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停滞了。
地球上无数凭借自身无法抵抗秘星之眼所带来的污染的人,都在信仰之力的浪潮下恍惚间像是被定了身。
他们呆呆地看着满天飘洒下来的金色的细雪,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只能看见它们碎成更细的纤沫,直至肉眼再也无法看见。
他们的思维依然无法运作,灵体坠入混沌,浑浑噩噩之间只能随着停滞的时间一起,在被不可名状存在的力量的影响下,于宇宙中坠入超脱时空之外的罅隙。
……
此时此刻,哥谭。
奥斯瓦尔德也已经陷入了恍惚的状态,双眼无神,也不知看向了何处,只是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地发着呆。
布鲁斯则闭了闭刺痛无比的眼睛,将自己的目光从已然恢复了漆黑的天穹上强行收了回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沉重的东西压着的胸口终于获得了解脱,扭曲的肺部品尝到了久违的空气,让他险些弯了腰,大口地喘息起来。
随后他看向背后的哥谭秘星教堂。
教堂此时此刻正处于一个极为奇妙的状态。
它已经坍塌了,但却并非是废墟,建筑仿佛凝固在破碎开的瞬间,石材保持着断面漂浮在空中,金色的碎片仿佛野火烧过的灰烬般在空气中飞舞着。
这里是那棵金色巨树的根部,此刻金色巨树已然自行崩毁,但信仰的余烬依旧残留在这里。
传送门洞开,那些依然能够维持着理智的人们从中走了出来。他们自世界的角落里遥望那棵神秘的、绚烂的、诡异的金色巨树生长的方向,在其猝然崩塌之后,仿佛皆被某种不可闻的声音所召唤,聚集到了这里。
“纽约的几座秘星教堂也变成这样了。”史蒂夫看着已经破碎的教堂,出声说道。
“它们背后的信仰根基正在消亡……不,已经消亡了。”扎坦娜低声说道。
“没见过这么傻的。”康斯坦丁咬着烟,眯着眼睛说道,“苦心孤诣把信仰建立起来,又一夜之间全部推倒。”
是不是太洒脱了?
今夜之后,秘星信仰就将不复存在。
“或许正是因为太过强大了,所以才不在意吧。”
当一切都唾手可得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去计较任何得失。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什么外神已经搞定祂自己的事情了?”托尼望向布鲁斯,“教宗呢?”
布鲁斯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安静了一瞬。
他们其实心中都有一个猜测,只是不敢肯定。
毕竟,他们都是见过的——见过教宗的金色触手如茂盛的藤蔓般,伸入结界的缝隙之间,将人救回。
而此刻,那些藤蔓已然尽数消亡。
破碎的教堂大门被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望向那扇门,他们看见一个对大多数来说都极为陌生的青年从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模样俊秀,嘴角挂着温和的微笑,眸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却无端显得空洞而冷淡。
他伸出手握住了空气中飘过的一缕金色的余烬,看着它在掌心消亡。
“……教宗去了哪?”布鲁斯开口问道。
霍索恩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在掌中的金色细雪完全融化了之后,他才抬起头说道:“去他该去的地方。”
“你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布鲁斯说道,“……你成功了吗?”
霍索恩笑了笑,说道:“嗯。放心吧,先前说过的承诺依然有效,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会永远离开这个宇宙,再也不会回来。”
他此言说完,所有人便反应了过来。
斯特兰奇声音略有些干涩:“……秘星之眼。”
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感知不到能量存在的青年,便是那位外神的化身。
霍索恩那双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眼睛望向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等等,所以——你是星巢的老板,对吗?”托尼突然出声说道。
霍索恩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也没有等到他开口,便回答道:“我本想将爱丽丝留给你的东西收走,毕竟你也不再需要了,但——”
但他很快意识到,他会产生这种“将一切收回”的念头,本就是怪异的、不符合他一贯以来的行为方式的。
他的前半句话成功让神色本来有些懒散的亿万富豪眉心拧起几乎快要发作,但后半句的转折又安抚了他的情绪,让他能耐着性子听这位神灵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那毕竟是……他(我)给你的东西。”
他在说出“他”这个单词的瞬间,某种人耳无法捕捉到的频率潜藏在他的声音之后,说出了“我”这个词。
他的眼睛愈发的亮了起来,原本的空洞和冷淡似乎褪去了。
他被无尽的时空所冲刷殆尽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他曾是信使,他曾是歌者,他曾是武士,他曾是教宗。
他曾与刻骨的仇恨和解过,也曾将晚来的爱回应与报答过。他曾倔强地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只为了在世界上追寻虚无缥缈的美;也曾灭绝一切与执念,为了守护一个星球无畏赴死。
他是星巢。
那些诚挚的、汹涌的、近乎极端的情绪,如同荒芜心脏上种下的一棵小小的种子,微不足道,却又以微小而固执的力量,倔强地生根发芽。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耳畔是呼啸的风声,仿佛在这一刹那间,从群星之间落回了人世。
“我要谢谢你们。”他轻声说道,停顿了一下之后,像是要强调一遍似得,又说道,“我要谢谢你们。”
而我能够表达感谢的唯一方式,便是远离这里。
远离地球,远离故乡,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人类自己的毛病,我可管不着。”他的眼睛里带了些笑意,望向了布鲁斯,“还是得靠你们多多加班。”
布鲁斯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心里有点无奈,但在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正色点头。
“外来的威胁……”霍索恩接着说道,“祂们不会再来了。”
毕竟,阿姆斯这事儿一闹腾,全宇宙可都知道,这个地球是谁罩着的了。还敢来闹事的,只能是真的嫌命太长。
“至于你们所关心的那些孩子们……”霍索恩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时光无情,万物不过只是须臾,但他们会与我一起……不朽。”
……
生与死从来不该是是一个与神灵沟通的命题。
更何况,星巢的每一个人都不过是超脱了时间与空间之后,游离在历史之外的幽魂罢了。
尤莱亚是这样,爱丽丝是这样,伊恩是这样,亚伯拉厄尔是这样……霍索恩也是这样。
“再见。”霍索恩说道,他的身后再次裂开了时空的缝隙,无数流动的星光从缝隙间溢出来的,美奂绝伦,“愿……我们的族群生生不息。”
伴随着他的离去,以哥谭主教堂为正中心,半透明的、如琉璃般透澈的晶莹能量呈圆形扩散,仿佛地球上的一隅发生了全球级别的爆破,眨眼间能量波便在地球表面的每一个角落掠过。
数十亿人在这一刻,无论是否保有自我意识与思维,都眼前一白,随后失去了视野。
……
……
……
布鲁斯猛然睁开眼,从柔软的床上坐了起来。
他第一时间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和思绪,这才有心情去看自己现在的处境。
……是他在韦恩庄园的房间。
熟悉的陈设让他心下稍安,脚踝深陷入柔软的地毯,他舒服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拉开窗帘。
——是清晨。
太阳才刚刚从东方露出了半张脸,略带着湿气的风吹拂起他额上的碎发,让他眯起了眼睛。
所以,霍索恩修改了地球的时间吗?
他是直接将当前的时空调整到了应该有的状态?
他的房门被打开,阿尔弗雷德略有些诧异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早安,布鲁斯老爷,您起得这么早可真是难得,尤其是在经历了昨晚的疯狂的情况下。”
“……昨晚的疯狂?”布鲁斯愣了一下。
“果然是早起傻一天。”阿尔弗雷德调侃了一句,“又或许是您觉得,费了大半夜的功夫,解了无数道莫名其妙的宗教学谜语,把逃狱的谜语人重新塞回他那间牢房里算不上‘疯狂’?”
您昨晚可是要被谜语人的谜语烦到不行,看起来下一秒就能破口大骂谜语人滚出哥谭了呢。
布鲁斯皱起眉,他在大脑中细细搜索了一下,果然找到了昨晚相关的记忆。
但他很确定,自己昨晚实际上应该是在秘星教堂的门口,目送着那位神灵的化身离开的。
“……联系一下阿卡姆那边。”他神色微微沉了下来,“我要去见谜语人。”