。”
“一个人?”
“嗯。”郝誉道:“对我,堆砌数量没有用。”
这不是什么夸张的讲法。郝誉、亚萨、优卡这个级别的军雄,都是为击杀顶尖的寄生体所量身定制的,他们的优点鲜明,缺陷也一目了然。
郝誉自认为算是相对鲜活,活得相对较长者。他推开窗户,伸出脑袋与手晒晒太阳,和煦的热风吹进屋子,燥得修克蝎尾更着急,上下左右拧成成一团,绘制出的战术图也成为乱码。
“好啦好啦。”郝誉赶孩子下楼,“写不下去就别硬写。”
他早上和军雌那边打招呼弄来的大部头也该到了。正好在这时候给两孩子介绍下用法。
——想到自己付款看到的数字,郝誉牙又开始疼。为两孩子成才,他真真下了重金,连给自己的镖头增家新品都排在后面了。
二人下楼。
沙发上,白岁安脱掉上衣,撩起裤腿,平躺在体育软垫上。白宣良往手上倒舒缓精油,在几个泛红的肌肉上按摩。他不敢太重,弄得白岁安出声指挥雌父“再用点力气”。
郝誉打量一会,笑嘻嘻上前说自己来。
“这不太好吧。”白宣良体量郝誉辛苦,却被郝誉打趣。
“我给小的按,等会儿你给我按。”郝誉往手上倒精油,给白岁安翻个身,搓得两只手热乎,手指指缝里都是油光后,一把压按下去。
白岁安发出痛呼声,下意识要向前爬,被郝誉抓住脚踝拽回来,再接再厉逮住酸疼肌肉下狠功夫。白岁安疼得筋脉狂跳,脸埋在软垫里,双手锤得地板哐哐响,“啊啊啊!小叔!太疼了!轻点!轻点。啊啊啊,哪里那里不要碰!”
郝誉:“你的腿也太硬了,小叔给你按开。”
“啊啊。”白岁安目呲欲裂,看谁都不爽利,修克好好站在原地,他都觉得对方在嘲笑自己,“小叔!轻点啊啊嗯嗯啊,轻点太快了。太快了,慢点太重了。”
门外的基因库还以为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他们在门外有多欣喜若狂,进门里就有多失望。
“郝誉阁下,我们还以为您要和自己的亲侄子来一发呢。”研究员失落异常,“您真的不打算为虫族基因遗传学做出贡献吗?”
郝誉:“滚。”
孩子面前不说脏话,“滚”字是郝誉对基因库最大的宽容了。
基因库研究员对这级别的嫌弃习以为常。他们迅速和军雌打配合,将两个巨大的黑漆漆箱子搬入大厅,安装在原本电视机的位置上,接入各种线与连接器,又搬来一罐一罐幽蓝色奇怪液体,插入箱子内。
“这是深空机甲模拟器。”郝誉对两孩子道:“你们到时候考试,就会用这台机器。今天下午做几个基因指标检测,都合格的话,明天带你们上机。”
这台机器可以85%模拟太空状态下的驾驶舱状态。
郝誉当年是先上实机,再上模拟机。他原本也想给两孩子分别搞个深空机甲实战一下,被亚萨和优卡双双劝阻,在二位诸多意见下勉强入手军校通用版本的模拟机。
这版本模拟舱在郝誉看来也是在太古早了。
但对修克和白岁安两孩子看来,已经算是骇人听闻的资源待遇。他们之前设想过特权阶级能够动用多少多少资源,亲眼所见,才发觉自己还是想得太保守了。
“小叔,你不会能搞来真的深空机甲吧。”
“嗯。”
“真的吗?”白岁安顿时把之前按生按死的仇怨忘干净,爬起来,疼得呲牙,还要笑着问,“是小叔自己的机甲吗?”
“嗯。你们想要看,等修好就带你们去。”郝誉感觉自己收留四个雌虫后,每天都要签署一大堆文件、协议、通知、保密资料。他签得头大,该看的东西又丢给白宣良,鼓励对方帮自己分担一二。
白岁安对郝誉撒娇,郝誉就对白宣良撒娇。
他道:“白哥。我好累,你帮我看看。”
修克在这种根本插不上话,他尝试开口,可话每次才冒出头,白岁安便以更响亮更活泼的姿态吸引住郝誉。
亲侄子的分量终究不一样。
“这款模拟机可以模拟主流的30款深空机甲。芋芋,你确定想考什么学校的深空机甲专业了吗?每一个学校侧重点肯定不一样。第一军校历年主要款四大款,第二军校就更偏好速度型,第八军校则是防御性……”
白岁安听着,余光落在修克身上。
以小叔的偏爱、资源不讲道理的倾斜、自己肉眼可见的成长为主菜,修克吃瘪不过是主菜边上装点的一些花饰。无关紧要,不能协助自己成长,但放着,没事看看心情就会变好。
“我想都试试。那个合适我,我就考哪个。”白岁安抓紧时间询问郝誉好几个关于深空机甲的问题,“等我有了自己的机甲,我带小叔去看看星海。”
郝誉见过不知道多少次星海,面对孩子喜悦期盼的神色,他笑着答应道:“好啊。小叔等芋芋。”
修克转身,去基因库那呼气做基因录入。他心快烧成一团,白岁安依偎在郝誉怀里亲昵的神态,烙得他胸腔烂出疮脓,肺每次呼吸都充斥腐烂的味道。
他不应该嫉妒白岁安,白岁安不过是享受他该得的一切。
他……有什么立场去嫉妒白岁安呢?他不过是一个罪犯的孩子,一个侥幸能得到机会读书的可怜孩子罢了。他能好好在屋里吃饭,不继续走歧路已经很幸福了。
可,如果雌父当年和郝怿在一起。
修克蒙上头,不敢继续去想。他真怕自己半夜不睡觉,去雌父房间里发一通火气。
郝誉叔叔会在雌父房间里过夜吗?他喜欢雌父吗?他会因雌父对我……爱屋及乌吗?不,还是别想那多了。修克盖着被子,催眠自己睡着。他那荒唐的想法,在深夜睁得奇大,逐渐发酵出另外一种更直接、更粗暴的畅享:
如果叔叔爱我。
如果郝誉叔叔爱我,他对我必然比对白岁安更好。
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天色朦胧亮起,修克饱受煎熬的神经终于完全控制了他的意识,无休无止的折磨使他狂躁。闹钟响起的那刻,他恶毒地期盼郝誉彻底爱上自己,自己与白岁安在白日身份发生彻底的调换,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他享受着长者的偏爱、资源不讲道理的倾斜,最终被爱与权利滋养成一个饱满的既得利益之花。
修克无比想这样。
他浑浑噩噩起床,浑浑噩噩吃早饭,浑浑噩噩完成热身和休息,换上训练服,进入模拟机。幽蓝色的液体吞没他的视野,超高速的摇晃与惯性仅仅让修克不适几秒,余下和地面上没有什么感觉。
修克便浑浑噩噩根据指引,完成新手操作,浑浑噩噩打出一个优秀分数,结束模拟机操作。
他迈出操作舱。白岁安被众人包围,抱着一个垃圾桶狂吐不止。
“没事。没事。”白宣良焦急递纸巾,拍背,劝说道:“不适合就算了,大不了换一个。”
郝誉皱眉和基因库研究员、军雌说着什么“反应有点大。”
修克浑噩地站着,无人关心,直到两台模拟机同步播报他与白岁安的成绩。
【驾驶者:白岁安。
驾驶总时长:20秒。
本次成绩:未参与新手模拟训练。】
【驾驶者:修克。
驾驶总时长:15分31秒。
本次成绩:新手模拟-优秀评价。】
二者的名字重叠在一起,在训练时长与评价处拉扯出不一样的节奏。修克的身体通了电般颤抖起来,一道隐晦充满他熟悉滋味的目光穿过人群,与他相会,爆炸造成的闪光在修克的大脑里四处乱撞,终于将他从无秩序的漩涡里拽出来,品尝到美味。
白岁安看着他,因呕吐造成的苍白脸色可以解读出很多辛秘,无论哪一种都让修克胃口大开,精神奕奕。
是了。
他确实有不如白岁安的地方。
修克再度想起记忆里温柔的雄虫,想起对方抱着自己轻轻哼唱的曲调,想起对方用手揉自己的碎发与脸颊,一声一声令人沉醉的呼声。
“修克。修克。”
白岁安也有不如他的地方不是吗?孩子无法选择的东西太多了,他早就拿到了白岁安最想要的东西——不管白岁安和郝誉怎么忽视,他的天赋,他超过普通雌虫、被其他军雄认可的天赋,已证明一个不争的事实!
郝怿爱过他。
郝怿,爱过修克这个孩子。
终于,结束三方讨论的郝誉,看向修克。他摆摆手,招呼修克到人群中间,“修克。”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大浪淘沙后站在这里的成年军雌和军雄们都拥有一双锐眼, 当他们真正把注意力放在一个孩子身上时,可以飞速解析出他呈现出的弱点和优点,加以各种分析与配合。
郝誉也并不例外。
他第一次见修克, 在对方仓皇逃跑现场时, 就隐约察觉到对方身体素质比寻常同龄蝎族更好。当亚萨提出“修克拥有天赋”时, 郝誉也只局限在灯泡般明亮的精神潜力上,没有更仔细关注修克的身体。
这,才是他第一次用眼、用手认真打量面前的孩子。
“过来。”郝誉沉声道:“修克。到我身边来。”
修克加快脚步。接连许多年打黑工与逃跑,没有叫他为梦想锻造的身体素质下降,最多是营养不良造成一些肌肉流逝,后续抓紧上营养, 完全可以补上来。
真正让所有军雌军雄关注的, 是修克腰腹往下的臀与腿。
和白岁安那种乖乖学生的皮肤不一样,修克身体每一块都更具粗糙感。他的皮肤充斥种强烈的颗粒感,肌肉在奔跑时带动蝎尾左右摇晃, 大腿肌到臀部的肉微微颤抖, 随落地收紧,发力, 呈现出微妙的弹力。
“韧性真的很好。”军雌继续劝说郝誉,“虽然年龄大了点。可腰腿柔韧度能拉开, 再加上种族和潜力加持。他未尝不是个好候选。”
郝誉听着,看着修克来到自己面前,将手上一份毛巾盖在他脸上, 胡乱擦毛。
修克整张脸蒙在毛巾中, 上下左右乱晃后, 头发炸开一样,把模拟机里带出的残余液体全部甩出去。
“做过软开测试吗?”
“柔韧考试吗?”这是修克从小都没有刻苦练过的一门考试。他生来韧带极好, 不管怎么折腾,都能拿下满分。
郝誉不知道怎么和修克说这个测试。他简单给修克提起几个动作,“你先做个劈叉,横的,竖的都试试看。”
军雌每次来,都会给郝誉带来点新消息。
这回的消息就和修克有关。上面认真考察修克的身世、资质、在校期间的相关潜力,确定把修克纳入到“人才储备库”中作为次年第一批观察对象。他们也关心郝誉,话里话外又透露出另外一层意思。
“他们希望您可以试试看教授修克绳镖。”军雌一键翻译,补充后续,“不合适也没关系。但根据基因库和军部联合的数据分析,绳镖与修克同学的契合度高达75%,已经排入您继承者的第一位。”
“这已经是算法纳入‘虫种’‘精神潜力’后得出的结论。您再挑剔也没办法,75%至少比上次来学习的军雌们高了一倍。”
郝誉如果有继承者。他战死后,他的镖头和绳索成功回收会,便能直接传给修克做武器,避免融掉再锻造造成的浪费。
……郝誉怎么想,都觉得军部包括教育自己长大的军雄们真畜生啊。
不过,他想骂大不了就骂吧。军雄军雌整个军部都习惯这种“为胜利不择手段”的方式,精神武器这么昂贵的东西抠抠搜搜也是老传统了。
目前的重点还是修克的软开度。
躺过白岁安的那张体育软垫,换个角度,给修克坐上去。年轻雌虫撑着手臂,挪动自己两条腿,稍微用力,便开出个一字马。他脖子上套着湿哒哒的白毛巾,贴身训练服因脱水,空气鼓包随着呼吸在腹部游走,滴滴答答的水渍很快濡湿软垫,印出热乎水渍。
郝誉蹲下身,一只手按住修克的尾椎,一只手抓住的大腿,“还能再打开一点吗?”
修克动动屁股,撑开自己两腿,从上空看,他完全成为一条直线,脚趾因胯骨轴传出的轻微响动蜷缩在一起。
“好。好了吗?”
“忍着。”
郝誉小时候也练过。不同于修克这么大才开始选择武器,郝誉启蒙早,两岁出头就被按着练。甚至,他先天资质比修克更加夸张,吃过的苦也更多。
因此郝誉并没有对修克的“天赋”有多另眼相看。
他几乎是残酷地伸出手,吹拂一般点在数块肌肉上,试探每一块的松软,以训诫的口吻评价修克的身体素质,“还是太紧张了。走路就能看出,臀部发力,后侧大腿几乎没怎么用。全都是尾巴在做平衡。”
军雌过来,哄郝誉开心,“年龄确实大了点,还可以再练嘛。您别嫌弃。”
郝誉翻个白眼,暂不提起军部和基因库如何坑他爱他。双手一并上前,重重压住修克的大腿肉,前后少年肌肉登时出现指头印子。修克也发出难捱的惨叫。不同于白岁安那肆无忌惮的闹,他叫出第一声,刹住嗓门,用牙咬着,手臂哆哆抖动起来,势必要挺过这一场考验。
这孩子多少听出来了。郝誉不太乐意收下自己,但军部和其他部门是想要撮合他与郝誉的。
因为,他有天赋。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不拼一下?修克眼迷瞪瞪睁开,最开始他还能察觉到郝誉十指敲打自己肌肉上的节奏,很快,一阵强烈的痉挛从下至上弥漫到肩颈,修克控制不住发出微弱的“哦哦”声音,随后自发地更用力撑开双腿,借外力勉强自己呈现出最佳状态。
汗水从他额头往下流淌,掉落在体育软垫为数不多的干燥皮面上。
郝誉丝毫不心软。
他在“劈叉关”后,无情要求修克做出“薄饼式”:这种姿势是劈叉的热身节奏,通常要训练者整个扑在垫子上,像块饼向前伸展,同时用手抓住脚,尽可能把身体伸展开。
“还行吗?”
修克尾椎酸软,蝎尾啪啪甩在地面上。他哈出热气,歪头用脸蹭脖颈上的毛巾,“肯定。肯定没问题。”
连续好几个大喘气后,修克也不明白自己这次怎么累。他将原因归类到之前才做了深空模拟训练,好几块酸胀肌肉被郝誉按得嗷嗷疼,总之他是绝不会丢掉这一次让自己更好的机会。
他再次打开双腿,双臂擀直,平铺到前方后,伸出手指慢慢向前爬,不断给自己的软开上强度,直到再也无法前进,训练服被拉伸成半透明的颜色,透出后腰两块水洼一样的腰窝。
“小叔。”
年轻雌虫的腹部、胸腔、脸完全压在软垫上,背、腰、臀、腿毫无遮掩暴露在郝誉眼中,声音也因姿势沉闷起来,“小叔,我好了。”
郝誉蹲下身,第一把抓住那条逐渐兴奋的蝎尾,教育道:“摇那么起劲干嘛。”
修克无话可说。他发出几声鼻音,难堪地转过半张脸,充血的嘴唇红艳艳,“太疼了。”
为了把最好的状态展示出来,修克第一次撕扯到自己的极限。
郝誉暂时没想到疼和摇尾巴有什么关系。在他粗暴的认知中,只有舒服才会摇尾巴,疼的话……应该是抽死能看见的一切东西才对。
“疼也忍着。”郝誉稍用力揪住修克的尾巴,坐下来,快速思考怎么反驳上面给自己安排的任务:
修克确实合适,虫种也与自己相似,天赋也算是非常能打的那一类。主要问题开始在自己身上。
郝誉不确定半年时间能教给修克多少东西,他也不确定自己适不适合教学生——说句难听话,军雄里误人子弟的家伙一抓一大把,不然也不能一代一代形成这等恶劣风气。
“换个姿势。”郝誉想得烦了,拍拍身下孩子的大腿肉,叫他翻身,正面朝上,双手压住双腿,尽可能向上打开身体。
郝誉则继续想着事情,双手覆盖在修克大腿根,揉面一样将人推到一处软垫上,拉回来,再推出去,中间歇一下,不过观察下修克的体力与注意力,发觉没什么问题,继续推拉,反复推拉,修克的酥麻混合惨叫的声音如同酱汁一般,从石磨中一圈一圈流淌到软垫上,将厚厚的里芯也泡上味道。
“叔叔小叔啊。好痛。”修克被推到某个临界点,腰酸是一回事,两腿上都是郝誉用力留下的指印。他原本还有点强装的骨气,此刻什么都顾不上,头发粘在眼睑与嘴边,舌头吃进去几根都不在乎,涎水沿着嘴角流淌出来,汗水混合生理性的泪水不堪入目。
郝誉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
但古怪的,他还是想到一个搪塞军部的理由。
“再看看吧。”郝誉指着修克的惨状道:“孩子还要考学,一个软开测试就这样……我后面也没办法教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绳镖多吃基本功。”
军雌:“我还真不知道。”
郝誉垮了个臭脸。
军雌继续道:“郝誉阁下。您刚刚不也试过了吗?孩子能做那么多动作,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什么叫我不满足!喂!”
军雌面无表情催促道:“不管怎么说。是您自己提出要供修克同学读书考学。绳镖训练不耽误他考学,和今日这样多操练几回,他总能开窍,学会不少动作。”
“这东西是开窍能解决的吗?训练是要花时间的。喂!不许走!你,淦。你今天的假名叫什么?”
军雌快步撤离。郝誉不依不饶上前扯皮,双方都没有理会躺在软垫上,依旧维持双腿向上姿势的修克。
好爽。
长时间躺着,身体随着郝誉摆动,修克全身血液都充溢到头部。他呼吸急促,思维清晰,热气轰面中一张熟悉的脸缓缓走来,像从雨中,又像从雾里——修克却一点都不害怕对方了——真是太奇妙了。他双眼微眯起,抬起手,用毛巾捂住自己的口鼻,堵住窃喜。
“你和你雌父一样,都是。”白岁安轻声的用能搜刮出的最下贱词语,唾弃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都是。发/骚的贱/虫。”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做测试就做测试, 为什么要发出奇怪的声音。白岁安恶狠狠剜一眼,怎么看都觉得修克此刻满面潮红汗津津的样子格外碍眼。
修克却不管败者的狂吠。
他抬起酸软的手捂住脸,大口喘息。阳光中, 少年哈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形状。白岁安浑身战栗, 看着那些烟雾扭曲成细长充满古怪的呻/吟。他到底是个孩子, 咬破嘴生气回到楼上。
基因库研究员目睹了这一切,转头把事情全部告诉郝誉。
郝誉倒并不觉得有大问题。在他意识到白岁安对修克的嫉妒后,他便将其归类为“平凡对才华的嫉妒”——哪怕白岁安是郝誉疼爱的亲侄子,郝誉也已经将他归类到“平凡”一类。
天赋是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存在。
“明天开始你跟着我学习绳镖基本功。”郝誉拉修克一把,从自己双手武器匣中抽出一把简朴的重镖,丢给他, “这是你接下来练习用的镖头, 什么时候把镖头练破,你就合格了。”
修克脸色喜悦,“那我的考学。”
“照样考。”郝誉冷酷道:“这是两件事情。”
修克有些呆愣, 支吾道:“以后还要和今天这样做吗?每天吗?”
“你想吗?”郝誉收拾桌面, 招呼白宣良询问今日有没有快递,得知没有后, 懒洋洋躺在沙发上,捉住自己的蝎尾, 用手指剥开最顶端的尾勾,抽出尖刺,扎一下在手指上, 查看颜色变化。
修克脸上发烫, 低声看着自己双脚踩来踩去, 脚指头蜷成一块把鞋面挤出山峦状,“就是。有点太疼了。”
疼完之后, 是肌肉与筋骨完全舒展开的酥麻。修克感觉身体像一根绷紧的弹簧,正处于震荡后的余温,嗡嗡的响声盘旋在他的五脏六腑中,热流涌动,奔涌向下。
郝誉道:“锤炼身体哪里有不疼的?行了,你去休息吧。白哥——白哥。”他松开手,长而黑的尾勾顺溜到身后,随主体行动轻曼擦过修克的小腿,游向白宣良。
白宣良猝不及防被郝誉怼上前。
“芋芋又在闹什么脾气?”郝誉认真点评道:“天赋这种事不是他能决定的。每天为这种事情置气,大学里他得气成河豚。”
考学是筛选。
筛选必然会分出层次。
天才与天才,人才与人才,庸才与庸才。
白岁安真的很平庸吗?其实不算,他只是不够天才,没有生来具备的好天资。在郝誉看来,这也算件幸事:如果白岁安天赋极佳,和修克一样被划入人才库中,郝誉才真的要发疯。
他都不敢想象,寄生体那边知道白岁安是自己亲侄子时,会做出什么下作手段。他怕自己晚上看到被肢解的同伴、破腹的初恋身边再多出一具熟悉又陌生的尸体。
——郝誉会发疯的。
——他精神会比现在更加惊悚。
“过平凡的一生也挺好。”郝誉对白宣良道:“平平安安最重要。”
白宣良沉默。
他是个没有多少话,也不习惯发表太多意见的雌虫。与其野心勃勃的雌虫相比,因太过无声,总是被安排的那一位。他可以在家务、吃饭等琐事上做主,却判断不出一点大事。
因此,他的孩子总是更激进,更主动,更具备攻击力的存在。
“小叔是这么说的?”白岁安趴在书桌上,复习用具一股脑被他扫到地上。他闷声闷响,带着鼻音,忿忿不平,“他是不是和那些军雄一样,觉得资源给我还不如给那个私生子——”
“芋芋。”白宣良提醒道:“修克不是你雄父的亲生子。你是唯一一……”
“有什么区别!”白岁安抬头,露出通红的双眼,“雄父根本不爱你。他要是爱你,他就会好好孵化我。我也,我也根本不会比修克差那么多资质。”
天赋,是无法跨越的存在。
天赋,也是无法辩驳的证明。
白宣良左思右想,回忆郝怿孵化虫蛋的日子。他作为雌虫看不出雄虫到底是抱着虫蛋呆坐,还是用精神力孵化虫蛋。他只记得郝怿孵化时总露出一种忧郁憔悴的神情,白宣良每天晚上下班回来都能看见雄主闭目坐在飘窗上,脸贴着虫蛋,眼角带着点泪花。
白宣良因此自责自己总把郝怿独自放在家里。
他尝试平衡家庭和事业,希望郝怿和过去一样去协会里多逛逛。“可以和孵化郝誉时一样,我们在协会租一个小单间,有空可以和别的雄虫说说话。”白宣良提起郝誉,郝怿都比寻常打起几分精神。
他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孵蛋途中总是昏睡,睡到分不清昼夜时刻,从眼角放射出诸多蜿蜒细血丝,眼下发黑。
“好啊。”郝怿牵过白宣良的手,“你不要太担心。雌虫还是要以事业为主。”
白宣良还是担心,每天上班前后关切郝怿的状态,在提心吊胆中迎来自己第一个孩子的破壳。
他不愿相信郝怿不爱他。
正如那年,他接过刚破壳脸色发紫的白岁安,第一个责怪的是他自己。
【我资质太差。】
【全怪我资质太差了。】
每一个雄虫结婚前,都可以带着结婚对象进行免费基因匹配。基因匹配仅对结婚双方公布,属于保密资料。白宣良在正式和郝怿结婚前,曾在双亲要求下与其他雄虫进行过基因匹配。
这不是测试他们双方有多互补,而是测试他们生下来的孩子基因发展方向。
很差。
白宣良生育艰难,他不能多生。他家有几个强势哥哥,曾试图把他塞到自家雄主后院,专心做全职雌侍。但在看到基因匹配出的幼崽基因后,果断放弃了这个无用的弟弟。
太差劲了。
这种雌虫要事业没事业,基因也生不出好的,雄虫一生的雌侍名额有限,哪里的全职雌侍不能找,为什么要找一个可能拉垮全家基因的废物?
白宣良兜兜转转,迟疑了很久,始终不敢对郝怿表白。直到服役前夕,抱着尝试一下的心态,白宣良对郝怿告白。
“我可以对你求婚吗?”
“可以。”郝怿平静地笑起来,随后低头搅拌自己手里的冰淇淋,“不过,我只接受雌君的求婚。”
“唉?我吗?”
“对。”郝怿扭过头,对惊讶的白宣良道:“你不愿意做我的雌君吗?”
不。
很愿意。
“我没有钱。”白宣良道。
“我也没有钱。”郝怿道。
“我马上要去服役。”白宣良真想给自己脑袋来一拳,他断断续续列举自己诸多劣势,“我是个没有事业,家里也不会提供帮助的普通雌虫。跟着我,你会吃苦。”
“我知道。”
白宣良道:“我的基因匹配不是很好。我可能生不出很多孩子,孩子品质也不会很好。”
“不能用品质判断孩子的优劣。”这个困难似乎让郝怿犹豫下。但没多久,他对白宣良道:“我们如果有孩子,他一定是个很好的孩子。”
不一定很强大,但他一定很好。
很好,很好,会和白宣良一样的贴心,会和郝怿一样温柔。
“宣良。你是喜欢我的吧。”郝怿继续搅拌冰淇淋。冰淇淋杯上化开的水珠,沿着他的掌纹滴滴答答落在长椅与地面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自信了。”
白日昭昭,郝怿并不算绝美的雄虫,他在人群中与白宣良一样普通,是雄虫社交圈的边角料。可此刻,他被伊瑟尔评价为木讷寡淡的行为举止,在白宣良眼中焕发出一种圣洁神妙的空灵飘逸的幻影。日光刻画出他的唇齿,每一道沾染冰淇淋的甜腻唇纹,抿嘴与说话产生的波纹与肉感,普通,生动。
如闻天籁。
“你明明并不比其他人差。为什么不能做我的雌君。”
郝怿的双眼与白宣良触及,空气中白宣良听到血管流动的声音。在这里他献出自己的初吻,一寸一寸的接近中,白宣良舍不得闭眼,他望着郝怿纯然乌黑的双眸,无穷无穷地陷入其中。
“我基因不是很好。”
“没关系。”郝怿回答道:“宣良,我并不是为了孩子和你在一起。”
“万一我生不出来,你可以再找其他雌侍。”白宣良接受这一残酷事实,道:“我要去服役了。郝怿,我应该早点跟你告白,我没想到……”
没想到郝怿会接受自己。
没想到。世界那么多没想到。
“白宣良。不要再想孩子了。”郝怿捧住白宣良的脸,二人在长椅花冠中呓语,“我们如果有孩子,如果只有一个,哪怕……他资质不够好。但他是个好孩子,我就知足了。”
郝怿抚摸白宣良的脸,表情恬静知足,“他像你,肯定是世间少有的好孩子。”
*
房间里。
白岁安泪痕未干,粗重喘息让他胸脯夸张地起起伏伏,他对自己最亲爱的雌父发泄完毕,那股爱与不爱背后更深刻的焦虑盘旋许久,蓄在嘴边只等一个更尖锐的峰值。
“不许……”
呓语却从边角响起。
白岁安转眼看过去,他那怯弱又没有主见的雌父面朝地,脖颈与身体九十度折损着,“不许说你雄父不爱。他不是不爱。他不是不爱。他那时候太累了,他只是太累了。”
白岁安对雌父的悲鸣无动于衷。
他十八岁的心早就伊瑟尔进入家门的那一刻碎掉,在短短几个月中淬炼得和铁一样。他承认雄父对自己曾经有爱,也必须承认雄父可能没有雌父想得那么爱。
“我哭好了。”白岁安对雌父道:“雌父。你继续哭吧。”
“芋芋。”
“不要这么叫我。”白岁安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要听到这个小名。它令我恶心。我要训练了,雌父,你也回自己房间去吧。”
他毫不留情地放话,将白宣良无处宣泄的情绪与悲恸堵得严严实实。身体全部由水和破碎爱意的雌虫踩着月光,跌跌撞撞一路前行,直到撞在走廊最尽头的那间房上,他背靠在门房,疼痛片刻唤起现世的意识。
“啊。啊轻点。”
房间里传来的伊瑟尔欢愉与床板吱呀声音,凭借着魔幻一样的抑扬,白宣良冷清多年的身体与冰冷的门板融为一体。他胸膛萦绕的情愫完全炸开,泪水纵横满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自我折磨一样,贴着门,听着雄虫与自己此生最讨厌的雌虫纵情。
我真是个废物。白宣良比过去都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他仿佛回到对郝怿告白那一天,内心燃起点最微小的火苗。无论晴朗,还是阴郁,无论白昼,还是黑夜,他注视这点火苗,祈祷命运之神吹来一阵风。
只要风来,他这点火苗被熄灭,还是被吹胀都有了充分的理由。
“郝怿。”白宣良心碎的喊着。他深吸一口气,闻到情欲浓厚步步逼近,汗水与药水挥发出的点滴消毒味,拥抱住他,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白哥?”
郝誉无视身后伊瑟尔的捶地怒骂,全身心关心怀里快要碎掉的雌虫。他仔细用稍细腻的指腹擦去对方的泪水,凑近询问,“我和伊瑟尔做,让你不开心了吗?”
“嗯。”白宣良伸出手,揽住郝誉的脖颈,“郝誉。陪陪我吧。”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伊瑟尔没来前, 郝誉睡在沙发、屋顶上;伊瑟尔来了之后,基于基因库无处不在的指标和内心微不足道的龌蹉,郝誉频繁在伊瑟尔房间大战百来回。
伊瑟尔同意, 郝誉会揪住对方大做一场。
伊瑟尔不同意, 但说了极过分的话, 郝誉也会揪住对方大做一场。
不得不说,做久了郝誉还是得承认自己和伊瑟尔在某些事情上格外契合,他对伊瑟尔那张漂亮脸蛋越看越满意。
只要伊瑟尔别展现他恶毒又愚蠢的脑子,郝誉还是很温柔做到对方昏厥。
不过,白哥来了。
郝誉瞬间把伊瑟尔丢在脑后。他听到门外有哭声,直勾勾从床上蹦起来, 拍掉身上的火, 捡起不知道是自己还是伊瑟尔的裤子套上,连滚带爬去开门。
伊瑟尔躺在床上,脸上身上汗津津。他半掩着面, 从银缎发中依稀看见白宣良倾倒在郝誉怀里的姿势。
作为一个快失去的力气的雌虫, 伊瑟尔没办法抓住从自己身上离开的郝誉,他痛恨郝誉牲/畜一样的不知休止, 手虚虚在半空中摇晃风,声音掐出长黏的丝。
“别去。别去。郝誉。”
郝誉套上裤子, 没有任何犹豫走到门前。
他留给伊瑟尔最后的交代是一层洒满月光的背影。
伊瑟尔和白宣良在郝誉心里是两类存在,他们从根子上就是不一样的。当白宣良选择突破这一层关系,完全展现出自己的脆弱时, 伊瑟尔所有自认为的优势都化为泡沫。
他才是三者关系中的弱者。
“郝誉!郝誉!”伊瑟尔狼狈挣扎起身, 腰部疼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修克的好腰好柔韧继承他的雌父, 殊不知他的雌父因这种先天优势在床上被雄虫变本加厉折磨,如今只能靠双胳膊缓慢爬行到床沿, 慢慢滚落到地上。
那如水如银如月光的长发瀑泄到地面,露出霜色的腰肢与腰窝。越是探索,郝誉总能发现父子基因中的奇妙,他白日在修克身上看见两口小小的腰窝,夜晚便在伊瑟尔身上用口舌与手指探索腰窝对雌虫身体的影响。
他啜饮,啃食。
因此,留下的红印斑驳如雪地红梅成为伊瑟尔挣扎时唯一的颜色。
白宣良躲在郝誉的怀抱中,正看到这幕鲜红。他的眼泪唰唰流淌到郝誉的胸口上,涌入伊瑟尔亲手抓出来的沟壑纵横中。
郝誉和郝怿确实是兄弟。
他们两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偏着长的。
享受过二人的偏心后,怎么还能放开手呢?白宣良内心升起隐秘的优渥感,他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可现在,他在那一句期艾请求实现后,怯弱雌君的外表正随着他最恨雌虫的苦相苦叫,一个洞一个洞烧出深深焦黑,露出内心最肮脏最野蛮的存在。
他想要郝誉。
也许换一个雄虫也可以,但郝誉是最好的。白宣良收紧手臂,他再次为自己这卑劣的想法啜泣起来,被雌子和迄今所有事情伤透的心灵发出幽幽叹息。
“白哥。”
郝誉是不会理解这种痛苦的。
他所交好所深爱过的雌虫全部是坚毅的军雌。他的感情发展素来是队友-炮友-挚友-挚爱。白宣良这种乖巧、自卑、怯弱的弱小雌虫,未来也可能一直弱小无助下去的存在,还是第一次出现在郝誉的世界里。
郝誉不知道怎么捧起一束快要碎掉的水与月色。
他在前进的过程中变化姿势,最后用手托住雌虫的臀部,像是抱着孩子般,好叫雌虫把身心全部交给自己,半个胸口水哒哒往下流淌盐渍,风吹凉飕飕发抖。
白宣良往郝誉更深处寻求慰藉。
他们进入房间,坐在床上。郝誉闻到白宣良身体上传来的柴米油盐气味,混合着床铺上洗衣物与太阳的香味,一种具象化的温馨生活铺面而来。
“白哥。”
“白哥。”郝誉笨拙哄人,“我不做了。我这几天都不找伊瑟尔做,你别哭了。”
伊瑟尔哪里有白哥重要。
郝誉反复传达中心主旨。他不敢大声对白宣良说话,生怕这个雌虫为自己为其他事情更惊恐,将胸口一片衣襟全部哭湿。
郝誉稍微低头,朦胧月色中他正能清晰看到白宣良大片眼泪晕开领口到胸脯的衣物,他总把最好的衣料给其他人穿,劣质布料沾水后透出大量肉色,雌虫不加锻炼只因激素发育出的胸脯与自己的肌肉贴合在一起。
呼,便贴合。
吸,便拉扯。
水声,布料拉扯声,呼吸急促与断错哭泣声。
郝誉想,白宣良这一刻说什么,他都会照做。
“今天,能不能陪陪我。”白宣良说话太轻,他嘴唇嚅动,哈气一般发出邀请。片刻后,他别开脸,呈现出第一次越界的不堪,“就今天。”
火烧过一次,足够了。
白宣良会用一生去怀念这场轰轰烈烈的野火。他对郝怿至今未开口的怨恨与情爱,转移到郝誉身上,酝酿成瓶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不能言说不能忘却,道不明理不清的野望。
火,烧过一次,足够了。
“郝誉。”白宣良缠住郝誉的腰,靠在伊瑟尔曾经依靠过的地方,再次呼唤对方的名字以提醒自己,“郝誉。”
“明天也可以陪你。”郝誉不假思索道:“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只要我在,白哥随时可以找我。”
“你和芋芋都是我重要的家人。”
不。不是这样的。
白宣良脸轻蹭郝誉的腰腹,像猫,又像擦拭新泪。他被郝誉抱起,贴着胸平躺在床上,膝盖碰着膝盖,手臂互相交叠,嘴唇相近。白宣良脸上一切泪痕都被郝誉血脉里奔涌的药性与热浪吹干,他们翻滚到一起,不是那么激烈,不是那么过火,却如此恰到好处。
一棵树,与缠绕树而生的藤蔓,本该如此。
“白哥。”郝誉喊着,凑近,迟迟没有落下一吻。
他在黑夜中,迟疑,犹豫,最后换了新的称呼,一声又一声招架雌虫的泣泪。
“宣良。”
“宣良。”
雌虫独自居住的小屋,隔壁就是他唯一雌子的房间,门尚未合拢,偶尔有脚步声簌簌爬过。白宣良眼睑上沾满泪珠,他分不清折射在自己眼中的是月光还是郝誉双手机械的冷光。他自觉像一株晚开的花,终于绽放,成为果实落入柔软的草窠,沉沉入睡。
第二天,就在郝誉的胳膊上醒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雌虫,伸出手抚摸自己的小腹,厌恶、凄惨、悲伤混合扭曲的满足填满了他自己。白宣良一阵背后发凉,接着是报复性的快感泄洪般冲垮他全部的理智。
他回味起伊瑟尔在地上爬行时的惨状,回味郝誉在自己身边完全属于自己的那一刻,但最后,他还是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最爱的雄虫。
郝怿。
郝怿。
多么痛苦,郝怿啊。
这是一个没有早起的早上。白宣良眼眶一热,他从背/德的羞耻快感中寻找到某种自我。卑贱的彰显存在感的方式让他想要杀了自己,又自豪自己这么做了,唾弃又期盼,同时等待下一次。
“白哥。”郝誉醒来。
和白宣良不同,沉寂片刻后,这个军雄第一件事情关心白宣良哭泣的原因与身体,“你昨天怎么了。”
“我。我们。”
“我们只是靠在一起睡觉。”郝誉道:“你枕着我睡觉,我们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是。
是这样的。白宣良看着,松口气,又如此失望。他听到楼下孩子们起床端着用具去洗漱的声音,身体告诉这个居家雌君,该下去和过去一样准备早餐、打扫卫生、迎接全新的一天了。
他起来,哭得过头,双手双脚都失去力气,险些摔回郝誉身上,被郝誉搀扶住后,强忍着脱虚的不适,穿好衣服,套上围裙。
郝誉绕到白宣良背后,系到一半,又解开,自己穿上围裙,“今天我来做饭。”
白宣良不觉得雄虫能做好饭。
郝誉则坚持军雄和普通雄虫不一样,“白哥你昨天哭得太过了。今天好好休息,屋子一天不打扫又没事。”
未表决心,郝誉给围裙打了个死结,蹬蹬跑下楼。
白宣良靠在墙边许久,不知滋味地笑了下,慢慢迈开步走下楼。他察觉今日大门敞开,和风吹乱头发,空气中散步草木与鲜花的香味。
其实这些味道一直都存在,可白宣良从没有觉得它们如今日那么美味。他把吹乱的头发撩在一只耳朵上,走入晨光中。
郝誉暴雷咆哮掐点响起,“你,给我回去睡觉。”
“不要。”白岁安穿着训练服。从肩胛骨到尾椎,整件训练服上遍布细小的白色疙瘩:这是训练出汗后风干的结果。
郝誉仅凭肉眼判断,这是8小时不间断训练后才有的颗粒大小。
“不要?什么不要。臭小子,你别逼我扇你。”郝誉心急如焚,“未成年不睡觉,熬夜训练。你以为自己有什么特殊基因吗?最后的发育期,你还这样糟蹋自己。”
“不要。”白岁安要强,眼看郝誉要强抓自己回去,抬手就是一拳,“我很了解我自己,我可以——”
轰!
轰!
第一声,是巴掌。郝誉直接扇在这叛逆侄子的脑壳上,直直把崽打昏过去。
第二声,则是拳。一圈明晰的小波纹从白岁安拳周围震荡开,前日郝誉向侄子呈现的训练方式,以某种清晰的复刻方式出现在郝誉面前。
郝誉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股风与脆响冲到自己面前,忘却一切反抗,硬生生吃下这一招。
他呆愣在原地,看看自己的手,看看倒在地上的白岁安,看看门口焦急的白宣良,脑子里只剩下两字:糟糕!
我侄子难道也是个天才?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天才, 可以泛指拥有超出寻常天赋的家伙。
郝誉算是军雄中比较出名的天才,但在军部集中社会化抚养中他见过更多的天才,死掉的, 活下来的, 不计其数。
这中大部分雄虫雌虫都拥有基因上的先决优势。基因库在道德上没什么底线, 但他们的专业判断基本不会出错——非要说出错,历史上只有一个存在硬生生打破了基因库的桎梏。
那个存在,叫做阿莱席德亚。
他基因没有任何突出特点,在所处的虫种中毫不起眼,异化能力也是所属虫族中的常态能力。甚至他这一生经历数十次手术,都没能成功打开脑域, 在精神力是纯纯无能力的表现。
可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是虫族最后的战神,最臭名昭著的战神,一代人的阴影。郝誉教授给白岁安的训练法, 源头是从阿莱席德亚自创的基础体术中抽离出来的几分之一。
自他之后, 军部所有雌虫雄虫都不过是在这套训练法和基础体术上修修补补,做一些更符合自身的延伸。
没有人可以否认阿莱席德亚的才华。这个基因谱系上看不存在任何变异和强化的雌虫, 用拳头诠释过另外一种天才模式。
军部粗暴概括为:学习上的天才。
通过实践-复盘-再实践,快速高效进行短频学习, 同时呈现出举一反三的才华,兼具超越与创新两大特征。学术界在去年出版的某些用书中,将这类存在称为:阿莱席德亚式天才。
郝誉怀疑白岁安就是这类天才。
他判断的理由非常科学:白岁安的基因、身体条件都不足以让他在8小时内完全习得那几招。就算学会, 白岁安现有的肌肉含量也不足以让拳爆出拳风与破风声。
剩下, 就只有一个可能性:白岁安在8小时的蒙头苦练里, 彻底吃透这几招的底子,让招数发展成最适合自己的样子。
“完了。”郝誉抱着昏厥过去的白岁安, 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我会不会把孩子脑子打坏了。”
白宣良慌忙赶来,抱住自己可怜的雌子。二人前一夜的温情荡然无存,白宣良责怪瞥向郝誉,一起等待基因库研究员和医生到来。
郝誉站在接受同僚们嘲笑。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这点力气都控制不住。”亚萨特地爬起来看郝誉笑话。
优卡也笑嘻嘻打趣郝誉比之前更有人气,“被孩子气到了吗?哈哈哈,郝誉你现在真的像个操心的老雄父。”
郝誉忍,忍,忍个屁。
他对家里雌好脾气,对未成年好脾气,对自己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军雄同僚根本不需要什么好脾气,抓起边上扫把拱对方屁股。三个军雄在屋外小打小闹起来,直到雄虫研究员罗狄蒂出现叫郝誉去做心理座谈。
“您在焦急。克洛普阁下。”罗狄蒂已经去看过白岁安。孩子只是被打昏过去,郝誉算是关心则乱。作为一名研究员,罗狄蒂更关心郝誉本身情绪与大脑精神力恢复问题,“孩子展现出天赋这不值得庆祝吗?”
“军部过去是怎么安排这类天才?”
“肯定是好好培养,安置到适合的位置上。”罗狄蒂意识到什么,自言自语几句,“您是担心您侄子强烈要求上前线吗?郝誉阁下,大部分军雌都会上前线,您不可能一辈子庇护这孩子。”
郝誉目视罗狄蒂纯然的双眼。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雄虫的面目,这中间有冷漠有放/荡,有恬静有热烈,有稚嫩有苍老,他们长着不同的瞳仁对自己倾诉同一种怨。
想要活而活不成的怨与恨,一颗一颗凝聚成不同色的子弹突击得郝誉脑壳疼。
“罗狄蒂,你不懂。”
“郝誉阁下。您不能用自己的阅历去要求一个孩子理解你。”罗狄蒂更上前一些,呈现出攻击性。这是教科书中写明的小技巧,在郝誉面前类似班门弄斧。
“您很关心您的侄子。”罗狄蒂道:“原谅我的冒犯,我很难控制住自己不感受别人的情绪。”
郝誉接受这种窥测。
他没有和过去一样打断罗狄蒂的精神力,像是累透了躺在座位上,反思自己过去的种种,“你能察觉到别人的情绪——普通雄虫都有这种能力吧。管教好精神力已经是雄虫之间最普遍的社交礼仪。”
“我的精神力控制能力不强,只要思考就会溢出。”罗狄蒂坦白道:“郝誉阁下。军部和基因库对阿莱席德亚式天才的态度一向很好,您侄子必然会得到很好的培养。”
当然,培养前还需要再观测一段时间,确认白岁安心性、耐力上的问题。
“前段时间,有叫做‘陶德’的未成年死亡吗?”郝誉忽然调转问题,询问起来,“参考亚萨的经验,寄生体找不到我们的亲属有概率大开杀戒,以此泄愤。蝎族那边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罗狄蒂沉默。
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默默打开门让门外一直等待的军雌进来。
“郝誉阁下。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敏感。”军雌也不再伪装,他打开天窗道:“前段时间,蝎族确实发生了小骚乱。您不要紧张,我能站在这里同您说话,证明骚乱已经解决,潜入蝎族的寄生体尽数绞杀。”
郝誉按压太阳穴,脑壳突突得疼。
他的蝎尾抽在墙上,漆白剐蹭出飞霜,露出墙皮下褐红色的印记和一些无法分辨的肢体组织。
这就是三楼的房间。
暂时没有人居住的三楼。
郝誉在这里接受太阳最恶毒的暴晒,他翻手就能从三楼爬到屋顶。但此刻,面对冷静的军雌,他无法冷静,双手抱胸,蝎一遍一遍抽打地面、墙面、天花板,直到他与军雌彼此都变成雪人。
“我雄父雌父现在安全吗?”
“非常安全。他们自和您断绝任何来往,没有遭受任何威胁。”
“我哥的资料呢?”
“没有落入寄生体之手……郝誉阁下,您现在是什么表情?”
潜伏在平静下近乎疯狂的漩涡,透过雄虫的眼睛闪烁出辉煌的火焰,他落满墙粉的蝎尾摇曳如白绫,透露出死亡的气息。数天累积下的温情完全溟灭,郝誉重新回到军雌最熟悉的战争机器的躯壳中。
“附近有什么任务吗?”
“没有。”
郝誉握紧拳,笑,露出极白的一排牙与腥红的牙龈,“真的没有吗?我只是有点怀念我的寄生体朋友们。哦,那群美妙的肉泥~我要把他们~”
军雌把基因库研究员们喊上来。
一群健硕肌肉雌七手八脚把郝誉按在地上,拍开他脖颈上一层墙灰,强制打针。打完针,他们果断把郝誉整个送到伊瑟尔房间里,贴心锁上门,互相商量要不要把这栋房子里其他三个雌虫也叫过来。
“郝誉阁下会生气吧。”
“两个未成年不好说。但他哥的雌君绝对可以。”基因库研究员信誓旦旦,拿自己的情感经历做担保,“你们不觉得,郝誉在那个寡雌面前特别乖顺吗?这就是亲缘的力量啊。这时候,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的。”
房内,已传出不堪入目的声音。
白宣良紧张擦拭裤子,他双手还带着药味。对郝誉忽然打昏白岁安,他充满惊愕,却没有多少对郝誉的不满。在刚度过的夜晚中,白宣良依赖于郝誉,他从雄虫身上汲取温度,切实感受雄虫的本心。
郝誉与郝怿都是很好的雄虫。
他们都不会对芋芋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进去吧。”带路的研究员手压在门把手上,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般叮嘱道:“只有照顾好郝誉……白宣良先生,您也不想自己和孩子回到过去那种生活里吧。”
门打开一道缝隙。
满出的气味,溢出的声音,空气中雄虫与雌虫交织在一起的身影,如同时空回溯。原来不止是黑夜,白昼也可以如此荒唐。
“去吧。白宣良先生。”基因库研究员鼓励道:“只要尝过一次,后面就没什么困难了。”
底线只需要打破一次。
后续就能打破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白宣良吞咽口水,被羞耻的“第一次”刺激到无法言语,他手贴在门上几乎要一并加入荒诞白日欢/爱中。屋内却传来激烈的咒骂与爆裂声,随着什么金属物断裂声,伊瑟尔发出尖叫,郝誉身上为数不多的布料再次报废。
军雌抽出枪械,将白宣良、研究员护在身后一脚踹开房门。
郝誉压着伊瑟尔,在干断的折叠床上缠绵。他一只眼充血通红,还被药效副作用控制着,另一只眼白明晰,对上基因库狠狠翻个大白眼。
“您们这群畜生!就不能把副作用调低吗?”
天天打,天天打,真是没有点消停。
郝誉抓住伊瑟尔做最后的工作。身下雌虫嗓子已完全哑,过去呈现在白宣良面前傲慢的贵族样子荡然无存,银色长发黏糊糊贴在郝誉身上,一缕一缕。
“慢。郝誉。郝誉。郝誉。”
郝誉迟疑下,没有停下动作,只抬起手捂住伊瑟尔的眼。他像抱着什么救命的存在,在伊瑟尔身上舒缓足够,低头埋在那该死的美丽长发中狠狠吸气。伊瑟尔的眼泪与呜咽从郝誉指缝流淌过,不管是生理性还是心理性的,郝誉必须承认这一回自己稍微过分了。
“好了好了。不哭啊。我不做了,真的不做了。”
伊瑟尔不顾,将郝誉的手掌当做支撑,整个头靠在上面,由对方摆动颈椎,最终缓缓靠在郝誉胸口。
白宣良像是自己的位置再次被夺走,警惕又不甘,想摆出真正的雌君姿态上前,又苦于郝誉早晨的果断,停在这一步。
“多做有利于您的恢复。”研究员大言不惭道:“您看,要不是我们针打得快,您又要拆房子了。疗养院哪里那么多房子给您拆啊。”
“您啊,就要多做,多睡,多放松点。”
“局势说不定哪天就坏下来了。”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是的, 说不定哪天局势就坏下来了。
郝誉抱着这种心态,搂着伊瑟尔躺在沙发上。雌虫被折腾狠了,梦里抽噎几下, 靠在郝誉身上掉下几滴眼泪。郝誉除短暂几秒的内疚外, 没有任何感觉。
他与伊瑟尔躺在沙发上, 白宣良坐在他们脚边的沙发座上。郝誉的脚稍微深直些,就能触碰到寡雌的臀肉,以及放在膝盖边长长一卷草本植物。
“这是什么?”
“慢慢草。”白宣良的指头掐住草本植物的一头,沿着筋脉中一道黑线用力挤压,一些半透明的块状颗粒从开口滚落出来。郝誉越看越觉得熟悉,听白宣良继续说, 才明白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这是蝎族原生星球的草药, 据说对青少年发育极佳。
同时,这也是蝎族古药方里治疗枯萎病的主药材。
郝誉十几岁去看望哥哥时,还被哥哥郝怿压着灌了好几口慢慢草草汁。那苦涩的滋味到今天, 依旧让郝誉难以忘怀, 收脚,坐直, 严肃抗议。
“这东西难喝死了,又没什么用。”
“芋芋每次都能喝完。”白宣良低低说道:“他说, 良药苦口。”
郝誉不再说什么。他对修克和伊瑟尔张牙舞爪,对白岁安连连教育,但对白宣良没办法——特别是白宣良有主意后, 郝誉更不能拿对方怎么办。
“你榨好给他喝吗?”郝誉放好伊瑟尔, 蹲下身观察地上长长的慢慢草。他第一次发觉这草晒干的样子, 拿过一个小桶,帮白宣良剥开草皮, 压出里面的颗粒物。
“是的。”白宣良补充道:“我想多做一些,给修克也送点。”
郝誉自己不喝就行。
他自告奋勇帮白宣良完成榨汁等体力活,端着盘子上楼看望两个孩子。修克早上只进行了基础热身和训练,被郝誉哄到楼上背体术准则、刷卷子。看见郝誉端着草汁上来,他明显喜悦起来。
“郝誉叔叔。这是什么?”
“专门给你做的草汁。”郝誉催促道:“快喝吧。”
坏心眼军雄看着小蝎子毫无戒备的一口闷掉慢慢草汁,腮帮子猛地鼓成两个圆球,嘴唇缩成一个小圈,牙齿互相咬着,提防着,踢翻椅子四处寻找垃圾桶的臭样子,发出愉悦的笑声。
“哈哈哈哈,不能吐。这个对身体好。全部喝下去哈哈哈哈。”
可怜的未成年脸已经埋在垃圾桶里了,听到郝誉这番话硬抬起头,用手托住两腮,捂住嘴唇,哽咽数下,脸色难堪。
“唔。”
“不可以。”郝誉今日就要欺负小孩,吓唬修克道:“全部吃下去,一滴都不可以漏出来。”
修克两眼泪汪汪,显然被这草汁苦透了。他像个膨胀的气球,自觉用手一点一点挤压掉内在的空间,每次吞咽水都从眼角和额角渗透出来,正达到另外意义上的水分平衡。
郝誉满意看着修克全部吃下去,苦得伸舌头,舌苔到舌根上的虫纹都带着草汁的颜色。
“一点都不好吃。”修克用手背擦拭眼角泪花,抗议道:“我不要喝。”
郝誉:“这是补品。”
“什么补品。”修克嘀嘀咕咕,嘴巴不饶人,态度明显软化下来,显然是相信郝誉的鬼话,乖乖回到书桌前继续磨卷子。
郝誉乐得小孩如此乖,从药碟下摸出一块糖放在修克手中,“说补品就是补品。来,尝尝糖。”
修克抓抓糖纸,翻眼看着郝誉,似乎正怀疑这是不是新的苦东西。郝誉直接端起杯子跑下楼,预计拿另外一份去找亲侄子再演一出。
“白哥。白哥哈哈哈。小孩果然被苦到了。哈哈哈,我来端去给芋芋。”
修克把糖果握在手心,躲在楼梯口往下看。发觉郝誉把从自己身上得到乐趣分享给另外一个雌虫,掌心黏呼呼,心里也黏糊糊——明明说好今天要训练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先是白岁安大闹一场,又是基因库和军雌上门,然后是和雌父……修克走回房间,摊开卷子。
哪怕没看见现场,他也能猜到大致发生什么事情。
无非是雌父一次又一次的乱叫,双脚被蝎尾纠缠住,郝誉叔叔的双手会从脖颈开始往下慢慢攀爬。他和其他家伙的抚摸完全不一样,修克因亲身体会过,很嫩分辨出郝誉的特色。
一些冰冷的指尖,修正整齐的指甲,粗糙充满伤疤的指腹。
沿着自己的脊椎,跳舞一样点在最突出的那几块骨头上,接着随意又精准切入,打断声音,透过厚厚的骨肉翻过来扼住嗓子——修克自己尝试摸过。他在浴室光着身体,对镜子尝试复刻郝誉的手与抚摸。可他是个笨小孩,怎么挥舞蝎尾,怎么撅起屁股,都寻找不到正确的感觉。
似乎必须是郝誉叔叔才行,换一个雄虫都做不到。
“放/荡的雄虫。”修克胡乱写几行分析,一口气划掉,“和什么雌虫都能睡的大色魔。”
他长得也不比雌父差。
修克彻底跑偏内容,他托着下巴,摇晃小腿,努力不和成年雌虫攀比这种东西。
有过诈雄虫的前车之鉴,修克确信郝誉不会对自己下手。他在身边寻找一圈竞争对手,很不想承认,又必须承认同龄雌虫中没有什么谁可以和自己想比拟……
“白岁安是郝誉叔叔的亲侄子。”
修克趴在桌子上,用指尖把糖果滚来滚去。
他单纯地想,依照郝誉的行为准则是绝对不可能和白岁安发生什么,相反,自己再长大一点,未尝不可以再试试看让郝誉抚摸脊椎骨,寻找那种前所未有的刺激。
“况且我现在算是郝誉叔叔的徒弟吧。”修克满怀期待,抓住糖果,翻来覆去,最终不舍得吃,专门找个小盒子装起来,塞到桌柜里,“我比白岁安的关系还更近一点呢。”
白岁安是不可能超越自己的,自己只需要努力再努力,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惜。
修克算漏了,白岁安是什么家伙。
*
白岁安房间里。
“慢慢草草汁?”白岁安看着面前打碎的半透明汁液,面不改色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没给郝誉留下任何看乐子的机会。
郝誉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包果干蜜饯毫无用武之地。
军雄啪嗒下,焉了。
“小叔想看我笑话吗?”白岁安清醒过来,没有费多少力气掀开床,换上裤子。他脱得太快,都不等郝誉闭眼,一双大白腿连带偏瘦的上半身都露出来。
“我早上那一拳怎么样?”
郝誉半眯着眼,心口如一,“很不错。”
白岁安翻找出深空机甲模拟仓专用的训练服,呲呲往身上套。这款训练服是最贴合身体的款式,穿起来费劲不少,后背的拉链要白岁安吸气才能拉上去。他边说话,边把胸口、屁股等地方的布料拉上去,到最后穿不上才求助郝誉,道:“小叔。今天我也要训练。”
郝誉打小孩的手又一次蠢蠢欲动。
“不可以。”
“为什么?”白岁安背对着郝誉,满脸愤懑,“我努力有什么错吗?”
“努力把身体努力废掉吗?”郝誉看着面前白花花的背,双目紧闭,抗拒道:“你今日的功课完成了,现在,给我上床睡觉。”
白岁安不依不饶。
他更把身体凑到郝誉跟前,因背对着,横冲直撞倒在郝誉手里,贴着军雄放肆,“我不要。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小叔,你是不是要带着修克吃独食。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是我小叔。我才是你亲侄 子!”
幼崽撒娇,对郝誉这种冷酷军雄来说有些不合时宜。
主要是,这个幼崽年十八岁。
换做任何一个军雄崽,郝誉大嘴巴子直接抽上去,把皮实小崽子教育得服服帖帖。可面前是他哥哥唯一的孩子,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的唯一一个亲生孩子。
郝誉真怕自己再一巴掌下去,又把白岁安打昏过去,双手虚虚环在他身边,连连打含糊,“什么吃独食?我对修克好,还是对你好。你自己没感觉吗?”
“他天赋好,是帝王蝎种,和小叔你一个虫种。”白岁安最在意这件事情。他的焦虑不光来源自己,还来源上一场摸底考,军雄们的交流,当然最重要的一击永远来自他死去的雄父。
白岁安道:“雄父还承认他是他的孩子了。”
郝誉头疼:“你担心我会对你不好?芋芋,你到底哪里觉得我对他好?对你不好?”
他堂堂国家英雄,为这两个未成年鞍前马后,又是去看考场又是去安顿他们两的雌父,又是找来难得的模拟机,还认真研读考学各种细节。现在两孩子都在干什么?窝在屋里对自己拈酸吃醋吗?
郝誉觉得孩子们还是不够了解军雄。
军雄这种烂黄瓜群体,有什么好稀罕的?外面的居家好雄虫一抓一大把,要权势哪个不比军雄安全还活得长?
“你雄父的事情,我没办法解释什么。”郝誉坦白道:“芋芋。我只能对你坦白我自己的想法。”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永远是我最亲的侄子。”
“我的资源。我的财产。我所能照拂到的范围,你想要什么,我便能给你什么。”
“你是我哥唯一的孩子。你是无法被撼动的存在。”
白岁安站着,聆听这段动人的承诺。
他不相信承诺的有效性,因他的雄父生前也是个极会承诺的存在。白岁安需要更多、更多比叔侄更加亲密,更加有威慑性的关系维持他对郝誉的信任。他挺起背,隐形拉链在股/沟摇晃许久,随动作往下又打开一截。
“小叔。”白岁安扭过头,微笑道:“你说我是无法被撼动的存在。”
“那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啊——”
白宣良听到孩子在惨叫。
他赶快放下手里的食物, 跑到二楼看看到底发生什么。入目,郝誉反手按住白岁安不安分的两只手,将他整个压在自己膝盖上, 宛若对待更年幼幼崽那般, 巴掌高高扬起, “啪”!
“小叔啊。啊。”白岁安努力摇晃脑袋,劣势让他惊慌起来,两条腿胡乱蹬地,“等等啊——啊。啊啊雌父。等等。不要。啊。”
他叫一声,郝誉就打一巴掌。
那巴掌又狠又准,专门挑屁股尖下手, 反反复复在一块地方折腾。白宣良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子泛白的屁股上鼓起一块肿红, 孩子眼泪扑朔掉下来,还不忘倒吸鼻涕,用肩膀擦拭脸颊。
啪!
“我让你乱说话。”
郝誉又一巴掌, 后背到臀部的连体衣拉链高高蹦起, 冰冷的金属扣敲打在被敲打滚热的身体上,白岁安不适应地扑腾几下, 在意识到根本逃离不出小叔毒打后,埋头到胸口, 呜呜咽咽抽噎起来。
“那、也。也不能这么打我。”
他八岁后,再也没有被谁这么打过。眼泪流淌到下巴尖,汇成小水珠, 一颗一颗掉在地上, “小叔。小叔太坏了。”
郝誉冷酷看着孩子的泪水, 抬起手重重给他屁股再来一下。
在白岁安更惨烈的哭声里,郝誉反问, “所以,你知错了吗?”
鸦雀无声。
白岁安将脸垂下来,正好贴在郝誉的小腿上。借着白宣良上前的功夫,这坏孩子刻意用哭湿的面颊刺激郝誉。他温柔又带着调皮,猫一样在郝誉裤子上乱蹭,擦干净后,乖乖低头用发帘遮住双眼。
可把白宣良心疼坏了。
老实一辈子的雌虫也就昨天晚上起点歹心,如果郝誉和白岁安真的起冲突,他必然维护自己的孩子。因此,在郝誉忍耐逐渐潮湿的裤腿时,白宣良温温劝说道:“郝誉。芋芋毕竟还小,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就行了。”
郝誉转头望着白宣良,实在没办法说出口。
他才见证过面前雌虫令人心碎的一面,眼下不希望对方为孩子更伤心,含糊道:“我也是芋芋的长辈。教孩子这种事情。”
说着话,郝誉松开白岁安的双手。白岁安已麻木到无法做出太大动作,他将两只手放在眼前,红的白的紫的像一对乱色镯子从掌根一直蔓延到腕中部。
似凌/虐,似告诫,又似某种不可言说的情义。
白岁安脸上泪痕还模糊,嘴角勾了下,任由雌父把自己从小叔身上抱起,软绵绵倒在其中,上半个身子在雌父怀里,下半个身子侧躺在小叔膝上,乱七八糟没眼看。
之前那件连体训练服好不容易拉好的褶皱,全部滑下来,挨打挣扎产生的汗水随衣物剥落,形成一层新鲜的雾气的白挥发出来。
“好疼。”白岁安埋在雌父身上,哭戚戚道:“雌父。我走不动路。”
白宣良想扶,又扶不动,求助地看向郝誉。
郝誉沉脸,先环抱住这臭崽子的膝窝,再环抱住咯吱窝,轻轻将他侧放在床上,中途摩擦到屁股肿胀的部分,白岁安能嚷嚷多大声就是多大声,非得听到白宣良半责怪小叔的话才满意。
“小叔。”
郝誉臭脸看向这死孩子。
白岁安趴在被褥里,连体衣脱个干净丢给雌父洗。他自己趴着,脚勾出被子,故意抬起头,“小叔帮我拿一下作业吧。”
“不可以。”郝誉眯起眼,发觉床上崽什么都没穿,幽暗被窝里是一段雪白中带点殷红色的身体。他狠狠挥舞拳头,要打又不知道打哪里,威胁道:“还想被打屁股吗?”
“都要被打烂了。”白岁安一把抱住枕头,察觉自己回到郝誉的安全区后,继续肆无忌惮蹦跶起来,“小叔。我屁股手感好吗?”
“……”
“不好。你干嘛打那么多下。”白岁安别过脸,小声抱怨道:“小叔都不打修克。啊~我知道小叔会给修克做软开测试,那也很刺激嘛。”
郝誉微笑,一巴掌把崽按在枕头里,按得他呜呜乱叫,喘不上气才松开。再抬头,白岁安头发都乱成一团,一撮撮到处乱飞。
“小叔,你是不是急了。”
郝誉抬头,认真思考,“我在思考,怎么操练你。”
“……怎么操练修克,就怎么操练我吧。”白岁安要求道:“小叔是故意打我屁股吗?”
“嗯。”
“为什么。”
郝誉道:“打烂屁股,你就没办法偷偷训练了。”
“我才不相信。”白岁安更嘀咕起来。他还想继续说什么,郝誉已起身走向门口,留下几句寒暄后离开。白宣良与其擦肩而过,得到一管皮肉伤特效药,兴致勃勃拿来给孩子用。
不料,白岁安对药不在乎。比起什么时候好起来,他更想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在文化、战术、实战上全面压制修克。
“雌父。帮我把桌上三本书全拿来吧。”白岁安打个哈欠,一顿体力劳动后,他终于感觉到疲倦,脸埋在枕头上昏沉沉发声,“我再看一会儿书。”
白宣良不敢打扰他,帮忙上完药后,转到前面赫然发现孩子陷入熟睡。
毕竟是孩子。
白宣良纯良地想着,抽走白岁安正在看的几页书,悄悄退出房间,“郝誉为什么要打芋芋呢?”白宣良来到厨房,看向户外被郝誉揪出来泄愤的修克,压下询问的心思,专心处理食材。
*
户外。
修克得知不用作业,蝎尾就没有停下来过。郝誉每扫过去,都能看见那根灵活蝎尾上下打转、绕圈打转、比划心心打转……总之就是各种打转。转得郝誉都腾出三秒思考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这么外露的开心时刻。
不记得了。
郝誉进军雄养育中心上得第一课就是管理自己的心态和身体。自那之后,郝誉除了见哥哥总破功外,一直很克制,高兴也不尽兴,时刻提防敌人出现。
如此想想,郝誉看修克那快活似小狗的尾巴怎么看都不爽。
他上前一把揪住修克乱来的尾巴,不等孩子反应,强行拽着来到训练场。修克短促叫几声发现没效果后,眼巴巴跟着郝誉,就怕自己的尾巴被拽疼了。
到目的地,松开蝎尾。郝誉严肃道:“有学到什么吗?”
修克:“啊?”
拽尾巴?学到什么吗?修克转过身,摸摸屁股,察觉这样有些太愚蠢后,绷紧脸,严肃思考起来,“感觉蝎尾很不舒服……嗯。屁股也会疼。然后。那个。然后。”
居然能学到东西吗?
拽蝎尾居然是教学之一吗?
修克开始啃指头,眼珠乱转,“不应该不想写作业?”
郝誉忽然怀念白岁安举一反三的能力。他承认白岁安叛逆期非常不好管教,肉眼可见喜欢挑战自己的道德底线。但作为一个学生,白岁安能给老师带来最大的成就感。
不然,大家怎么都爱教聪明学生呢?
“第一课,管理好自己身体每一个部分。”郝誉用脚踢下身边一个大麻袋。这是军雌临走前留下的“教学道具”,郝誉嫌太多,让他们直接丢在训练场。他道:“雄虫孵化虫蛋,破壳的雌虫幼崽到一定年龄,家里都会寻找同虫种长辈帮忙进行教养。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修克没想过。
因为他恰恰好没有被同虫种的长辈教养过。他是各种意义上的私生子,雌父也非蝎族,身边没有可靠的大人,蝎尾也是懵懵懂懂用着,到上学才被老师教育不能成天晃尾巴。
他并没有经历过同虫种教养,也无法理解同虫种教养背后的意义。
“……我。”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郝誉宽容道:“没什么好丢脸的。你才十九岁,可以慢慢学。”
“虫族大类繁多,小类数不胜数。每一个虫种在结构与基因上都有细微差别,了解身体,应用身体,有同虫种长辈带领会更方便,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蝎族和其他虫种最大的区别就是蝎尾。”
郝誉露出自己的蝎尾。其他蝎族雄虫不常用蝎尾,已趋于大流将身体部分遮掩起来——郝誉大概是厮杀管了,他管什么大流主流,杀个血流成河!黑峻峻的蝎尾像另外长了一双眼睛,鳞甲上两处枪弹般的凹槽,闪烁白光。
日光毒辣。
修克已被注视到汗毛直立。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脚下却不知何时被郝誉的蝎尾纠缠住,向后摔个屁股蹲。
“了解自己的身体,学会使用自己的身体。这才是实战的基本功。”
郝誉双手抱胸,任由自己的蝎尾缠紧修克的小腿,沿着腿肉向上,狠狠把孩子拽到自己眼皮下。
“你看,到了这个地步。你的蝎尾在做什么呢?”郝誉摸摸下巴,抬脚轻踩下修克焉巴巴的蝎尾,奚落道:“我好像听到它在哭。嗯……修克?”
修克确实要哭了。
和寻常冰冷的鳞甲不同,虽面上和郝誉一样冷冰冰,缝隙里却无一不彰显个事实:军雄今天火气很大。
“我知道。”修克摇晃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尝试用蝎尾戳戳郝誉的蝎尾。他不敢抽,也不敢打,控制尾巴擦一下,缩回来,弹出尾巴尖看看,再狗狗祟祟过去擦一下。
郝誉没火气都要被擦出火气了。
他上前把修克从地上揪起来,站稳,将那一麻袋训练用绳镖丢过去,命令道:“用这个,先甩两回给我看看。你想怎么甩都可以,用你对绳镖的理解去用。”
修克接过,站稳,深呼吸,余光打量郝誉。他发觉郝誉忽然站到自己十米外的地方,对自己比划个“开始”的动作。
嗯。这个范围,郝誉叔叔的蝎尾应该不能干扰自己了。修克认真起来,脑海里复刻郝誉使用绳镖的几个瞬间,头、肩、腰、膝各自所处的位置与角度清晰存在眼前,随几次细微的调整后,修克腰部发力,肩膀连带手臂,力量汇聚指尖——
磅!
强烈的破风声,肉眼可见一圈小爆破环环绕在修克手掌处。
郝誉慢悠悠招待看乐子的亚萨师徒二人。三个军雄各自端一份甜茶边品边看。
“好厉害。”军雄雅格夸奖道:“这是他第一次学习绳镖吗?这天赋也太。”他到底是三位中最年轻的一个,话音未落,修克那尚未脱手的绳镖快速绕个圈,先缠住蝎尾,硅胶制的镖头螺旋般连连打在修克后背。
惨叫声中,郝誉和亚萨心平气和喝茶。
“哦~多么熟悉的场景再现。”亚萨道:“我当年就是不想挨自己的打,才不学这玩意。”
郝誉?郝誉没得选,他天赋太好,被一群大人按头学。
“知难而退,也是件好事。”郝誉平静围观修克与缠住蝎尾的训练用品做斗争,点评道:“我总不能从怎么合理使用蝎尾开始教他吧。”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绳镖与其他暗器不同。
从形态上, 它属于长武器、软武器。战斗中使用绳的摔劲,发镖而出,可以快速回收, 也可利用缠、绕、抡、击、抛、扫、摆、收等动作牵制敌手。
代价是瞄准度。
郝誉都不指望修克练习什么瞄准度, 他悠哉悠哉和亚萨喝茶回忆心酸训练史, 围观修克一下午都和绳索做斗争,前两条绳子完全打成死结,孩子只能用牙一点一点啃掉麻绳索,解救可怜的蝎尾。
亚萨欣赏新人愚蠢运动,想起自己不争气的徒弟,侃侃而谈, “郝誉。你不能这么想。教徒弟还是很有趣的, 你看雅格——最后教出来很有成就感!你不要这么快下定论,最起码教他点基本功。”
郝誉无语地看过去,满脑子都是亚萨当年收徒对自己大吐苦水, 一口气爆出“刀柄打崽”“没天赋就不要祸害我”等诸多金句的样子。
“你说话不看看自己以前的样子吗?”
亚萨不看。他在为人师表上已经熬出头了, 对郝誉频频输出“做师傅的道理”,“你要给孩子成长的空间, 不要逼他们那么紧呀。你看雅格。”
“少放屁了,雅格3岁就跟你启蒙了。中间你还跟我去下任务, 就纯纯放养崽。你也就前几年又带他一会。”郝誉指着大马路中间持续和绳镖斗争的修克,叹气道:“修克又不是6岁。”
这孩子怎么还不来问自己绳镖的基本功。
他难道真以为自己琢磨能琢磨出什么技巧吗?
巧了。
修克还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以为这是郝誉布置下来的作业, 勤勤恳恳研究如何协调绳镖和自己的蝎尾——过去修克多用蝎尾在攀爬和勾取上, 他可以短暂的一心二用, 四肢和蝎尾同步行动。可要两个地方一块发力,同时保持高注意力, 修克不太行。
他咬断第三根绳索,已经明白如何让武器配合身体了。
先将绳的末端缠绕在左手腕上,确定末端不会脱力后。修克低下头,模仿郝誉手上两个装甲,紧紧抓握后,握紧镖头下三尺的位置。他从未近距离看过郝誉释放绳镖,也没有白岁安那类视力异化能力,可以慢速回看郝誉的动作。
在修克眼中,郝誉所做的一切格外轻描淡写。
眨眼,诸事成定局。
他无法想象郝誉在战场的样子,自然也无法想象绳镖这样武器真正的攻击力——而一个孩子最超脱的能力就是他的想象力。
叮当!
随着一声细微的碰撞声,郝誉和亚萨双双抬头。两人都看到一道白虹乍出,佛如疾风,散落在训练用的道路上。而先前掌握在修克手中的软硅胶镖头,镖头一寸深深没入水泥地中。
修克依旧保持射出的姿势,站在原地。
两指因这一次成功射出微微颤动,手臂与肩膀正呼吸着,轻微起伏着。腰则稍微欠缺些,散发出火燎燎的酥麻感。他目光在确定绳镖甩出去,而非和之前打一个回旋后,雀跃起来,看向郝誉发出声音。
“叔!是不是这样用。”
他直接把“郝誉叔叔”四个字缩写成一个“叔”,无视郝誉抽搐的嘴角,凑上前,快语连珠,“绳镖原来是这样的武器吗?是这样用吗?”
有趣。
非常的有趣。
这件小小的武器,从两指间甩出时,绳索带来的摩擦感正给修克带来种别样的喜悦。他像是寻找到一样更有趣,比深空机甲更加具象化的爱好。
修克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具备钻研绳镖的潜能。
他只能确定自己对绳镖感兴趣。
“……你这么兴奋干什么?”郝誉端起茶杯,一口闷压压惊。他没有阻止修克靠近自己,也没有继续出口打击修克学习绳镖的热情,只是默默把头别开,看向远处。
“刚刚就是。”修克阔别多年的自信,随着这一发成功重回身体。他语速有些超标,语序发生颠倒,唯有脸蛋红扑扑,热汗不断冒出,“没有打到尾巴。我射出去了。手感,很好。特别刺激。”
亚萨发出惊天大笑。
郝誉直接把这个黄色废料踹出二里地。
“你合格了。”郝誉对修克道:“希望在接下来的地狱里,你还能保持这种心态。”
*
基因库在郝誉这道德水准相当低,属于纯纯负面组织。
当然,他们在郝誉心理同时是科研能力第一的专业组织,甚至有道德水准和专业水平呈反比的倾向:道德越低,专业越强。
因此,基因库告知郝誉,修克上限很高后。郝誉真的是把小蝎子往死里操练。
“再加三十圈,负重再加一倍。”
“放心,你死不掉。”
“你的文化课?你不会一边跑一边背书吗?大脑和身体要同步活跃起来,才是最高效率的学习啊。”
修克:“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边背书边跑步?”
“为什么不可能?”郝誉比修克更惊讶。他现身说法道:“我就能做到这一点。我的室友、朋友、挚友甚至能边完成运动项目,边在脑子里做高数题。修克,你看看你的文化课,你这个分数我说出去都丢人。”
“到了战场上,你连联络器都不会装,地形图会看吗?星图会看吗?电信联络码会分析吗?你不学好数学,和寄生体有什么区别!”
亚萨在边上凉飕飕补刀:“可以混入寄生体里当卧底。哈哈哈郝誉,你知道优卡前段时间是怎么分辨寄生体和普通雌虫的吗?哈哈哈他给他们做高数题,做不出来全部送到基因库做下一步分析。”
寄生体可以寄生雌虫。
他们可以读取雌虫的记忆、一部分能力,但不能读取智商和经验。之前就有寄生体试图混入基因库,寄生某研究员盗取绝密档案。结果拿到手,一群中高层面面相觑,整个族群没有任何一位看得懂档案里写什么。
绝望的天书,莫过于此。
能算高数,可以理解深度科学知识的寄生体凤毛麟角。
修克理解这一点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后。直到他发现亚萨的徒弟雅格,也遭受两位前辈的羞辱后,小蝎子恢复了战斗力,开始试图找雅格聊天排解情绪。
“当老师的军雄都这样吗?”
雅格:“可能吧。”
不同于修克被嘲讽的文化成绩,雅格的感情史正处于亚萨和郝誉恨铁不成钢的阶段,两个军雄每日就过着看着孩子八卦嗑瓜子的生活。
“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军雌骗啊。”郝誉大吐苦水,“亚萨,你们两到底要在我这里蹭吃蹭喝多久。”
亚萨:“不知道。来,雅格细说你这次被雌虫骗钱的经历。让我开开眼,你又怎么人财两空。”
年轻军雄雅格在恋爱上磕磕碰碰,不是遇到坏心眼的白嫖雌虫,就是遇到爱而不得道德感太高的雌虫,好不容易碰到个道德底线不算高的,但又因为底线不高,把雅格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小钱钱一卷而空。
“呜呜呜,他还不如白嫖我呢。”年轻军雄雅格吃够了爱情的苦,在两位老师的谆谆教诲下,逐渐铁石心肠,发誓日后要努力白嫖雌虫,做一个不负责的军雄。
白岁安听完全程,对军雄的私生活有了全新的认知。
这几周的时间,他和修克陆陆续续参加了几场院校的考试。郝誉特地打招呼让系统后台把两孩子划分到不同的考场,白岁安再也没有成功狙击过修克。
他们两真实的成绩也逐渐显露出来。
白岁安,文化课成绩从没有掉出院校单独考试的前10名。
修克,基本就没有出现在文化课前300名里。
但与实战分数折算后,两人的最终名次实现了前后颠倒。
修克,是院校单独考试综合名单前10名的常客。
白岁安,从没有没有出现在综合名单前300名里。
负责各大院校安全事宜的军雄优卡,悄悄把修克和白岁安在各类考试里的分数摘出来,用系统校正后,转交给郝誉。
“基因库很少在基因分析上出错。”军雄优卡双腿完全恢复了。他指着名单上高歌猛进的曲线,道:“听说你一直在给小蝎子特训,感觉如何?好几个军校听说你在培育他,都询问我相关的事宜。”
郝誉扫一眼修克的曲线,翻页,观察白岁安的成绩。
“你别说太多。”
“都是老熟人,有什么不好说的。”优卡道:“小蝎子基本确定要进入我们这一行,日后那些校长、主任都会关照他——你有没有中意的专业?我记得你还有个助学名额?”
“指挥系,或者靠近战术、战略的专业。”郝誉叹口气,心中有了定数。他对修克的未来并不做多想,对方没有他,也会有其他军雄持续关注。
芋芋不一样。
芋芋这个实战成绩、模拟机成绩,实在是不适合深空机甲专业。
郝誉折中考虑下孩子的志愿,道:“偏技术类的专业,机甲设计?深空测量?也应该不错。我记得军部有专门的技术部。”
十年后,他要是没死,应该可以麻烦人把芋芋安排个不错的岗位,再帮忙相看雄虫,让芋芋和白哥彻底安定下来。
有些东西不适合,就不要强求了。
“我听基因库说,你侄子好像是阿莱席德亚式人才?”优卡有点印象,回忆道:“挺可惜的,错过了‘优才培育计划’,人才库那边又没收录,只登记在册。你还把保密级别拉到最高……除了我们三军雄,外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郝誉。郝誉。你要不要我透露出去一点,阿莱席德亚式人才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人才,那些军校会很喜。”
“不要。”郝誉断然拒绝。
他看着手上属于白岁安的成绩动态表,沉声道:“他,真的不适合去战场。别把他硬拽进来。”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郝誉想给白岁安平安的一生。
而白岁安不想要这样的一生。
在修克跟着郝誉训练的第二天, 他也加入到训练队伍中,喜提肌肉损伤,在床上又躺了两天, 身体和效率彻底跟不上修克的节奏。通宵熬夜钻研体术也没有任何效果, 如果说白岁安花费八个小时可以掌握一个小章节的技术点, 那么修克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再加上身体素质、虫种、异化能力上的不同,白岁安基本被踢出绳镖训练中。
他最开始还会缠着郝誉闹一下,后续发现这并非闹一下可以解决的情况时,修克已经和他拉开了一定的差距。
白宣良因此十分担心亲子的心理状态,频频寻找郝誉,希望对方在这件事情上不要让两个孩子差别太大。
“芋芋心理毕竟……会有点不舒服。”白宣良委婉道:“我不是拖修克后腿的意思。不要让芋芋再看着你们训练了。能不能让他也忙起来。”
郝誉想想也是, 大手一挥腾出时间, 专门教授白岁安射击与近身搏斗。
严格来说,他在教育两孩子的过程中,充分展现自己不是个好老师——那摆烂一样的教学法, 怎么说都说不明白的逻辑, 最后只能上手用肌肉酸疼和挨揍让孩子明白“如何暴揍敌人”。
“不可以学我的起势。”郝誉长长的蝎尾甩来甩去,将草地飞长的草一一剃干净, 新鲜的草汁和草叶沾满全身。他浑然不在意,抬脚压在白岁安膝盖上, 将对方的重心再压低两份,“我的身体状况和你们不一样。”
白岁安咬牙坚持。
接连的打击让他身心俱疲,十根手指都缠上细密的绷带, 上午一换, 中午一换, 下午一换,每次换下来都能撕下一层薄薄的皮肉和血渍。白宣良随时准备将温水和药物洒在上面。白岁安泡在最好的疗愈药水中, 看着皮破开又长好,最后生出蹭厚且狰狞的茧子。
他并不嫌弃这一切的丑陋。
丑陋如果能变强,白岁安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他最害怕的是努力无法兑现成实力,是自己寻找前进的方向,最终被告知“一切早就命中注定”。
磅!
他被郝誉毫不留情地打倒在地,抽疼片刻,扶着草地站起来。不远处的大马路上,修克正对着移动靶练习绳镖。因疗养院总共只住三位军雄,马路常年长草,郝誉叫军雌把靶子全放在马路上,做成修克的专属训练场。
白岁安体质不好,就在柔软的草地上训练。
“芋芋。”郝誉双手抱胸,蝎尾心不在焉卷起一朵小花,用尾勾轻戳花蕊许久,“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其他专。”
“不要。”白岁安站起来,重新摆起姿势,“小叔。再来。”
他用近乎偏执的意志,频频打断郝誉的话。到最后真没有什么办法时,郝誉气得找伊瑟尔发泄一顿,睡完带着满身水雾找白宣良说话。
“分数好又不能代表全部。找到适合自己的专业不好吗?白哥,你帮我劝劝芋芋这孩子。”
白宣良也无奈,他很难想象孩子听自己话的样子。
“芋芋一时间想不明白。”白宣良愣神,等他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时,已经晚了,话摔在地上再也捡不起来。“毕竟,修克在他前面。”
修克。
只要修克存在一天,白岁安的心结便无法解开。他自虐式地磨砺自己,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为成绩而报考深空机甲,还是为修克报考深空机甲。
白宣良作为雌父,每天晚上都给两孩子做夜宵。他对修克并没有过多执着,一旦知道修克并非郝怿亲生孩子后,他柔软的心毫无戒备,甚至想到郝怿生前曾对这孩子释放出善意,肉食都放一样的数量。
他当然不敢把这种事和自己的孩子说,每次为掩盖心虚,两份都按照芋芋喜欢的口味做,食物都挑芋芋喜欢的煮。
郝誉是轮不到吃夜宵啦。
他大晚上三成概率在伊瑟尔床上,三成概率在屋顶睡觉,三成概念去亚萨或优卡家打牌喝茶,最后一成是睡在沙发上。自从家里多了好几个雌虫后,他除做之外,基本不会过多留在家里,避嫌一样游荡在整个疗养院和屋顶上,沐浴日月精华,偶尔发癫。
他知道白岁安对修克的不爽利,恼怒对方为什么不放着更舒服、轻松、安全的人生轨迹前进,非要和修克一样走上危险、致命、随时会死掉的职业道路。
“我想,要不要把修克送走。”郝誉思考许久,给出这个提议,“我有个朋友在给各大院校当安全监督,他认识不少院校校长和主任。修克该学的基本功都学了,剩下就是练。他换个地方也不会怎么样。”
修克天赋更好,那些院校成员会时刻关注他。
军雄也会时刻关注他。
郝誉确定这孩子现阶段不需要自己盯着,放心把崽丢出去,关心自己兄长留下的唯一雌子。正如他之前所说,他会把最好的资源留给白岁安。
白岁安会一直活在他的庇护下。
直到郝誉死亡。
“送走的话,伊瑟尔……”
“不用管他。”郝誉道:“他们父子关系很差。白哥,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修克十九了,不是九岁幼崽,他完全可以单独出去住。这样芋芋眼不见为净。”
白宣良犹豫,还是没抵挡住雄虫全身心为他们父子着想的诱惑,收起下巴,点了头。
“郝誉。”白宣良手拂过郝誉肩头,扫去一些碎发和奇怪的花草屑,“我想给你也弄一张床,这样你可以睡得好一点。”
“不。”郝誉坚决道:“我睡伊瑟尔那边就好了。”
“伊瑟尔那边也没有床。”白宣良说的很含蓄。自从上次郝誉发狂把折叠床干塌,伊瑟尔房间再也没有添加一点家具。白宣良可以不往里面添加家具,用一点暗戳戳的小绊子试探郝誉与伊瑟尔的关系。
令他欣喜若狂的是,郝誉并没有因伊瑟尔没有床指责白宣良苛责对方。
令他伤感不已的是,郝誉也没有因伊瑟尔没有床不在对方那里过夜。
雄虫对床的需求匮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白宣良躺在自己柔软单人床上的夜晚,辗转反侧,假想郝誉只纯粹在伊瑟尔房间过夜。可他数次抱着为郝誉添衣加被的想法走到走廊尽头那扇门前,都能听到甜腻粘稠的属于伊瑟尔的沙哑调。
白宣良站着听了许多次。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这几周里遭到了种凌迟,正如他的孩子在面对伊瑟尔的孩子遭受的打击那样——只是他的打击更加隐晦,更加难以启齿,更令白宣良煎熬。他将双手放在烈火上烘烤,即畏惧火舌舔抵双手,燎伤皮肤,又不舍得高温气焰带来的温度,只能小心地靠近,再仓皇离开。
“郝誉。”白宣良用手梳起雄虫耳后一把发,“我给你买了几件日常服。你要不要试试看。”
“白哥知道我的尺寸。”郝誉素来不爱管这种琐事。按照他这臭脾气,有衣服也不爱穿,去执行任务,再滚到寄生体地盘上也要光着,索性早早习惯。“白哥帮我安排这种事就好。我和我哥一样,纯色就好了。”
白宣良的手停住。
“我买的,就是纯色。”
“那太好了。”郝誉道:“是黑色吗?黑色耐脏。”
“嗯。”
其实白宣良买的是郝怿最喜欢的纯白色。
而这颜色并不适合郝誉这种整日胡作非为,上跳下窜的军雄。按照白宣良最初所想,郝誉就该穿一身耐脏的黑色,可以随意活动,怎么也不怕脏。
可真到挑选衣服的时候,白宣良满脑子都是穿着纯白常服的郝誉。他甚至挑选郝怿最常穿的蝎族雄虫传统服饰和五十年前流行的外罩。
这种后背整个覆盖住的设计,在蝎族领地可以遮挡强烈的阳光,却在最底部裁剪出一个“v”字形的深口,随走路让雄虫露出蝎尾。
郝怿是个保守又温和的雄虫。在白宣良的印象中,对方就连欢愉也不会过度使用蝎尾。他的蝎尾比起一种示威和圈地的工具,更像示爱的草蔓,温柔固定住位置,任由自己抓住鳞甲与尾尖。
绝不是郝誉杀器一般的蝎尾。
“到货的话,白哥放沙发上吧,我看见就会穿。”郝誉捂住隐隐作疼的针孔,脖颈处青筋狂跳。他前一天又被基因库拉去挨针,浑身上下的火气还没有完全散去,着急找伊瑟尔处理。
同时,他计划把对修克的安排和伊瑟尔说一声。
不管再怎么说,这两个都是父子。
郝誉自认为不是冷面无情,不通血亲情义的家伙。他灌一大口冷水,不忘再叮嘱白宣良,如果发现给自己的快递千万别拆开,直接放在沙发底下,由他自己打开。
“我知道了。”白宣良看着郝誉转身,那条强有力的黑峻峻长尾,啪嗒啪嗒随着步伐正鞭笞他的心。月光下,油光水亮的外壳与粗壮的鳞甲,裹挟着一个战士呼之欲出的血与欲,吹出燥热。
“郝誉。”白宣良还是忍不住轻呼数声,“郝誉。”
他有一刹那渴望郝誉转身奔向自己,又不是那么希望对方转身奔来——是以什么身份向他走来呢?一个军雄?一个弟弟?是郝誉,还是郝怿?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要上前,要赶快把那些到家的白色传统蝎族服饰,换成更适合郝誉的黑色运动常服。
不。
其实,再买一份就好了。
白宣良想着,将已拆开熨烫好的白罩衣取出,铺在床上,轻轻靠上去。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如果说, 白宣良的胆子终于长到敢幻想点不该想的程度。那么伊瑟尔的胆子始终在幻想点不该想的东西。他才从浴室回来,浴巾还没有扯下来,郝誉突袭一般抱住他, 刺得雌虫一阵战栗。
伊瑟尔从最开始的反抗、嘴硬, 到现在习惯随时打开接受郝誉, 他适应太快,甚至适应出“苦中作乐”的情趣,做着做着会和郝誉提起减刑之类的畅享,用手狠狠揪住郝誉的头发。
郝誉对此只做出闷头苦工的姿态。
伊瑟尔说一个字,他凿一下,二人仿佛进入什么艺术创作环节, 叮叮当当一顿乱敲打后, 伊瑟尔这块顽石软趴趴依偎在郝誉怀里,再也说不出半点坏话和讨厌话。
到这个时候,郝誉才会正儿八经和伊瑟尔说正经事——这也是之前吃到的苦头。对伊瑟尔这种刺头般又坏又蠢的雌虫, 郝誉说什么事情都会被对方拽到一个暧昧的氛围里。郝誉吃过几次亏后, 索性在开场前把对方收拾服帖,再开口聊正事。
今日, 照旧如此。
“我打算让修克搬出去。”
“什么?你。”伊瑟尔果然有所反应。在家里的四个雌虫中,他与郝誉身体接触最多, 心灵交流最少。虽然其他雌虫也没有多到哪里去,但在郝誉心里,伊瑟尔比其他三个都要低一个档次。
犯罪, 就是犯罪。
郝誉始终坚定这一点, 再加上深信伊瑟尔诈骗哥哥, 对伊瑟尔没什么额外的好脸色,“我说, 我要让修克搬出去。他可以住在军校腾出来的考生宿舍。”
“不!不可以。”伊瑟尔应激般跳起来,作势要打郝誉的头。他手都没有伸出去,被郝誉整个抱住,腰和臀猛然一阵,接着是触电般的疼痛,连连哀嚎,“你故意的,你故意在事后说这个事情。”
失去力气,声音都哑了的雌虫在郝誉面前没有任何挣扎余地。
他思来想去,在自己过去的经验中拿出最柔软最受雄虫把玩炫耀的一幕,挤出几滴眼泪,趴在郝誉胸口,气如雾花,“郝誉。修克做错了什么吗?他是不听话嘛,你别和孩子计较——折腾我就好了。别把他赶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慈父姿态,真让郝誉惊讶。
不过修克和白岁安相比,显然是后者分量更重。郝誉从不掩饰自己的偏心,这也是他在哥哥身上得到最多偏爱的结果,在外人和亲侄子中,郝誉就要偏爱亲侄子。
“我又不是不供他读书。”
“是不是那个小白……孩子说了什么。”伊瑟尔不怎么下楼,和白岁安的交流实在不多。这不多的几次,就足以然他看清楚白岁安是条怎样稚嫩的毒蛇。先前在郝怿面前,没有完全打垮对方,留到现在,毒蛇便蠢蠢欲动起来。
“孩子能说什么。”郝誉累了,微眯起眼。
伊瑟尔却还在喋喋不休,抱怨起来,“你不要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你知道他之前看到我们那个了吗?”
郝誉假寐,故意不接这个话题。
他内心当然知道那次失误,也很清楚是自己犯了错,不太想再提起。伊瑟尔偏偏要撕开这一层伤疤,添油加醋道:“你知道他拿着你的浴巾在澡堂做那种事情吗?”
好了。
这些再假寐也不成了。郝誉睁开眼,冷冰冰看着伊瑟尔。
伊瑟尔却话题一转,哈气可怜起来,“可能是我看错了。郝誉。郝誉。今晚留在我这里好不好。我最近总感觉门外有其他家伙。你出去我这里也冷死了。”
他说归说,总要动手,见郝誉没有反应,快速把雄虫纠缠到自己在地上的床铺,碎碎抱怨白宣良。
“他好小气,不给我买一张床。”
“郝誉。他不给我买就算了。他明知道你在这里,怎么也不给你买。”伊瑟尔见风使舵,吹耳边风的水准格外厉害。郝誉听着甜蜜蜜的话,都要想不起来伊瑟尔第一天对自己趾高气昂的样子。
“再废话一句,我就继续干你。”
伊瑟尔不甘地闭嘴。他躺在郝誉身边,试图翻到郝誉胳膊肘里,每动作一次都被郝誉推出来。最终只能找到郝誉手臂外,可怜兮兮用脑袋依靠着,喃喃抱怨道:“你话好少。”
“……”
“郝誉,我一个人在房间好无聊。你多陪陪我吧。”
“……”郝誉翻身。伊瑟尔跟过来,几乎是覆在郝誉耳朵上低语,“修克最近怎样。他要是做错了,你别罚他。你来……罚我就好了。”他下半身没有什么遮蔽的东西,蹭一蹭后,暗示明显,“郝誉。郝誉。”
郝誉忍无可忍,抬手把伊瑟尔按在枕头上,“睡你的觉!”
这个犯罪雌虫,没事尽说些花言巧语。
要不是今晚下雨+亚萨优卡都在疯狂做,自己高低得出去晃荡一圈。郝誉给自己的耳朵增加一圈精神力阻断,揽住伊瑟尔,倒头就睡。
*
依旧是梦境。
郝誉回到熟悉的地方。
地面粘稠的鲜血和远处浑身坦诚的雄虫们,无一不在复刻他第二次任务途中最惨烈的一幕。而他也和过去一样,娴熟地举起枪械,对那些雄虫展开扫射,老少雄虫与破裂的雄虫蛋在他耳朵里组成高低起伏不同的组合曲。
郝誉加快了开枪的速度。
如果白岁安在这里机会发现,郝誉的发枪速度几乎超过了枪械本身的承载能力,一圈淡色的弧光包裹住枪管,等最后一缕青烟散开,子弹停止,枪管也炸开成花。郝誉拿着炸裂的枪管碎片,走入尸体群中,对没有死透的雄虫们展开补刀。
是的。
寄生体们以雌虫为寄生躯体,以雄虫为生存食物。在大多数军雄的战斗里,被寄生的雌虫才是他们的第一敌人,多数雄虫都会被好好保护,直到得救,回归社会。
郝誉是唯一一个无差别对雄虫展开大灭杀的军雄。
理由非常简单。
在无法确保这批从小被寄生体养大的雄虫站在虫族前,全部按照【寄生体的食物与养料】统计。而郝誉,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给寄生体饱餐和变强的机会。确认这群雄虫没有一个愿意和他走,郝誉单方面展开了屠杀。
他是战争机器。
他为这件事情上了内部法庭,军雄、军雌、军事法庭吵了一架。他们都不敢叫基因库和雄虫协会插手。直到后续,事情小范围扩散,在造成实质性恶劣影响前被掐灭,郝誉也吃了好几个处分,挨了批评。
但,梦境无论重演多少次。
郝誉都选择无差别绞杀这群被敌军养大的雄虫。
他根本不会留给敌方变强的任何可能性,他是战争机器,一切思考方式都以整个种族和国家优先——性别?优待?那在种族议题面前不值一提,那在见过初恋与孩子与战友们死在面前,见过惨绝人寰的战争后算什么?
以雄虫为食,以雌虫为躯体存活下来的寄生体。
这个种族从创生之处,就是郝誉、军雄、所有虫族的死敌。他们是生物链上的上下关系,是共存又无法共存的存在。
【郝誉】
【郝誉】
【你杀了我的食物。】睡梦中无数次,有存在呼唤郝誉的名字,沙哑与稚嫩混合响起。他们像弹药倾斜下雄虫们的惨叫,属于同族的声线与温热的□□中弹的身体,令郝誉在漆黑的梦境中缓缓回首。
他的初恋,抱着他肉团似的第一个孩子,发出不属于他们的声音。
它们的身体融化在一起,几乎薄得接近荒诞,在那双纸透色的嘴唇说出更多前,郝誉毫不犹豫抽出手,枪管碎片化为镖头,细长半透明的精神力汇聚成绳索,抽向对方。
【我会杀了你身边所有人】
【我要你痛苦。你杀了我所有的食物。我要你也成为。】
【我的食物】
磅!
郝誉睁开眼。警惕让他第一时间用精神力包裹整个别墅。胳膊上睡得流口水的伊瑟尔;抱着一件白罩衣的白宣良;躺在床上四仰八叉露出半个屁股的修克;以及护具完备,对练习计数桩不断出招的白岁安。
郝誉弹射式起床,衣服都顾不上穿,连滚带爬爬下楼梯。他像一道残影,尾勾快速钉住墙面,四肢协调尾巴,白岁安抬拳-挥拳,半个呼吸不到的功夫。郝誉已从二楼最角落的房间,蹿到别墅大门前的草坪。
少年的拳,直直的打出一击。
电子音响,“97。”计数器上显示力度的条形码从零迅速涨到37,白岁安没有着急出下一招,定势,收招,回味一样认真再走一遍刚刚出拳的角度,从裤口袋掏出个小本子,写下一串数据。
他做这一切很慢。
郝誉却看得很仔细。
他眼瞳放大,无形的精神力从上至下将白岁安扫描个透。最后还是不放心,快语连珠报出三道数学题,听到白岁安心算答案后,放下心来。
“吓死我了。”郝誉拍胸脯,“天还没亮,就看到你起来练拳。你过去每天都这么早吗?”
白岁安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在郝誉看不到的地方,他撇去所有嫉妒与愤懑,像哥哥描述中的那个孩子一样,刻板认真地完成作业,高兴举着本子要雄父夸夸。
“如果誉誉有了孩子,他们兄弟就可以一起写作业。”哥哥郝怿在信中无比期待描述兄友弟恭的那一幕,“陶德是个好孩子,也会是个好哥哥。”
只可惜。
郝誉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个被自己亲手砍成肉块丢入火中的孩子。
他无法想象,寄生体如梦中一样寻找到身边,寻找到芋芋。而自己要亲手结束眼前孩子的生命。
“小叔?”白岁安用白毛巾擦拭脸颊,困惑道:“您不回去再睡一会儿吗?”
郝誉摇摇头,“芋芋。”
白岁安抬起头,听到一个没曾想过的问题。
郝誉:“能抱一下小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